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害怕,很害怕。所以当见到巫楼涤的时候,她直觉反应就是欺骗她。她骗她邑曦南下勘查之地,其实并没有。是邑朝去的,而且邑朝早就已经回来了。
事实上是邑曦失踪了,但她不想承认连她都不知道邑曦去了哪里,她必须要表现出比她更了解邑曦的样子。
所以她骗了她,甚至将婚礼的事也一并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她。果然如她所料,巫楼涤并不知道,邑曦没有告诉她。
她应该要露出胜利的笑容,因为她看到了对手惨白震惊的面容;但实际上,她心中的一角却是在发酵发涩。邑曦一向有话亘说,但他没有告诉巫楼涤……
他,没有告诉巫楼涤任何有关婚礼的事。
墙边窸窣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有人偷偷潜入她家?她害怕地倒退几步,却惊讶地见到一个想念已久的身影翻身跨过白色栏杆。
「其实不难爬,真不懂小时候为什么会从这里跌下去。」
「邑曦!」她飞扑进他怀里。「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
「我和爷爷有点小争执,算是禁足吧。」王邑曦自嘲苦笑。
她不解地抬起头来。「你和老爷子吵起来?为什么?」邑曦一向孝顺,怎么会和王老爷子吵架,甚至还气到把邑曦关起来?
「……雪江,这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他吁了一口气。
因为实在太难说出口,所以不如早点说出来。这是他的自私……就算因此而伤害了雪江,就算因此而伤害了爷爷,就算所有的人都不赞成,他还是……
「原因?」一个念头闪过,让她不敢再多想下去。「邑曦,既然来了,就代表王老爷子已经原谅你了。我爸之前还在说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走,我们去找爸吃消夜。」
「不用了,」他微微推开她,让两人间的距离拉远,形成空间。「这么晚了,宫伯父应该已经睡了。况且……我来这里并没有告知任何人,如果你请宫伯父跟我见面,我可能会马上被带回王家。」
她讶然。「你是说……你是私自逃出来的?」
「是的。我大费周章逃出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告诉你一件事。若没见到你,即使我走了也不会放心。」
走?走去哪里?心头一阵冷颤,让她的心跳差点失序。
……她的预感……成真了吗?
「先……」她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粗嘎,好像不是她的声音。「咳,先等一下。邑曦你应该还没吃饭吧?陈妈今天作了一样很好吃的台湾小菜,包准你从来没吃过,真的很好吃喔,我下去热给你吃,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话还未说完,她就慌乱地转身想走,却被王邑曦一把拉住。
「雪江!」他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话说出了口。「你不想知道我和爷爷吵架的原因吗?因为我对爷爷说,我这一辈子非巫楼涤不娶。」
我这一辈子,非巫楼涤不娶。
她停下动作,捣住耳朵。
她没有听到,没有没有没有!
「对不起。」
邑曦刚刚在说什么?喔……吵架。一定是邑曦又在为他母亲的事和老爷子闹脾气吧?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是搞不懂这对爷孙。王相锡早就被冷冻起来了啊,那有什么关系呢……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雪江,我爱的是她,对不起。」
邑曦在道歉?不用为了这种事跟她道歉啊……是他母亲的事又不关她的事……
时间好晚了,虽然她很高兴见到他,但是她突然觉得好累……
他早已拉下她的手,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长久以来的照顾,真的很谢谢你。雪江,你就像是我的妹妹、我的亲人,但是你和爷爷不一样。
「其实我知道爷爷之所以这么想让我结婚,是因为我结了婚之后就可以让父亲遗嘱中那些被冷冻的股份重新开始流动,最终回归到他手中。我想他也不是这么反对我和楼涤,只是因为和你们宫家的联姻能让王家更加茁壮而已。
「所以我真正亏欠的人是你。不管是你,或是楼涤,我都有一份深深的歉疚在……」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最终,他还是抛弃了她。上天给了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今世从小就感情深厚,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对雪江的是爱……但,他还是只被那个人吸引,再也无法自拔。
「雪江,我知道你听进去了,我不敢要求你马上原谅我。邑朝说我是笨蛋,不该凡事都要求说清楚,但我就是这种个性,我不懂该怎么迂回。就因为你们太重要,所以我不愿欺瞒。」
他看着她;她那眼瞳,似是飘向远方,让他觉得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他不想伤害她,但他更不想伤害楼涤。前世的他不够自私,让三方都走向悲剧。这一世,如果他仍旧不能兼顾三方,那他宁愿让两人得到幸福。
