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梦抬头,很高兴两个好姊妹总算来了,表面上却不给好脸色。
「妳们还好意思笑?都几点了,现在才来!」
两个迟到的女人交换一眼,都很抱歉。
「好嘛好嘛,别生气。我们买了蛋糕来,是妳最爱吃的水果抹茶蛋糕喔。」童羽裳坐到庄晓梦身边,整个人腻在她怀里,甜着嗓音发动撒娇攻势。「不要生气了啦!」
「哼。」
「好嘛好嘛,是我们错了,对不起。哪,今天这顿算我跟静的,怎样?」
「我是寿星,本来就应该妳们请客。」
「那下次好了。妳不是一直很想吃酸菜白肉锅吗?下次我们请妳去吃。」
「这可是妳说的喔。」庄晓梦睨了童羽裳一眼。「到时别又哭穷耍赖皮。」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童羽裳信誓旦旦地举手。「我发誓,绝不耍赖皮。」
「妳的发誓有用的话,就不会被男人骗那么多次了。」庄晓梦狠心吐槽。
「啊,晓梦,妳居然──」童羽裳猛然退后,手捧胸口,泪眼汪汪地眨着眼,扮出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呜呜,静,妳来评评理啦!我好命苦,失恋已经够惨了,还要被好姊妹这样糟蹋。」
童羽裳转台坐上另一张沙发,趴在沈静怀里哭诉。
「别哭别哭,晓梦跟妳开玩笑的。」沈静拍着童羽裳的背,拚命忍住唇畔笑意。「好了,晓梦,妳就原谅我们这次吧。」
沈静温言劝她。
童羽裳也眨巴着眼,好可怜地瞅着她。
庄晓梦噗哧一笑。「好啦,我刚是故意逗妳们的,行了吧?」
「真的?」童羽裳眼睛一亮,又坐回庄晓梦身畔,亲昵地抓着她臂膀磨蹭,像小狗一样黏人。
「拜托妳──」庄晓梦翻白眼。「都快三十岁的女人了,别这样装可爱好吗?」
「人家就是可爱呀!」童羽裳真不怕恶心。
庄晓梦作势欲吐,童羽裳不依地拍她肩头一下,视线一落,忽然兴奋地扬声:「咦?晓梦,妳今天打扮得好性感耶!什么时候买的衣服?好漂亮!」
「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
「送的?谁送的?」
「妳们不认识啦,一个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送妳衣服?」这下,童羽裳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就连一向内敛的沈静,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快从实招来!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嘛,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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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啊。」
问题是他不想说啊!墨未浓撇撇唇,无奈的眸光扫向特意前来办公室探望他的学长。
魏元朗,他念书时最仰慕的学长,一个年纪不过三十余,还很年轻,却已在这个业界名震四方的男人。
他一直是墨未浓的目标。
「学长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贝贝的事吗?」
「她都打电话来跟我哭诉了,我能不来关心一下吗?」
墨未浓眼神一冷。「她不该打电话给你的。」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没必要扯学长下水。
「她心情不好,总是需要找人听她说话的。」看出他不高兴,魏元朗温声解释。「你别怪她。」
她想抱怨可以找她那些姊妹淘啊,何必非扯上元朗学长?
墨未浓冷抿着唇,斟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魏元朗,另一杯捧在手上喝了一口。
他很清楚贝贝的想法,她是希望元朗来当两人的和事佬,她知道他一向最敬仰这位学长,也只听学长的话。
他真后悔当初一时不察,让贝贝有机会认识元朗。
「听说昨天是她生日,结果你还迟到,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啊,也别老是忙着工作,有空多陪陪女朋友啊!」
「……」
「晚上买束花,去跟她好好赔个罪吧。」
「我知道,我会再找时间跟她说。」墨未浓放下咖啡杯,随口应道,显然不想多谈。
魏元朗看他的表情,也知他只是应付自己,摇摇头。「看你这样子,真难想象你以前为了追女生,可以每天接送人家上下学。」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墨未浓撇撇嘴。他现在可不会笨到把时间浪费在讨女人欢心上。
他瞥了眼腕表,转移话题。「差不多是开会的时候了,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我们一起过去。」
今天是「翔鹰集团」一季一度的员工大会,几个大头会轮流对员工精神讲话,顺便揭示未来一季的营运计划。
