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帮的人都被抓了吗?”品云急忙问道。
“可不是!这一次的大行动可是贝勒爷策划许久的,朝廷不知派了多少探子,就是查不出清帮的秘密会所,今天贝勒爷一举剿灭清帮,还抓到了他们的头儿,替朝廷除去了这么大的祸害。你说这皇上龙颜大悦,贝勒爷以后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罪了一个郑亲王又算得了什么?”
“这清帮的人他们会怎么处置?”品云担心地问。
“当然是一个个斩首示众了!”梅姨答得爽快,不知品云内心正在淌血。
第7章(2)
“来来来,这水都快凉了,我来替你换洗……”梅姨见品云坐着出神,急忙想岔开话题。
“梅姨,我自己来就好,这旗装你拿下去,换一套素色简单的汉装来。”品云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站起身来看着水气上升的木桶,白雾雾的波光里映照着一张连自己都陌生的脸。
“这……这……这宫里没有人穿汉装的。”梅姨为难地说着。
“这不是宫里,不是吗?”
“话是不错,可是……”
“梅姨,我不想为难你,你不拿来,我穿上原来的衣服就是了。”品云语气坚定地说道。
“好吧!我去想办法弄来,但这贝勒爷要是怪罪下来……”
“就说是我坚持的。”品云接口说道。
追月山庄
品云住的这东厢的逐日楼里有扇长窗,当帘子拉开后,窗外的景致尽收眼底,视野绝佳。
这里是皇族避暑休憩的地方,下人们都懂得贴心地伺候人,连闺房的密事梅姨也毫不忌讳地侃侃而谈,每回总是说得品云面红耳赤,默不作声。
“……咱们做女人的不就这么回事,一回生、二回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抓住男人的心才是真本事!”梅姨也习惯了品云的沉默,自顾自地又说着。
“好了,我不说这个了,你也不爱听。对了,你的头发真美,我在宫里二十几年了,还没有替人梳过汉家妇女的发式呢。杨姑娘,你看,我这是咱们旗人现下流行的发髻,就叫‘燕尾’,头发不需太长,半梳成发髻、半过肩平整。如果哪一天六爷带你进宫,我会好好为你梳理这一头长发的,可是话说回来,要我剪下你这丝绒般滑顺的青丝,我还真会舍不得呢!”梅姨天一亮就到逐日楼来,两手忙着梳理品云长至腰际的头发,嘴里也不曾闲着地喋喋不休。
梅姨在品云身边伺候了三天,除了男女情事,就是天天在她耳边不断地告诫她宫里的规矩,还不停地告诉她贝勒爷的好。但品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索性就当她是白云庵里讲道的师父,嘴里正念诵着偈文佛经。
三天了,品云还是无法接受这突来的变故,她的一颗心自始至终都悬念着傅颜、舅舅,还有清帮的许多弟兄,哪还有空间容纳永珑贝勒?
梅姨梳理她的一头长发,还没来得及盘上发髻,品云从镜中看见她一脸笑盈盈的。
她回身一望,正好见到永珑贝勒相貌堂堂、玉立长身地站在楼台前,心莫名地揪痛起来,像被毒针猛然扎进了骨髓、穿透了魂魄。
“六爷!您来了,我这就离开。”梅姨笑得眼尾的皱纹全堆了上来,哈着腰、低着头就往门外走去,临靠上门之际,还不忘笑笑看了品云一眼。
“我听梅姨说,你不愿换上旗装?”永珑道。
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会令她产生错觉,以为傅颜就在身边。品云心中凄楚,起身慢慢地踱到了长窗前。
“我这条命是借来的,难道换上了旗服,就救得了清帮的人吗?”她语调悲凉,听了让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永珑怔怔地看着她身上一袭朴实素白的汉装,披泻在身后的长发,上头没有任何的珠花饰物,一点也没有沾染到凡尘的庸粉俗气。梅姨替她准备的首饰并不少,可是她一样也不要。永珑心里明白,这追月山庄里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或许!总兵府和县衙里现在关有上百名叛党,就等着皇上来到杭州定罪,救不救得了还难说。”永珑说道。
“那么你能向皇上说情吗?”品云的声音抖得厉害,就怕他会拒绝。
“我向来不承诺没有把握的事,这柳玉成是前朝余孽,死不降服,皇上早就想除去他,好收服异心,一统江山。”
“我听梅姨说,你破了清帮,得了皇上的欢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你能救柳玉成、救清帮这许多条人命,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做奴婢小妾。”
“你以为你有这个能耐?”永珑牵动了唇角,冷冷地说道。
“我不知道。”品云自认没这么大能耐,可是又有什么其他可行之道呢?
