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才在会议厅内含怒拂袖而去的温婉,此际他那澄明的黑眸,正因一抹笑意而微弯成弦月状。
“严秘书,我是来……”
在座位上的叶容竹替他答了话:
“温婉,罗总说想见一下董事长!”
温婉一想到方才二叔的心脏不适,在会议上带动群人鼎沸情绪,大吵大闹的温婉,必须负上一半责任——她立刻没好气地凛然问道:
“请问罗总,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吗?董事长现在休息,不接任何客人!”
罗俊逸嗅出了火药味,但是温婉那不可方物、惊艳四座的容颜,真是教他无法不怦然心动。
他语带歉疚,诚恳地说:
“我是想私下郑重地向他致歉一声!”
温婉不想持续盯着他那张无懈可击、美若男神的俊脸看,方才他当着众人开她玩笑,让她受窘出丑,这一箭三仇她可还没清算——另外,她真怕继续盯住他的脸,她的心跳又要加速,呼吸又要不顺畅,而且会心软下去。
温婉佯装面无表情地横越过他面前,迳自朝她的办公室踱去坐下,眼也不抬地冷声说:
“刚才在众人面前大吵大闹,现在私下道歉又有什么用?你不是打算退出投资新银行一案?”
这语中隐含的嘲讽意味,令罗俊逸极力地克制住内心翻腾汹涌的思绪,他不卑不亢地平静说:
“我并不是后悔,想来私下求他让我加入!”
她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但是她也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到是哪根筋不对劲,反正只要触及他那双饱含穿透侵略力的眸光,她就好像见到一道超级危险讯号。
她故意装成很忙的样子,一脸寒霜的说:
“罗总,你的话我会转达,董事长仍然不能见你,你还是请回吧!”
罗俊逸一副受伤的表情,他正愁恼困顿之际,严老适时开门出来喊道:
“温婉,放他一马吧!来,俊逸,我有话跟你说!”
温婉没好气地狠瞪了罗俊逸一眼,便低头不再理人。
罗俊逸无限委屈地望着温婉一阵苦笑,又朝旁边的容竹扮了无奈的鬼脸,这才随严老不入董事长室。
待两人已消失在门后,容竹立刻饶富趣味地审视着温婉问道:
“哇噻!你今天吃了几吨的核子原料?火气这么大?”
温婉半是掩饰心迹,半是抱怨道:
“你不知道,刚才在会议厅,就这家伙声音最大!”
容竹偏着头笑问:
“是这样吗?你不觉得我们公司那些老董事们思想挺食古不化,又很会欺压人?”
温婉避开容竹满含疑惑的目光,有些心虚地说:
“我是为我二叔的健康着想,他哪受得了这批企业家大吵大闹?要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
容竹装模作样地了一口气,咬文嚼字地说:
“我还不知道,我们这位以专业态度,应对技巧闻名的严秘书,也有对股东这么失常,失态的时候!”
温婉撇撇嘴,强作镇静地说:
“我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再说,他这一号人物,我以前也实在没领教过,他刚才宣布退出投资案,现在又回过头来找我二叔!”
“咦,人家刚才不是说过,他只是来道歉而已?”
温婉无言以对,容竹又叨絮不休地诉说道: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天生犯冲还是什么?你以前真的没见过他?凶刚从美国回来接掌他父亲的罗氏开发集团还不到三个星期哪!你有空时不妨到楼下业务部,听听那些女办事迷恋他到什么程度?”
“算了,我没空,也没兴趣!”
“哎哟!温婉,他老爷你又不是不认识,而且罗董跟你二叔又是世交,你干嘛这样对待人家。”
温婉听得有心无意,适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她也不知是跟自己还是跟谁赌气,一拿起话筒便急促微愠地说:
“喂?”
才听了半分钟,温婉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满脸不高兴地只待要开骂,不巧罗俊逸也正好从董事长室走出来,只听见温婉对着话筒吼道:
“楚克君!你有没有搞错?我现在是上班时间,你竟然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去看电影?”
温婉不给对方说话余地,猛地便把话筒挂上,一抬眼,却正好迎上罗俊逸一抹似笑非笑的凝,她又气又窘得无地自容,正好听见严老从罗俊逸身后喊道:
“罗俊逸,星期六晚上在我家开的宴会,你跟你爸妈一定要来喔!”
“好,一定!一定!”
温婉不敢相信,此刻罗罗俊逸和二叔竟又有说有笑,就好像刚才会议中的火爆场面不曾发生过似的,这两个人刚才在董事长室里究竟又谈了些什么?
罗俊逸器宇轩昂,魅力十足地踱到她身旁幽默一句:
“有人约你看电影,当然是指下班后,而不是现在!”
“对不起,我很忙!”
温婉的意思是想催他快走,不想和他说话,不料罗俊逸又说:
“我又不是在乘机约你!”
说完,便带着一抹得意洋洋的胜利笑意走向电梯,只丢下芯苇气得全身发抖,好半天,她才向容竹迸出一句骂道:
“可恶的家伙!”
