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尚阙睨她一眼,仿佛受到什么天大的侮辱,“这点小伤用不着救护车。”
她怀疑地端详他的气色,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动,“这是几?”
“二。”口气非常不悦。
嗯,视神经没受损。
“青蛙会飞吗?”
一记狠瞪朝她劈来,“不会。”
嗯,没撞伤脑子。傻脑睡仙?她真不敢想像。
看他还有力气瞪人,邵絮这才放下心,吁口长气,放松紧绷的情绪,放下听筒,上前一步,“我看看。”
他放下腥红纸团,抬起头方便她检查,“现在不痛了。”
邵絮不语,她专注而轻柔地拨开他垂落额前的发,弯腰俯视渗出血丝的伤口。
她今天穿着淡绿色的套装,在晕黄灯光的照射下,纤细的身形显得蒙眬而美好,淡淡的女性幽香从她身上飘来,刺激晋尚阙昏昏沉沉的脑袋。
恍惚间,他发觉这个能干的秘书,比他想像中的还有女人味。
近在咫尺的她,明眸堆满谨慎和担忧,秀眉紧紧靠拢,可爱的菱形嘴微微嘟起,温暖的鼻息不时拂过他的额头,冰凉的手指这里碰碰、那里按按,带来阵阵酥麻。
咦?“你在做什么?”他只撞到额头,她干么摸到他后脑勺去了?
“检查伤势。”邵絮翻开他头顶的头发,心不在焉地回答。
这女人……他好得很!用不着她来担心他的脑袋是否完好!
晋尚阙剑眉一沉,头往后一仰,脱离她的小手,“伤在额头上。”
“我知道,那只是顺便。”她直起身,望着不再淌血的伤口,有些担心,“伤口有点深,要不要去医院?”
他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过两天就好了。”他可没这么脆弱。
“嗯。”她也不多说,脚跟一转,便掉头走出休息室,还不忘帮他把门带上。
望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晋尚阙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好冷血的女人!连句关怀都吝于给他,好歹帮他贴个OK绷吧?
他盘起长腿坐上床,垂眼凝视地上点点的暗红,兀自生着闷气。
多少女人巴不得多留在他身边一会儿,她却毫不留恋地掉头就走,是他的魅力减退了吗?还是她对男人没兴趣?但为人最起码的同情心,她总该有吧!
不管如何,她毫不在乎的态度重创了他的男性自尊,让他心头闷得想揍人,更想把她抓来,逼她正视自己的存在!
“叩叩——”
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他混乱的思绪,他没好气地应声,“进来。”
邵絮提着一个竹篮进来,望着他,表情冷静而公事化,“来吧。”
他疑惑地眯起眼。来什么?那些东西又是干么的?进香团的香烛供品?
将沉重的竹篮放上柔软的床铺,坐在床上的晋尚阙跟着轻晃了两下,却没摇掉他对她的恼怒,“你又来干么?”
“处理灾情。”邵絮拿出急救箱,取出双氧水、优碘和棉花,“头抬起来。”
处理灾情?来帮他擦药的吧!她就不能说得好听点吗?
该高兴的时刻却高兴不起来,晋尚阙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敌不过她公事公办的语气,还是乖顺地抬起头了。
他看看专心处理伤口的邵絮,再瞄瞄竹篮里的医药箱、食物和衬衫,知道是自己误会她了,心头的火气不由得渐渐地消了下去,看着她,心里除了佩服她效率惊人、思虑周到外,更多的是感激。
虽然她没对他抱怨过一句,但他知道这几天来,自己给她添了不少麻烦,更让她承受了不少压力。
会议、饭局、公文和络绎不绝的访客,他都从她放在他桌上的行事历知道了,也知道她是如何努力地想把工作做好,却因为他的关系,想做也做不了。
但她一句怨言也没有,仍是尽责地照顾他,帮他准备满满一冰箱的食物、帮他挡去想上门套关系的人、帮他睡个好觉……
可他也很无奈啊!每天练团练到天亮,累得半死,又没时间睡觉,只好来公司睡,原本打算熟悉一下公司的环境,却累得连保持清醒都很难……再说,现在也不是他出头的好时机,他不“昏庸”一点,怎么让老狐狸把坏招使尽,然后他再来一举擒贼,永绝后患?
