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小将说着。
水兵的营地比起那些水盗的,还要舒服了不少。至少,也搭起了几顶帐篷,让病人跟将军休息。
才休息过了一个晚上,一大早,萧子灵跟青年就被一个大嗓门吵了醒。
「小当家的!小当家的!」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而他人还没到,嗓门就先到了。而在之后,就是些玉佩、宝珠撞击之下,叮叮咚咚的声音。
他难不成在身上挂满了玉佩金链子?萧子灵还在想着,那人就是掀开了帐篷进来。
萧子灵想的并没有错,只见他粗短的脖子上、宽广而壮硕的胸口上,当真挂满了玉佩金链子、跟一些灿烂的贵重宝珠。
要不是他现在看起来是真的为了古月着急,苍子灵真的会笑了出来。
「啊啊!小当家的!小当家的!您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王掌柜的呢?他真的让您一个人来!那些该死的,既然在同一艘船上,竟然还让您伤成这样子!我早说不要理他们,我们这儿什么都有还希罕吗!您看看,伤成这个样子!……天啊,我要怎么跟古老板交代,天啊……」
那人一见到古月,就是呼天喊地了起来。一面抱怨着,一面就是从头到脚地检查了起来,仿佛古月身上还有什么样的伤故意瞒着他似的。
「……是我没让王掌柜他们跟来的,我一个人就够了……」古月虽说还有些虚弱,不过却也会笑了。
「我早叫他们过黄河接人!怎么,嫌麻烦还是怎么样!得罪了古记,两边都不好看!如果您要有什么万一,我看他们怎么赔!……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告状!当初是怎么说好的,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吗!王牌还在我身上,要是惹毛了我……你笑什么?」
那人见到正在偷笑着的萧子灵,马上就是沉下了脸。
「戴掌柜,萧公子是我们大大的救命恩人。」古月连忙说着。
「……我就说这位少侠怎么生得如此俊秀英挺,原来更是身手不凡、侠义仁心!在下戴耀……」
那戴掌柜抱了拳,而萧子灵更是连忙回了礼。
「戴掌柜,上次王掌柜交代的事情……」
「……办好了。」那戴掌柜说着。「只是,小当家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上京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圣上的眼睛精明地可以看穿你的心,圣上的武功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人的心给掏了出来。」
「我想早点办完这件事情,早点回家。」古月只是低声说着。
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年幼古月,让戴掌柜看了以后,当场就是心疼得要命。
「我戴某就一路跟着您!谁敢动您的就先过我这一关!……小当家的,您还喜欢吃桂花糕吗?附近有一个老师傅,手艺可好了。老戴买几个来让您在路上解馋好吗?我们明早就出发,我给您准备个软轿,路上少了颠簸,脚伤就不疼了。到了大城,老戴给您请最好的大夫,包准没一个月就活蹦乱跳的……」
「其实,古月虽说也是小时候没了爹娘,可几个古记掌柜都疼他疼得紧,叫人也是好生羡慕。」
夜里,萧子灵一个人坐在河岸上,看到那青年朝他走来,就是笑着说了。
「你也是?」那青年坐在他身旁,低声说着。
「当然啰,否则我怎么就这么东奔西跑的……」萧子灵只是苦笑着。
「你其实不是姓程吧?」青年说着。
「……我的本名叫做萧子灵,之前骗了你们,真是不好意思。」萧子灵连忙端坐了起来,认真地说着。
「在下杨万里,幸会幸会。」那青年也是笑着。
「之前脑袋胡里胡涂的,忘了问你的名字,抱歉。」萧子灵吐着舌,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我还得谢谢你没把我给供出来。」那青年说话的声音依旧温和。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回去继续做水盗吗?」萧子灵问得直接,却是没有恶意。
青年只是微微一笑。「水盗的日子还挺逍遥的,可惜见不得光。手下又这么对我,我早死心了。」
「是他们短视近利。」萧子灵连忙说着。「早听你的话,现在还是逍遥地过日子。」
「为了利字聚在一起的,本就是会为了这种事情反目。」青年只是叹着气。「我只是怕不小心连累到你,如果我的身分曝光了,你得说不认得我,我是早些日子潜伏在船上的人。」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说连累。」萧子灵连忙说着。
「你已经还清了,记得吗?」青年提醒着。
「啊?那一下子怎么能算?」
