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咏婕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典型的敏萱。外表虽然看起来柔弱,也常常很爱哭、多愁善感,可是她的内心却是很坚强、很固执、很善感的。
所以才那样体贴父母,老是只报喜,不报忧。在他们面前总是只表现出快乐的一面,从不让他们操一点心。
「唉,我觉得自己有责任。那天,要不是我要阿谚陪我喝酒,妳也不会遇到那种事情。」
「怎么能怪妳?是我倒楣罢了。」
「我不知道阿谚那时跟妳在一起,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打电话给他的。」陆咏婕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喔!打扰了你们的约会。」
那算约会吗?
当时很确定的她,现在却不确定了。
「没有,妳没有打扰什么。」她淡淡的说。
从头到尾他就不是在跟她约会,他是跟一个幻象约会。正主儿出现的话,仿冒品当然就不重要了。
陆咏婕拉了张椅子,反方向的跨坐在上面,手撑着椅子的后背,很男性化的坐法,也很陆咏婕式的坐法。
「嘿,我不知道原来妳跟阿谚在交往耶!」
「我?」卢敏萱自嘲的苦笑。「没有。」她很肯定。「我们没有在交往。」
陆咏婕狐疑的扬起眉。
「可是,这几天阿谚不是都在这里照顾妳?他那么紧张的模样,我都觉得很感动呢!」
卢敏萱微偏着头,看着陆咏婕,她勾起嘴角,那不是微笑,而是个苦涩的表情。
「他喜欢我,就像是有人喜欢某个卡通人物,自然就会收集它的公仔娃娃,放在自己每天看的到的地方。
「与其说他喜欢这个公仔娃娃,不如说他喜欢那个卡通人物。我只是那个做的比较像的公仔娃娃而已。表姊真的不知道总裁真正喜欢的是谁吗?」
陆敏婕僵住了。她的问题让她措手不及,狼狈万分。
「咳、咳,那……唉……那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搔搔头,抓乱了一头短发。
「阿谚有讲过,可……可是我们一直是好朋友而已。我有喜欢的人了,这些他都知道啊!我跟他不可能啦!我跟他讲过了,他也接受了,所以我们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她一再强调「朋友」两个字,不希望表妹有所误会。
卢敏萱低着头不说话,陆咏婕更紧张了。
「妳不要想太多啦!我看到阿谚对妳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喔!他现在喜欢的人应该是妳。而且,我这几天就要走了,不会妨碍你们啦!」
「表姊,妳不要这么快离开好不好?」
卢敏萱突然开口,竟然是说这样的话,出乎陆咏婕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
卢敏萱淡淡的苦笑。
「因为妳回来了,他好高兴。妳离开,他一定又要难过了。」
「敏萱……」
陆咏婕张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敏萱,妳不要这样啦!我、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咏婕又在抓头发,急得就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不是妳想的那样啦——」
卢敏萱低下头来。
陆咏婕叹了好长一口气。把椅子拉正了,靠近卢敏萱,然后摸摸她的头发。
「敏萱……」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表妹。
卢敏萱掉下泪来。
「表姊,妳为什么不喜欢总裁呢?如果妳喜欢他的话就好了。他就不会难过,我也不会遇上他,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妳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条件那么好、那么英俊、那么有钱,他要对一个女人好的时候,可以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是的。敏萱说的没有错。为什么她不喜欢阿谚呢?如果喜欢阿谚的话,她现在一定比较快乐吧!
