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打算随便敷衍她,她的表情告诉他,他的答案对她有多么重要。
他想了很久。在商场、在情场,从来没有犹豫,从来黑白分明、果决残忍的他,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抚摸着她细白的脸颊。湿湿的、冰冷的……
「妳是不一样。」这句话出自他的真心。
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她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又有了力气,又有了继续努力下去的力气了……
「谢谢你。」她说。
杜丞谚不知道该拿这样的她怎么办,他知道自己的作法既残忍又自私,但他就是没有办法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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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就跟表姊出现之前的情况一样,每天中午,他们还是一起吃午餐,晚上有时候他会带她出去吃饭,假日也至少会有一天在一起。
这天,他们看了一场电影。他们对一个电影的看法难得有了不同,而她也难得的跟他争辩了起来——
在餐厅里,她激动的握紧拳头。
「那个主角明明就是被打死的,不是意外。」
「但是他的妻子对另一个主角这么说了。」
「那是对外的『官方说法』啊!那么没有面子的事情,她怎么会说实话呢?你看到她叙述的时候那种木然的表情了吗?这就表示她说的不是真的。然后导演在后面有穿插她被乱棍打死的画面呵!那个画面一直重复出现代表的意涵不是很明显吗?」
他突然不说话了,微笑看着她。
她认真的模样看起来很可爱,拧紧的眉头跟嘟起的小嘴巴,让人只想要一亲方泽。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另一种表情,他发现自从认识她以后,这个小东西总是让他有很多惊喜。
说完了一长串的话,卢敏萱累得直喘气,抓起水杯就喝,让冰凉的水抚慰她干渴的喉咙。
然后她才注意到——他正兴味十足的看着她。
她刚刚是不是……太激动了?
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羞红了脸。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瞧?」
「我就是想看妳!」
「不要低头,让我看妳。」
她想起来了。同样的话,他跟她说过很多次。他想看她,是看她吗?还是……想看的只是她的脸——一张酷似表姊的脸?
骤然的一阵心惊,让刚才的甜蜜全都消失了,她脸上血色尽失。
「怎么了?妳怎么突然不讲话了?」
「没、没有。」
「给我妳的手。」
「什么?」
她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求傻傻的张开嘴。
他看她发呆,只能叹了口气,越过桌子,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将她冰凉细致的小手抓过来,亲昵的放到嘴边亲吻。
他灼灼的眼神、性感的薄唇,让她的心脏狂擂了起来。
「你、你……怎么……这里是……」她连话都讲不清楚了。
杜承谚邪邪的一笑。
「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想亲妳啊!不只是手而已,还有——」
她跳起来,捣住他的嘴。「别说!」
他似乎觉得她羞窘的样子很好玩,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这才知道他在耍着她玩,又羞又怒的瞪着他。
她带着怨怼的湿润双眸实在太诱人,杜承谚一时情难自已。
他将她扯入怀中,也不管餐厅里还有其他的人,低头就给她一个昏天暗地的热吻。
好不容易分开的双唇中间,还有一道暧味至极的银丝。她失去焦距的朦胧眼神、微肿湿润的红唇,比刚刚更加挑逗、更加勾动男人的情欲。他像饥渴已久似的不断轻啄她的唇,直到她喘息着喊停。
即使停止了亲吻,他仍然抱着她。
她心里很欢喜,甜甜的幸福感充斥了全身。
她不要再去想他看的是她,还是表姊了。
他当初注意到她的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像表姊,那又怎样呢?
重点是他对她很好,而且她也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想到以后不能待在他身边,不能每天见到他,她的胸口就像破了个大洞似的疼痛难当。
所以,她决定不再问了,也不再想了。
她宁可相信他说过的「妳不一样」,宁愿相信她对他而言有相当的意义存在,这样就好了。
能够偶尔得到这样的拥抱、这样的亲昵就够了……
「在想什么?」他摸摸她的头发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幸福。」
第八章
走出餐厅的时候,时间还早,他提议去山上看夜景。卢敏萱当然同意。其实,只要跟他在一起,做什么她都觉得很好。
「冷吗?外套给妳。」
她只是缩了缩身体,他就发现她的举动,进而体贴的脱下外套给她披在肩上。高级的质料有着舒服的触感,当然,带来暖意的不只是衣服本身,而是他的温柔。
卢敏萱腼腆的微笑说:「谢谢。」
他们上了车。车子没开多久,杜丞谚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阿婕?」
卢敏萱的心陡然往下沉。
「什么?我现在?没有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茫然的看着他,他把眼睛别开。
「好,没问题,老地方见。我十分钟以内就可以到。」他结束了通话。
车子里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她等待着,等待他说。
「山上,我们改天再去好吗?」
他问「好吗」,可她想问的是,她有没有选择?