“嘿,你不会是骂我吧?这下子可好!一个干记者的楚克君老是发挥紧迫盯人的职业本能,你都已经疲于应付,现在又杀出来一个姓罗的程咬金……”
“容竹!你少幸灾乐祸行洗?”
容竹朝她扮个鬼脸,又埋首进公文堆晨,而她的心却从此不得平静,她不禁暗问自己,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他那一双令人心荡神驰的多情眼神……
温婉烦恼地掠了下如瀑的云发,强迫自己去相信一点:罗卓立是个危险人物,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俊美男神!
第二章
士林近效,严家巨宅。
这幢巨宅矗立在一片辽阔的草坪中心,外表纯以白色大理沈所铺砌,建筑造型是依中东回教式屋宇,圆顶,回廊,沉静地映现在四周环绕的水池镜面上。
严仲在十五年前建造这幢巨宅时,便斥资三千万之巨额,后来在北部商界中,更被誉称为“白宫”。
巨宅和庭园的整座范围,大约占地一千多年,除了本身拥有十五间卧室的宅体内,到处以金饰、骨董、银器、名画作布置装璜之外,那些以纯二十四K金镶饰的门环、桌边、椅脚,更被上流社会人士争相仿造。
在巨宅的正前方处,由放射线状花圃所环住的,是一座显得有些不甚协调,但是却引人注目的现代雕塑喷水池,其造型以正方体和一粒巨形圆所构成,是十五年前严老特地请一位瑞士艺术设计的,巨细靡遣地完全仿造那位艺术家被置放在苏黎士公园中的雕塑,以物理力学和地球自转的原理所设计。
这座雕塑喷泉的绝妙处,便在于那粒嵌合在四座正方体巨沈中心的圆球,由于水的注入,在圆球和正方体之间的微毫空隙流转,因而使得圆球呈无重心状态,进而随地球自转,在无动力的情况下,圆球日夜不息地缓缓滚转。
水流顺着四座正方体接洽的空隙流下池内,池面在白天中经阳光辉映出金黄色光芒,而在夜间则由蓝色和紫色的投射灯,浮映出如梦似幻,虚晃幽忽的神秘气息。
在巨宅的两侧,分立了一座玻璃暖房和一座区隔成山洞座形状的围栏,暖房中植满了各种珍贵的兰花和热带植物,围栏中则饲有各色鸟禽和小动物,像鹦鹉、孔雀、北京狗、波斯猫等等,俨然是—座小型动物园;
这两侧一动—静的动、植物园区,据说早年是严老听信一名地理师地形后的建议,正好可以调和阴阳二气,而保严老的事业平凡风顺。
是不是无稽之谈,倒不是很重要,这两座园区着实成为严家来访宾客玩赏而流连忘返之地。
现任的严太太更是爱小动物成痴,据闻她年轻时曾立志要当名兽医,但是因缘际会地,她嫁给了担任工程师的第一任丈夫,结婚十二年后,丈夫却在一次协助阿拉伯兴建建公路的任务中不幸丧生,她后来嫁给严老时,倒是颇有一偿宿愿的意味,动物园中的珍禽异兽一日日地增加数目。
在巨宅四周辽阔而平整的草坪上,平时便随意放养了六匹棕白相间的迷你马,说来也许好笑,严宅中并没有任何小孩子成员,这些迷你马除了偶尔供某些带小儿女来的客人骑坐之外,倒很少有人去理会,反而纯粹只是庭园景色中的一部分。
茵绿的草坪,优闲的迷你马,再加上一群刻意饲养的白色孔雀鸽,自在翻飞之间,呈现出一幅远离尘嚣、世外桃源的美景。
在这片占地广阔的宅第内,严家的成员其实说来并不多,除了严氏家族外,也只有两名园丁,司机小严和在严家一待近二十年女仆梅姨。
然而,严老生性好客,尤其一年一度的化装舞会,早已在商界和上流社会中盛名不坠。
就像美国华盛顿特的某些政客一样,北区商界中也经常流传着一句话:只要参被邀至“白宫”,参加这场一年一度的化装舞会,也就不枉此生了。
严老除了好客,也十分大方慷慨,每年在霄通企业创设纪念日举行夜宴,总要花费上百万元。
今年亦不例外,自严巨宅的大门一路进来,首先跃入眼底的是那两列气势磅礴、豪气万千的沈雕,这是今年严老才向名雕刻家朱铭所购正气,一共是十二座作品,其中有飞天、女娲、开天辟地、太极、阴阴等脍炙人品的闻名佳作。
这两列沈雕间隔固定的距离,沿着车道分立,延伸到巨宅前方的喷水池区域,为了这一夜的盛宴,在严温婉的精心策划下,此时已在沿道两侧迤逦了两列明晃晃的盆火,到处都有火炬支架,焰黄红火映着夜色天光,让人怀疑恍若走进了一座埃及皇宫宝殿。
在草坪上四处矗立着杆柱,紫色和白色的长巾纱帘迎风舞动,更添增无数夜的神秘。
刚近入夜,傍晚的余晕仍残留在西方天边不去,宾客要在七点钟过后才会陆续到达,而此刻严家从外面聘来的五十名厨烩人员和执行员,正在喷水池四周的筵席区和巨宅之间穿梭奔忙,一组十五人的小型乐团,正由指挥的乐师编配,落坐后纷纷替自己的管弦乐器调音。
温婉一身牛仔裤和皱衬衫,发丝稍乱的分派如仪,五十开外的梅姨疾步趋前问道:
“二小姐,那些香槟酒现在要开封吗?”
