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膺狄苍老的眼眸突然转为凌厉。「那是他欠你的,现在只是在慢慢还清而已。你最近没再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吧?还有人在跟踪、袭击你吗?」
「没有。」王邑曦下意识地抚上伤未痊愈的胸口,苦劝老人家:「邑朝最近一直都有派人保番,您其实不用对邑朝敌意这么深的,他和叔叔不一样……」
「不准你叫他叔叔!」王膺狄暴怒,「他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他害死我儿子、逼疯我儿媳,我之所以还留着他,只是留在身边好监视而已。邑朝也是,他不过是个人质,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的人质而已!」
「爷爷……」
「你不用再说了!」王膺狄挥了挥手,表示他不想听。
他叹气。一直都是这样。爷爷始终不肯原谅叔叔,但他原谅了,母亲也原谅了,为什么爷爷总是无法释怀呢?他不希望再这样下去,他不希望邑朝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也不希望他只是个替身或人质而已。
王膺狄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他听着爷爷隐藏着深沉情感的话,二十几年前那份已经淡去的痛,彷佛又回到他心里。「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邑曦……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绝不允许再有人伤害你……」老人家紧紧抱住他。「只要你和雪江结婚后,一切都会圆满落幕的,就等那件案子完成……」
他抱着爷爷苍老疲惫的身躯,感觉他不是一个叱咤商场的铁面将军,而是一个身心都疲累不堪的老人;这个老人毕生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和雪江结婚,得到幸福。
是的,在等那件案子完成之后,他便会在那里和雪江完婚。
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是想作梦,一个美丽却无法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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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星期天有客人要来。」楼涤将公文包扔在床上,对身后的娜娜说。
「谁?」娜娜不甚在意地问,脑中浮现的是宏晔。
「王邑曦。」
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差点把娜娜吓死。「谁?」
巫楼涤小心地把挂在柜子上的大衣收好。「这件大衣的主人。」
娜娜的心震颤了下,语气有些不稳。「他来做什么?」
「我要把大衣还他啊。」觉得理所当然的楼涤并没有发现娜娜的异状,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欣喜。
「还他?」娜娜勉强挤出笑容,「还他就带到公司再约时间见面就好了,为什么要邀请他到家里来?」
「我拿着这么大一件衣服不方便,总不能穿去还给人家吧?」其实是王邑曦这几天用尽方法对她疲劳轰炸,最后终于说服她「邀请」他到她家作客。
「说的也是。」她干笑。「小楼,忘了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的?」
「我忘了跟你说吗?」巫楼涤歉然地握着娜娜的手。「我最近在忙一个和日英集团的合作案,对方的负责人就是他。很巧吧?在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的时候,他却突然像影子一样,随时随地围绕在身边。」
小楼忘了跟她说这件事。
一向什么都会跟她说的小楼竟然忘了跟她说这件事!
娜娜灿笑着。「小楼,你很喜欢他吧?宏晔会伤心喔。」
「宏晔?他干嘛伤心?」她奇怪地看着她。
好……迟钝。「除了宏晔外,没有其它闲杂人等进过我们家啊,所以你一定很喜欢他,至少和喜欢宏晔一样喜欢。」
喜欢?楼涤愣了下。
应该吧。她其实深受他吸引,打从第一次见面,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一直挥之不去,和他在一起的那种舒服契合的感觉,是对和人相处有障碍的她从不曾有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要再接近他,不要轻易把心交给他;内心深处,她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害怕什么呢?
