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就在冒犯我!”秦啸阳冷冷地说。
秀云对他再行一礼,毫无诚意地道歉。“贱妾该死,不该冒犯夫君!”
她的一再挑衅,让秦啸阳颇觉诧异,也觉得有趣,语气不复平静。“你到底要我怎样?”
“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要别人告诉你要什么吗?”秀云举步欲走。
“那你知道你要什么吗?”秦啸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我当然知道。”
秦啸阳笑了,尽管笑容短浅,但足以让秀云的心为之颤动。“我也知道。”
他的笑容催眠了她。
“我要什么?”她茫然地问,双眼盯着他残留在唇边的笑纹。
“你要我!”
这句不无自得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秀云的身上,她立刻反击道:“不,只有傻瓜才会要你!”
“真的吗?”像其他男人一样,秦啸阳想征服他的女人,尽管他目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将她拉进怀里,放肆地亲吻她。
感觉到他并无诚意的亲吻,知道他是在报复自己对他的挑衅,秀云也不示弱,用力地回吻他,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为什么?”秦啸阳放开了她,疑惑不解地看着她。问她,更像是问自己。
“什么为什么?”秀云同样迷惑,明明是较量,可那个吻仍带给她巨大喜悦。
“为什么要说谎?我知道你要我。”秦啸阳发现自己今天很想跟她说话,哪怕是争吵也无妨。
秀云只能呆望着他,不明白何以今天他变得与往日不同?
第二章
以后几天,没人再提纳妾一事,陆秀云与秦啸阳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依然淡淡地对她,淡淡地与她亲热,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和啸月都以为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不料几天后,秀云正在水池边查看水仙花生长的情况时,啸月突然跑来,急匆匆地说道:“嫂子,你还在这里弄花,新人都要进门了!”
“什么?”秀云大吃一惊。“不是都没人提这事了吗?”
啸月喘着气说:“我也是刚刚听到媒婆在厅里跟娘说话,才知道原来爹娘已经给哥挑好了人,要他去相亲呢……”
秀云默然,她还能说什么?
本以为秦啸阳会念在夫妻三载的份上让她“再试试”,可现在他竟然真的在挑选新人了,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她心乱如麻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让新人进门,看着她与夫君双宿双飞,儿女成群?
不,那太难以让人忍受了,她做不到!
秀云心里既生气又难过,三年来她小心翼翼地约束起自己出嫁前活泼好动的个性,千方百计做个温顺贤淑的好妻子、好媳妇,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可如今就因为没有生育,她就得忍受这样的待遇吗?
不,她不想再忍受。
去他的温顺!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只会在阴暗角落里孤独哭泣的小媳妇,那绝不是她陆秀云!
“你知道你哥什么时候见那女人吗?”她问。
啸月苦着脸说:“刚才听得不大清楚,只听到那媒婆跟娘说‘三日后午时官村刘氏……’,不知那是不是哥与那女子见面的时间地点?”
“是,一定是。”秀云点头道:“我知道官村就在城北郊,敢跟秦府联姻的不是望族也是巨富,要查刘氏不难。”
“为何要查刘氏?”
“我得亲自去见见她。”
啸月大惊。“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我有办法。”秀云若有所思的说着,想起出嫁前常到作坊帮忙制作瓷坯的经历,那一块块柔软的窑泥可塑成不同的模型,一个计画在她心中酝酿成型。
“真的?那我要随你一起去。”啸月兴致勃勃地说。
“那当然,从嫂子进门那日起,去哪儿不带着你?可是你得听我的。”
啸月笑道:“自然一切听嫂子的!”
“那好,我们现在先去一趟‘丰润居’。”
“去那里干嘛?”啸月知道“丰润居”是嫂子娘家在泉州的大货栈,她们以前时常去,但不明白此刻去那里做什么。
“你忘了,那里有每年祭神时装神扮仙的行头?”秀云提醒她。
“哦,嫂子是想用那些东西易容啊?”啸月明白了,高兴地说:“行,只要陪着嫂子,装什么都成。”
“丰润居”里要什么有什么,更重要的是,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信赖。秀云振作了精神,决心要跟她的夫君玩场游戏。
既然他要偷偷摸摸,那她为何不可有样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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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午时不到,官村最气派、挂着“刘氏宝号”招牌的商店前,来了个灰发白须,风清骨瘦的老人,身后跟着个肩扛“算卦占卜,天下一绝”幌子的黑脸小童。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是走江湖的算命师徒。
只见这师徒二人进了刘家商店,不问价钱不比货,只是瞅着店堂四处看。
“老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吗?”店伙计走近询问。
“哎哟,不妙啊!”不料算卦老者不理他,而是一声惊呼,顿时让店里的客人和伙计都慌了起来。
“何事不妙?”
