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又放大了些。这么重要的事莫非她没仔细听,否则怎么会一个哦字就了结?
“我说,我明日就不是将军之身了,你有听到吗?我绝不让我辛苦一辈子的娘亲,在我知道真相后,还不能以人子身份对她尽孝道。”
“哦。”她又哦了一声,已经梳完了头,现在作势要上床休息,一副天下无大事,我要去睡觉的表情。
史祚云终于受不了她怪异的态度,不禁低吼着,“你到底知不知道,明日你嫁的人会变成平民,我不再是个将军,只是个平民而已。”
柳丝丝转向他,把棉被掀高一角,要他进来睡觉,而且还皱着眉一脸不耐烦。
“你有完没完啊?我又不是嫁给将军这个名衔,我是嫁给你这个人,再说,我进来将军府没多久,就发现这里不论布置或是人们都十分庸俗、令人作呕,你想放弃这里,很好啊,我举双手赞成!”
他突然瞠目结舌。一般女子可是会为了这种事寻死寻活的,毕竟谁会想嫁给平民,而不是高贵的将军。
“我们另外再找个地方,想盖什么就盖什么,至少别搞得这么庸俗难看,而且仆役我们还能亲自训练,最重要的是,不用再每天看到我那假婆婆的恶心嘴脸,我开心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反对。”她轻声说着。
“你……”不知是感动,还是热血涌上了喉口,史祚云一些话梗在喉中出不来,而柳丝丝还是慵懒的招了招手,要他进来棉被里睡。
“你以为我在乎身份地位啊?拜托,你以为我被封做公主,就以为自己真是公主出身吗?错了,我跟我姊姊都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她是土匪头子,我是土匪头子的妹子,要这样算,我的出身比你还不如,可我还不是照样过得快快乐乐的。”
说完了自己的身世,她做了个结语。
“总之,你看起来也不是没成就的人,若是皇上不肯用你,那我们去另外开创属于自己的天下,凭你的武功,跟我的头脑,保证我们一定会大富大贵的,你担心个什么劲,我可不觉得当官有什么好的。”
他怔愣过后,随即开怀畅笑起来,钻入了被中,圈紧了她的小蛮腰,忍不住在她艳红的唇上降下一吻。
“我爱你,丝丝……”
她听见爱语,照样脸不红气不喘,只不过心跳稍稍加快了些,她傲慢的露出灿烂笑颜。
“像我这么优秀漂亮又可爱,你要是没爱上我,那你就真的是个猪头喽!我看你印堂饱满,应该不像猪头,所以早知道你有一天会想清楚自己有多爱我。不过因为你想的时日实在太久,所以罚你这句话要每天讲,讲到我腻了之后,才能换别的词。”
也许是因为身世之结已经解开,或是被丝丝给逗笑了,总之,他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到她耳朵都快聋了。真不晓得这个性子冷漠的史祚云哪一根筋不对劲?竟笑得如此开怀。
“喂,我本来还在怀疑为何你不许紫花儿嫁给仆役,以为是你喜欢她,不过你早已知道调包之事,也就怪不得你会护着她,不让她嫁给府里的坏仆役了。”
说到正经事,史祚云脸色霎时回复严肃。
“没错,紫花儿原本是将军之女,她做的低三下四工作,原本该是我来做,她是这桩掉换婴儿事件中最无辜、也是受害最大的一个人,我绝不许她嫁给那些下三滥的仆役。”
“这也是为什么你执意要找出害她的凶手的原因?”