「对不起,我恐怕没有办法送妳回家,妳可以坐计程车吧?」
她紧咬着下唇。
「可以,在前面的捷运站把我放下来就好了。」
他似乎觉得歉疚。「我还是先把妳送回家好了。」
「不用了!这里就可以了。」她有些尖锐的说道。「请让我下车。」
他让她下车了。她头也不回的往捷运站冲去,快要下手扶梯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黑色的轿车已经渐渐隐没在车阵中,她不知道他可曾停下来看她走进捷运站?
不过,她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街上好冷,她觉得全身都好冷,冷得直打颤。抱住自己的双臂,才发现他的外套还穿在她身上。
刚刚发生的那些,好像都是一场美梦。现在她一个人站在捷运站内,就算他的外套再暖,都没有办法温暖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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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敏萱走在往住家方向的小巷子里。
她边走边想了很多。
她会不会反应过度了?山上随时都可以去,可是表姊是他的老朋友。老朋友回来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他以表姊优先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不是都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去在意表姊的事情;不是决定了不管怎样都要跟他在一起,如果这一点的事情都要吃醋、痛苦的话,她怎么能够坚持下去呢?
嗯……别想了。别想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护妇的模样,他一定不喜欢。
他不喜欢的事情——她不做。
这条路晚上没有多少人,低头想着事情的卢敏萱也没有太注意周遭的情况,直到摩托车的声音离她很近、近到不正常,她才出于本能的转头去看——
噢!好痛!
手臂跟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她尖叫出声:「你们要做什么……」
两个年轻男子穿着黑衣,骑在一辆摩托车上面,两个人都带着全罩式的安全帽。一个骑车,后面那个抓扯住她的皮包。
卢敏萱出于本能的抓紧自己的皮包。
「放手ㄚ!笨女人!」
拉扯中,被惹恼的歹徒一脚踹出去,踹中她的腹部,卢敏萱吃痛地闷哼出声,手一松,皮包就这么被抢走了。
她倒在地上,摩托车早已呼啸而去。
痛、好痛、好痛……
手臂、肩膀,还有肚子好像火在烧一样……她疼得眼泪不停的流下来。巷子里没有人,她无助的躺在地上喘气,开始想自己会不会在这里死掉……
对了,还有手机在衣服口袋里。
她想也不想的拨了一个不曾打过、但是背在脑海里的号码……他说过,有事的话可以找他:他说过,她可以依赖他……
「喂?」
杜承谚低沉的声音让她的眼泪落得更急了。
「是我……」
「敏萱?什么事?」
「你……呜呜……可不可以过来……我在我家那条巷子……我……被抢了……」
「妳别哭。到底怎么回事?讲清楚。」
肚子好痛,她讲每句话都痛彻心肺,她咬着牙忍耐。
「有两个人……骑摩托车……抢我皮包……抢走我的皮包了……」
「那妳怎么样?」
「我……我好痛……」
「有没有流血?」
她看着自己,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手可以弯成那种奇怪的角度。
「没有……」她的心好慌,不知道要怎么说。「没有流血……可是……」
「那就好。皮包被抢了没有关系。妳是吓到了对不对?明天我再过去看妳。」
「不……」不是那样的!她现在真的好怕、真的很需要他。他说过她可以依赖他的,不是吗?「求……求求你……呜呜……可不可以过来……」
沉默代表了他的为难。
「阿谚,你在磨菇什么?过来ㄚ!」
透过电话,她听到了表姊的声音。
「听我说,回家休息,洗个澡就会觉得好一点了。」
心,沉到了谷底。她总算体会到绝望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的手再也无力握住手机,啪地一声,任它掉落在地面。黑暗向她全面袭来……她从未如此刻那般感谢自己再也没有意识……
至少,不用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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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头等病房里,躺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孩。
已经是手术后的第三天了,卢敏萱始终没有醒来。
她肋骨骨折造成内出血,加上左臂骨折,差点因为大量出血而死亡。
那天快凌晨时,他送阿婕回饭店后,回家的路上绕到她公寓前——
她家里没有一丝亮光。
也许她睡了。
虽然那么想,但是杜成谚却有种不安心的感觉,他停车上楼,按了门铃,却久久没人应门。
情况相当不寻常。他立刻打了她的手机,接电话的却是医院的急诊室人员。
「你是她的亲友吗?这位小姐现在在我们医院的急诊室抢救。她身上没有证件,我们没有办法联络上她的亲人。」
当时,他的感觉像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枪……
床上的卢敏萱呻吟了一声,眉头聚拢,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立刻凑上前,像是握住最脆弱、最珍贵的东西似的握住她吊着点滴的小手。
「萱……」
她没有醒,又恢复平稳的呼吸。
杜承谚抿紧唇,看着三天来不曾离开过视线的脸蛋。
「对不起……」沉痛的低语回荡在空荡的病房里。
可是,她听不见。
「醒来吧……」他在她耳边喃语。
醒来。让我补偿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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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大片的白。
这是天堂吗?她有些发愣的想。
好痛!她注意到自己被裹上石膏跟厚厚纱布的手臂和身体……原来是医院。她没死吗?
