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伦敦街头一幢不起眼的老旧公寓前,下车之后常庭冬走上前去按下门铃,对着对讲机礼貌开口,「请问基德先生在吗?」
不久,对讲机里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女子声音,「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不,没有。是沙夏·林先生介绍我们来的。」他回答。
沙夏·林是伦敦最大的黑帮老大,所有在黑市进行交易的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卖他面子,这也是林乐夏事先交代过他的。
果然,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楼下大门随即打了开来,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站在门后,气势惊人的走在前面替他们带路。
从外观看来,倪虹本来以为这只是伦敦一幢到处可见的寻常老旧公寓,没想进到里面却别有洞天。
在抵达会客大厅之前,他们穿过了不止一扇的遥控铁门,每扇铁门后面都站了一个持枪警卫,面无表情的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最后,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木门前面。
先前那名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按下门铃,抬头对着门上装设的监视镜头说:「老板,我带他们进来了。」
嘟的一声,门上的安全锁自动开启,想必应该是里面的人按下了开关。
他们俩谨慎的走进房间,只见一位满脑肠肥的中年男子自一张加大的真皮办公椅站起,隔着装有透明防弹玻璃的桌子笑着欢迎他们。
「欢迎、欢迎,还以为是谁,没想到竟然是邵氏企业的小公子,怎么突然来英国呢?」
做他这行的人脉就是要广、认人的本事要大,才有办法帮全世界的上流人士物色他们想要的顶级珠宝。
「请坐、请坐。」他伸出十指戴满珠宝戒指的肥嘟嘟双手,邀请常庭冬和倪虹坐进办公桌前的豪华沙发椅上。
一坐下,常庭冬就说:「基德先生,我想我们单刀直入好了,听说昨天你收购了一批质量不错的钻石,我们想来见识见识。」
「喔?」基德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问:「奇怪,贵为邵家公子的您怎么会对我手上的东西有兴趣?难道是买不起T牌货送给你身旁的美女了吗?哈哈哈……」他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
一般有钱人家通常都会去国际珠宝名店购买附有证书的珠宝,不会刻意前来找他们这样的黑市商人看货,除非是买惯了黑市品,或是……别有所图。
基德一笑,全身上下的肥肉就会不停抖动,倪虹看着不禁感到有些恶心,她偷偷将目光转移开。
「还是说你们兄弟企图淘空公司资产,才派最不会引入注目的你偷拿公司的钱来跟我买珠宝?哈哈哈……」
「够了!我们来不是为了买珠宝,而是要向你打听一个人。」常庭冬也不想这样看他继续笑下去,便冷冷的打断他将话导入正题,「这是他的照片。」
「那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一看是昨天卖给他钻石的人,基德连忙矢口否认,「我以前从没做过他的生意,要不是昨天看那批货的成色不错,也不会冒险买下来。」
「是吗?」他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咧!于是他身子往前一倾,开始对基德施压,「我倒不是这样听说的,我想沙夏·林给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才是。」
他搬出了沙夏·林的名字,让基德不得不再次慎重考虑。
「你应该知道的吧!他最讨厌有人说谎。」
他语带威胁的话让基德的额头冒出了一片冷汗,不禁掏出口袋的手帕猛擦。
「基德先生,是不是你冷气开得不够强?我看你都流汗了。」他语带讽刺的取笑,以报他方才的嘲笑之仇。
「是是……人胖就是会怕热,我说就是了。」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有些话还是直说比较好。
于是基德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供出,包括杰格目前住的地方。
因为他昨天买钻石的时候还听说他有一颗蓝钻急着想要脱手,所以跟他约好今天过去看货。
常庭冬和倪虹在得到数据后,火速赶往杰格下榻的廉价旅馆。
为了怕被杰格认出,途中他们先到服饰店买了一身超龄的衣服换上,常庭冬甚至还戴起一顶咖啡色绅士帽,外加两撇八字胡。
「看起来怎样?」
他转了一圈让倪虹好好看个清楚,站定的时候不忘伸手摸了一下临时装上去的小胡子。
而这个举动惹得倪虹呵呵直笑,「呵……别闹了!正经点。」
一想到等会儿就要直捣虎穴,他哪来的心情开玩笑。
他看了看倪虹身上穿的红色套装,嫌她不够老气,竟然要店员过来帮她画了一个超龄的大浓妆,两人目前的装扮是一对有钱的三十多岁夫妻。
「嘻!这样就像多了。夫人,我们走吧!」
他笑闹的挽起倪虹的手,两人走出店面上车离去。
等到他们来到杰格住的廉价旅馆门前,常庭冬开口向倪虹询问:「准备好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后,回答,「嗯!准备好了。」
