「一张学生票——」
话还没说完,右后方突然有个男人塞了张大钞进窗口,然后硬插进来说:
「一张学生票,两张全票。」
她以为是哪个插队的白目男,正想发作,没想到一转身,竟看到他对她挤眉弄眼。
「有这个荣幸请你们陪我看场电影吗?」风邑拿回找的零钱和三张票,笑着说。
「这回又是谁通风报信的?」
她也只有认命。全天下的人似乎都被他收买光了。
「别误会,我刚才去妳家,在妳的行事历上看到妳写着要带壬安看电影,然后桌上又搁着一张报纸的电影版,上面用红笔圈了这家戏院这个场次。瞧,我很聪明吧?」
看着那张得意的笑脸,她竟觉得自己好比笼中鸟——插翅也难飞啊。
「你一定就是壬安喽。」他蹲下来对小男孩说:「咱们去买爆米花和可乐好不好?」
「妈咪,可以吗?」
壬安仰头问她,老师说过不能拿陌生人给的食物。
「去吧,你爱吃什么尽管讲,叔叔有的是钱。」她瞪着风邑,没好气的说。
可恶!他居然连小孩也不放过。她敢打睹,在他的零食攻势之下,壬安很快就会跟着变节的。
「叔叔,妈咪说可以,我们去买吧。」
壬安扯扯风邑的袖子,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僵着身子蹲在地上,好像受到什么打击似的。半晌,他抬起头讷讷的问:
「他叫妳什么?」
「妈咪啊。」原来如此,哈!
「他是妳的儿子?」他勉强站起身,却因为脚麻踉舱了下。
「没错!」她笑容灿烂的牵着壬安往卖场定。「来吧,妈咪带你去买吃的,叔叔付钱。」
好咧!
老天有眼,今天总算让她逮到报仇的机会了,谁叫他不仅打乱她的生活秩序,还害得她整天担心受怕的。
这几天她一起床就看报纸,担心那天他们走后刘达威又无的放矢,或是记者为了提高阅报率而胡说八道。
幸好报上只说刘达威及乔姓男子在拍广告现场为她争风吃醋,至于何者是「让名模苻苹怀孕流产的元凶」,则有待查证。
她绝对不能让他上报,事实上是她根本不该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
但她已经尽量避开了,他却还是天天像只跟屁虫似的在她身边打转,她还能怎么办呢?
可恶!瞧他乡专心,眼睛盯着萤幕眨都没眨一下,而她却如坐针毡、矛盾挣扎。
电影结束,他们到附近的义大利餐厅吃午饭。
餐桌上,她耐心的陪着壬安说话,风邑则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眼睛始终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
好一幅天伦乐啊。
当小男孩喊她妈咪的时候,他几乎要休克;当她亲口承认那是她儿子的时候,他差点中风倒地;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捱到散场,而没有在戏院里面昏倒。
姝铃曾说外面流传她有个念小学一年级的儿子,原来那不是八卦,而是事实。
「叔叔,我吃饱了。」
「喂,不吃就走了,付钱吧。」
她的催促让他猛地清醒了过来。他推开几乎没动过的食物,唤来侍者埋单。
离开餐厅后,她带壬安到百货公司的游乐场去玩,他则在后头有一步没一步的跟着。
看到她牵着蹦蹦跳跳的壬安,他开始感到血液变凉、肌肉僵硬、冷汗直流。
国小一年级应该是七岁吧?七年前生的儿子,再加上怀胎十月,壬安该不会是他的……
他们在游乐场待了两个多小时,又到麦当劳吃东西,一转眼就到了晚上,而他也行尸走肉般的过了一天。
「喂,壬安要回家了。」她叫醒发呆的他,要他去开车。
「回谁的家?」他无意识的问。
「小金的家啊,她应该下课了。」
小金?
把儿子丢给美容师,她算是个称职的母亲吗?
车子一上路,壬安就累得倒在后座睡着了。他从后视镜看着那张天使般的面孔,不确定自己真正的感觉是什么。
他用汗湿的手紧握方向盘,不确定的问她:
「他是我的吗?」
她本想继续捉弄他,但看到他濒临崩溃的模样,决定还是算了。
「不是。」她说。
他愣了一下,无法分辨此刻涌上心头的是释怀还是失落。
这时,一个人影在他脑中闪过。
那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他想起火灾前的那一段时间,她变了。
她显得心事重重坐立难安,一向敬业的她时常反常的丢下槟榔摊的牛意不管,一个人偷溜出去。
有一次他忍下住跟在她后头,竟然看到她坐上一部深色进口车,然后一去就是两个小时。
而那个开着进口车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
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强度之大连他自己都吓坏了。
「不是我,那是不是那个开深色进口车、穿西装的男人?」他脸色难看的大声质问她。
「你在说什么啊?」她一点也听不懂。
「少装蒜。」
他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火灾前,妳常常偷偷摸摸的跟一个开深色进口轿车的男人约会,可是我一问,妳就恼羞成怒。妳老实说,壬安到底是不是他的……」
她莫名其妙的瞪着他,好半天才搞清楚他说的是谁。
「原来你跟踪我?」
他以为她承认了,整个人一下子失控!