温婉望了下腕表,差一刻便六点钟,而她竟还没得空去梳发换装。
“慢一点,先用冰块冰镇起来,吩咐那些招待员暂时别开瓶,不然气泡就不见了!”
梅姨半开着玩笑说:
“你说那些叫做水晶香槟的气泡,对不对?”
温婉亲昵地搂着梅姨的肩,俏笑道:
“那是我从小说中读来的。唉,二叔这一年一度的‘豪门流水席’,每年都要搞得人仰马翻!”
梅姨也微叹一声笑道:
“你还好,只承办这几年,我呢,在严家一待都多久了?以前还算容易,反正雇来一批喜筵厨子来张罗一切就好,哪知时代一变,竟变出这么多花样?”
温婉拍拍梅姨的肩安慰道:
“梅姨,我知道你的辛苦,等办完宴会,我就请求二叔放你一个星期假,你也好久没回台东去看看儿孙了吧?”
梅姨心存感激地望着温婉,但仍不敢寄望太高地说:
“放一个星期的假?那三餐谁来安排?恐怕太太又要给我脸色看了!”
这倒是实际,不过温婉也没想过。
“放心!你放假时,早餐和晚餐就由我来弄嘛!中午只有二婶一个人在家,从外面叫进来就好,担心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要去跟二婶说,温婉自知又要费一番唇舌。
梅姨感动泫然地朝温婉点头、道谢,又忙着去监督招待员和罗了。
这场充满吃不完的珍肴奇馐,和流水似不要钱的高级进口香槟酒的盛宴,真的就她取笑二叔所说的“豪门流水席”,干嘛如此劳民伤财,大费周章?温婉是绝对不敢苟同。
但是严老也有他自己的看法,办一次这样的盛会,除了感谢一年来公司各部门机要干部的辛劳,和各企业伙伴,股东的社交之外,同时也具有宣扬霄通企业日盛不坠的声誉作用,单是那些前来采访的新闻记者,就不知要替公司省下多少宣传广告费。
忆想到新闻记者,温婉不禁又微蹙起眉头,今晚她势必会和楚克君碰面,她便是在两年前的宴会中和他相识的。
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嫌克君哪一点不好?他人长得也算英俊,对新闻工作亦充满干劲和热诚,而且家里又是书香门第,她实在不该给他太多软钉子吃。
那天在办公室中要不是因为俊逸的关系,她也不会负气地在电话中给克君吃一顿莫名其妙的闭门羹,她即使对克君还谈不上什么男女私情的地步,但毕竟两人也是经常见面的朋友。
待会儿要是见到克君,她真该主动向他道歉才是,然而,那个俊逸……
他会前来赴宴吗?
那天严老曾亲口邀请罗俊逸和其双亲,他应该没有不来的道理……,一想及此,温婉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雀跃欣喜,但是她又痛恨自己有这种内心反应。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和罗俊逸见面,就因为心中微妙的情愫变化,而让她有着失态的表现?
她真的是跟他犯冲吗?
这几日来,她趁着容竹不注意时,故意有事没事地晃到公司业务部门去和那些女办事员闲聊,多少也听闻众人对被封呈‘超级帅哥’的罗俊逸的一些评论,没想到他才回国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花名在外,不是邀了哪个红歌星共进烛光晚餐,要不就是带哪个电影明星去兜风之类的。
温婉不禁再一次告诫自己,罗俊逸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超级危险人物,她可得避远一点才好。
她才不怕他咧——她又干嘛怕他?只是……
只是她怕自己陷入他那眩人心、勾人魂魄的鬼力陷阱!
一阵怔忡之后,她猛地一回神,一切又回到眼前的现实忙乱之中,她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了。
她兀自苦笑地叹气摇头,撩拨散乱的一头乌发,快步走进大厅,却差一点和严文书撞个满怀。
二姐,我正要找你!”
一脸清眉俊眉的文书,除了肤色过分白皙些,十八岁的他,倒也不失一个俊美大男孩子的模样。
“怎么啦?有话快说,我得上楼去换衣服!”
欣瘦的文书不脱稚气地拨了一下掉在额前的乱发,有些赌气地说:
“二姐,你可不可以帮我问爸爸……”
和文书一向和谐亲近的温婉,立即猜出他的心意。
“晚上你不想待在楼上,想下来参加舞会对不对?”
文书眨了眨清明的大眼睛,掩不住一丝兴奋地连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