「都是我宝贵的一条命,你不算,我却得要算。」青年笑着。
「……你如果没有地方去,我有门路。」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萧子灵就是低声说着。「以你的身手,一官半职应该没有问题。」
「……只可惜我逍遥惯了,过不了这种规矩的日子。」青年摇着手。
青年的眼睛很特别,在夜里特别地明亮。仿佛天生下来就会发光似的。
萧子灵想睡觉的时候,青年还想要多待一会儿,所以萧子灵一路走回跟古月一起住的帐篷,一路想着。
他真是个好人,只可惜给他的手下砸了。没有了手下的水盗头头,处境岂止一个尴尬可言。然而,既然他婉拒了自己的好意,自己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对江湖人来说,有的时候那种听命行事的日子,反而是比死还难过的。
「子灵,刚刚有人来问你们的事,你没怎么样吧?」
萧子灵才刚走了进,古月就是担心地问着。
「没怎么样啊,只是在外头走走。」
「……那个将军你晓得吧?刚刚他来说,那些水盗少了一个头子没抓着,问我们有没有见着。我……我就说不晓得。」
萧子灵心里只是一跳。
「那个人应该不是什么水盗的头子吧?」古月有些担心地问着。
「他像吗?」萧子灵其实有些心虚。
「是不像,跟那些面目狰狞的人一点都不像。」古月诚实地说着。
欺骗古月实在不是萧子灵的本愿。但是那杨万里怎么说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再怎么说他也不能出卖他。
深夜,众人都睡了,圆月下,青年从腰间取出了弯弯的软刀。
在那最黑暗的地方,没有火光照耀,然而他的眼睛却是天生的两盏明灯。
他本是天生的夜眼,在夜里的视力远比白昼好。
在白昼时模糊的黑白影子,在夜里却是清晰而立体的轮廓。
也因此,他们才会想趁白天的时候袭击他。
「呜。」
从背后靠近,那青年左手捂住卫兵的嘴,右手一刀就是抵住了他的咽喉。
「带我去囚禁水盗的地方。」
卫兵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也是只能不住地点头。
两人沿着黑暗的路径走着,一路上卫兵跌跌撞撞的,也是靠着青年有力的手臂拉扶着。
到了最后,一方营地里有着微弱的火光,几十个水盗狼狈地被绑缚着、围着火光发着抖。这北方的朝廷对待这些盗匪一样严厉而且无情,白日湿透了的衣裳,到了现在还是在寒冷的清风中咬噬着他们的身体。
每个人都在发抖,因为寒冷以及恐惧。而在他们周遭,有十几个带刀卫士。
完成任务的卫兵用着哀求的眼神看着青年,而青年只是点了他的穴道,自己提着刀走向了营地。
「什么人!」
「站住!」
面对着十几个带刀的卫兵,青年只是低声一笑,展开了刀式。
没有让人信服的力量,怎么震得住这些草莽野汉。
哗!
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萧子灵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因为这雨,而是因为被这大雨掩盖着的血腥味。
帐外立着一个人影,没有带刀的人影。
「谁?」萧子灵走了上前,掀开了帐子。
「只是来道别。」青年就这样站在了帐篷外,依旧带着温和的表情。
然而,湿透了的衣裳上,尽管没有沾上一滴血,突兀的血腥味却还是瞒不了萧子灵的。
大雨打在他的身上,湿透的黑发贴着脸颊,他的眼睛却是依旧炯炯有神。
「你杀了他们?」萧子灵睁大了眼睛。
「他们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他们不义。」青年说着。「还好有这大雨,不过也顶多再瞒一个时辰。天亮了以后,事情就会东窗事发了。」
「子灵你在跟谁说话?」身后的古月,揉着惺忪的双眼问着。
「……你这样一走,逃得了多少时候……你进来。」萧子灵一把拉过了青年,把他拉进了帐篷里。青年尽管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用着正直的眼神看着帐里的两人。
「我们是同一条船的人,这时候不能招惹任何的疑窦。你把衣服换了……糟了,太小……」翻着衣服的萧子灵,伤着脑筋。
他跟古月的身材都小上青年一些,怎么可能合身。
「都还好吗?古公子?水盗逃走了!有没有人来打扰古公子?」
帐篷外没多久就有人来关心了。不仅如此,跟在青年到来之后的,是整个营区的骚动。
「……没有。」在萧子灵两人的静默中,古月说着。
「……对不起,打扰古公子安歇了!……我们走……」
「古月?」萧子灵睁大了眼睛。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古月眨着还是有些疲惫的眼睛。
「你这又是何必?」青年低声跟萧子灵说着。「如果牵累了你们……」
「过个几天再走,你才不会让人怀疑。」萧子灵说着。「我们的身分全都见不得光,没有谁牵累谁这回事。」