一出擒贼大戏即刻上演。
第九章
来到杰格房前的常庭冬谨慎压低帽檐,走上前去敲敲房门。
「叩叩!请问赛恩斯先生在吗?」他刻意压低嗓音,营造成年男子说话的声调。
「谁呀?」房里传出一个女生的声音。
没错!是爱丽丝。
他们两人对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常庭冬续说:「我是基德先生介绍来的。」
话说完后,这时门里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不过他们可以清楚感觉到有人正透过门上的小孔看向外面。
幸好他们的装扮算是成功,不一会儿,就听到门把扭转开来的声音。
「你们是谁?」只见杰格小心翼翼透过门缝看着他们。
他不明白为何来的不是基德本人,而是两位中年男女。
「我们是基德先生介绍来的,他说你这里有一颗顶级的钻石。」
狡猾的杰格不相信他们说的话,要他们先在门口等一下,接着就听到他拨打电话的声音。
「喂!是……对对……好……我知道了。」
向基德确认后,他才将门炼取下邀请两人进来。
常庭冬和倪虹一进屋里,随即看到本名是佩丝的爱丽丝坐在床沿,她一见到哥哥带了两名陌生男女进屋后,随即站起走过来。
「哥!他们是……」
「是基德先生介绍的人。佩丝,去把东西拿出来。你们两位请坐。」
他招呼常庭冬和倪虹坐进弹簧几乎要进出来的破沙发,转身将门炼重新系上后替他们倒了两杯茶。
「咳!是这样的,」常庭冬清了清喉咙,向杰格说:「下个月是我和内人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所以想找一颗蓝钻做成戒指当作礼物送她。」
在他说话的同时,佩丝已经将一个黑色的小布包拿给哥哥,杰格接过后随即自袋里拿出一颗五克拉的蓝钻,递给他们仔细鉴赏。
常庭冬装模作样的取出一个珠宝专用的放大镜,将蓝钻放在眼前仔细观看。
不久,他一脸满意的将蓝钻还给杰格,「这颗蓝钻的质量果然像基德说的这么好,我很满意。十年前,我也曾经在苏富比的拍卖会上看到一颗等级像这么好的蓝钻,可惜听说最后卖到亚洲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杰格十年前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会去注意珠宝拍卖会上的东西,他其实是刻意说来试探他的。
虽然杰格算是经验老到的骗子,但是面对常庭冬突然丢出来的问题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企图掩饰紧张的笑说:「这……我好像有听说过。」
「喔?那你知不知道,几年后我碰巧认识买下那颗蓝钻的夫妻,前些日子我才听说他们的蓝钻项链不见了,昨天就从基德口中听说有一颗差不多一样的钻石出现在黑市,你说,这是不是很凑巧呀?」
他的话让杰格的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可是他还是故作镇定的回答,「没、没这回事,我这颗和那颗是不一样的。」
「是这样的吗?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钻石的腰围有一排雷射刻的号码,跟我朋友买的一模一样。」
其实根本没有,是他故意说出来骗他的。
「怎么可能?」
杰格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一把抢过常庭冬手上的放大镜,将钻石凑在眼前不停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
「嘿嘿……我是骗你的,裴洛。」
当「裴洛」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杰格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他迅速的自沙发站起,马上朝门口方向逃去。
常庭冬岂会给他机会,就在他慌张的想把门炼取下的剎那,站在后方的他抬起脚一个飞踢,将杰格狠狠的踢得斜飞出去,然后重重跌坐在房间的地板上。
站在一旁的佩丝来不及反应,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惊讶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常庭冬一举成擒,将他压制在地,并要倪虹看紧佩丝。
「说!你把偷来的东西藏在哪里?」他质问。
杰格也不废话,直接回答,「都卖掉了!」
「全部?」
「是啊!能卖的都卖了,卖不掉的全都放在那里。」他用下巴努了努衣柜的方向,满脸痛苦,看来常庭冬方才的那个飞踢造成他极大的伤害。
倪虹一听,赶紧打开衣柜取出一个小背包,然后把里头的东西一古脑儿全倒在桌上检视。
没错,珠宝上镶嵌的所有钻石都被撬下来,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小配钻,连常庭冬送她的那条项链也是。
空荡荡的K金镶台看起来非常凄凉,倪虹心疼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还有那张藏宝图呢?」她激动得泪汪汪的向坐在地上的杰格问道。
杰格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屑回说:「藏宝图?妳是说放在珠宝盒里面的那张破纸吗?我早就把它丢到海里去了。」
什么?!他把藏宝图丢到海里去了?!