“我想,你可以试试……”永珑走上前,紧挨在她的身后,品云想转身,他却钳住她的双肩让她动弹不得。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间,深深地吸了一口专属于她的香味,恨不得缠绕在她乌亮如瀑的青丝里。
品云不安地猜想他话里的意思,为了掩饰她翻腾的羞怯,她倏地挣扎转身抵住他的前胸,不让他再靠近——
永珑顿时紧蹙眉头,原来她碰触到他胸前的伤口了,品云立刻惊怯地放下手,好似她也感觉得到那炙热的疼痛。
“我不知道怎么试?”品云吞了口口水,困难地说。
“难道梅姨没有教你吗?”永珑语调平静地说道,仿佛没事人一般。
“她……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你如果要我依你,先让我见我舅舅。”品云根本羞于谈论这档事,只有赶紧岔开了话题。
“怎么,你都还没有取悦我,就先开条件了?”永珑邪魅地笑了笑,天真的品云是变了。
品云蓦地转身,站得直挺挺的,一副舍身取义的样子,闭着眼说道:“我是没有资格和你开条件,你来吧!我的身体是你的,就随你处置,只要你能答应,我什么都依你……最起码我还能保有自己的心……”品云又想到傅颜,眼眶一红。
“你又在想他了?从现在起,连你的心也要给我,否则咱们就没有什么条件好谈。”永珑扣住她憔悴的容颜,心中有万般不忍,却一点也没有显现在脸上。
“你……”品云咬着唇,眼泪像串串珍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我是我、他是他,你最好分清楚。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们女人的眼泪,比刀剑枪炮还要厉害。”永珑皱紧眉头,胸口上的伤他全不当一回事,可看到她流泪却比杀了他还难过。
“你如果答应让我见我舅舅,我就……”话还没说完,她泪水又迸了出来。
“你就随我处置——就算我要你忘了他,你也愿意?”永珑马上接口说道。
品云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任泪水淌下。
“别哭了,我从不强人所难,我去叫梅姨来……”永珑甩掉手上热烫的泪,好像她的眼泪会蚀肤透骨似的。
“为什么要叫梅姨?”品云不解地问。
“叫梅姨替你准备,带你到总兵府见柳玉成。今晚我会再回来——”永珑说完,就大步跨出门槛,留下品云独自站在窗台边,一时房里又归于岑寂。
品云反复思量梅姨的话——女人要擅用自己的武器,只要能抓住男人的心,比刀剑枪炮还要有用。从前她完全不懂个中道理,现在她总算全明白了。
可是她有得到永珑贝勒的心吗?为什么他会喜欢一名汉家女、阶下囚?他一个堂堂的贝勒爷又何必在意她的心给了谁?
第8章(1)
坐在一辆曲柄蓝盖的暖骡轿里,品云和梅姨在两名贴身侍卫的护送下,拿着永珑贝勒的律令行文,来到杭州城的总兵府。
品云现在的身份是永珑贝勒身边惟一的宠妾,她虽还不自知,但旁人的卑躬屈膝、必恭必敬,她看在眼底,心里只有更加不舒坦。
如果不是出于无奈,她一刻也不想过这种日子。
品云拎起裙角走在阴湿的地牢里,囚犯们个个面容憔悴地蹲在牢房里,偶尔传来几声清咳和病痛的哀嚎,都让品云惊痛在心底。
待她见到舅舅柳玉成被人用铁链子铐住手脚,几乎动弹不得时,心头更是紧紧地纠结在一起。狱卒打开了牢房,品云快步走进,“咚”的一声跪在柳玉成身前。柳玉成缓缓抬眼,见到品云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豁然放下。
“舅舅!舅舅!我来看您了!”品云哭喊道。
“品云,我的云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玉成喃喃地说道。
品云大略地将自己的遭遇说给舅舅听,他紧抓住品云的手,激动得不能克制自己。
“品云,就靠你了,就靠你了!”
