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实在受不了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丑姑娘,也懒得和她废话,干脆一把揪起她的衣领,把她整个人扔到一边,就像掷米袋那样简单,不费吹灰之力。
尹天慈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被摔疼的屁股,感觉手肘传来阵阵刺痛,低头看才发现一大块擦伤,一股怒火顿时烧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壮汉。
「你怎么可以把我扔出去?」她顾不了那么多,朝他大喊起来,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是妳自找的!」壮汉瞪着她,狠狠回嘴。
回春跌打馆里的其他伙计闻声赶来,连忙询问情况。
「喂,说话要凭良心,我只不过问你是否需要人手帮忙,你就把我整个人扔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无礼?」尹天慈怒不可遏的大喊,彷佛要把这阵子到处碰壁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有些看热闹的人围上来察看她的伤,便纷纷指责壮汉,回春跌打馆的门前很快就聚集起一群人。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吵闹?」一位明眸善睐的老妇人从深堂中走来。
「宫夫人,只是一场误会,这位姑娘……」壮汉看到这位老妇,立刻变得一脸谦卑。
「误会,什么误会啊?亏你说得出来!」尹天慈才不管那么多,气冲冲的走向宫夫人,「夫人,我只是不小心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影响了跌打馆的生意,对于这一点我很抱歉;但是当我问他……就是这个大块头,当我问他跌打馆是否需要人手时,他竟二话不说就把我扔出来,您看,我的胳膊都流血了。」
宫夫人看了看尹天慈的伤势,又看了看壮汉,表情很是严肃,「阿九,真有此事?」
阿九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
宫夫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阿九,你知道规矩,这次扣你一个月的工钱,快给这位姑娘陪不是。」
「对不起。」阿九弯腰致歉,完全没有刚才的威风。
「算了、算了。」尹天慈摆摆手,不打算和这莽夫继续纠缠下去,再说他也受到惩罚了。
「小姑娘,请问妳叫什么名字?」宫夫人细细打量她。猛地看去,因为她右眼那块胎记,让人觉得甚是貌丑;但仔细一看,却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再加上健康的蜜色皮肤,给人朝气十足的感觉。
「天慈,尹天慈。」看到眼前这位漂亮的老妇人慈爱的对她笑,尹天慈心中的怒火也慢慢消散了。
「天慈,跟我进来吧。」宫夫人拉着尹天慈进入跌打馆内,亲自为她清洗伤口并敷药,「妳是来找工作的吗?」她抬手命人端来点心和茶水。
「嗯,我进城来就是为了要找工作,等我找到工作就有钱给奶奶买好一点的药了。」尹天慈看了看面前满满一盘美味的点心,忍不住吞口水。只有过年或者哪家有喜事,她才可以吃到较粗糙的小点心。
「天慈,吃啊。」宫夫人把点心推到她面前。不知怎的,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虽然她并不漂亮,可能也没有念过书,但她那从骨子中散发出的直爽与率真很吸引她。
「夫人,您也吃嘛!」尹天慈拿起一块最好看的点心递给宫夫人,自己则挑一块小小的点心,心满意足的品尝起来。
宫夫人看她满脸笑容的吃点心,开始盘算起另一件事情。
「天慈,妳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了。」
「妳家住在哪里?」
尹天慈照实禀告:「不是很远,城外大概十多里路的平乐村。」
「哦……妳奶奶得了什么病?」宫夫人沉吟一下,换了个话题。
「风湿,一年比一年厉害。」尹天慈难过地放下点心。
「那妳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爷爷。我是爷爷奶奶捡来的,所以不知道爹娘是谁,不过就算他们是当朝的皇上和皇后也和我没有关系了。」
几年前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她既不惊讶也没想要去寻找亲生父母,而是更加勤劳的干活儿来报答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
对于自己的身世,尹天慈没有丝毫隐瞒,因为在她心中,只有爷爷和奶奶才是她的亲人。
「天慈,妳有没有心上人呢?」宫夫人深深地望着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心上人?没有耶!奇怪,夫人您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尹天慈有些摸不清宫夫人的用意,但还是老实的回答。
