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丢,是心会飞。」玉紫清一针见血地说,「王叔虽然眼中没有女色,但是有些女人就好像能钻进你心里的小虫子,会把你的心偷走。」
他心中颤动了下,但是表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温和笑容,「把你的心思多放在学业上,不用为王叔的私事操心,你年纪还小,男欢女爱的事情你不懂。」
玉紫清嘟着嘴,抱起书本,「你们总说我年纪小不懂事,但是我知道,你们越这样说,就越是因为我说中了你们的心事,又不肯承认罢了。哼!」
听他跑了出去,玉如墨也没有叫住他。
这时江轻楼在门外问道:「王,玉竹郡的郡主和江运司的司长在外面候见。」
「应该是为了水稻混种的事情,请他们进来吧!」
玉如墨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想着刚才侄子的话,心情有些复杂。
为何每次紫清的话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难道,他现在的掩饰功夫越来越差了吗?
忍不住苦笑地摇摇头,刚要转身回坐,风儿却吹送来墙角两个侍卫的低语。
「是真的吗?你亲眼看到的?」
「没有看到本人,因为她从来不肯见人,只是坐在纱帘后弹琴。」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
「兄弟你不知道,虽然她不见人,但是你在纱帘这一头听她弹琴说话,就会觉得骨头都是酥的。上次有个公子听她弹琴,忍不住赞了几句什么人间天上的话,她笑着回答了句『多谢公子』,就这一句,好几个人的酒杯便都掉到地上了。」
「嘎?为什么?」
「就是被她的声音迷的啊!」
「真有这么媚?」
「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好好,今天下岗了就去。」
玉如墨心头大震,忍不住从房内一跃而出,站到两人面前质问:「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人?」
那两个侍卫本来站得比较远,没想到玉如墨会全都听进去,吓得赶快叩头。
「王,小人失言,请恕小人……」
「行了,」他不耐地一摆手,「我只问你,刚才你说的是什么人?」
先前说话的那个侍卫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最近玉箫楼新来的琴娘。」
「玉箫楼?」
「是王城内很有名的一座青搂。」
玉如墨英眉立即蹙起。会是她吗?但是以她的身分,怎么会栖身青楼弹琴卖艺?
「这个琴娘叫什么?」
「不知道,她从不说自己的名字,老鸨也说不知道。」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王城的?」
「就是这几天而已,不过因为她艳名远播,人人争睹芳容,所以王城内的王孙公子这些天都快把王箫搂的门槛踩破了。」
闻言,他的脸色越发阴沉,陡然迈步向外走。
江轻楼引领着两位大人进来差点与他撞到,不由得惊问:「王,出了什么事吗?」
「轻楼,和我走一趟。」他简洁地下令,甚至没有和两位大人交代只字片语就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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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得如此仓卒,玉如墨已经有些后悔,尤其当他站在玉萧楼门口,听到里面的莺声燕语,这份后悔更加的扰乱心神。
已经下定决心不会为了那个女人失态,但是这次的失态却比之前几次还来得严重。
江轻楼也不理解为什么王突然要来青楼,虽然吃惊不小,但是他向来沉稳,没有多问原因,只是静静地问:「王,是否要进去?」
「哎呀,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老鸨热情地迎上来,一来就拉住玉如墨的胳膊。
他微蹙眉往旁边一闪,江轻楼便横剑挡在前面,「休对我家主人无礼。」
老鸨吓了一跳,「哎哟,这话怎么这么说?来我这里的都是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怎么您还带着一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保镖啊?」