“快快快,快请你家东家来,老夫看他是灾难临头犹不知啊!”
众人皆闻之色变,但却有人不以为然。“好好的哪有什么灾难?”
老者当即道:“老夫此言绝非危言耸听,想要消灾避难,就去唤你家东家来,若不然,灾难来了别怪没人提醒!”说著作势要走。
见他如此自信,伙计们哪敢马虎?立刻有人挽留,有人去通报老板。
“什么人说我灾难临头啊?”不一会儿,一个粗壮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尽管他身上穿着不俗,面相不凶,可从言谈举止中不难看出是个暴发户。
“正是老夫。”老者不疾不徐地说。
“老先生此话怎讲?”
“老夫适才入门,见此地风水有异,似有财难,故想替当家的化解化解。”
生意人最是讲究风水运势,如今见风水大师自动上门,立刻态度转而恭敬,请求道:“在下即本店当家的,先生可否后院说话?”
再好不过了!
老者心里想着,口里应道:“刘东家引路。”
这师徒俩随着刘老板进了后院,方才坐稳,刘老板便急道:“先生请说!”
老者四下张望,捻须道:“此宅风门已破,贵府想必近来财运不佳。”
听他一语说中自己最隐密也最棘手的心事,这位刘老板对他更是信了几分,急不可待地求问:“风门已破?此话怎讲?”
“风门乃招财之路,水即为财,如今风门被破,水往东流,财源自当东去。”
刘老板一听,心知此老者所言正是,近来他的几笔生意都亏在位于东面的泉州城。于是焦虑地哀求:“请先生替在下化解此难!”
“要解此难不难,将风门改向既可……”正说着,一个身着青衫绿裙的年轻女子送来茶水。老者话题一转,问道:“这位姑娘是——”
刘老板答:“是小女。”
“姑娘留步!”老者喊住欲离开的女子,问刘老板:“府上仅此一女吗?”
刘老板回答:“不,其他两个早已出嫁,如今膝下只有此女。”
老者白眉下一双小眼闪动着精光,上下打量着这虽非美艳绝色,但尚属清秀的女子,缓缓道:“令嫒山根丰隆、鼻翼饱满,此乃贵气之相,是做夫人的命,如果嫁得好,不仅可荫夫,还能福旺娘家。”
“真的?”刘氏父女异口同声地问:“要如何才能嫁得好呢?”
从眼前两张急切的面容上,不难看出他们各有所图。
老者一本正经地说:“老夫得先算算姑娘的八字。”
刘老板立即将女儿的生辰八字报上,老者扳起手指掐算了一番,顿足哀叹道:“啊呀呀,贵府风门正是被此女姻缘所破啊!”
刘氏父女顿时大惊。“尚未婚嫁,怎么可能?”
老者皱眉道:“令嫒已与人合过八字,对方家实殷足,位于东,是与不是?”
“是是,可是……请先生指点迷津!”刘老板父女这下不信都不行了。
这位貌不惊人的卦师果真厉害,女儿姻缘只不过合过八字,尚未确定,更未外传,就是至亲也无人知晓,他竟能掐指算出,实在高明!
老者端起茶盅轻啜一口后道:“老夫先前说过,财即为水,如今贵宅风门东向已属不妥,而令嫒婚配东方,此乃雪上加霜,断了贵府财源而旺了夫家一门。”
“爹,秦家正是在东。”女孩终于沉不住气了。“秦少爷虽好,可先生也说女儿是做夫人之命,为何要去做他的小妾……”
“东家,花媒娘与泉州秦家公子来啰!”
姑娘怨声未了,外头传来一声吆喝,在座诸人个个色变。
“爹爹,这可怎么是好?”姑娘含泪而坐。
刘老板也被这突然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只能问:“老先生此话当真?”
正急欲离去的老者听此一言,当即作揖。“算命占卜,信与不信,全在个人。言尽于此,老夫告辞了。”
说完后便携弟子匆忙出门。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刘老板才想起这师徒二人没有收取卦资!
难道这是我刘某人转运的预兆?他心喜地想。
仓促离去的算命师徒,极不幸地与上门相亲的秦啸阳撞了个正着。
老者急忙拉住徒弟,低垂着白发飘飘的头颅,退到墙角让道。
秦啸阳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可在与他们擦身而过时,仍似有所感地顿住脚往他们看了一眼,幸好媒人催得急,他未能细看便进了刘家后院。
那师徒二人等他走过后,才悠然而去。
可是一转过街巷僻静处,算命老者弯曲的身子直了,悠然的脚步急切了。师徒俩快步往村头大树下匆匆走去,那里正停着一辆普通马车。
等他们迅速上车后,马车随即往东南方的泉州城奔去。
“喔,好险啦!幸好你让丰润居的马车等在这里。”车帘才放下,啸月立即扔下幌子擦着脸上的锅底灰。“差点被哥哥撞上,不过真是很好玩!”