「OK,我等你。」魏元朗也识相地不在前一个话题打转,他瞥了眼墨未浓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这么多公文要看?」
「你说这些?这是人事资料,总裁要我从集团里挑几个优秀人才,成立一个新部门,这些是品甜推荐给我的。」
「既然是品甜推荐的,肯定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魏元朗笑,顿了顿。「对了,礼哲之前跟我提过,他说你这个新部门好像是要做类似创投方面的工作。」
「没错。」墨未浓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眸闪着光。「不过在对外投资以前,我们首先会从集团内部开始,看能不能还有其他事业单位循学长的模式成功。」
魏元朗所领导的电子商务公司当初其实也是「翔鹰集团」其中一个事业单位,后来独立出去,摆脱了母公司的束缚,鸿图大展,一飞冲天,连带也使得当时因为裁员闹得风波不断的「翔鹰」,能够重振企业形象。
从此以后,只要是稍有野心的事业单位主管,莫不以魏元朗的成功模式为目标。
「礼哲说他对这个部门期望很高,加油吧!」魏元朗鼓励地拍拍学弟的肩。「对你,我可是很有信心的。」
「多谢,我会尽力。」墨未浓笑望魏元朗,丝毫不掩野心勃勃的眼神。他收拾好档案。「走吧。」
两个男人坐电梯来到地下一楼,宽阔的员工餐厅内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正拿着麦克风在临时搭起的台上卖力演说的是「翔鹰集团」的财务副总裁,柴玉明。
魏元朗掏掏耳朵。「这老头一开口说话,就没完没了,我看我们有得听了。」
正论。
墨未浓完全赞同。一直以来,柴玉明凭借自己老臣的身分,又是股东之一,倚老卖老,在集团内养了一大票势力,几乎对每一项决策都要过问,就连总裁纪礼哲都经常拿他没办法,何况他们这些替人打工的后生小子。
老人家要训话,他们也只能洗耳恭听了。
柴玉明滔滔不绝,像绑粽子似的讲了一大串,一颗接一颗念不完,底下的员工开始走神,有些撑不住的竟打起盹来。
谁知柴玉明年纪老归老了,眼睛还利得很,锐目一扫,厉声点名。
「庄晓梦,起来!」
「嗄?」被点到名的女人显然吓了一跳,震惊得弹起身,还撞上面前的桌子。
笑声响起。
墨未浓也不禁莞尔,望向那个当众被点名的倒楣女子。
她坐在很前面,远远地他只能看见她的侧面,她拢了拢鬓边发绺,似乎有些窘迫。「柴老──呃,副总裁有何指教?」
「妳说!我刚刚说了什么?」
「嗄?这个嘛──」完全状况外。
柴玉明狠狠皱眉,怒瞠她一眼。「我刚刚说,现在是知识经济的时代,知识分享很重要,每个人都应该不吝跟同事分享自己知道的东西。就比如妳吧,妳现在虽然做财务的工作,可是以前在证券公司当过研究员,有空也可以开开课,教教部门同事怎么做产业分析。对吧?」
庄晓梦没吭声,沈默了两秒,忽然走向柴玉明,朝他比了个手势,要他交出麦克风。
柴玉明怔住,出乎意料,不自觉地将麦克风递给她。
台下所有人也跟着全呆了,不明所以地注视这一幕。
只见庄晓梦接过麦克风,大摇其头。「拜托!柴副总裁,我如果有那个能耐教大家做产业分析,早就升分析师了,还会来做财务吗?就是因为混不下去才来这里啊!」
这、这、这是在跟他顶嘴吗?
柴玉明铁青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而庄晓梦彷佛也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警觉自己的大不敬,明眸圆睁如铜铃。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像两只不情不愿被拎上擂台的饲料鸡,惊慌对望。
笑声再度爆开,这一回的威力可比方才那零零落落的轻笑强多了,有人笑到捧肚子,有人趴弯腰,还有人握拳敲桌子。
在哄堂大笑中,庄晓梦一步一步走回原来的座位,步履僵硬,脸泛霞彩,看得出来极为窘迫,却又力持镇静,假装这样的出糗不算什么。
墨未浓惊奇地望着那道缓缓飘下台的倩影。「你认识那女人吗?学长。」
魏元朗摇头。「我想应该是柴老手下的人吧。否则以柴老那么爱摆架子的性子,怎么可能认识区区一个员工,还喊得出她的名字?」
「是柴老的人啊……」墨未浓沈吟,唇瓣微微抿着,似笑非笑。半晌,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要她。」
「什么?」没头没脑的宣言令魏元朗一愣,片刻,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要把她调来你的部门?」
「嗯。」
「可是你以前不是说,最讨厌跟女人共事吗?」
「你曾经看过能让那老头当场吃瘪的女人吗?」墨未浓斜挑起眉,问。
「Never。」魏元朗一弹手指,懂了。
能让柴玉明当众愣住的女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天这个恐怕是唯一一位。
「这女人很有趣。」墨未浓淡淡评论,盯住庄晓梦背影的眸,闪过一丝玩味──
「我要定了!」
第二章
调职令。
庄晓梦趴在床上,手上抓着前几天从柴玉明手中接过的人事命令,看了又看,读了再读,一颗心沈到谷底。
日期是今天生效,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她正式被财务部踢出来,改调新事业营运部。
新事业营运部!
