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咖啡放这儿就行了。」副总和蔼的对她扬声道。
因为副总的大女儿跟她同年的关系,他对她总会带点父执的关心,尤其在知道她是个孤儿的事实之后更明显,而这也是为什么她的个性明明很懒散,年纪又轻,却能稳坐副总秘书这个位置的关系。当然,她举一反三的聪明才智也帮了不少忙啦。
「是。」
暗叹副总多事的体贴,她只好在众人为她停下讨论转头看向她时,端着咖啡走上前完成她的工作。
「易总裁,这是我们的副总秘书涂秋枫小姐。秋枫该不会和佩霏一样,这么巧又是你大学的学妹吧?」总经理微笑的对始终背对着她的男子介绍她道,同时开玩笑的说。
涂秋枫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头,突然想起刚才在茶水间时,佩霏姊双眼发亮与积极的神情。原来这就是原因。
带着礼貌性淡淡的微笑,她将托盘上的咖啡端放到会议桌上,抬起眼时却正好与一直背对她而坐的男子对上了眼。
那是一双深邃、专注、强硬,而且充满侵略的双眼。那样陌生,却又熟悉。
微笑瞬间僵在她脸上,她顿时有如遭受雷击般的感受,完全动弹不得。她止住呼吸,浑身僵硬,背脊明明还是弯着的,却感觉僵直的好像随时会折断一样。
「是吗?妳也是我纽约大学的学妹?」他微笑的问,语气轻松平常的就是在面对一个可能认识却不复记忆的陌生人那样客气。
他没有认出她,或者她该说他根本就已经把她给忘得一乾二净了?
涂秋枫说不出自己此刻该有什么心情,是要生气还是该庆幸,但是她却知道自己必需立刻离开这里,离开他面前。
她抑压所有私人情绪,对他微笑轻点了下头后,不动声色的打直腰身面对着他。
「不,我没去过纽约。」她礼貌而客气的回答道,随即朝总经理与副总欠了欠身后,安静的转身离去。
门在她身后关上,她整个人顿时虚脱的几乎要站不住脚,差一点就要瘫跌在门外的走廊上。她感觉心脏正有力的在她体内狂跳着,但双脚却无力的连抬都抬不起来。
怎么会是他呢?为什么会是他呢?
他,易傲阳,她儿子的父亲,也是她的初恋情人。
当年分开后,她从没想过会再遇见他——不,或者有想过,但是却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他。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好,不,应该说是该死的好。成熟、稳重、充满智慧与男性魅力,还有一股过去所没有像钢铁般坚硬的自信风采。
总经理刚才称呼他易总,想必他现在肯定是成就非凡,实现了他当年自以为是是她的愿望了吧?然而可笑的是,她站在他面前,他却完全认不出当初致使他发奋图强以至于达到今日成就的女人。好你个易傲阳!
算了吧,涂秋枫,妳应该要幸庆他把妳忘了才对,否则的话妳只会得到更多的羞辱而已,不会有别的。在他眼中,妳只是一个玩弄他感情,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势利女而已,请妳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突然之间,她自嘲的轻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她在干什么呀?既然和他的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式,而他也已经彻底将她遗忘了,她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因为以现在这种情况来说,应该可以说是最好的情况吧?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用力的呼吸了一下。她挺起肩膀,让自己恢复涂秘书的心态,举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才一坐下,失踪的佩霏姊便跟着出现,脸上还带着一副精心重化过的美丽彩妆。
她要勾引谁?