「小楼,这个问题需要想这么久吗?」喜不喜欢应该是很直接反应的,除非她已经不只喜欢,而是某种更复杂难解的感情……
「娜娜,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不安或害怕?」
怎么不会呢?小楼察觉不出来吗?她和宏晔……都是这样的。「当然会。小楼,你想问什么?」
「害怕什么?」
「……害怕受伤害,害怕不被喜欢,害怕自己付出一切却得不到回报。谈恋爱很麻烦的,小楼你太单纯,不适合谈恋爱。」
原来,是害怕受伤。「我单纯?你大概是全天下唯一会这么说的人。」认识她的人,哪一个不把她视为心肠狠毒的蛇蝎女巫?除了某几个怪人外。
「那是他们不懂。」娜娜温柔地捧着楼涤美丽的脸庞。「小楼看起来很坚强,很懂人清世故,好像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她。怛其实不是的,只要是人,就很脆弱的。外表愈坚强,内心就愈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伤痛。小楼只是用强硬的作法伪装自己,那个单纯又纯洁的小楼,只有我看得见。」
「小楼,」她紧紧抱住她,「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山疋吗?没有爱,我活不下去的。不要离开我。」
「娜娜?」楼涤轻拍着她的背,不明白她反常的举动和她的害怕。
「你怎么了?我不会忘记十年前的约定。我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嗯?」
「嗯,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她绝望地欺骗小楼。
不可能的。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人们总是相遇,然后分离。她以为小楼会是她终生的栖身处,她所失去的一切,小楼全给了她,并治愈了她,让她将心中最深的痛处深埋起来。但是,还是会结束的……
不管是美梦还是恶梦,梦,总是要醒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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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很快就到来了。晴朗的冬日早晨,尽管屋里弥漫着冷飕飕的空气,但巫楼涤还是心情愉快地早早起床,感受阳光在她白皙皮肤上跳跃的温暖。
「小楼……」娜娜睡眼惺忪地趿着拖鞋问疑似在客厅做早操的巫楼涤。「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不知道。自然醒。」巫楼涤停下伸展操的动作,「娜娜,既然你也醒了,那我们就顺便去买东西兼散步吧。」
「散步?」娜娜眼睛一亮。「要要!我要去!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巫楼涤啼笑皆非地看着雀跃的娜娜,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久没带娜娜小狗出去散步了。
「我好了!」娜娜以和平常无法相比的速度换好装,笑容满面地挽着楼涤出门。
「人家已经好久没跟你一起散步了耶。」娜娜很满足地汲取楼涤身上的温暖。
好奇怪喔,小楼真是她看过最不怕冷的人了,甚至连冬天都很温暖,不像她是个变温动物,冬冷夏热。小楼就完全相反,冬暖夏凉,冬天可以拿来当暖炉,夏天又冰冰凉凉地好舒服,方便得让她舍不得放开她。
「对不起,因为最近很忙。等到这件大案子告一段落,我带你去玩好不好?!」楼涤察觉到娜娜冰冷的手指,贴心地用自己的手掌替她回暖。
「太好了!要找宏晔喔,不然他会哭。」开心之馀还不忘为好朋友争取一下权利。
「宏晔是个大男人,哪会一天到晚在哭?」从娜娜嘴里说出来的宏晔活像是个爱哭鬼似的,他听到不气死才怪。
「我可以听得到啊,他的心在哭呢。」娜娜蹲在马路旁开始模仿。
「他会哭着说『小楼都不理我,娜娜不是朋友,她们居然抛弃我自己跑去玩,真是太过分了,呜呜呜……』呵呵……」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楼涤也跟着开心地笑了。
笑得能够仰首望晴空,看到云层中射出的曙光渲染着一切,金黄色的光辉闪耀,在不同的角度下幻化出不同的光彩,在她深黑的瞳中跳跃着。
她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尤其是出了社会以后,她做的又都是并购案,每天都勾心斗角的。但是今天,她的心情却格外轻松。
是因为天气很好呢?还是因为……
「小楼,你要买什么?」娜娜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决定以防万一地问一下。
「不知道。」
「不知道?」娜娜有些无力,「你不会真的只是要散步吧?」
「你不喜欢啊?」楼涤状似可惜地说:「那我下次还是不要带你出来好了。」
「小楼,你知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嘛!」讨厌!小楼每次都用这招威胁她!「我是说,今天不是那个人要来吗?你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准备?」需要特别准备什么吗?在她看来,王邑曦不过是想假借吃饭来参观她的住处而已。「你是说要准备饭菜吗?」
娜娜叹气。「你果然还是不打算下厨。」她以为如果是那个叫王邑曦的家伙,就可以帮小楼克服这个心理障碍的。
「所以我才带你出来啊。」楼涤很理所当然地说:「我当初连点烟都挣扎了那么久,何况是作菜。你看你想作什么菜,就买什么材料回去吧。」
