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介颐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不正确,继续安慰道:「在亲戚家被排挤是难免的,毕竟本来就不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在一起难免有隔阂,我想妳可以……」
「我也没有任何亲戚。」所以剩余的话也可以不必说了!女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善意的安慰。
「妳没有任何亲戚?」康介颐愣了愣,更深切的同情出现在脸上。
原来她是个孤儿,难怪她身上充满那么深的阴郁与孤寂,因为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人爱她、关怀她,所以才会变得如此阴沉冷漠。
他真的觉得很可惜,像她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该是青春活泼,甚至带点淘气慧黠,怎么会死气沉沉,宛如冻结千年的寒冰呢?
「既然妳没有任何亲戚,那妳过去住在哪里?」他不由得感到好奇。
「地狱里。」女孩冷笑回答。
康介颐当然不会以为她说的是真话,不过他想那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像真正的地狱一样可怕,所以她不愿意说出来。
「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我都庆幸妳已经逃出来了。今后,妳有住的地方吗?」他关心地问。
「你管得还真多。」女孩又不耐地瞥他一眼。
「妳没有地方去对吧?不然,妳跟我回家吧!」
虽然他必须汗颜地承认,自己是个生活白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是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地照顾她,直到替她找到一个永久的安身之所为止。
女孩抬起头,用黑褐色的冰冷眼珠定定地凝视着他,许久许久,未发一语。
康介颐原以为她会严词拒绝,没想到她突然笑了。「你这人真的很奇怪,就非管我的闲事不可吗?」
虽然还是清清冷冷,没有太大笑意的笑容,但是至少让她感觉起来多了几分人味──呃,他也不是说她不是人啦,应该说她很冷漠、沉寂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不过,笑起来的她,给人的感觉舒服多了,他甚至觉得她很漂亮。
「如果妳愿意让我管,那当然是最好了。」康介颐推推眼镜,温和地笑了。
「在外流浪毕竟不是办法,更何况像妳这样的年轻女孩,说不定会遭遇到许多可怕的事,我想妳还是暂时跟我回家,先住下来再说吧!」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你该不会想把我骗到你家,再对我伸出魔爪?」
「欸?」康介颐一愣,接着便咬着拇指烦恼起来。「说得也是,妳我素昧平生,我突然邀请妳到我家,真的很可疑,我该怎么让妳相信我是好人呢?嗯……」
一分钟过去──
「嗯……」烦恼中。
五分钟过去──
「嗯……」继续烦恼。
「够了,我相信你,就去你家吧!」
最后是女孩自己等得不耐烦,主动开口说要去他家。
毕竟,她从没打算在这个公园里过夜。
「真的?妳愿意相信我没有恶意?」康介颐笑得眉眼瞇了起来,他看得出她并不随便相信人,而她选择相信他,让他比什么都开心。
「那妳跟我来吧,我家就在附近。」
康介颐笑着比了个方向,随即带头往前走。
女孩默默点了点头,静静地跟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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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就是我家。」康介颐用钥匙打开家门,然后转头面向女孩。「呃,我还不知道妳的名字?」
「闇儿。」女孩惜字如金,几乎不说没有意义的废话。
「噢,闇儿吗?好特别的名字。」康介颐点点头,拿出室内拖鞋让她换上。
闇儿沉默地点了一下头,脱下自己的黑鞋,将白皙的小脚套进室内拖鞋里。
「欸?妳的鞋子好特别。」康介颐突然发现她换下的鞋子材质很特殊,是他从没见过的,像皮革又像软质塑胶,上头有着独特的纹路。
「这是什么材质做的?皮的吗──」他蹲下来想好好研究一下这新奇的东西。
闇儿却倏然脸色一变,飞快夺走那双鞋。「别碰。」
「啊?」康介颐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闇儿闷不吭声,自行打开鞋柜,把鞋子放进一个空位里去。
「呃,那个……」
闇儿转头打量他的房子,没理会他想说什么。
「其实,这不是很大的毛病……」
他叽哩咕噜在说什么?屋里灯光太亮,闇儿不习惯地瞇起了眼。
「如果妳真的介意的话,我可以买些改善的产品给妳用……」
闇儿冷冷转过头,毫无情感的双眸,冷冷地盯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呃……就是关于脚臭的问题,妳不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让我碰妳的鞋子吗?」他如此猜测。
「你说什么?!」闇儿勃然大怒。
闇儿究竟有没有脚臭的困扰,康介颐其实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闇儿的脸真的很臭。
「就是──」
「你还敢再说一次?」闇儿怒吼,气得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啊,好好,我不说了。」康介颐见她真的很生气,怕她气坏身体,赶紧柔声应允。
闇儿冷冷别开头。「不让你碰我的鞋,是因为我不喜欢,仅此而已。」
要是他再敢胡乱猜测,她马上调头走人。
「喔,抱歉。」康介颐立即致歉。
他知道有些人对自己的物品有很强的主权观念,不喜欢别人碰触自己的东西,只是他不知道原来闇儿也是这样的人。
看来以后他得留意一点,最好少碰她的东西,免得惹她生气。
「以后我不会再随便碰妳的东西,妳放心吧!」康介颐立刻向她保证。
见他一副自以为了解的样子,闇儿也懒得解释了。
其实,她之所以不想让他碰她的鞋,理由非常简单──纯粹因为那双鞋的材质诡谲,来自某种他从没见过的生物的皮,她不想让他发现这一点。
不过无妨!她不需要向他解释这么多,他喜欢怎么想,就随他去想吧!