她忍不住的想,易傲阳三个字却立刻出现在她脑中,让她莫名其妙的感到愤怒。
她低下头假装忙碌,强迫自己不去探究事实的真相。毕竟不管是与否,那都与她无关。
「秋枫,妳看我脸上的妆有什么地方画得不好吗?」
佩霏姊忧虑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让她不得不有所回应。她抬起头像是很认真的看了一下她脸上的妆容,然后摇头道:「没有。很完美。」
「真的吗?」余佩霏欣喜的微笑,旋即又摸了摸自己盘在头顶上的头发。「妳觉得我若突然把头发放下来换个发型,会不会很奇怪?」她又问。
「我不知道,那要等妳把头松放下来,试了之后才知道。」她老实回答道,旋即在挣扎了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的冲口问道:「佩霏姊,她突然又化妆,又想改变发型是为什么?」
余佩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娇羞之色,她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羞赧的缓慢开口。
「记得妳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交男朋友,而我回答妳因为我忘不了曾经暗恋的对象吗?」她说着忍不住露出些许兴奋与激动的神色。「我又遇见他了,秋枫。而且我发现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喜欢他,所以我想要把握住这次的机会,我要化被动为主动,不想再藏在暗处单恋着他了。妳说过男追女隔座上,女追男却只是隔层纱而已,所以我打算听妳的话,主动去追求他。」
「是吗?这样很好呀。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她完全无法阻止自己开口发问。
余佩霏看了她一眼,脸红心跳的说:「他叫易傲阳。」
第二章
高中毕业后顺利考上国立大学北上读书时,涂秋枫和姊妹们就已经有了准备要吃苦的打算,因为离开国际儿童村之后,她们一切都得靠自给自足。
成绩一公布确定录取没问题后,她们四人便立刻北上着手找房子找工作,在所有考生们仍在快乐的放暑假时,她和春雪、夏美、冬颜已开始为未来的生活费拼命的打工赚钱。
她所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坐在补习班里打电话招生,很符合她懒人的个性,只可惜这份工作没业绩就赚不到钱。但她却因为这份工作的关系,意外结识了一个与她一样懒又需要赚大钱,而且还知道许多她从未听说过的赚钱管道的朋友,因而改变了她的一生。
李小美是一个很会打扮的女生,大她三岁,在补习班里混了两年多,却仍考不上父母希望中的大学。去年落榜后,她父母终于放弃逼她读大学的梦想,却要她回家准备嫁人,她当然不肯,在几番剧烈的争吵后便,她父母便终止了对她的经济支援。
过去这一年的时间,小美都靠自己自给自足一个人在台北生活着,所以知道了许多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打工赚钱的方法。其中之一便是伴游。
小美跟她讲解这个工作性质时,说的很简单,就是像导游一样,陪第一次到台湾或对台湾不熟的旅客游览名胜。她虽然有所怀疑,但几次随小美一起打工赚过钱后,便信以为真了。
工作轻松,有吃又有得玩,最重要的是薪水丰厚,她再聪明,还是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因而导致她差一点就此堕落,误入歧途而遭受到被人强暴的命运。
在那群企图强暴她的该死混蛋ABC里有个人救了她,他叫Sun,中文名字叫易傲阳,也是她儿子涂浩雷的亲生父亲。
那年她才十八岁,对爱情既懵懂、好奇又憧憬,但却受陷于现实生活的压力而不得不忽视它的存在。
那年他已二十六岁,长得帅气又好看,会说英文,会打扮,一身古铜色的肌肤与运动员般的健美身材更是足以迷死大部分的女孩。
她也是那大部份的女孩中的一个,差别只在于他令她迷着处不仅只是他的俊师的外表外,还有他潜藏在狂傲不羁与趾高气扬的表相下的温柔。
「妳是笨蛋吗?」
她永远记得这是他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嘲讽而愤怒,就在他将她从那群道貌岸然的混蛋ABC朋友手中救了她之后。
「难道妳看不出来他们的目的吗?竟然还白痴的跟着他们走!妳到底有没有把脑袋带出门,还是这根本就是妳的计谋,欲拒还迎?如果我坏了妳的大事,我很抱歉!」易傲阳咬牙切齿的朝她低声咆哮,受不了这女生的愚蠢。
在他来台湾之前,就听朋友提过台湾女生最爱ABC了,只要是从国外回去的,能说上一口流利的英文,就能左拥右抱,不断地享受投怀送抱的艳遇。他还以为是他们夸大其词,没想到到了这里才发现这全是事实。
不仅如此,稍有姿色的女人在享受过他们的免费服务之后,竟然还动起了向男人们收钱的脑筋,搞了伴游这种行业海削一些富家子弟。要女人很简单,到PUB、舞厅坐一坐就会有了,但是若要美女的服务就只能花钱了。
这些女人的算盘打得很精,不仅海削男人,还利用了一些愚蠢白目的女人为她们赚钱,而眼前这个笨女生应该就是愚蠢团里新进不久的新团员吧?真是个笨蛋!
可恶,他的手痛死了!不止手痛,他还胸痛,嘴巴痛,眼睛痛,头痛。该死的她竟然害他对自己的朋友拳脚相向,真是该死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红肿的拳头,又用手背抹了一下抽痛的嘴角,发现手背上竟然还沾了血。自从青少年期过了之后,他就没再出手和人干架了,更别提是受伤流血了,没想到今天却为了一个笨女生而破例,真是令人不爽!
可是即使不爽,他还是注意到眼前这个笨女生从被他带出地下舞厅后,就一直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脸上只有惊吓过度的苍白而没有任何一滴劫后余生的泪水。
该死的,她该不会被吓傻吓坏了吧?