「我是很想啊。」娜娜不知道第几次怀疑楼涤的思维易于常人。「但是巫小姐,麻烦您四处看看,七早八早的,除了便利商店,哪里有地方可以买东西?」天才刚亮没多久,她们住的公寓又在很偏僻的地方,别说店家有没有开了,连店面都难得见到几间。
「那你平常都去哪里买?」她从来不插手家事,当然也就不知道要去哪里买菜了。
「坐公车去。」想来她就觉得好命苦。在公车上提着大包小包,活像是只有中年妇女才会做出来的事,她却三不五时就得做一次。
「那是说……」楼涤很不给面子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我们现在也得坐公车去买菜?」
娜娜很认命地点头。「应该是。」虽然她压根儿不想理那个对她来说是不速之客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直接丢碗泡面叫他自己去烧开水。但,无奈的是,「有客人」这个魔咒还是会让她很手痒地想作满汉全席。
「等一下。」楼涤的眼神突然定在某一处,无法离开。「娜娜……你有看过那家店吗?」
「店?」娜娜循着楼涤的视线看过去。
一家小小的、咖啡色的店,沐浴在晨光中,带着一点神秘的气息。
「我从来没看它营业过,原来它是一家店啊。」话说回来,这种时间开店还更是稀奇。
「我们过去看看。」楼涤着迷似地拉着娜娜到店门口。
没有招牌,木制的摆设,透着点阴凉及木头特有的香味。橱窗中摆着一些奇奇怪怪、或古色古香的东西,一枚很不起眼的戒指黯淡地躺在这些东西中间。
「这里是古董店吧?」娜娜打量着,眯着眼想看清楚漆黑的店里还有什么东西。
那戒指真的很不起眼。近似暗铜,即使在阳光下也闪耀不出任何光辉,但是,她的视线却无法离开它。「娜娜,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
「进去?」娜娜有些害怕。「可是里面很黑,而且好像没有人在——」
娜娜话还没说完,一个男子的声音就从门后清晰地传了来,门也随之打开。「两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喔,这……这是你的店吗?」楼涤打量了下对方,是个穿着白衣,看起来十分俊朗的年轻男人。
「是的。」二十来岁的店主人笑得很阳光,和这家带着点阴森的店感觉很不搭调。「不过我们的营业时间是从深夜到清晨,所以现在要关门了。有兴趣的话,请你们今天晚上或明晨再过来好吗?」
「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为什么这家店的营业时间这么奇怪,里面又是在卖些什么?」还是觉得有点恐怖的娜娜鼓起勇气问。
「其实这也不算是店,算是我的个人兴趣吧。里面大部分是古董,不过更多的是中世纪或更早以前遗留下来的各种巫术用具,就算在白天开也不见得会有人来的。」店主人很亲切地讲解。
「巫术用具?」娜娜张大了嘴,瞪着眼前拥有阳光笑容的店主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搭。「可以请问一下,你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有兴趣?」
店主人耸耸肩,很无所谓地承认:「因为我是巫婆的后代,这算是祖先留给我的东西吧。」
巫婆的后代……听起来和她还挺相配的。
楼涤难得地露出盈盈笑意。「谢谢你。我们有空一定会再过来的。不好意思,打扰您关店了,再见。」
「我会期待两位的大驾光临。」店主人浅笑,隐没在黑暗的店里。
「真是诡异……」娜娜吐了吐舌,连鸡皮疙瘩都跑出来了。
「嗯,一大早出来也算是有收获了,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楼涤很留恋地看着那个已经挂上CLOSE牌子的小小店面。
「小楼,你到底是看上什么东西?」她不觉得小楼会很的喜欢那里面奇奇怪怪的东西。
「戒指。」
「戒指?」一向不喜欢戴饰物的小楼,看上了个戒指。
「我不知道你喜欢这种小东西。」
是啊是啊,她也是这么觉得。小楼耶,那个连耳环指甲油都不愿意沾染上半分的小楼耶。她很了解小楼绝对不会……
等一下!是谁抢了她的话说?
娜娜怀疑地看向巫楼涤,惊讶的发现她从没看过的气恼出现在楼涤脸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巫楼涤质问着不应该在这里出现,一身黑的他。
她实在没想到,她才刚在想那枚戒指为什么会和他带来同样的熟悉感时,他就这么出现,带着他的优雅嗓音,让她的心又不禁浮动起来,然后再一次气恼着自己的轻浮。
「我来散步。」王邑曦很无辜地说,「没想到这么巧,散个步也会碰到你。」
她不相信的眼神立即把他的谎言打回原形。「大老远从台北市的另一头散步过来这里?」
他浅笑,敛下眼底的温柔。「我们的缘分……比一般人来得深些。」
这话是半真半假。依她看,他们的缘分大概有一半都是对面这个男人制造出来的。「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娜娜,这位是今天原本应该要在中午才来的客人王邑曦;这位是我室友娜娜。」
「你好,常常听楼涤提起你。」王邑曦有礼地伸出手。
娜娜盯着他瞧了很久,正当王邑曦以为那种锐利的冷意是敌意时,娜娜却绽出了灿烂的微笑,开心地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小楼的室友娜娜。我从好几天前就在期待你来了呢。」
看着娜娜美丽的笑容,他猜想刚刚那是他的错觉。「期待我?为什么?」
「因为啊,」娜娜扑到楼涤身上,在她颊上印上一吻,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家小楼太孤僻,从以前到现在,除了宏晔外,都没有人来过我们家,所以我当然期待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可以让小楼把他带回家玩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