玉如墨沉声道:「您别见怪,我们是头一回来这里,不懂规矩。」
老鸨端着笑脸说:「头一回来也没问题啊,有妈妈我教您这青楼的门道,保证您啊,来了一回之后就爱上这里,恨不得天天都来。」
他回笑问:「哦?有这么神奇?你这里有什么厉害之处是和别家不同的?」
「怎么?您不知道我这座青楼里最近的新鲜大事吗?」老鸨一边引领着玉如墨往里走,一边热情地介绍,「有个外乡的姑娘来我这里找工作,我看她长得啊,啧啧啧,别提多标致了,她往院子里一站,那真是花也败,月也暗,鱼也沉,雁也落了,这样的人儿我怎么舍得浪费?她又弹得一手好琴,所以我就留她在我这里做琴娘。」
「但因为她长得太过标致,我生怕生了祸端,所以就让她隔着纱帘弹曲子,没想到现在来这里的客人,十个里头仍是十一个点名要见她。」
「十个里怎么会有十一个?」玉如墨笑她不会计算。
老鸨哈哈笑道:「那多出来的一个,就是辗转听说后就跑来要见她的人喽。」
「这位姑娘叫什么?从哪里来的?」
「哎哟,公子,这您可问倒我了,虽然这么多人都想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她有话在前,只卖艺,不卖身,我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啊!」
玉如墨又问:「那要怎样才能见到她,或者得闻雅奏呢?」
「要不说公子您来得真是巧啊,等会儿啊就有一场,这琴娘已经在纱帘后面候着了,因为在等一位贵客,所以还没开演。」
「贵客?什么贵客?」
老鸨得意地说:「就是太傅叶大人的干儿子赵公子喽,他花了三百两包下了位置最好的一张位置,特意来捧场,眼看就要到了。
他想了想,「那,麻烦你也给我安排一张位子吧!」
老鸨面露难色,「哎呀,公子爷您不知道,因为这姑娘实在是太有名了,您看看,这满楼的公子都是为了看她而来,坐得满满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位置了。」
他眉心一紧,江轻楼立刻从旁边塞给老鸨一张银票,冷冷道:「废话少说,你看这张银票够了吧?」
老鸨低头一看那银票上的巨额数字,惊喜连连,忙改口说:「恰好李尚书家的公子今天没来,大概是他爹气他最近常往青楼跑,又把他关起来了,他的位置还空着呢,公子这边请。」
玉如墨低笑道:「原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是万试万灵的。轻楼,你怎么会懂得这里的门道?难道你常来这里?」
江轻楼低着头回答,脸色微红,「属下奉命查案的时候,难免会去三教九流的地方,所以这些规矩都明白。」
他坐到老鸨引入的座位中,只倒了一杯酒,耳边便听到老鸨热情招呼着其他的客人们,一时间周围乱糟糟的满是抱怨,人人都急切听到这琴娘的琴声。
紧接着,又听到鸨儿的高声叫道:「哎哟赵公子,还当您今天有事来不了了,您看看,位子给您早就预备好了。」
玉如墨对这个赵公子依稀有耳闻,他是太傅叶大人一位朋友的儿子,认了太傅做干爹之后在官场上并无建树,只不过稍懂几分风雅,经常厮混于这种地方,写一些风月诗词自鸣得意。
也因为如此,他相信这位赵公子并不认识自己,所以坦然地坐在位子上,没有理会。
赵公子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中走过来,发现隔壁坐着的是个生面孔,不由得皱眉问道:「这人是谁?」
老鸨被问愣了,刚刚她光顾着口若悬河,竟然忘了问客倌的名字,只好含糊地说:「是个新来的公子,出手阔绰,就是不懂青楼的规矩。」
「原来还是个雏儿。」赵公子轻佻地大笑,言词颇为侮辱。
江轻楼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理论,却被玉如墨一把拦住,沉声说:「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打架的。」
他虽然站住,但还是冷冷地盯着那位赵家公子,同时又困惑不解。到底王纡尊降贵跑到这种地方来想做什么?
难道王会突然性情大变,对青楼女子有兴趣?不对,让王有兴趣的似乎是那个刚刚他一直追问的琴娘……
或许这琴娘大有来头,与王认识?但是,王是何等尊贵的人,又怎么会认识这种身分低贱的人呢?
就在他满腹狐疑的时候,琴声忽然一响,所有人都直起身子,张大眼睛,兴奋地盯着纱帘后因烛光亮起而映照出的那一道倩影。
唯有玉如墨眉头深锁,五指扣紧茶杯,有些紧张地侧耳聆听。
第六章
都说琴声若美到了极致就如仙乐一般,但是纱帘后这位琴娘的琴声或许用「仙乐」来形容并不恰当,那应该算是——魔音吧?