好可惜……
这个病房好眼熟,想到前一次来的情况时,她的胸口就疼了起来。
不稳的呼吸声,牵动了趴在床畔的身体。
一张男性的脸孔抬起来看着她,喜悦的光芒从眼中进出。「妳醒了?」
她几乎认不得眼前的男人。
野性的胡渣让他变得有些可怕,凌乱的黑发跟平常一丝不苟的整齐发型有着天差地别。
真糟糕。这样看起来不帅了呀!
「要不要吃点什么或喝点什么?」
他这么说,她才觉得自己好渴。
「水……」
他立刻拿了杯子装了水,还用吸管方便她饮用。
喝完水,她烧灼干燥的喉咙才得到舒缓。
「谢谢。」她平淡的说。直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空洞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就仿佛他不存在似的。
那双总是热切注视着他、藏不住任何心事的眼睛不看他了。杜丞谚莫名的有种失落感。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冷漠的她,虽然他知道为什么造成她的改变。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的。谢谢。」
他让人准备了些清粥。
「先吃点清淡的。」
「嗯,谢谢。」
他不管问什么,她都用最简单的字回答;他为她做任何事,她都礼貌的说谢谢。她的态度冷淡而平静,就像把他当成陌生人一样。
他紧咬牙根。
「医生说,妳的伤口要一个月的时间复原,这段期间最好多休息。妳就别上班了。」
他把她受伤的情况、送到医院的情形,还有后续要注意的事情都一一告诉她。
而她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像那些都与她无关。
「谢谢,这几天麻烦您了。」
她那疏远的态度令他火大,很想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摇一摇。该死!如果不是她还受伤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情绪。
「我知道那天我太轻忽了,以为妳只是被抢了,不知道妳受了这么重的伤,所以才没有赶来。」
「您不需要这么说,我也有错。是我没有把情况讲清楚。」
他深深拧起眉。
这女人真的有刺激他神经的能力。她越是无所谓、越是平静,他就莫名的越生气。
「妳在跟我呕气吗?」
「没有。」她摇头,她有什么权利跟他呕气呢?他未免高估她了。「您应该回家去了。」
他阴鸷的瞪视着她。
她低下头,始终不发一语。
最后,他一咬牙。
「我不会回去的。我就在隔壁的套房,妳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一直到他转身后,她脸上平静的表情崩溃了。
咬着下唇,眼泪一滴滴的无声掉落在白色的被单。
她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记起了那种心痛的感觉。要承认是很痛苦的,但是事实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始终是表姊。要作选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表姊。她胜不了,不管再努力都赢不了表姊。
但是,他为什么又要对她好呢?为什么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不在她身边,她受伤了才这样照顾她?
愧疚吗?还是……因为她长得像表姊?
是啊,他的温柔给的是表姊,冷淡给的是她;他的感情给的是表姊,愧疚给的是她。
他不爱她。
他爱的是像表姊的那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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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丞谚回公司开一个重要的会。
陆咏婕走进病房的时候,卢敏萱正木然的看着窗外。
「嗨!」
她转回头,平静的看着来人。「表姊。」
「妳今天怎样了?伤口还痛吗?」
「还好。」
陆咏婕走近床边,低头看表妹凹陷的双颊、苍白的脸。
「真的不要通知阿姨他们?他们如果知道妳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会很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