「我不知道。」她苦笑说。「我也希望自己喜欢的是阿谚,可惜我喜欢的是另一个,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
「我只能说——感情不是说放就可以放,说收就可以收的。要喜欢谁,是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的。如果可以控制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
敏萱闭上了眼睛。
「妳说的没有错。为什么要喜欢上一个人呢?喜欢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好痛苦ㄚ!我该怎么办呢?」
陆咏婕抱住她哭得频频颤抖的瘦弱身子。
「傻瓜,不要哭了。既然这么痛苦,就不要了吧!」
「我、我做不到……」
她叹息。
「既然已经放不下,就放胆的去爱吧!不努力的话,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果然是表姊的作风。敏萱停止了泪水,看着她。
「我该怎么做呢?」
她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的。」
「妳呢?如果是妳的话,妳会怎么做呢?」
「如果我爱上一个人的话吗?」陆咏婕想了一下。「爱一个人,应该是给他他最想要的,让他幸福。」她就是这么做的。
第九章
原来骨折不是把骨头接回去这么简单的事情。睡着的时候,她常常会被痛醒,全身冒冷汗。
她很想按铃叫护士来帮她打麻醉药,帮助她从这磨人的疼痛中解脱。可是她不敢……怕吵醒了睡在隔壁的男人。
咬着牙,等待一波波的疼痛过去的过程是难熬的。那个时候特别会觉得自己可怜,特别会感到孤单。
「怎么了?」
一只大手轻轻碰触她汗湿了的额头。她疼得讲不出话来。
「痛吗?我叫护士。」
护士立刻来了,打了止痛针,那可怕的疼终于停止。
「妳流了好多汗。」
杜丞谚叹息,拿了一条湿毛巾擦拭她的脸、她的脖子。
那冰凉的触感应该是她此刻极度需要的,可是一想到是他的手在碰触她,她的身子僵硬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不要……」
她轻声的低语起先杜丞谚并没有听清楚,只好把耳朵凑近。
「不要……」她把他的手挥开,用力之大,差点把点滴扯掉,由此也知道她有多么认真。
「怎么了?」
「不要。不要再对我温柔了!」
甜蜜亲昵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她悲愤痛苦的眼睛对上他怔愣住的双眸。
他放下湿毛巾,绷着脸,转身走开。
这已经不是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的争执。每次他调头离去,她就很想求他回来。可是每次他对她好,她就又开始痛苦。
她想,她永远没有办法停止去想——他为什么要对她好?是因为愧欠?还是因为表姊?
那些想象快要逼疯她了。
几次她想要放弃,可是他的温柔又让她难以狠心决定。
于是,他的温柔变成一种残忍……
就像现在,她一个人孤独的躺在病床上,好希望他还在她身边,不管是什么原因。
她睁大眼睛,任眼泪沾湿枕巾,整夜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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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空调低低的运转声,和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
病床上的人儿张着大眼望着天花板的某处,而杜丞谚就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用笔记型电脑处理公事。
她不只一次赶他走,他却始终坚持留下来。几天下来,似乎变成了一种意志力的战争。
他几乎把医院的头等病房当作是企业总部来用了,甚至,昨天各部门主管还来这里开会,真是……
「哈啰!」
一个清亮的声音闯入这窒息的沉默中,一个人敲开了病房的门走进来,爽飒的笑容带来满室的阳光。
从笔电萤幕移开视线的杜丞谚,眼睛一亮。
「阿婕!」
一改近日来的阴沉,那种纯然喜悦的声音,刺痛着卢敏萱的心。
「嗨!阿谚、敏萱。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谢谢,医生说再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那太好了。对了,我来除了看妳以外,还要跟你们说我要回去了。」
她看着敏萱,对她眨眨眼。
表姊是顾忌她,所以才要走的吗?卢敏萱不禁这么想。
可是……她苦笑。表姊如果以为她不在的话,她跟杜丞谚的问题就不存在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是不会消失的。在他的心中,她永远存在。
杜丞谚的反应果然激烈。
「回去……」
「对啊!我也回来够久了。」
「才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够久了。我的工作在那边、生活在那边,『他』也在那边。」
杜丞谚听到她提起「他」,额头上青筋浮现。
「还不放弃他吗?」
陆咏婕搔搔头。「好像没有办法。」
他的脸上出现黯然的表情。
「那家伙还真他妈的幸运!可是却身在福中不知福。下次遇到他,我要揍他几拳。」
陆咏婕哈哈大笑。「谢啦!不过,那是你这么认为。搞不好他觉得自己很倒楣呢!」
「胡说。」他粗哑的说。「在我心目中,妳是最好的。」
没想到他说得那样直接的陆咏婕有些尴尬。可是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人赞美的,更何况是一个最近自尊才被伤害的人。
「谢谢。」她的嘴角不由得扬起,可是转头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表妹时,笑容又僵住。
死了!表妹眼睛怔怔的盯着他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骂自己是猪头。