包扎好伤口,邵絮倒了杯开水,拿出一块丝帕沾湿,“头转过去。”
他转过头,从床边的镜子里看到几乎占据整个额头的厚纱布,剑眉不以为然地皱起,“一点小伤而已,弄成这样也太夸张了。”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脑壳破了。
邵絮捏着丝帕,轻轻擦去他太阳穴上的血迹,“预防胜于治疗。”省得他等一下又撞破头。
闻言,他不禁气结,却拿不出话来反驳她的侮辱,毕竟,铁一般的事实就在他的额头上证明他的失败。
“几点了?”无言申辩,他只得吞下男子汉的尊严,换个话题。
“你又在干么?”软绵绵的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当他死了不成?他正值冲动的年纪,她再这样诱惑他——
手中突然多了一块面包,他的愤恨不平顿时变得荒谬可笑。
“快十一点半了,先吃这个垫胃,等一下再叫饭……如果你没有要睡的话。”
她翻开衣领,擦拭他的脖子,然后伸手解开扣子,“流了不少血,衬衫要换掉。”
他闷闷地瞪着写着“健康”二字的包装,“我不想吃红豆面包。”
突然发觉上身凉凉的,他纳闷地一望,她何时脱了他的衬衫,他竟然毫无所觉?!她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他瞠目结舌,“你——”对着他光裸的上身,她竟还一副在处理公事的模样!
“红豆补血,篮子里还有红豆汤。”邵絮语调平板地说,对他见鬼似的神情视而不见,迳自又从竹篮里拿出一件未拆封的衬衫,劈哩啪啦地撕开包装,抽出衬衫,抖开,“左手伸直。”
“停!”晋尚阙硬声大喝,决定自己不要再被她这样“照顾”下去了。
邵絮眉毛也没动一下,公事化的表情稳稳地挂在脸上,衬衫举在半空中,静候他的吩咐。
这女人在搞什么鬼?他是老在睡觉没错,但这不表示他没有行为能力,也不表示他不是男人。
最重要的是——她把他当成一项工作来处理的态度,让他非常、非常的不爽。
“我自己穿!”他脸色不佳地丢下面包,扯过衬衫上二两下穿好,忿忿地撂下话,“下星期开始,我会正常上班。”
他决定了!缩短练团时间、拉长清醒时数,拚了命也要证明他要醒着绝对不是件难事,绝对要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股冲劲来得突然,别说邵絮,就是晋尚阙自己也吓了一跳,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何不想被她看轻、为何想在她面前争一口气。
“是。”她颔首,清丽的面孔波澜不兴,“总经理要吃饭,还是继续睡?”
晋尚阙一僵,脸色刷地铁青。该死!今天早上练到六、七点,后来又赶着来公司,他才睡了一下子……“睡。”声音有点狼狈。
“还有其他吩咐吗?”邵絮抓来微湿的丝帕,弯下身仔细擦去床头柜上的血。
把你可爱的小屁股离我远一点!他在心中呐喊。
她弯着腰,及膝的窄裙往上缩,露出大半截白嫩的大腿,形状姣好的小圆臀就在他眼前,就算他很想睡,还是热血沸腾得想一口吞了她。
“没有。”晋尚阙闷闷地撇开头,避开她引人遐想的姿势,却抹不去浮现脑海的旖旎画面,血液直冲脑门,涨红了一张俊脸。
是太久没碰女人了吗?为何她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就能引发他的热血反应?不过是发现她还有点女人味,也不用饥渴成这样吧!
靠!八成是失血过多,脑子秀逗了!
他做下结论,决心忽视身体的自作主张,却不由自主地瞄眼引发大火的小圆臀。
清理完毕,邵絮直起身,将沾满鲜血的丝帕收回竹篮,再将一干物品放进去,平板着声音,“地毯改天再叫人来清,我先出去了。”说完,朝他轻点个头,便挽着竹篮急步离开。
望着她再次迅速离去的身影,晋尚阙只觉得有桶冷水兜头浇下,狠狠浇熄他满腔的热情,他忿忿地一捶床垫,“该死的工作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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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 扬升大楼附设的员工餐厅
公司辟了两层楼面做为员工餐厅,并高价聘请欧洲名厨为餐厅加分,精致美味的餐点不输给外面的大餐厅,价格却非常便宜,因此大部分的员工都在此处用餐,偶尔还会出现慕名而来的外客——当然是靠着关系进来的,因为没有证件或主管人员的许可,外人根本进不了这栋保全严密的大楼。
此时,大批人潮陆续涌进餐厅,偌大的空间内充斥着食物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
靠墙的小桌边坐着两条纤细的身影,慢条斯理地吃着义大利面。
方允潍叉起一块虾仁,圆圆的眼睛盛满好奇,“你家的睡仙还在睡?”
邵絮持刀的手紧了紧,明亮的眼儿冒出一丝火气,“你没跟别人说吧?”
“当然,你交代过了嘛。”方允潍吞下虾仁,偷偷打量她。
她跟邵絮相识十几年,对她外冷内热兼恐怖的个性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所以,她就是向老天爷借胆也不敢罔顾她的交代,泄漏她家上司的真面目——睡仙一尊。
想到这,方允潍不禁佩服好友超凡入圣的忍功,明明脾气差得很,竟能容忍他四天。
她一定是很用力敲眉心,才能控制住那恐怖的脾气,不愧是“上司至上主义者”,即使上司不像上司,还是一样的任劳任怨。
“他说下星期要开始正常上班。”邵絮语气平淡地说。
方允潍诧异地放下叉子,“正常上班?他要振作了?”