他哀伤的点头。紫花儿不只死得冤枉,他对她也有一些愧疚之情,若不是他替换了她的位置,她今日也不会死得如此凄惨。
“她今日若是将军之女,绝不可能会落到被奸杀的下场,任何人就算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对她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动手,但很不幸的,她却是众人眼里低贱的仆婢,因此才有人敢对她这么做,我绝不原谅伤害她的人。”
“是府里的人干的。”
他望向说话的柳丝丝,不解她何以如此肯定。
“你娘亲认为她陈尸在将军府内的僻静处,凶手极有可能是熟识的人,你在此生活二十多年,可能没有感觉,但我进将军府已经有些时日,像我这么好动的人,自认已经走遍了将军府,但连我都未曾到过那个地方,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她叫到那里,先是对她无礼,然后再动手杀了她。”
“我实在无法想像,因为府里的人再怎么坏,也没必要如此伤害她。”
“但你不也是无法想像洪丽音听见她的死讯后,照样如平常一般脸色未变,紫花儿虽是她的女儿,只怕在她心里,她根本什么也不是,充其量算是一个与人交换的物件。”
他咬牙切齿,“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替她找出凶手,连她亲生的娘亲都不愿为她出头,只想赶快风平浪静,这样她死得太冤了。”
柳丝丝偎靠在他身边,试图化解他的心结。
在成长的历程,她相信紫花儿比他幸运,至少那时照顾她的娘亲不是洪丽音。
“我倒认为她是你娘亲的女儿是件好事,若她是洪丽音的女儿,她受的待遇可能更不堪,所以你不必自责了,她至少曾经幸福过。”
他悲痛的抱紧她,“她应该要有更美好的人生,寻到一个会对她很好的夫君,而不是这样……这样没价值的死去。”
“那是凶手阻断了她的幸福之路,不是你,你不愿她嫁给心术不正的仆役,不也代表着你当时的确有在考虑她的亲事跟出路。”
史祚云轻轻的点了个头。他原本有在考虑紫花儿的亲事,也在帮她物色人选,若不是府内仆役乱传他想将她收进房里,而不愿误她名声,因此想过一段时日再帮她寻一门亲事,哪知她就在那时出事了。
若是他不顾流言,立刻将她嫁出,也许她现在还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活着,而不是被人奸杀枉死。
“别再想了,那是凶手的错,不是你,也绝对不可能是你的错。”
他叹了口气,“纵然我知道再怎么样都不是我的错,但是在没有找到杀害她的凶手前,我都会认为是我的责任。”
他的责任感让柳丝丝情不自禁环住了他的臂膀,“我会尽快帮你找出凶手的,夜深了,我们睡吧,明日你还得向皇上禀明你的身世呢。”
一想到他被降为平民后,那些迷恋丝丝的男人,就有可能趁虚而入,他忽然满心不是滋味。
他在心里立誓,纵然他身为平民,他也会尽快建立出一番功业,绝不将丝丝拱手让人,他要她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永远是他的人。
第十章
史祚云上朝奏明皇上自己的身世,皇上沉吟了一会,才问道:“你知不知晓若是你奏明此事,你将不能世袭史家将军之位,而被打为平民。”
这些事他早就想过,而他的回答与昨夜仍无二异,他绝不可能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他的娘亲,甚至隐瞒他的身世。
“臣知晓,臣并无眷恋将军之位的想法,想臣的娘亲被洪丽音欺压二十余年,她白发苍苍、内外煎熬,还未过五十,便已苍老如六十余岁,她顾念我身为将军,因此一直将此事深埋心底,我既已知道事实,只愿尽人子孝道,迅速带她远离将军府,从此不受恶人折磨。”
皇上静默不说话,史祚云一直跪着,也未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皇上才道:“我会立刻将此事公诸天下,撤去你的将军之位,至于史家下一任将军是谁,我得看看哪一位最合适,你先回去吧。”
即使他从此之后不再是将军,而是平民,史祚云却毫无遗憾之心,他磕头谢恩道:“谢皇上恩典。”
当他走出宫殿时,方应咸则从另一边走入,他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宫中任由他进出,怎知会在这里听见史祚云的私事。
而史祚云虽是他小姨子的相公,但是之前三番两次对他无礼,他对他向来无好印象。
将丝丝嫁给他,也是因为自己答应丝丝在先,要不然还真想毁婚!想不到今日听见他的身世,他虽不甘愿赞美他,但还是忍不住对他激赏。
“这史祚云倒是个铁铮铮的好汉子,不爱慕荣华富贵,甘做一介白丁,重新照顾他的娘亲。”
“是啊,为了这个将军之位,史家人耗尽了心力,还有不少人买通门路,只为上达天听,就是因为他没有,我才把这位置给了他,料想他应该为人正直,果然他也不负期望,只是想不到他竟不是史家之后。”
“史家之后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史老将军若不是在皇上整冶他之前过世,只怕早就抄了将军府,他为恶甚多,是皇上仁慈,不愿波及他的下一代……”
“应咸,我虽撤了他的将军之位,但是他功在国家,失去这个人才,也是国家跟朕的损失,不如我下道新的旨意,你去帮我颁布。”
方应咸笑了。他明白仁慈为怀的皇上,一听见有人就算丢了官位,也要照顾自己的娘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他成为一介白丁。
“是,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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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祚云并非史家之后,这件事立刻传遍了整个将军府,洪丽音听闻到消息,马上奔出了自己的厢房,而史祚云也已整理好行李,正要带着于若红离开,她却先行一步堵住了她。
洪丽音双眼赤红,还算得上美丽的脸庞布满了凶煞,她一巴掌扫向于若红,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贱婢,我哪里对你不好,你竟敢这样对付我?”