“还好玩?我都快急死了。”伪装老者的秀云抚胸轻喘,恢复了原来的声音。“你哥来早了,幸好有人通报,要是在院子里碰面的话,那就不好玩了,说不定你哥会认出我们。”
“哈哈,嫂子怎能把男人的声音学得那么像?”
“我娘家女人少,从小生活在哥哥弟弟和一群男人中间,除非呆子,谁都能学会。”秀云得意地笑着,龇牙咧嘴地扯下假胡须、假发和假眉毛,脱下那身难看的灰袍子,换上事先放在车里的衣裙。
“嫂子,你说刘老板会信你的话吗?”
“会。丰润居提供的消息错不了,他的生意连亏好几笔可是没人知道的秘密,我能‘算’出来,由不得他不信!”秀云自信满满地说。
“真的好刺激。”换好衣服的啸月仍意犹未尽。“今晚我就回去打听,看哥哥今天相亲是什么结果,如果今天的事没成,那就打听下一次相亲的时间地点,然后我们再易容去搞破坏,嫂子说好不好?”
“好!我们就是要去搞破坏,谁叫他要瞒着我?”秀云忿忿不平地说。
可惜,她们当晚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秦啸阳今日官村相亲的结果,以后几天啸月也没有听到任何哥哥要相亲的消息。
难道与官村刘姑娘的事成了?秀云和啸月都在想,可又不大相信。
终于有天晚上秀云忍不住试探秦啸阳,问他是否已经选好了新人。
他只是淡淡地说:“没有。”
照这样看来,刘家还是信了她,只是不知是秦啸阳不要,还是那女子拒绝了?
不过对她而言,那没有什么差别,只要秦刘两家没谈成就行。
接下来的几天,她十分留意公婆和秦啸阳的神态举止,却没发现任何他相亲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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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饭后,秀云无聊地坐在树荫下,正因闷热的天气而昏昏欲睡时,啸月气喘吁吁地跑来。“嫂子,今天……”
“先歇口气。”秀云急忙让她坐下慢慢说。
啸月红扑扑的脸蛋上带着发现秘密时的兴奋。“是今天,我刚刚打听到,他们今天黄昏时在凌霄楼吃饭见面,那女人是云绣庄的三小姐。”
见嫂子不动,也不说话,啸月赶紧推推她。“嫂子,我们快准备吧。等会娘可是要亲自陪着哥去的,哥不能再随便应付,没准今天就定了呢。”
秀云愁眉苦脸地说:“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没戏了。想想看,那云绣庄是谁?是闽绣一绝!他们本来就跟秦家关系密切,那位三小姐虽非正室所生,但深得庄主喜爱,况且听说她早就对你哥有意,如今两相情愿,我们去了也是白忙!”
“总得试试嘛。”啸月鼓励她。“嫂子聪明,快想个招,咱们去对付她!”
她跃跃欲试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秀云看着她,想着这次能用什么办法?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嘴角微扬,愁容一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吧,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临死一搏!
“啊,嫂子想出办法了?我就知道嫂子聪明冠天下。”
她贴心的吹捧和急切的神态惹得秀云笑骂:“贪玩鬼,嫂子听你的就是了。”
主意想好后,问题也跟着来了。
这凌霄楼的包楼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如果不事先打点好,恐怕连门都进不了。
“走吧,我们先去打通关节。”秀云拉着啸月站起身。
因为公婆都不在家,她们只跟门房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为了求得配合,让她们“混”进秦家包的二楼,秀云可是费了不少力才说服凌霄楼的老板和老板娘孙二夫妇。
最先被说动的自然是曾多年受歧视,对秀云的遭遇深感同情的孙二娘。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她立刻答应全力提供帮助,还让她们在孙家后院厢房内易容。
“好啦,现在不会有人认得出你来了。”独自在里间做准备的秀云,看着镜子里颧骨高耸、老态龙钟的白发老妪自言自语。
她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假发,瘪起嘴模仿老太太的模样,觉得效果不错,再用胶泥修饰眼睛,将其变小,把灰白长发拉下来遮住眼部,自信地说:“这样就算是相公从对面走过,也看不出来是我。”
她穿上那件孙二娘特意为她找来的衣衫,松垮垮的大袖衣襟可以完全遮住她纤细的手臂。
“行了,就让我出去试试吧。”她拉开门正想走出去,看到门后有截木杖,抄过来握在手里试了试,满意地点头,“这样更像。”
果真,她的扮相立即让等在门外小厅里的孙二夫妇和啸月称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