「怎么样?我家的环境妳还喜欢吗?有没有需要特别为妳准备什么?」那头,康介颐的心思已经转移到别处去了。
「灯,太亮了。」闇儿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美术灯,随即厌恶地闭上眼。
明亮的灯光,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是吗?」康介颐诧异地看着天花板的灯,他从不知道自家的灯亮得太刺眼。
「我讨厌灯光,全部关掉。」闇儿冷声下令。
「啊?可是全关掉,不就看不到路了?」对于她的无理要求,康介颐只是眉头微蹙,略感烦恼,并没有任何不悦。
「那么,只点几盏小灯就好,我不喜欢光线太亮的地方。」
「噢……好吧!」迟疑了几秒,他还是照她的要求做了。
这间房子他住了好几年,早已熟悉,但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营造她熟悉的感觉,是让她迅速融入环境最好的办法。
他关掉屋内所有悬在天花板上的大灯,只点亮几个出入口与走道的壁灯。
再次沉浸在与生长环境类似的幽黯气氛,闇儿终于觉得自在了一些,脸上紧绷的表情也松懈不少。
第二章
「对了,妳饿了吧?妳应该在公园待了满久的,可能都没吃东西,我弄点什么给妳吃好吗?」康介颐亲切地问。
闇儿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点头。
「那妳稍等一下,我马上去准备。」
她肯吃东西,让康介颐心情极好,轻哼着歌走到厨房,翻找冰箱里的食物。
他在冷冻库找到玫玥离去前,替他准备好的自制冷冻食品。
丁玫玥非常细心体贴,她把做好的咖哩分成一小包、一小包,然后冰进冷冻库里,他要吃的时候,拿一份出来微波加热就可以了
她为了替他节省麻烦,甚至把白饭也一并煮好,同样按照每餐的份量分装、冷冻起来。
而她怕他吃腻,还做了炒饭的冷冻包,全都是微波加热就可以吃的。
他打开冷冻库,取出一份冷冻炒饭,打开下层瞧了瞧蔬果,看见又鲜又脆的水梨,顺道摸一颗出来。
「有炒饭喔,等会儿就可以吃了。」他从厨房探出头,朝闇儿微笑。
闇儿面色漠然冷睇着他,半句话也没说,康介颐不以为忤,又钻回厨房加热炒饭去了。
他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闇儿可以从流理台上方的空间,看见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康介颐其实是标准的文弱书生,只会摇笔杆、写文章,对于打理自己的生活很不拿手,光是加热一盘炒饭,他就得忙和大半天,还老是让自己挂彩。
「噢,好烫。」微波炉的哔哔声响起,他急忙打开门,伸手去端磁盘,却冷不防被烫了一下。
「嘶……」他将被烫着的指头贴在耳垂上,发出忍痛的嘶嘶声,直到那灼热的痛楚逐渐散去,他才重新端起磁盘,飞快移到餐桌上。
「哪,炒饭热好了,快来吃吧!」他噙着笑意,扬声招呼道。
闇儿头略歪地看着他,脸上出现一种疑惑与茫然。
「你为什么要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咦?妳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收留妳吗?」康介颐正准备切水梨,听到闇儿的问题,立即停下动作。
「嗯!」
「因为──谁教老天爷让我遇见了妳,俗话说『相逢自是有缘』,我以客为尊嘛!哈哈哈……」说着,康介颐自己大笑起来。
「……」但闇儿依然是那副漠然表情,脸上完全没有笑意,嘴角连一厘米上扬的迹象都没有。
「呃,不好笑吗?」他尴尬地摸摸鼻子,自我解嘲地咧了咧嘴。
「我的意思是……哎,我也说不清楚啦!反正我只知道,我不能把孤弱无依的妳留在公园里,万一妳受到任何伤害,那么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下半生都活在悔恨中,我只好收留妳了。我这样说,妳能够明白吗?」
「嗯。」大概懂了。
简而言之,就是他怕事后遭受良心的谴责,所以才收留碍事的她。
「来,快过来,趁热吃喔!」康介颐切着水梨,见她还站着不动,再度热切地招呼着,一不小心──
「呜,好痛。」他哀号了一声,手中的水果刀「咚」的一声掉落到砧板上。「哇,血──我流血了。」
「我看看。」不知何时,闇儿出现在他身旁。
咦?!她是什么时候走进厨房的?动作好快!