「妳求他出钱出力帮助全村的人搬家,交换的条件就是替他生个儿子,是不是这样……」
他完全不顾车子正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嘎的一声,硬是将车当街煞住。
他扳过她的身子,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幸福,妳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她的心好痛。
原本以为不告而别对他的伤害是短暂的,自己才是一辈子承担痛苦歉疚的一方。
没想到他竟然被她伤得如此彻底。
她实在欠他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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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金的家,苻苹把壬安抱进房间,帮他洗澡换衣服,然后哄他睡觉。
风邑仍旧沉着一张脸,只是在小金家里不便发作。
她刚刚的不置可否等同于默认,此刻他心中正燃烧着熊熊的烈火,恨不得拿把刀子把那个男人给杀了。
「乔先生,苻苹叫我出来跟你说。」
小金一走进客厅,就被他的表情给吓到了。看来事情不是普通的大条。
想到这全是壬安惹的祸,她不禁忐忑起来。「乔先生,我想你误会了,壬安是我的儿子,不是她……」
他打断她:
「壬安叫她妈咪,她也承认壬安是她的儿子,事实摆在眼前,妳不必替她掩饰。」
「你听嘛。苻苹是干妈,我才是壬安的亲妈。这样你懂吗……」小金急忙说。
「干妈?」他愣住了,他怎么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她给他冲了杯热茶,然后坐到他对面。
等他喝了口茶,她才说:
「我和苻苹念同一间高职,她读美工,我读美容美发,我们是跷课的时候在公车上认识的。高一刚开学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男人有老婆有小孩。」
她暂停了一会,才又继续说下去:
「过程就不必说太多了,结果就是我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人抚养他长大。这期间苻苹一直给我精神鼓励和物质支援。她认壬安当干儿子,对他的疼爱比我还多,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谁才是他的亲妈。」
他咕噜灌下整杯热茶,苦涩的味道在齿颊问回甘,而热力在身体里逐渐扩散,连脸都红了。
她见他脸色缓和了,乘机追问:「乔先生,我想问你,你和苻苹曾经有过一段是不是?」
「可以这样说。」
「那她右眼角的那道疤跟你有关喽?」她期待着他的答案。
「没错。她是为了我而受伤的。为什么问?」
「哈,这就是了。」
小金的手掌用力拍在大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因为那道疤,她错失了很多化妆品的广告。我建议她去做雷射除疤,可是她偏不要,她说疤是她和某人之间仅存的联系,我猜这个某人应该就是你吧。」
他静静的坐着,让热茶在胃里扩散开来,不断释放出悸动的分子,直到苻苹的声音传来。
「小金,壬安有点鼻塞,妳注意冷气别开太冷,再不好就得去看医生了。」
「知道了,妈咪。妳快走吧,妳的阿娜答等很久了啦。」小金笑着把她推向风邑。
他站起来拉着苻苹的手,一边问道:
「小金,改天我想再带壬安出去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喽,要追苻苹就得先从她儿子身上下手。」她看到苻苹脸上的红霞,笑得更开心了。
「多谢妳的教战守则。」他告辞。
上了车,苻苹戒慎恐惧的观察着他的脸色,看他已经不再生气了,她才敢小声的问:
「喂,不生气了吧?」
「以后不准戏弄我,听到没?」他装出严厉的样子警告她。
「好啦,谁知道你发起脾气那么可怕,吓死人了。」她余悸犹存。
「我不常发脾气,除非那是我真正在意的事。」
说完,他突然领悟了——
他发那么大的脾气都是因为太在意她,他无法忍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即使那已经是过去式。
承认吧,乔风邑,你明明还爱着她的。
车停在雄关大楼前面,她对他挥挥手、开门下车。
「等等!」
他冲动的叫住她,然后很快的开门下车,来到她面前。
她下明白他要做什么,只好仰起头看着他。
她的脸庞暴露在路灯下,眼角的疤痕显得异常清晰,那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呵。
他抚摸着它,感觉不到皮肤的突起,只感觉到内心的澎湃。
「幸福……」
他轻唤她,然后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吻住了她。
她的唇仍如记忆中那般柔软,她的反应仍如梦境中那样羞涩,啊,原来他始终不曾忘怀。
他情不自禁地加深这个吻,直到她闭上星样的眼眸、直到她的手绕上他的脖子、直到她的身体贴住了他。
他们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以至于没有听见快门的「卡擦」声,也没有看见瞬间一亮的闪光灯。
第七章 真相大白
「我不管,伯母,您要为我作主啊!」
姝铃一早就来到乔氏董事长办公室,见到敏华就大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姝铃,有话好好讲,不要这样。」
敏华皱起了眉头。这女孩怎么这么不识大体?没看到她正在和傅士佑谈公事吗?
