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华弹弹烟。“我自己的事,我有能力解决。
讲吧!我还要赶回去发稿。”
“早知道,将就?娶你就算了,掉到什么狗屁心都会痛的爱情里,给自己找麻烦。”
佩华瞪了罗平一眼。“把你的小眼放大,看清楚点,将就点,我那么好摆布呀!要讲什么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
罗平感慨的:“你的个性分韩梅一点,我现在就没那么苦恼了。”
“你快讲好不好你?废话说不停,赶快谈主题啦!”
“主题就是韩梅是滩水,灌进什么模子,她就是什么样子。我妈眼珠一瞪,她就吓得再也不敢见我了,我找了她几次,院长都说不在。” 罗平不满的重捶了下自己的额头,“他妈的!主题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什么女人站我面前我都没兴趣,韩梅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怎么看怎么爱。”
罗平摊摊手:“妈的,想想都觉得自己贱兮兮的。” 他颓丧的往椅背一靠,“暂我跑一趟吧!”
佩华好笑的看看罗平。
“要嘲笑我尽管嘲笑吧!我已经承认自己贱兮兮的了。” 罗平点了支烟,仍一脸颓丧。“她不见我,但不会不见你,叫她不要那么没主见,我妈妈是个问题,但那个问题可以解决,请那个没主见的女人不要再增加一个问题。”
佩华看看表,望了望罗平。“主题谈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罗平望着她,思索地。
“干嘛那样看我?我又不是韩梅。”
“其实,你对徐良宏可以认真点。”
佩华笑笑,神情惆怅。“我自己知道,爱情是不是真的找上我了。你让我受过一次伤,你还想看我受伤第二次?”
佩华赶回家是为了赶稿,没想到门才关上,门铃就响了。“我就知道是你这个突击部队。”
良宏自己带上门,一脸不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回事?”
佩华转身,倒茶。
良宏一把捉住佩华。“不必把我当客人!愈想我愈气,你白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佩华没事般。“我说了什么?”
良宏无奈的放松佩华,坐下。“气得想找你打一架,你又不是男人,把你当女人要跟你好好谈谈,你又像个男人,我就不晓得我喜欢你什么?”
佩华像待小孩般的,轻拍了拍徐良宏的面颊。
“没事赶快回去吧!明天我忙得很,又要截稿,又要帮罗平去找韩梅,帮个忙,我想早点睡了。”
良宏不悦的大叫:“你有没有毛病!罗平爱上别人,出了麻烦,你还去治病!有这个时间,怎么不帮我忙?”
佩华和颜悦色的:“帮你什么忙?”
大声的良宏,沮丧下来。“培英又打电话给我了,哭得都快死过去了,她那个儿子,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约了明天跟她见面,每次看到她,我都一阵心痛。”
伍培英哀怨的缩在沙发里,一双欲哭无泪的眼,幽幽的。
徐良宏爱莫能助,心疼的望着培英。“你妈妈呢?”
“一早就出去了,每天司机带着她跑,一点蛛丝马迹她都不放过。” 培英悒郁地。“我找不到他了,……我不敢抱希望能找回我的孩子!”
良宏握住培英的手,温和的:“不要说气馁的话,心情放松弛点,你爸爸跟你妈妈那么难的关,居然都通过了,还有比那更难的吗?不要每天泪汪汪的,会找回那个孩子的。”
培英轻声欲泣:“我想到都心痛,生下来就把他丢在育幼院,那位韩小姐说,他天天喊着要一个家,……我让他做个有家归不得的孩子,……他受那么多苦!我为什么心会那么狠……,天罚我……”
良宏搂着培英,怜疼。“不要谈过去,不要责备自己,你心不狠,天不会罚你,上帝知道你有苦衷。”
门铃响了,忆如擦着汗走了进来,一见良宏,笑咪咪的说:“良宏,怎么会过来的?”
“坐坐,阿香,茶也不会倒一杯!”转向培英,笑容消失,怒骂道:“哭!哭!孩子哭得回来呀!我两条腿跑掉了!我喊都没喊一声!自己做的事!
你还端模端样的对良宏哭!孩子找不到你再哭不会嫌迟的!”
良宏不忍地望培英,礼貌的面向忆如。“培英已经够难过了,别再……”
“她难过我不难过?她爸爸不难过?虽然生的是个没爹的孩子!好歹是伍家的!是个孽种也是伍家的人!” 说到这儿突然气极败坏的坐下哭。“连房间都找人布置好了,从头到脚的穿着,满满的买了几柜子;玩具都要堆到屋顶了,听说那家人环境不好,……想到我就恨,怎么我会生出培英这种女儿!到底是培英造孽还是我造孽!”
培英自责,神情哀楚的叫了声:“妈!”
忆如看也不看培英。“别喊了!喊什么?十九岁就不干不净的当了妈!人前人后,看了你,都夸我生了个多乖的女儿,我那个乖女儿,孩子随便一扔,一扔七年,你让孩子喊过你一声妈没有!”