「喔,好……」康介颐吶吶地伸出手,以为她会替他擦药,谁晓得──
「啊──」一阵酥麻传来,他不小心轻喊出声。
原来她竟像小动物般,含住他的指头,力道不轻不重地吸吮起来。
那种吸吮不像一般单纯的吸吮,除了规律的吸力之外,还夹带着一种诡异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令他羞赧的低吟。
啊,糟糕!他怎么会发出这种舒畅的声音?难道他血液中其实存在着某种邪恶的魔性,一受到刺激就会现出原形?
真糟!有够糟。
就在他尴尬难受,想抽回手的时候,闇儿主动放开他的手。
「好了。」她说话的神情正经严肃,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当然更不像刻意挑逗他的样子,康介颐顿时暗骂自己何时变成大色狼了?
「噢,谢谢。」他飞快转身扭开水龙头,借着洗手的动作让自己暂时分心,别再回味刚才闇儿带给他的奇妙感受。
然而,就在他冲净指端上的些许血迹,准备用面纸擦干之时,他诧异地发现一件事──伤口不见了。
刚刚,他明明划伤自己的手指头,还渗出不少血珠,但是就在闇儿替他用嘴止血之后,竟然找不到伤口了。
他的手指头就像从未受伤那般,毫无切到的痕迹。
「欸?!」怎么会这样?
他怔愣地缓缓抬头,直盯着闇儿。
「这样疗伤很有效吧?」她不闪不躲地与他对视,眼神一派清冷,没有热情,也没有心虚。
「嗯……」大概是他看错了吧!可能是伤口太小,一冲水皮肤就黏合在一起,其实伤口还是存在,只是他找不到罢了。
他不断提出合理的解释,说给自己听,直到自己接受这种说法为止。
他甩甩头,甩去乱七八糟的荒诞想法,继续把水梨切完,然后装进盘子里端到餐桌上,招呼她过去坐下。
「快过来吧!闇儿,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吃完炒饭,还有水果可以吃喔!」
「水果?」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闇儿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康介颐将一根闪闪发亮的银色汤匙塞进她手里,然后温柔地按住她纤瘦的肩,将她推到椅子前坐下。
「快来,尝尝炒饭的味道怎么样。」康介颐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期待地等着她用餐。
「嗯。」闇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瞧了面前冒着热气的炒饭一眼,才用漂亮的银汤匙舀起一匙炒饭,试探地放进嘴里。
味道还不错!闇儿心想。
热热的,和她过去所吃的那些生冷食物不同,但是热食滑过食道的感觉,其实还满不赖的。
「好吃吗?」见她又吃了第二口,康介颐欣喜地问。
「唔。」闇儿闷不吭声,只点了点头,便继续舀起炒饭放进嘴里,然后沉默地咀嚼。
「多吃点,妳太苍白了,需要很多营养。」他单手支着下颚,满足地笑着看她进食。
「我呢,很想厚脸皮的邀功,告诉妳炒饭是我做的,可惜我不喜欢说谎,所以老实告诉妳吧,炒饭是我的助理做的,她的手艺一向不错,不过我会转告她,妳喜欢她的炒饭。」她相信玫玥会很高兴有人欣赏她的手艺。
康介颐已逐渐习惯她不说话的闷葫芦个性,所以总是主动引导她说话。
其实平日他也不是聒噪的人,但是她实在太静了,如果连他也不说话,气氛就会很僵,所以他才一直强迫自己找话题和她闲聊,不管她有没有回应。
闇儿胃口不大,吃了半盘炒饭之后,便将盘子推开,表示她吃不下了。
「那么吃点水果吧?这我就敢说,是我自己亲手切的了。」康介颐将那盘浸过盐水、依然雪白晶莹的水梨端到她面前。
闇儿像是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拿起一片水梨,好奇地前后端详着。
她满脸好奇的模样,引起康介颐的诧异。「这是水梨,妳没吃过吗?」
闇儿摇了摇头,康介颐顿时又是一阵心疼。
老天!水梨是一种如此普通的水果,而她竟然没吃过。过去她究竟住在什么样的地方,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于是他更加温柔地诱哄道:「来,吃吃看,味道很不错喔!」
闇儿看看他,又低头瞧瞧水梨,半晌后才试探地放进嘴里。
当水梨一入口,那丰沛的汁液与甜脆的口感从齿缝间扩散时,她惊奇地睁大了眼,直盯着手中那片缺了一口的水梨。
世上竟有如此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