「我晓得,你们是南方朝廷的人。」青年微微笑着。
「既然晓得还说出来,嘘!」萧子灵连忙低声喊着。
「……承蒙相救,杨万里就此供两位驱策。」青年抱着拳。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把火生起来?……好冷。」古月窝在毛皮堆起的暖窝里,低声说着。青年刚刚进来时带进的冷风,把帐篷里的火吹熄了。
「……自然自然!」青年连忙前去生火。
第五十八章 东窗事发
「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来到了京城,古月在自家经营的客栈里,低声与萧子灵说着。
「你也要保重身体。」萧子灵担心地看着古月。虽说那戴掌柜找来为数不少的大夫,炖的补药伤药只怕让古月整天都撑着肚子,然而古月的脸色还是不好看。
本来精神奕奕的小脸,现在虽然还是勉强笑着,但是却少了一层光芒。显得太过红润的嘴唇,让人看得更加的担心。
「有个王大夫,就在邑口附近。每次我跟弟兄们挂彩伤病,都是药到病除。」杨万里站在了萧子灵身旁,也是担心地交代着。
「我看回家调养比较实际。」那戴掌柜微微瞪了萧子灵他们一眼,就是这么说着。「整天提心吊胆的,怎么养伤。」
「……古月,我这有个玉令箭。」萧子灵从怀里拿出了个玉牌,放在古月的手里。说话的声音更低了。「你拿着,如果路上有什么危险,山庄会帮你的。」
古月看着手上的玉牌,微微呆了一呆,然后就是抿着嘴暗暗地笑着。
「笑什么?我真的担心你。」萧子灵低声说着。
「……我知道,你们都疼我。」古月忍不住抱着萧子灵,而萧子灵也是舍不得地抱着他,不断摸着他的头发。
「我有事情不能陪你,回去的路上自己小心。」
「嗯……」
「你跟古公子的感情真好。」
古月走了后,有些落寞的萧子灵在回客栈的路上,走在他身边的杨万里笑着说了。
「我总觉得他就像我亲弟弟,好让人疼。」萧子灵微微叹着气。「如果他真是我弟弟,我才不让他这么刮风淋雨的。我要让他安安稳稳地在家管管帐、念念书,过好日子。」
「念书考状元?」杨万里笑着。
「……不,就念书,什么都不考。跟官家扯上关系,没一个好下场。」
「……就跟你一样?」杨万里打趣地说着。
「噗……没错,就跟我一样,哈哈哈……」萧子灵忍不住笑着。
「……古公子真好福气。」杨万里真心地说着。
「若是羡慕,我也认你当干弟弟?」萧子灵瞄着他。
「我?饶了我吧?」杨万里连忙摇着手。
「不识相。」萧子灵说着,一边大摇大摆地负手走回客栈。而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杨万里,倒也不是真的嫌弃。他就只是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带着些许沉默。
送走了古月,事情才刚开始。萧子灵跟那些朝廷的人始终也只是点头之交,到了时候,摇摇手就是分头行事了。为了不让古记被牵连,除了第一个晚上住的是他们家客栈,接下来的几个晚上众人就是纷纷离开了。
有的甚至干脆就先出了城,预计着几个月后再回去。不过大概也有一半的人留在京里,只是换了客栈。
而萧子灵,则是跟青年也搬到了一家离城外不远的小客栈去。
「其实以你这人,大可住好一些的地方。」这个晚上,青年坐在萧子灵房里的椅子上,看着萧子灵房间的简单家具,诚恳地说着。
「像是?我可不能太醒目。」才刚搬来的萧子灵,随手收拾着房间。
「你这人就算只是走在街上都够醒目了。」看着萧子灵,青年只是带着微微叹息的语气说着。「……跟我老实说吧,你……其实是个王爷吧?」
萧子灵有些诧异地回过了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你的举止谈吐跟……你身上带的钱可以买下一座小城了耶!」
「乱讲!我就只是随手带了些……」
「你瞧瞧,没几岁的人怎么这么有钱?还说不是?」
「当然不是了!这钱都是别人给的!」
「非亲非故的,他们给你这么多钱?」青年指控着。
「……有些是我师门给的零用。」萧子灵老实说着。可不是,想当日出门时,三师祖随手就是给了五千两银票当他路上的零用。加上他先前「变卖」玄武给他的「小东西」剩下的,可真的是家财万贯。
「好有钱的师门。」青年眯着眼睛。
「那是因为我省着花,你这什么眼神啊。」萧子灵嚷着。「想抢劫?」
「我不抢朋友的。」青年摊着手。「顶多就是让他们『仗义纡困』。」
「……你身上没钱了?」萧子灵小心地问着。
「……才不是。」青年瞪着他。「我这几年水盗是干假的?」
「喔……」萧子灵坐在了床上。
「……所以你真的不是王爷?只是平民百姓?」青年问着。
「当然啰!我爹娘都只是……嗯……我爹爹以前是做过官……不过我们到了最后都只是平民百姓而已。」萧子灵声明着。
「这样啊……」青年的语气却像是有些可惜?
「……喂,你这什么态度啊。跟我这平民在一起,辱没你啦?」萧子灵瞪着他。
「不过我是。」青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