倪虹听了差点没晕倒。
打击过大的她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念着,「不、不会的,你是骗我的吧……」
「才没……唔!」杰格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常庭冬趁机给了他肚子一拳,痛得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即使那张藏宝图是假的,他也不能藐视他辛苦绘制的心血,就这样随便给他丢掉了,起码要留下来作纪念。
不过现在的他没有心思再追究他犯下的错误,因为倪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他相当担心,遂忍不住开口,「小虹,妳还好吧?」
倪虹眼神呆滞痴痴的望向远方,视线没有交集。
常庭冬担心之余,忘记身下还压着杰格,一个不注意,竟被他趁机抬起膝盖朝腹部用力顶了一下,他吃痛的一松手,竟被他顺利脱逃。
「走!佩丝。」他仓卒的拔下门炼打开房门,高声喊着妹妹一起往外逃。
佩丝在哥哥的喊叫下,也紧跟着冲出房间。
「可恶!别跑。」等到常庭冬追赶出去,已不见两人身影。
算了!反正蓝钻也已经失而复得,只要将它重新镶回项链上再把其它被卖掉的配钻补齐,应该就可以让菲菲回去交差。
他现在关心的是打击过大的倪虹,她一直以为那是一张真的藏宝图,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小虹,妳怎么了!还好吧?」他轻轻晃动着她的肩膀,企图唤回她的神智。
终于,他着急的声音唤醒倪虹。
「看到他紧张的神情,她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自责的哽咽着,「呜……藏宝图、藏宝图掉到海里回不来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好好保管它的,哇……」
她不停为了自己的疏忽自责不已,伤心的模样让他看了好不心疼。
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相信他虚构的藏宝图。
为了减轻她内心的极度自责,他跪在她的身旁紧紧抱住她,决定说出事情的真相。
「根本没有藏宝图,一切都是我掰出来骗妳的。」
「怎么会没有?你别骗我了,呜呜……」
倪虹不肯接受他的解释,以为他只是想安慰她。
「真的,一切都是我骗妳的。」
他再次说明,这次倪虹把他的话给听进耳里。
「什么?!你再说一次,藏宝图是假的?是你掰出来骗我的?」倪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用了。
于是常庭冬源源本本将事情经过全部招供出。他是为了在无聊的暑假中找一点有趣的事情做,才想出这个鬼点子。
「所以,你是为了一时好玩才骗我?」
「嗯。」他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部份原因他没有说出来,其实他是想借着这次的远行让她忘却丧母之痛。
此时,倪虹的心中不断回响着他刚才所说过的话。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藏宝图,也没有什么价值千万的宝藏,从头到尾他说的一切全都是骗她的!
他只是把她当成猴子般要得团团转,要她做这、做那的,然后再躲在一旁开心的放声大笑。
她可以忍受他把她当成女佣使唤来使唤去,可是绝不能忍受他糟蹋她的自尊心。
「常庭冬,真是谢谢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实在是太生气了,导致眼泪气到都流不出来。
看她停止哭泣,他还以为她不难过了,便回答她,「不客气!妳不要再哭就好了。」
这句话,彻底毁灭倪虹原谅他的所有可能。
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开口跟他说过话,直到离开英国,回到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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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终于顺利落幕,为了让何吟菲赶上她母亲的生日宴会,常庭冬一行三人在英国待了忙碌的七天后,便准备搭机起程回台。
云塔罗在林乐夏送他们前往国际机场之前,站在门口和他们一一道别。
她首先亲了一下何吟菲的额头,对她说:「妳未来会成为一个很棒的女性,一定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妳。」
接着再亲了一下常庭冬的脸颊,「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来思考。赶快把该解决的事处理好。」
最后她亲了倪虹的脸,亲昵的握住她的双手,「别担心,一切都即将过去,未来将有一道七色彩虹陪伴着妳,带给妳无限的幸福。」
他们三人带着她的祝福,告别多事的夏天,回到预定的人生轨道上。
很快的,离别时刻又即将到来。
在秋风尚未吹起之前,常庭冬和何吟菲已经准备好所有出国手续,只待明天的班机将他们送往异国,展开多年的求学生涯。
回到邵园,倪虹依旧尽责的完成每天的工作,只是脸上明显少了一点笑意,即使园里所有的同事已经对她恢复友善的态度,因为菊少爷不再单独找她说话,可是她的内心总是缺少了一点什么。
或许她还在等待,等待他的一句话、一句真心道歉的话语,不过始终没有。
临行前一晚,他们无意间在走廊上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