「呵呵,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宫夫人对她和蔼一笑,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随手又为她斟满茶。
尹天慈慌忙的道谢:「夫人,不用麻烦了。」
「天慈,来我府里工作吧,我夫家姓宫。」宫夫人突然开口。
有那么一刻,尹天慈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能张着嘴巴呆呆的望着宫夫人。
「怎么,妳不愿意?」
「怎么会?我当然愿意!夫人,天慈什么都会做,真的,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老爷的。」她激动得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宫夫人面前鞠躬。
「那么妳今天回家后就和家人说妳已经找到帮佣的工作,明日一早妳便来宫府,到时我再给妳安排工作。我看妳是个诚实的好孩子,绝不会亏待妳的,这里有十两银子,妳先拿去买些药给妳奶奶。」宫夫人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总算落地了。
「谢谢夫人的好意,但这银子我不能要,我只拿我应得的工钱,那么我就先告退了,明日再见。」
尹天慈谢绝宫夫人的好意,活蹦乱跳的离开回春跌打馆。
宫夫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为终于找到需要的女孩而欣慰,另一方面又为自己自私的行为而深深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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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慈找到工作后,便飞也似地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和爷爷奶奶还有刘篱分享。虽然大家都很为她高兴,但是一想到他们的小丫头就要去城里工作,而且还不能常常回家,心里就有浓浓的不舍。
尹老夫妇甚至要她辞工,继续帮忙耕田,但被她拒绝了,因为她想多赚钱,为奶奶治病。
尹老夫妇曾经对无法生育这个事实有过莫大的遗憾,但一看到捡来的宝贝孙女这么孝顺,而且在他们的养育下长成一个善良懂事的大姑娘,实在感到非常欣慰。
第二日,尹天慈暂别亲人与朋友,收拾好简单的包袱踏上进城的路。
她来到宫府之后,宫夫人立刻笑逐颜开的带她去见丈夫和女儿。
在宫令培和宫碧凝一番前后左右仔细审查之下,尹天慈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被展示的物品;她强忍着浑身不自在,必恭必敬的行礼,心中却纳闷,难道有钱人家请下人还要检查得这么彻底吗?
宫夫人安排她当贴身丫头,这样一方面可以清楚她的工作能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和她多沟通,进一步了解她的为人。
几天下来,宫夫人觉得她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于是就私下和丈夫将她确定下来,成为他们计画中的主角。
另一方面,尹天慈每天认真做事,只要是夫人吩咐的事情,她不敢有半点马虎。
偶然一次,她从其他下人那里得知宫家的千金即将嫁给临安城内最有名的德鹤堂二公子,心中蓦然窜出几分羡慕;倒不是因为羡慕她家小姐即将出嫁,而是羡慕她家小姐能嫁入德鹤堂。
如果新娘换作是她,那该有多好啊,那样她就不用为奶奶的病发愁了。
不过她接着又听说那位二公子身体有残疾,一想到她家小姐明知如此,还对未婚夫不离不弃,让尹天慈的心中对她家小姐起了几分敬佩之情。
眼看婚事近了,尹天慈亦感到她的主人对她越来越好,好到让她自己单独住一个房间,还和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饭。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尽本分做事,却能得到他们如此厚待,心中的干劲也益发强烈。
她满怀感激的庆幸自己找到一个好人家。
这天,尹天慈被宫碧凝拉到后花园,两个人坐在凉亭中休息。
「小姐,明天就要成亲了,您一定很高兴吧!」看到她家小姐生得这般明艳动人,尹天慈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
「高兴?嗯,挺高兴的。」宫碧凝机灵的转动眼睛,调皮一笑,心里却别有一番想法,「天慈,妳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我的家人和朋友。」尹天慈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是问妳有没有心上人?」
尹天慈摇摇头,「没有。」
「妳想成亲吗?」
「没有男人愿意娶我的。」此话一出口,尹天慈自己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事实如此又能怎样呢?