「我要走了!」她连忙抓紧背包。「表妹,妳要尽快复原喔!阿谚,你给我好好照顾她!」
说完,她就像是逃难似的逃出病房。
她的出现跟离开都很突兀,典型的她的风格,就像是一阵飓风,迅速的出现又消失,却给人带来天翻地覆的影响。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消失的方向,久久……
他一辈子也得不到她了,他最想要却得不到的女人。
这次她回来,他终于接受并体认这个事实。
所以,他看着她消失,无法自已的感到深深的颓然、遗憾、怅惘……除了感情,似乎还有一种对年轻时的自己告别的味道……
他的行为看在卢敏萱的眼里,却只有一个结论——
他是真的很爱很爱表姊。
浓浓的酸涩在胃部翻涌,冲上喉头。
「嗯……」
「怎么了?」听到她的声音,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卢敏萱捣住嘴,不停地干呕。没有吃多少东西的胃,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难过的她直掉泪。
「我叫医生来。」
「不……用了。」
她摇摇头,反胃的情况已经稍微减缓。她自己知道那并不是生理上的原因,叫医生来是没有用的。
他抓了几张面纸,动作粗暴,可是当擦拭她的嘴角的时候,又是无比的轻柔。
「怎么会这样?是药的关系?可是医生并没有说有这种副作用。」他很不高兴,因为看到她吐得辛苦。
她眼眶红了。
他对她是真的很好呵!好的她挑不出毛病,好的她没有办法恨他。
没有办法恨,那就只剩下爱了……
这几天的挣扎,终于得到结论。
「爱一个人,应该是给他他最想要的,让他幸福。」
表姊真的很伟大,他会喜欢上这么棒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决定了。她也想这么做。
只是……什么是他最想要的?她办的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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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院了。
而且,在杜丞谚的片面决定下,她住进了他家,他还找来护士跟复健师每天照顾她。
一来年轻,二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复原的速度很快,不再需要护士跟复健师了,只要定期到医院复诊就好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允许她搬回自己的公寓。她那些少的可怜的东西,也都被他搬到他家了。
「那个区域不安全,我已经帮妳退租了,不准妳再住在那里。」
霸道的宣示,没有得到她太大的反弹,他似乎意外,也很欣慰。她终于不再像住院时那样抗拒他的好意。
他认为他找回以前那个温顺的卢敏萱,对她也放心了。可是,只有卢敏萱知道——自己已经作好某种决定。
想要做到这件事情对她而言不难。首先,她打电话给阿姨,去阿姨家讨了一些表姊放家里不穿的旧衣服。那些都是她不可能会买的款式,不是牛仔风,就是庞克风。她还看了阿姨家自己录的影带,凡是有表姊的镜头,她都重复看很多遍。
她问了阿姨跟姨丈有关于表姊的很多事情,问到两老都怀疑她怎么突然对表姊这么有兴趣。
她还买了很多棒球的书回来看,甚至一个人偷偷到练习场去练习。
曾骨折的左手跟胸部还是会痛,而且她实在很笨,怎么都打不好。可是她不放弃,一直一直地练习……
杜丞谚回家的时候,才刚刚过七点。
以往他从来没有那么早回家的,最近却难得的准时下班。
他进门,看见她坐在客厅里看影片。
一看见他回来,卢敏萱就把录影机的电源切掉了。
「嗨!」她咧开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妳把头发剪短了?」
「对啊!好看吗?」她是特地依照表姊的发型去剪的。她的头发比较软,还得用发胶做出表姊那种爽朗有型的感觉,费了好一番工夫呢!
他皱起眉。
「为什么要剪?」他怀念那柔柔的发丝穿过手指的感觉。
「洗长头发比较麻烦嘛!我的手会痛。」
他点头,释怀,随之宠溺的说:「傻瓜。不用自己洗,去美容院洗就好了。」
「不行,要省钱,我现在没工作。」
他不悦。
「省什么钱?不是说了我放在玄关抽屉里的钱妳都可以用,还有那张卡妳都没用。」
她呵呵笑,没有说什么。
总觉得她今天有那里不对了,可是又说不出来。杜丞谚微皱眉。
「啊!你饿了吧?可以吃饭了!」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逃离他身边。
他没看过她这么不淑女的动作。那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熟悉。
走到餐桌前,桌上的菜令他微愕。
五更肠旺、豆瓣鱼、麻婆豆腐、辣炒高丽菜。
「妳不是不吃辣吗?」
「谁说的!我喜欢啊!」
她没等他就大剌剌的坐下来,抓起碗筷,把一大汤匙的红色汤汁往自己碗里倒。
「你怎么不吃?来啊!一起吃啊!」
他仍然吃惊的看着她,缓缓入座。
在他灼灼的注视下,她将一大口的麻婆豆腐塞进嘴里。整个食道都要烧起来了,她却还是咧开嘴朝他笑。
「很好吃耶!你也快吃啊!」
他皱眉,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是她一定是哪里不对了。从刚进门,他就有这种感觉——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没理他,专心的吃饭,好像饿了很久那种吃法,一大口一大口的将饭菜扒进嘴里。
他看不下去了。
「喝杯水。」
他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看着那杯清水,忍不住流露出渴望的表情。那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一大杯水把食道到胃部那种烧起来的感觉给缓解一下。可是不行!她不能喝。
「不用了!」她抬头对他笑。
表姊吃饭是不喝水的。
「妳到底——」
可疑,她的举止越来越可疑……难道她……
他没有机会问,因为她已经吃完了饭,站起来。
「你快吃,我去准备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