「妳还不走?难道还想回去做妳的伴游女郎?」他皱了皱眉头,粗鲁的朝她说道。
笨女生缓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让他不得不再次承认她真是个漂亮的女生,不止五官立体,肌肤白晰,睫毛又长又翘,还有一张引人遐思的粉红色樱桃小嘴。
不过最让男人血脉偾张的还是她那凹凸有致的好身段,也难怪他那票虚有其表的新朋友会控制不了自身的欲望之火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对漂亮的女生当然也会有一些正常的反应。只不过他比较理性,比较有自制力与判断力而已,因为他看得出她并不是那种可以拿来玩玩的女生,他不想惹麻烦。
女生抬头看他,白晰亮丽的脸上充满了被吓坏的无助神情与苍白,莫名的勾起了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柔。
「妳还好吧?」他不由自主的将嗓音放柔,关心的问道。
下一秒钟,他就看见她眼眶迅速的泛红,眼泪瞬间像珍珠般一颗颗的从她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天啊。他浑身一僵,差点没呻吟出声。
他瞪着她,手足无措。
「又没发生什么事,妳哭什么哭?」他粗声道,承认自己不会安慰人。
「喂,妳别哭了行不行,妳再哭下去别人会以为我欺负妳。」已经有好几个路人给他白眼了。
「妳再哭我就走了,反正妳也不是我的责任。」他转身,却连一步也跨不出去。
「该死的,妳到底要怎样才肯停止哭泣?」沈默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投降的低声问道。
「我……」
女生抽抽噎噎的哭了半晌,终于蠕动嘴巴说了些什么,只是她哽咽的嗓音让他完全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而已。
「妳说什么?」他倾身问道。
「我今天的酬劳还没有拿。」女生以哽咽的声音对他说道。
易傲阳瞬间瞪大眼睛看她,一副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被吓傻了的表情。是他听错了吧?
「妳说什么?再说一次好不好?」
「我今天的酬劳还没有拿。」
他妈的。他差一点骂出三字经。
「都发生了这种事,妳还有心情想到要拿酬劳?」他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她低声咆哮道。
「我工作了一整天,这是我应得的。」涂秋枫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泪水,以积极坚定的语气为自己争取应得的权益。
易傲阳用看外星人的表情瞪着她。「妳敢回去跟他们要钱?为了钱,难道妳连命都不要了吗?」如果她敢点头的话,他立刻转身就走。
她摇头。
幸好。
「我干嘛要回去跟他们要钱,我跟你要就行了。」她以哽咽的嗓音对他说。
易傲阳双目瞠睁的瞪着她,完全无法阻止自己露出「掉下巴」的蠢样子出来,他真的被她的惊人之语吓呆了。
「我刚刚才救了妳,妳竟然还敢跟我要钱?」他震惊的瞪着她说。
「这是两件事。」她毫不知耻的点头道。「我很感激你的杖义相助,真的很感谢你。但是今天伴游的酬劳你们还是得付给我,我拒绝做白工。」她坚定的说。
易傲阳瞪着她,感受生平第一次的哑口无言。
这个女生的脑袋到底是不是正常的,有没有问题呀?
「我为什么要付钱给妳,如果我不付呢?」他缓缓地将双手盘在胸前,缓不济急的开口问道。他倒要看看如果他真这么做的话,她会有什么反应?
「你想不认帐?」涂秋枫瞬间睁大双眼,指控的瞪着他叫道。
「对刚刚才救了妳一命的救命恩人,妳忘恩负义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易傲阳挑眉看她。
「我有感谢过你了。」她说。
「原来妳的命这么廉价,就只值一句感谢而已。」他轻讽的说。
涂秋枫皱紧眉头,脸上倏然露出了思索与略带着挣扎的表情。
「好,」半晌后,她蓦然开口道。「那你的费用我可以不收,但其他三人得各付我两千元,你得给我六千块。」
易傲阳再度挑高了眉头。他的救命之恩就只值二千块?她还真是有够小气的。他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既然是其他三人该付妳的钱,为什么要我给妳?」他好整以暇的盯着她问道。
「既然你和他们是朋友,我先跟你拿,你再跟他们要就行了。」她理所当然的说,一顿又道:「况且你刚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从那三个家伙手中救出来,总不希望我为了区区的六千元跑去自投罗网吧?我不想浪费你的苦心。」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这女生一点也不笨,相反的还可能很聪明。易傲阳突然有这种领悟。
「妳是不是忘了我刚刚为了救妳,已经和他们翻脸了,妳认为他们现在还会当我是他们的朋友吗?」他反问她。
「你们男人的友情应该没有这么薄弱吧?」她微笑的说,一脸纯真无邪的表情。
易傲阳没上当。「那得看对象,见仁见智。」他说。
「你们不是朋友吗?」她脸上纯真的表情不变。
「在来台湾的飞机上认识的,因为无聊而结伴同行,如果这样也能算得上是朋友的话。」他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