“舅舅,不要放我一人独活,要死要活咱们都不要分开。”
“傻孩子,你不懂。满清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强盛了,反清复明的大业看来已经遥遥无期,咱们的大好江山就要沦落蛮夷之手。你现在是六皇子的侍妾,将来如果有幸登上后妃,你一定可以替咱们汉人多尽一分心力,让贝勒爷不要排斥汉官,多保汉人、多为百姓谋福——”
“舅舅,我没有这个能耐,我不要做贝勒爷的侍妾。我只求贝勒爷能放过你,放过咱们清帮的所有弟兄……”
“不错,这是第一步,只要他能放过咱们的弟兄,我死也瞑目。”
“不!舅舅,我不要你死,你是我惟一的亲人啊——”品云的母亲早逝,又逢家破,好不容易和舅舅在五云山享受了几天的孺慕之情,如今又要重新体验一次家破人亡之痛,她情何以堪……
“你听我说,品云。我死不足惜,早年为了大业,我四处奔走、不择手段,就连那恶名昭彰的土匪关长魔我都引他入帮,可见帮内为达目的,早已经没有伦常法纪了。满清成功占了天下,汉人的大势已去,你走吧!听我的话,不要忘记——”
“不!舅舅,舅舅!”狱卒来到品云的身后,作势要请她出牢房。
“走吧!不要回头,记住我的话,记住我的话——”
品云被梅姨扶出了地牢,不由哽咽失声,悲悲切切地啼哭起来。
梅姨不知要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因为众人皆知柳玉成绝对是死罪难逃,就看皇上能不能手下留情,赐他个痛快好死而已。
梅姨和品云一行人不愿惊动总兵府,正想从就近的旁门离开,但远远地就见总兵聂大人带着谷天时来了。
品云自觉无颜见人,看到谷天时走了过来,不禁更加羞愧难当,泪光闪动的脸庞一阵绯红。
“杨姑娘!”
“云妹妹!”
聂大人和谷天时同时出声相唤。
“聂大人,天时哥。”品云微微躬身。
“杨姑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照看柳兄的。”聂大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品云,一副失神的模样。
“聂大人,谢谢您。”品云说道。
“品云,我听聂大人说,他年轻的时候曾在柳家做过护卫,聂大人认得你爹,还见过你娘。”谷天时对品云说着。
“不错!品云,你和你娘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聂大人说着,眼睛还是不曾离开过品云。
“是啊!舅舅就曾这么说过——”品云说到了舅舅,不禁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收拾不住。
“唉!明室的大势已去,我早知有这么一天。无论如何,一切都为时已晚。杨姑娘,听说你现在居住在永珑贝勒的追月山庄,一切可好?”聂大人柔声相询。
“嗯!我很好,谢谢聂大人的关心。”品云也不解这聂大人为何突然如此关心自己,似乎超乎了人之常情。
“这次贝勒爷立了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啊——真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能耐,能查出清帮的秘密会所。之前我奉朝廷之命,追查了好几年都没有结果,这个贝勒爷聪明睿智、城府极深,你在他身边可得自己小心。”聂大人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
品云点头不语。
“云妹妹……”谷天时还想再说什么,品云急忙打断他说道:“聂大人,天时哥,我会小心的,你们保重,我得走了。”
聂大人和谷天时两人各有所思地瞧着杨品云纤细窈窕的背影,久久都不愿收回目光。
这一夜,追月山庄的逐日楼里。
永珑贝勒让品云见到柳玉成了。接下来,是轮到她偿还的时候了。
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月光照射在阁楼的窗棂上,射出了数道冷冷的青芒。品云搂住自己的双臂,想要克服从心底泛起的凉意。
梅姨细心地替品云梳洗,她们都心照不宣,今夜贝勒爷会来要回他该得的。当梅姨离去,夜静得像深更时分,门扉突然“喀”的一声缓缓地开启,原本静坐在床沿的品云霍然起身。
她如瀑的长发斜斜地披泻在左肩上,一身青丝薄纱的白长衫,在月光下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表露无遗。
当永珑靠近她时,品云心口一阵激荡,口干舌燥地紧咬着下唇,心中打定了主意,就当贝勒爷是傅颜吧!想到他,品云脸上原本僵硬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秀丽绝美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柔媚。
永珑突地一把扯开她的前襟,“嗤”的一声,她胸前雪白的肌肤登时裸露,让人一览无遗。品云惊惶失措,纵使她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无法招架贝勒爷这突来的举止。
“你……”品云两手护住了前胸,眼中满是恐惧和不解。
“张开你的眼,不准闭上,我要你看着我,知道是我,不是他!”永珑深邃的眼在夜光下闪动着光芒,仿佛有一把火在里头燃烧。品云就是害怕这种眼神,贝勒爷和傅颜两个人都有这样的眼神,都会烧着她,将她烧得遍体鳞伤。
“你不能再强逼我,能给的我都给你了,你还要如何?”
“取悦我——”永珑倏地放开她,坐在床边两手抱胸,冷冷地不带一丝情感。
品云闻言,后退了几步,羞涩地转身背对着他,缓缓褪下身上的薄衫。寂静的暖室中,只有衣衫簌簌的声音。一股淡淡的女儿体香窜进了永珑的鼻息……
品云一直背对着永珑不敢回头,她看不见他情意深挚的眼神、看不见他狂乱的心跳和起伏的思潮。但品云能感觉得到,他滚烫壮硕的身体和急促混浊的呼吸声在她的身后……
“品云……品云……”他紧紧地拥住了她,柔声地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