「为什么?我觉得妳是个好姑娘啊。」
尹天慈没说什么,指指自己的胎记,宫碧凝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有不错的人家要娶妳,妳会不会嫁?」
「小姐,不要问我这么复杂的问题,您说的『如果』是没有可能啦!」
「我就是要问妳嘛!妳到底要不要嫁呢?」宫碧凝不屈不挠地问。
「如果我们是真心相爱,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嫁呢?」她也好向往会有那么一天。
「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妳会有一个好丈夫的。」宫碧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认为漂亮的脸蛋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确实是很有好处的。
她带着一抹令尹天慈难懂的笑容凝视着绽放的桃花,起身摘下一枝粉嫩嫩的桃花别在尹天慈的发上。
「天慈,谢谢妳。」宫碧凝意味深长地道。
第二章
夜中,尹天慈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她听到房中有动静。伴着隐隐月光,她发现屋中真的有第二个人,还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
「老爷,这么晚了……」
「天慈,我们全家对不起妳!」
语毕,宫令培迅速封住尹天慈的穴道,令她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只能双眼圆瞪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老爷这是在做什么?她无奈地把所有的疑问和惊恐闷在心中。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看到宫夫人和宫碧凝抱着红嫁衣及一大堆首饰来到房内。
「天慈,我们对不住妳了。夫人,快点把天慈打扮好,时间不多了,家当细软都装上马车了。」宫令培掏出一封信,又用刀子轻轻划破尹天慈的食指,血珠立即冒了出来;他拉着她的手在信上按下指印,再把信塞进信封封好放在她身旁,随即离开房间。
老爷为什么要让她按指印?难道那封信是她的卖身契?一股不祥的预感将尹天慈笼罩。
「天慈,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禅风他是个好人,如果他娶妳,一定会好好待妳的;就算他不娶妳,我们也给妳留下足够的钱,妳可以和家人过上丰足的生活,妳只要忍耐几个时辰就好了。」宫夫人一边道歉,一边急忙帮她换上红嫁衣。
什么没办法的办法、什么禅风、什么娶不娶的,这些都是什么啊?夫人、小姐,为什么要给她换上嫁衣?
尹天慈在心中无休止的叫喊,好想挣开她们,但是根本动弹不了,明亮的双眼中布满惊恐和愠怒。
「天慈,这里有两张一万两的银票,算是我们给妳的补偿,我把银票放在妳的兜衣里面了。」宫碧凝把银票折好,塞入尹天慈的兜衣内,「娘,快点啦,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别催啦,这就好了。」
宫夫人手忙脚乱的为尹天慈打扮好,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心中满是歉疚。但为了唯一的宝贝女儿,他们只能出此下策,让尹天慈代嫁。
「天慈,我们全家对不住妳了。」
语毕,宫夫人欲给尹天慈下跪,但硬被宫碧凝扶起。
「娘,妳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已经给天慈很多银子了,她可以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们快走啦!」宫碧凝实在是一个被宠坏的千金,在她眼中银子是万能的,就连出嫁这等事情也可以用银子解决。
「碧凝,不许妳这样说。」宫夫人斥责女儿的不懂事,「天慈,我们走了,妳自己保重。」她最后深深望了尹天慈一眼,那双明亮的大眼中闪烁着惊恐和失望。
她怕了,堂堂宫夫人竟然怕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恐惧彷佛是一把利器,深深刺痛她的心,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都是出自于自私的母爱吧!
宫夫人不忍也不敢再看尹天慈,把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后,决绝的和女儿踏出房间。
宫令培率领妻女及老管家离开生活近二十年的宫府,连夜奔往洛阳的大哥家。
宫府现在已经成了没有主人的宅子,等到天亮,府中上上下下十来个佣人,也将各自拿着宫令培事先准备好的银两各奔东西。
深夜,在幽静漆黑的房间中,尹天慈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端正的坐在床上,凝视垂在眼前的红盖头。
她竟胡里胡涂被人利用了,怎么办?她究竟该怎么做?想逃,却无法动弹;想喊,却开不了口;想哭,却不允许自己怯懦。
她心中充满恐慌,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会怎样。
搞不好她会被有钱有势的德鹤堂以欺骗的罪名送去衙门,到了那时候,可不是光说理就能说清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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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府──
「老爷、夫人,不好了,宫老爷和他的家人都不见了!」宋家负责接新娘的小顺儿急忙从宫府赶回来禀告这突发事件。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热闹的宋家大堂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的亲朋好友无不屏息等待下文。
「怎么回事?小顺儿你快说!」本来喜气洋洋的宋仁合听到此事,脸色立变。
「是啊,你快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宋夫人也着急起来,今天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乱子。
「老爷、夫人,我们到了宫府之后怎么都找不到宫老爷和他家人,只有在房里发现一个身披嫁衣的姑娘,我们问她是谁她也不回答……对了,她身旁有一封给老爷的信。」小顺儿急忙呈上信。
宋仁合拆开信封,和宋夫人粗略看了一遍,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信也随之落在地上;宋夫人怕丈夫气出病,连忙上前安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要去看看!」宋仁合甩开妻子的搀扶,就要往大堂外冲。
「仁合,你的身子……」
「爹、娘,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身穿新郎喜服的瘦高男子冲了进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喜气洋洋的婚筵会变得躁动不安,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宋仁合心中一紧。宫令培那狡猾自私的一家人,就因为禅风的残疾不肯把女儿嫁过来;他们为何不面对面说个清楚,何必等到成亲之日才找个人来代嫁?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本该有的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