“或许。”邵絮卷起一团面,不干己事般地说道。她拒绝再对他抱任何希望。
方允潍沉吟片刻,“会不会太晚了?”
邵絮秀眉微耸,不解其意,“晚?”
“他老关在办公室里,总裁秘书又老往你们那里跑,还有几个会议因为他开不成,一些难听的传言纷纷出笼,把他说成没用的大少爷。”
邵絮沉默了,对着美味可口的面点,却扬不起一点食欲,索性放下刀叉,推开吃到一半的盘子,支额沉思。
那些传言是怎么说的,她早听允潍这个大八卦台说过了。
例如,他靠关系坐上总经理的高位,其实一点本事也没有;再例如,如果真让他接下总裁一职,就算扬升的根基再厚实、财力再雄厚,不出两年便会败在他手上。
诸如此类的,大抵说他没有真才实学,迟早会搞垮扬升,更甚者,还攻击他第一天来上班时的出色装扮,说他虚有其表、欺骗世人,想鱼目混珠。
期待越高,当失望来临时,便会得到更深的失落与愤怒,这也是人之常情,怨不得谁。
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动辄得咎了,除非他能彻底改变人们对他的看法,然而,这谈何容易?他才上任不久,又没在公事上花心思,能有多大的作为?
但她又能做什么?她不过是个秘书,能帮他什么?
“别担心了,他是他、你是你,到时候被炒鱿鱼的人不会是你。”方允潍不忍见她愁眉苦脸,出声安抚,甚至故作搞笑地端出大八卦台的嘴脸,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像是在泄漏什么天大的机密似的,“我跟你说,最近啊……有不少女同事想去钓金龟。”
“金龟?”恍若听到可笑的话,邵絮一扫阴霾,好笑地直摇头,“睡龟还差不多。”
看她笑了,方允潍重拾叉子,卷起面条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放送八卦,“虽说他没用,家里有钱却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他被踢出公司,也还是个阔大少啊,而且,他长得挺性格的,又有点神秘的味道。啧啧!这样的男人现在正流行哪!”正是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见邵絮满脸不以为然,她吞下面条,继续发挥大八卦台的本色,努力散播八卦,顺便向迟钝的好友说明晋尚阙的迷人之处,“最厉害的是那双会放电的眼睛,电流吱吱吱地响,可电麻了不少寂寞芳心!”不过,依邵絮迟钝的程度来看,她很可能压根没注意到。
性格?神秘?会放电?有吗?那些人是怎么看的?
邵絮不解的同时,脑海冷不防浮现刚才脱掉他衬衫时看到的景象。
他的心口上刺了一头猎豹,金黄色的豹身结合了力与美,腾跃的姿势似要抓刨他的心脏……那胸膛线条优美、宽阔结实,似乎蕴藏了惊人的力量。
性格?那头豹是挺性格的……好吧,那胸膛也挺性格的。
神秘?一天到晚都在睡觉的人当然神秘。
会放电?她比较常听到他打呼,什么电的,一次也没看过。
总结说来,她看不出他有任何令人着迷的地方。
“咦?你干么脸红?”方允潍惊奇地看着她绯红的脸颊,“难不成……你也对他有兴趣?!”
对男女之事一向迟钝的好友,竟会因为男人脸红?
邵絮瞪她一眼,驳斥她的揣测,“胡说什么!”却不自觉地摸摸发烫的脸颊。
刚才脱他衣服都没事,怎么一想到那赤裸的胸膛就脸红了?
没道理……大概是义大利面太辣了,嗯,一定是这样。她冷静地分析。
方允潍推开餐盘,拿纸巾擦擦嘴,识相地换个话题,“你想不想调回来?”
邵絮原本是总务经理的秘书,能力之强,受到多方瞩目,几次被业务部挖角,都以“忠于上司”为由拒绝了。
上星期,她突然被最顶头的上司——总裁召唤,调任总经理秘书,向来以上司为大的她,当然是一口答应了。
大家还在羡慕她的幸运,谁知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而总务经理少了她有条不紊的头脑和超强的整理能力,也伤透了脑筋。
若她有意提出调职申请,应该会通过,反正总经理没在做事,秘书不一定要是她。
“不行,这是总裁直接派下的人事调动,我不能、也不想违抗上司的决定。”邵絮想也没想便断然拒绝,坚决的语气摆明了这事没得商量。
方允潍张口欲言,却被她一瞪,话全缩回肚子里了。
她敲敲眉心,叹了口气,显得有点疲倦,“你知道的,我必须坚持住这些原则,退了一步,就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决心。”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拿起餐盘,准备回办公室。
方允潍跟在她后头嘟嘟囔囔的,“是是是,上司最大是吧!我早知道你会拒绝。”不愧是忠犬。
“那你还问?”邵絮没好气地瞥她一眼。
“我也是被逼的啊!那些想钓金龟的人,叫我一定要来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