魔音才可以穿脑,才能够如闪电一样击中人心,然后将人的灵魂都全部吸走。
这琴声并不嘹亮,却甚为撩人,弹拨之间几乎引领了全场人的呼吸,并随之起伏。
玉如墨向来沉得住气,但是依然被这琴声撩动得无法自持,而身边的赵公子呼吸之沉重急促,让他在心神如此混乱的时候都还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围其他人的反应更不必说了,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摇头晃脑,如痴如醉的样子,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此刻他已经可以断定帘后的人是谁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着该不该与她相见的时候,就听到赵公子那边突然匡啷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碎掉了。
琴声戛然而止,赵公子这才从梦中醒来,很是尴尬地说:「姑娘的琴声真是能够乱人心性啊,让本公子听得连酒壶都脱了手。」
老鸨忙陪笑说:「没事没事,别说一个酒壶,赵公子要是愿意,再多摔十个也有老身给您收拾。」
赵公子笑道;「真是懂事的老妈妈,你当然会打如意算盘了,我给你那三百两啊,足够摔上千个酒壶了,不过,妈妈知道我今天来还为了什么吗?」
玉如墨听他拿出一件东西塞到老鸨手里,老鸨立即惊呼,「天啊!五千两?」
周围的其他人本来因为他无意间打断了琴声都很生气,但是人人也不敢得罪,直到看他又如此间绰地掏出五千两的银票,皆倒抽了一口气。
「妈妈啊,我来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想求见姑娘而不得回应,妈妈是最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向来不会乱来,况且我只是想见姑娘一面,绝无恶意的。」
「可是,可是……」老鸨为难地在原地转圈,「可是老身也和您说过了,这位琴娘没有卖身契在我这里,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愿意见什么人,不愿意见什么人,我都管不了。」
「您就帮我传个话,如果姑娘肯见我一面呢,这五千两就是您的了。」
老鸨虽然为难,但捏着这张银票的手实在是不愿意松开,最终咬牙说:「行,您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不过,如果她不肯见人,您可千万别生气。」
赵公子听到有一线希望,立刻雀跃起来,连声说好。
只见老鸨正要下去对面的纱帘那头,突然间有人清朗地说了一句,「且慢。」
全场人都看过去,老鸨一转身,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那位新来的公子,立刻堆笑道:「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站起来的人是玉如墨,他淡淡地问:「是不是要见这位琴娘,必须花银子才可以?」
众人在下面一阵嗤笑,鸨儿听他说得外行,又不好得罪,只得说:「并不是这个意思啦,见不见要听我们姑娘的意思,不过……」
「不过有钱总是好说话,是不?」他自腰间的挂饰里取下一块玉递过去,「麻烦您看看我这块玉值多少钱。」
老鸨凑过去定睛一看,更是喜上眉梢。她当然是个识货的人,虽然说不出这块玉能值多少钱,但是这么皓白如雪、晶莹剔透的白玉,简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嗫嚅着说:「这、这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
「应该比五千两多吧?」
他此话一出口,赵公子先变了脸色,怒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既然一个人的价值可以以钱的多少来衡量,我也只好和公子你斗一回富。」玉如墨优雅地说:「既然妈妈也认为我的这块玉足够贵重,那么我想今天求见这位姑娘的资格就应转让给我了。」
「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赵公子飞快地在脑子里寻找眼前这笑得从容,气质却让人慑服的年轻男子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但是绕了一圈仍想不到。
玉如墨听他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依然是淡淡一笑,不再理他,只是笔直地走向前。
赵公子立时从台子后面越出,探手来抓他的肩头,喝道:「你站住!」
玉如墨听到风声,肩膀微晃闪过他的手,冷笑了声,「还没有什么人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也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什么。」
纱帘后,有人轻笑,「若是我让两位停手呢?」
这声音众人早己渴盼许久,正如宫里的侍卫所说,人人都如骨头酥掉一样,连赵公子都由怒转喜,拱手一礼,「让姑娘见笑了,在下是——」
「你不应该在这里。」玉如墨突地开口打断了赵公子的话。他的声音沉郁,但是话里的意思除了纱帘后的人之外,全场没有第二个人能明白。
「你更不应该在这里。」那笑声幽然。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你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等我?」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看透帘内人的心。
赵公子听得忍无可忍,他并不知道这男人和佳人的关系,但是他心心念念盼望见到的佳人居然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地交谈,这让他愤怒至极。
于是他怒而抬手挥去,同时喝道:「你这个臭小子快滚开!」
玉如墨反手一拨,将来势化解,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说话语客气一点,你的干爹也从不敢管我叫『小子』。」
赵公子一愣,再度打量着这个看起来颇为神秘的年轻男子。对方竟然提到他干爹,而且还是一副很熟悉的口吻?
「你叫什么?」赵公子大声质问。
玉如墨一笑,「你还不配问。」
他抬脚又走上前一步,赵公子情急之下想拉住他,双掌如钩般抓向他的背脊,但玉如墨步伐轻灵地飘飘避开,他收势不住,一下子冲到前面的纱帘位置,将纱帘猛地一把抓落下来。
飘飘白纱坠落,纱帘后那个本来端坐在琴旁的人也绶缓抬起头,即使是用「春波荡漾」一词依然不足以形容她的眼波之美,所有的人都被她的美色所惊,张大嘴巴,呆呆地如被魔法点中,一动也不动。
这样诡异的气氛玉如墨实在是太熟悉了,他没有再犹豫,向前跨走几步,却不知道面前还有几级台阶,脚尖撞到边台的时候,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台上的婴姬急忙从琴后闪电般跃过来将他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