「伯母,您看今天的报纸。风邑他——」还没说完就又哭了。
敏华接过报纸一看,哇!好大的篇幅——
名模苻苹与帅哥街灯下热吻。
她拿起老花眼镜读个仔细。
苻苹?不认识。
但那帅哥……肯定是风邑不会错。
这孩子!
她生气了。
「简直胡闹!风邑什么时候和这模特儿认识的?」
「都怪我带风邑去看服装秀,可是我哪知道他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姝铃瞇起双眼,露出愤恨的表情。
「这个狐狸精专门勾引大企业的小开,我哥就差点栽在她手下。外面对她的评价很差,她的八卦绯闻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真是糟糕。风邑怎么会和这种女人发展成这样?」
听完姝铃的话,敏华紧张得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她是要儿子回来接管乔氏企业,可不是要他回来和狐狸精瞎搞胡搞的。
傅士佑怕她想太多,连忙提醒她:
「敏华,传言未必是真,千万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把风邑找来问清楚再说。」
敏华想想也对,马上揿了桌上的对讲机。
「风邑,我要见你。」
几分钟后,当风邑一进来,瞧见满脸泪痕的姝铃时他心里就有数了。
也好,迟早要摊牌的。
「风邑,那是你吗?」
敏华把报纸递给他。
他看了看照片,连文字叙述都懒得读,就抬起头说:
「是我没错。」
「伯母,我不想活了啦!」姝铃又开始呼天抢地。
「给我一个解释!」
敏华气极,半是痛心儿子的不成材,半是厌烦姝铃的动辄哭闹。
「妈,先清场好吗?」他不耐烦的看着满脸泪痕、如丧考妣的姝铃。
「我又不是外人!」
姝铃停止哭号,跳起来大声抗议,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张大花脸。
她没想到自己用心计较的结果,竟是被当成了外人,这叫她如何忍得了气吞得了声!
「我只和妳吃过一次饭、看过两次服装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甚至连手都没牵过,这样难道不算外人?」
风邑面无表情的陈述着事实,更让她挂下住面子。
她咬牙切齿的说:
「乔风邑,你曾经说过有机会也要试试劈腿,还说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哼!我早该知道你是个花心大萝卜,算我认错人了!」
然后她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气冲冲的走了。
她一走,敏华便开始发飙:
「你倒是很有本事,竟然泡妞泡到上报了,你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乔家出了你这个败家子吗……」
「敏华,先别发火,听听风邑怎么说。」士佑忙着安抚她。
「妈、傅叔,苻苹她——」风邑顿了下,像是要等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就是八年前的幸福。」
「幸福?谁啊?」
敏华先是一阵茫然,接着脑子陡地清朗起来。
她和士佑交换了个警觉的眼神,然后试探的问:「她不是在你出国之前就不见了吗?」
「妈,您还记得她?」
风邑并没有指望母亲会对一个短暂存在的女孩留有印象,所以他感到十分的意外。
他解释着说:
「这几年我完全没有她的消息,然而在我回国之后,发现她已经是个家喻户晓的名模特儿。」
「她找上你,然后再度诱拐你……」敏华突然显得非常激动,声音大了起来。
「正好相反。是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她的。」
他扼要的对母亲和傅叔叙述了他无意间发现她、从而处心积虑寻找她的经过。
敏华听完后不发一语,起身踱着方步,看来颇为焦躁不安。
傅士佑把她拉到一旁,两人小声交谈着。
敏华时而摇头时而点头,脸色阴晴不定,风邑忍不住纳闷起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久,她走到他面前站定,脸上有着背水一战的神情。
「她……」敏华先是吞吞吐吐,后来干脆豁出去了。「幸福可有告诉你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刚开始时她一见我就躲,连工作都不顾了,好像我是讨债公司似的。后来是我保证不追问火灾的事,她才愿意见我。」
他的嘴角漾着微笑,一想起她,心里就暖和了起来。
「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她犹豫着问儿子。
「我当然想。可是我怕因此而失去她。」他无比认真的说:「昨日已死,我宁愿追求幸福的未来。」
「她是你的幸福,你确定吗?」
「再确定不过。」
「无论真相如何,你都不会改变心意?」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