良宏不忍的拉起培英,微笑面向忆如。“我带培英出去走走。”
不等忆如反应,便一把拉起伍培英往外走。
“你在演三十年前的电影吗?因男友的母亲反对,你就躲在房里哭。”
佩华显得有些气恼。“你是章回小说里面的女主角,还是想做大仲马里面那个自怨自艾,死在男主角怀抱里的茶花女?你以为你牺牲得很伟大?”
韩梅仍无反应的坐着。
“韩梅,你这样做,没有人会对你歌功颂德,除了满足罗平母亲的占有欲,你只得到一样东西,罗平痛苦,你伤心,然后——浪费我的时间!你实际一点好吗?罗平的母亲不是上帝!”
韩梅感激地望佩华。“谢谢你!罗平的母亲不是每一个人的上帝!”韩梅情绪感伤的微低头。
“但她是……,我希望她是罗平的上帝,……谢谢你这样对我……,我只想到,我曾经也是人家的母亲。” 韩梅抬脸望佩华。“别再为罗平的事来找我了,我很感激你,因为我,罗平跟你分手,你还这么对我,麻烦你替我转句话给罗平,谢谢他这段日子给我的感情……” 韩梅神情酸涩,声音哽涩:“不要为我失掉一个付出这么多的母亲,我当过母亲,母亲的心痛起来,怎么补都补不回来。”
罗平一口、一口的吸烟。
小方拿着报纸,拼命散烟雾。
“罗平,你把烟熄掉行不行?我老婆肚子里有个国家未来的主人翁,我待你不薄,你少害我儿子好不好!”
罗平站起来,烟一熄,往门口走。
“你干嘛你!”莉奇拦住罗平,责备的!“坐下,到我家来还要看你的脸色?”
小方把烟丢过去。
“我老婆叫你坐,抽吧!反正我跟莉奇都是头脑简单的人,也不会生出什么天才来,朋友有难,两肋插刀,将来生出个白痴,我也认了!”
莉奇捶着小方,“你头脑简单不要拖我下水。”
“莉奇,对不起。”罗平有气无力的,抱歉的望望莉奇。
“我被韩梅搞得什么都忘光了,院长要我转告小方,嫁出去的女儿也有回门的,叫你们回去一趟。”
莉奇欣喜的拿东西砸罗平,笑着:
“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讲,院长还以为我将她忘了呢!你好混帐!”
“啊哈!我也差点忘了,佩华昨天到报馆没找到你,她叫我转告你,韩梅——”
“我知道,昨大晚上我去找过佩华。”
罗平望望小方,莉奇,双手支撑着额头。
“——见到韩梅,替我问她好。”
罗平四处游晃,终于晃了回家,是惠珍开的门,冷冷的,看也不看罗平。
“今天不跑新闻吗?”
罗平发狂般的大叫起来:
“你还不满意吗!我不会再去找韩梅了,你可以不用再天天用这种冷面孔对着你儿子了!”
惠珍迷惑不解的呆着。
罗平歇斯底里的狂叫:“你是上帝,你是我的上帝,我不能失掉一个为我付出这么多的母亲,母亲的心痛起来,怎么补也补不回来!这是韩梅的话,你满不满意!”
罗平喘气的捶着墙,大叫:“这次我不用跪着对你发誓,从今天开始,你是上帝,你要一个什么儿子,我就做你要的那个儿子!”
说完,拉开门冲出去,没入夜里。
惠珍呆站着,扶着墙,呢喃自语:“——我做错什么了!” 终于,这位坚强的母亲掩面轻泣:“——他那么恨我,我做错了吗?我错在哪里?”
萍萍站在韩梅后面,秀玲捉,萍萍躲。
“礼拜天来接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想挨揍是不!”
“你骂爸爸有酒女,你也是,你自己也是,我不要跟你出去,礼拜天你不要来接我,不要来看我!”
秀玲悲痛的哭出来。“生下来我就该淹死你,我为什么要养你到现在,让你来看不起我,我生你干什么!”
秀玲哀拗地扶着墙,失声痛哭,对韩梅倾诉:
“我有什么办法——,一身的债——,我有什么办法!谁愿意赚那种钱,谁喜欢去那种地方——我有什么办法!”
“我会让萍萍慢慢的了解,你不要难过,这段时间你先不要来看萍萍,孩子不懂事。”
“我怎么不难过,她爸爸生意做垮,带着女人跑了,支票背书,全是我的名字,我去坐了一年牢,从牢里出来,还得去替他还债……”
秀玲愈说愈伤心,愈不甘心。
“我当然难过,我为了谁?如今落到女儿来骂我坏人,我为什么不难过!”