史祚云还未来得及阻挡她,柳丝丝就先捉住她的手。要骂人吗?谁比得过她。
“你要打天香公主的婆婆,你瞎了狗眼吗?我就在一旁,你也敢打我婆婆,我马上叫侍卫把你推出去斩了,让你知晓污辱皇亲国戚的大罪。”
这一招权势压人,比什么都有效,洪丽音忽然矮了半截,说话唯唯诺诺,但是快气疯的她,避过了柳丝丝,又想找于若红算帐。
史祚云挡在娘亲面前,他身高如塔、面容冰冷,让她畏惧得不敢再跨前。
他冷声道:“你最好祈求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要不然你欺压我娘这二十多年头的怨恨,我们还有得算。”
他说得如此骇人,再加上他的个性本来就说得出做得到,她以前就怕他,现在事实全被掀出,她也只敢对于若红耀武扬威,若真要跟他硬碰硬,她也没有那个勇气。
洪丽音立刻就退到一边,将军府现在乱烘烘一片,以前因为史祚云当上将军,而与他誓不两立的兄弟们全都回来了,谁也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个仆妇,连将军都不想当了。
虽然风言风语早已传言他的身世有问题,但只要当事者不承认,他们就算要扳倒他也无计可施,想不到今日不费吹灰之力,将军之位又到他们头上来了,真不知该说史祚云是蠢还是笨。
“史祚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
“我看你獐头鼠目,哪里是当将军的料。”
“我早就说了你不是老将军的种,原来是个低三下四的贱种……”
嘲讽的话语接二连三传来,这些人都是当着史祚云的面说,于若红难过得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当初他与她商量要回复本姓,官也不做了,她虽心痛,但也拗不过他的意志。
今日见他从原本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落得现在有如过街老鼠般被人奚落,她实在难忍心里的悲伤。
史祚云见她伤心,不由得温声安慰道:“娘,你不必管这些无聊的人说什么,他们除了落井下石之外,便什么都不会了。”
他已经落到这副田地,说话还如此嚣张,史家其余兄弟于是骂得更加难听,还有人见柳丝丝天香国色,早已存了歪念。
“公主是看在你的将军之位嫁给你的,说不定哪日我当上了将军,公主就归我所有了。”
有人污辱到柳丝丝,不必史祚云替她出头,她就朝说这话的男子瞪了一眼,说得更不留情。
“那等你当上将军再说吧!不过凭你这副德行,我看扫茅坑有你的份,想近我的身,下辈子吧!”
其余史家兄弟哄堂大笑,既然已知史祚云被撤了将军之位,以后继任将军位置的就是其余兄弟,大家都拿对方当敌人一样看待,岂肯为他出力,反驳柳丝丝的说法。
那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自取其辱后,便退到一边去。
史祚云就要跨出门口,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祚云,等……等一下。”
他停下脚步向后看去,只见一人由仆役搀扶着,柳丝丝没见过他,但她听说过将军府内还有一位病重的史家兄弟,而且他看起来不像仆役,又生了重病的样子,料想他就是史家老四。
“四哥。”
史家老四缓步向前,史祚云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一年到头常常卧病在床,因此老将军指派了一个仆役伺候他后,也就把他给忘记。
争夺将军之位时,因为他病弱,所以未曾肖想过将军的位置,而史祚云坐上将军之位时,一切照旧,也没有想要将他赶出府去,但是他很少见过这位四哥,不过料想这里的史家兄弟每个也都一样。
“我想问你,你真的不是史家之后,不是我的兄弟?”
他不像其他兄弟,开口非常傲慢无礼,他问得气若游丝,但语气中满是急切,好像这个问题是他这一生最想知道的答案。
史祚云老实回答,“没错,洪丽音所生的是紫花儿,她那时怕生女儿会被赶出将军府,因此将我娘生的儿子与紫花儿对调,所以,紫花儿是你的妹子,而我只是跟你们完全不相关的外人而已。”
“紫花儿是我的妹妹?”
他眼神空洞,等他再趋前时,问话的声音也颤了。
“那时传言你要把紫花儿收进房里,是真的,还是假的?”
史祚云摇摇头,“我那时已经起疑自己的身世,若紫花儿是将军之女,我绝不愿意她嫁给那些滑头的仆役,因此才不准那些仆役求亲,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纯粹只是想为她安排好的未来。”
“是、是吗?”
史家老四问完了话,忽然惨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紫花儿……紫花儿……”他说到这里忽然泪流不止,对着扶他的仆役道:“将我扶到房里去。”
他又像来时莫名转回房间,史祚云与他不亲,不了解他的个性,柳丝丝也不懂他在搞什么花样,总之,今日能平平安安跨出将军府的门最好。
才正要跨出门口,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就进入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