「对不起。」他轻搂她一下。「好好保重,再见。」
她晃神、发呆。
不知多久过后,她拿起手机,拨下几个号码。
「喂,王爷爷吗?邑曦刚从我家离开,我想他应该还在附近。嗯,不会……好,拜拜。」
将电话扔到墙角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脸庞早已爬满了泪水,染湿了衣服。
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她擦干了泪,露出了笑。
她把手机捡起,确定没被她摔坏后,又拨出另一组号码。
「喂,我是雪江。……帮我一个忙,我想找一个人……是的,叫王相锡……」
第八章
牢狱。
她口干舌燥地挪动身体。
冰冷潮湿黑暗。她没想到,她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等待着她的,却还是这陪伴她大半人生的东西。
在他下令将她处刑时,她应该就要彻底失望、彻底死心,但她没有。
她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认识的他,不应该是这么狠心的人。就算她十恶不赦,竟妄想杀害公主;就算他不爱她,就算他只是在骗她,他也不应该忘记过去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她照顾受伤的他的那段日子。
那绝不是她自作多情,她真的感受到了……那份感情,及他给她的希望。
所以她不能死。不管遭受多么严酷的逼供和折磨,她都不能死。她要活下来告诉他,亲口告诉他,让他仔细看清楚原本她不愿让他看到的相貌。
曾经她觉得,她配不上他,她太过污秽,所以不能让他见到她的脸,也不能告诉他她的名字。
但现在不一样了。认识他之后,她第一次有了想全心追求的柬西。曾经以为一辈子与之无缘的幸福,也像是近在眼前一样。
他一定会来的,只要她像以前一样在这里等他。这次她会乖乖地等,在他送她的戒指上刻下心愿,总有一天……
狭长黑暗的走道传来阵阵脚步声,让她的心情随之扬起。那不是狱卒的脚步声,也不是残暴将她关进来的兵士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她满怀希望地抬起头来,却诧异地睁大眼。
「是你……」
一身薄纱,洁白无瑕的公主,像朵纯洁的百合花一样,亭亭玉立在她眼前。
公主好奇地看着这个想杀自己的女子。「我不认识你。」
她点头,不明白公主来这里的用意是什么。
她都已经要被处刑了,难道她还嫌不够,想亲自来动手吗?
「那么,你是为了什么想杀我?」她从没见过这女子,从小到大也未跟人结过怨。原本她想置之不理的,但是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件事不单纯,所以她才会在大半夜,躲过众人耳目,偷偷潜进监牢,亲自来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杀她。
为了什么?她该告诉她吗?她那么纯洁,一定很看不起用这种手段的她吧?也许……也许她很善良,善良到愿意帮她……她只想再见他一面——
「我,想见一个人。为了他,所以我才进入皇宫。」
公主正想接话,却见女子下意识地不停抚着手指。她好奇地再看一眼,却发现她模的是个戒指,即使在这昏暗中也被火光映照得无比耀眼的戒指。
那戒指,她看过。在她心爱的人手上,她曾看到过。
他说那是他母后给他的,他视之为珍宝。但在他失踪回来之后,那戒指就从他手上消失了。
她问过他,他说是在被敌军追杀时不小心弄丢了。
「你为了他,而想杀我?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
她惊讶的瞪大黑白分明的大眼。「你知道?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我不会再破坏你们了,我知道他爱的人是你,但我只想再见到他一面。拜托你……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等他……」
「那戒指,是他给你的?」公主微笑着问眼前狼狈的女子。
「是的……靠着它,我才有勇气走到这里……」她垂下头来,珍视那枚戒指,没注意到公主已开了锁,进入牢房。
「你想见他做什么?听完理由后,或许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像抓住了浮木般,紧抓着公主细白的手臂。「他和我有过承诺,那誓言,我想知道是否还存在!我想亲口告诉他……我对他……」
「你想亲口告诉他是吗?」公主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一小壶水。「在这里受了这么多折磨,你一定口渴了吧?喝点水。」
她眼泛泪光地接下。「谢谢。」
一股清泉通过她的喉间,多日来口中的干渴得到纡解后,随之而来的却是热辣及剧烈的疼痛。
「啊……啊啊……」
「既然你要亲口告诉他的话,那我只好让你无法开口说话了。」
她不敢置信地抚着喉咙,忍着烧灼的剧痛,嘶声直到没有声音。
直到她痛到失去意识以前,映在她眼中的,都还是公主纯洁高贵的形影,以及她美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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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经理……那个……这是日英寄过来的喜帖。」小蔡硬着头皮将红色炸弹递了上去。