秀玲从激动中,低吟的缩成一团,屈蹲在地上,捶打着地面。
“我心都碎了——但我在萍萍面前竭力扮好妈妈的角色,谁知道上星期给她碰上了一个客人,她——,我才不在乎别人,可是萍萍这样对我——我心都碎了……”
韩梅难过的蹲下来,扶着秀玲抽泣的肩。
“我又要叫你陈太太了,让陈先生回到你们母女身边吧,你回去想想,这是最好的办法,萍萍——她需要的不止是妈妈,她需要的是父母两个。”
韩梅扶起哀泣的秀玲。
秀玲难舍的望一下墙角的萍萍,默然离去。
韩梅心酸的望着离去的秀玲,眼光正好触到站在一边的马美智。
“——韩小姐——方便的话——” 美智困难地:“你能带宝儿出来吗?——不要问我原因,我只想——只想看宝儿,千万不要让院长知道。” 说完,美智匆忙掉头就走。
“嘟!” 一辆计程车正好停在韩梅面前,小方、莉奇从车里钻了出来。
莉奇见韩梅,兴奋大叫,抱韩梅,像小孩似的。
“韩梅,想死你了,结婚真没意思,一点都不好玩!”
莉奇兴奋的笑容,突然凝结了,难过的望韩梅。
“——真的不再见罗平了吗?”
韩梅故意转移话题:“快去看院长,她在等你们。”
莉奇推推小方,轻声的:“院长——”
院长故意不抬头。莉奇走到院长身边,撒娇地扯着院长。“不要生我的气,是你自己叫我回来的,又要——”
“又要怎么样!我不叫你,你就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院长板着脸,睹气的上下打量莉奇,看了小方一眼。“他对你好吗?”
小方上前,笑着:“家事都是我做的,外带烧三餐饭。”
院长板着脸,露出微笑,雨过天晴的搂着莉奇。
徐良宏颓丧的抽烟,苦叹摇头。
“怎么才能找到呢!唉,看到培英,真是叫人心痛。”
佩华头猛一抬,不是味道的望着良宏。
“良宏,我们结束这场爱情游戏好不好?趁大家都还没有太爱对方之前,不要再继续玩下去了。”
“谁跟你玩!”良宏捉住佩华手臂。“谁说我在玩?如果你信任我徐良宏,明大我们就到法庭公证结婚!”
佩华轻拿掉良宏的手,淡淡的说:“我没胆,谢谢你的冲动,来,我们谈谈伍培英的事。”
罗平一面扣着扣子,一面从卧室走出来,惠珍把牛奶、面包放在餐桌上,看都不看罗平一眼。
“妈,小同上学啦?” 罗平干咳两声,故意找个话题讨好母亲似的。
“幼稚园车子早接他走了。”
惠珍表情冷漠的把维他命往罗平面前一放。故意东摸西摸,声音仍冷冷的:“维他命不摆在你面前,就没见你去拿过。”
罗平放下牛奶杯,走到惠珍面前。“——妈。”
惠珍不看罗平,声音故作漠不关心的:
“什么事?样样都得给你侍候好好的,是不是还得下去替你洗车?”
“妈——,我们不要再冷战下去了好吗?”
惠珍不讲话,走开了。
“妈——” 罗平声音有些哽塞:“——很久我没有喝到你端给我喝的牛奶了。”
惠珍避开,声音仍冷:“都要冷了,难道你要我重冲一杯?”
罗平激动而感动的拉过惠珍手臂。“妈!不要这样跟我讲话好吗?”
“我好久——,我好久没有——,我都快忘记从前的我们母子——,像今天这样,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不要再跟我冷战了,你不晓得我……” 罗平眼眶微红。“妈,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我的记忆力没有那么坏,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到高中毕业,每天中午都是你提热便当来的,我的同学都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妈妈,——从你嫁人以后,一切都……,我们都变了……”
惠珍微微感动的跌坐沙发,手支着额,轻声饮泣着。
“你对妈妈来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妈承认没有像从前那样做一个周全的母亲,可是妈必须分神去照顾明昌跟小同。” 惠珍难过的拭眼角。
“我嫁给明昌——,我能把一颗心只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吗?小同虽然不是我生的,明昌待你也像自己亲生的儿子,我是不是要同样的去对待他的儿子呢?” 惠珍略感委屈。“我晓得你不满意我照顾明昌,小同,我何尝不晓得,我何尝不晓得你的心理!但我嫁给了明昌!我能怎么样,你到现在连叫都不叫他一声,我只有从别的地方去弥补……” 惠珍抬起泪眼,幽怨地。“罗平,在妈心里,谁都没你重要,你爱韩梅爱得把妈忘了,我才那么发疯的去逼你,因为你对妈太重要,再没有一个人比你对妈重要。”
罗平扑伏到惠珍膝前,眼眶潮湿。
“妈——,该说自私的是我,你改嫁——,我那样的态度你都忍我,你来阻止我的感情,我完全不顾你……妈,该说自私的是我——,我只顾我自己……”
惠珍抱住罗平的头,脸上流出欣慰的泪。
韩梅走到一简陋,微破的住宅区,对了对手上的地址,敲门。
陈志雄开了门。“——韩老师。”
“我能跟你谈谈吗?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