老天,这什么鬼东西啊?「翔鹰集团」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部门了?好歹她进公司财务部也一年了,怎么都没听说有这个部门存在?
该不会是因为她惹恼了柴老,才被发配到边疆去开垦吧?
庄晓梦懊恼,都怪她员工大会那天太粗线条,竟然当众削柴老面子。
但她不是故意的啊,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是那天柴老的精神讲话实在太枯燥,她一不小心就神游物外,神智不清之下被点名,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就冲上台耍宝。
她其实……只是开玩笑啊!
可惜她的幽默柴老完全不能理解,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而台下的同事们又太理解了,狂笑到不能自已。
开完会后,几乎所有的同事看到她都对她挤眉弄眼,夸她有勇气,敢于挑战权威,当然也有几个好心人偷偷警告她,要她小心柴老恼羞成怒,公报私仇。
不用他们警告,她也明白自己绝没好下场。果然会议隔天就接到调职令,只给她几天的时间交接职务。
我错了,柴老,您原谅我吧!
一接到调职令,她当场就想对柴老头磕头求饶,可是不知怎地,那一口傲气就是吞不下,硬生生卡住道歉的言语。
都二十九岁了,还学年轻人耍什么脾气啊?她真恨自己,明明心里慌得很,表面上还笑得潇洒,感谢柴副总裁一年来的提携之恩。
柴玉明完全没给她好脸色看,挥挥手,迫不及待赶她出去。
她连问问所谓新事业营运部是怎么回事都来不及,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新职称是什么。
是升职了,还是降职了?是加薪了,还是减薪了?如果遭到变相减薪,她是该忍辱负重留下来,还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得了吧!庄晓梦撇撇嘴,噙起一弯自嘲。
看看存款簿再决定有没资格装洒脱吧!每个月扣掉保险费、定期定额的基金投资,再加上奉养父母的孝金,不做月光族就偷笑了。
认命吧!
她翻身下床,倚在窗边一面刷牙,一面看窗外晨光。天色阴阴的,她的心情也晦涩。
人人都说三十而立,她也快三十了,却是一事无成。
还在租房子,存款余额少得可怜,没谈过一次象样的恋爱,工作也不顺利。
家里的情况也令她烦心,爸爸好赌,妈妈唠叨,弟弟是典型的七年级生,一不管他卡就会刷爆。
幸福在哪里?
庄晓梦定住刷牙的动作,怔望着天际一朵默默飘过的云。
二十岁的她相信幸福总有一天会降临,三十岁的她却不敢如此乐观。
爱情,缘分,幸福,都是可遇不可求,就算遇到了也未必把握得住,一时抓着了也不见得能守住一辈子。
想着,一声叹息从喉咙深处涌上来,挣扎地想逃逸出唇。
庄晓梦倔强地锁住牙关。她转回浴室,漱口杯就唇,狠狠灌了一大口水,洗净唇腔的阴霾,将怨气一口吐掉。
浊水在洞口附近无助地打着圈圈,终于跌进水管,她看着,微微一笑。
二十九岁的她虽然已不再相信童话,依然可以微笑。
她笑着梳洗完毕,换上粉红色衬衫,白色长裤套装,容光映着衣裳的颜色,显得气色极好。
「上班去喽!」她对镜中的自己笑着宣布,挥挥手,提起米白色包包,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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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带着笑容出门,但到了公司附近,想到得去一个陌生的新部门报到,庄晓梦仍不免有些紧张。她绕了路,先到公司附近的小店买了一杯热柚子茶。
热柚子茶对她而言,有镇静神经的效果,是她的秘密武器。
她捧着厚厚的纸杯,倚着电线杆慢慢地喝茶。天色仍是沉沉的,昨夜下过雨,地上一滩水洼倒映着天上的云朵。
她蒙蒙地看那滩水洼,看云朵的影子一寸一寸地溜过去,忽地,一只黑皮鞋强悍地踩过,水渍溅上了深灰色西装裤管。
哎呀呀,弄脏了。
庄晓梦在心里替那男人哀叹,可那男人似乎毫无所觉,坚决地继续走过去。
她不禁扬眸,目光触及男人与步履同样坚毅的脸孔,心跳漏一拍。
是生日那晚遇见的那男人。是他!
她猛然挺直身子,忘了纸杯还靠在唇畔,就这么傻傻地目送男人的身影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界。
怎么这么巧又看见他了?他也在这附近上班?是哪一家公司?
好奇的浪潮在胸腔内翻滚,她却没让冲动主宰了理智,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那男人有女朋友了,而且对她是彻底地、绝对地、百分之两百地没有兴趣,她就算知道人家在哪里高就又如何?
她浅浅勾唇,喝干了杯中最后一口柚子茶,抛入路旁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