相较于小蔡僵硬的反应,巫楼涤不大在意似的开口:「放在桌上就好,我待会儿再处理。」
「是。」小蔡惴惴不安地离开办公室。总经理真的没问题吗?那喜帖,如果她没看错,分明就是……
办公室的门关上那一刻,巫楼涤勉强地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她压抑住心里的那份骚动,将心神完全投注在公事中,把这几天来她延迟的进度一口气补上。等她意识到时间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巫楼涤走出办公室,果然看到苦命的小蔡还在咬牙工作着,心里有一份歉意。
「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时间。如果下次我再这样,你可以先走没关系,不用陪我一起加班。辛苦你了,回去吧。」
「是,总经理……」总经理的神色很正常啊……奇怪,难道是她搞错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吗?可是就连外人都看得出来,总经理和那个人之间,总是有种特别的感觉啊……
「总经理,你没事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小蔡不放心地再问一次。
「不——」巫楼涤还未回答完,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替她接下话来。
「不用了,我刚好下班,我送小楼回去就好。」
是纪经理啊……纪经理是总经理的好朋友,应该没问题的。
小蔡露出笑颜。「纪经理辛苦了,那总经理就麻烦你了。我先走了,再见。」
纪宏晔点了点头,目送小蔡下楼后,没有回头地对巫楼涤说:「东西收好后,我在楼下等你。」
刚刚在见到他时她假装冷酷的面容瞬间垮下,再度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继续逃?面对?
她牙一咬,把东西整理好。手指触及始终未拆的喜帖的那一刻,她犹豫了下,还是将它放进皮包中,快步下楼。
宏晔的车早已停在大门口。她静下心神,打开车门。
她以为宏晔要对她说些什么,但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开车,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眼。
她也以为,宏晔在那次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来找她,他们的友谊就到此结束的。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对她来说,男人更让人难以理解。
车停在她家门口,当她正要走进去时,他开口了。
「我可以上去坐一下吗?」
她有点讶异。「当然可以。」
在两人走进那间小公寓时,有种熟悉的感觉又慢慢回来了,只不过好像缺少了什么似。她知道,是少了娜娜。
「我去弄点东西……嗯,我泡牛奶给你喝。」见他迟迟不开口,气氛又陷入沉默,于是她只好说些话来打破僵局。
话一出口,宏晔马上就讶异地开口:「你为什么要泡牛奶?」
她差点笑出来。原来宏晔还是这么单纯,这么简单就上勾。「因为泡咖啡或泡茶都会让你晚上睡不着觉,泡牛奶比较能帮你安定心神。」
他再度怀疑。「你不喝牛奶,所以娜娜从不买牛奶的,因此这里绝不会有牛奶或奶粉之类的。那,请问奶粉是从哪里来的?」
「人总是会变的。」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敢告诉他这是之前邑曦为她买的。
他不明白地抓乱了头发,愈来愈搞不懂她的善变。
她痛恨牛奶,现在却爱喝牛奶;她从不勉强自己改变和人相处的气氛,但刚刚就在他还在想要怎么开口时,她却破天荒地找了个话题来打破僵局;她以前从不会在意什么东西对自己或别人的身体好不好,但现在却为了怕他睡不着而要泡牛奶给他喝。
一个人怎么能在短时间之内改变这么多?
更该死的是,这改变大到让他觉得陌生的她,居然变得更吸引他……真他妈的见鬼了!
「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他叹口气,决定不再多想,直接切入正题。
她摇头。
「你收到喜帖了吗?」他不意外地看到她惊讶的表情。
今天他在办公室里听到这八卦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小楼。他怕她会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或是又把自己封闭起来。
就因为放心不下,所以尽管他不停地骂自己是笨蛋、是孬种,但他还是傻傻的跑上十二楼等她。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守护型」的……不管怎么样,只要她没事,他就心满意足了。真是悲哀。
「……我没拆。」她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这样逃避不是办法,你逃避我也就算了,连这件事你都要逃避?」
「宏晔,对不起。」听他提起,她鼓起勇气向他说明一切。「对不起……你别打断我,先听我讲完。那天,还有之前……我都是一副完全没察觉到你的感情的样子,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才假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