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晓得她是不是已经搭上飞机了?那时,当她在哈斯汀得知他还活在人世,立刻赶到医院看他,并且当面告诉他愿意将她所拥有的、神谷财阀旗下所有公司的股份全部让给他。她拒绝了义父留给她的遗产,也不愿继续留在日本,决定跟随那个男人走。
她自动放弃了这一切,到头来神谷财阀的指导者还是他。
但这一切原本不是属于他的,依照义父的遗书,神谷财阀的一切都该属于兰的,他连一张股票也得不到。而他因此狂怒难当,有一阵子甚至想杀了兰。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遭到报应了,得一生受腿疾所苦。
他忽地脸色一黯,太阳穴旁的肌肉微微抽动。他不能对自己这双腿释怀。
他微跛地走向书房,一面吩咐下人替他送一杯伏特加来,他需要酒精来麻痹腿部的疼痛。他猛地推开书房门,移动到书桌前。
有人来过这里!
因为他书桌的椅子被转了个角度。虽然并不明显,但已足够让他警觉。
他悄悄拉开书桌版下隐藏式抽屉,握住一把迷你手枪,接着,举起它对准沙发椅背。
“出来。”他静静一句。
没有动静。
他改用英文:“我知道你躲在那里,枪口也对准了你。”
两秒后,沙发后终于立起一个人影。神谷光彦眨眨眼,有些诧异闯入者竟是一名女人。
“你是谁?”
他轻轻蹙眉,忽地灵光一现,“你是史莱尔身边的——”
“翻译官。”她语声平静,清秀的面容并无一丝惊慌。
“翻译官?那么你会说日语?”这句话是以日语问的。
“是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我说是迷路了,你会相信吗?”
他嘲讽地一笑,“别耍我。”
她凝视他数秒,优雅地耸耸肩,“那么我无话可说。”
他凝眉,“你不试着辩解?”
“那样会有用吗?”
她镇静的态度挑起了他的兴趣,扬扬眉,一步步逐渐接近她。
“你不可能是个翻译官。”
她保持沉默,定定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走过来。
“是间谍吧?想来我这里窃取商业情报?”他定定地凝视她,她别过头。
她动摇了吗?不敢看他?他嘴角不禁牵起一丝微笑,但很快地,微笑逸失,他因突如其来的疼痛呼吸一紧。
她似乎察觉他的异样,回转星眸,视线准确地落向他的腿。
神谷光彦无法抑制震惊。她知道!这女人知道他的腿有问题!该死的她怎么看出来的?外面有上百人看不出他的腿有一点异常,她怎么可能会知道?!他深吸一口气,一种遭人看穿弱点的狂怒蓦地袭向他,他伸手用力一推,将那个女人推抵在墙,冰凉的枪口则抵住她额部。
她终于有一点惊慌的表情了,玫瑰色的唇瓣微微发颤,但只维持不到五秒钟,她立刻又恢复冷静的神气。
“你该死的究竟是谁?”
“影山飞鸟。”即使在这样紧张的状况,她仍然言语清晰。
“影山飞鸟?你是日本人?”
“我父亲是日本人,我有一半日裔血统。”
他仔细看她的脸庞,不算特别美的一张脸,五官分明,眼眸是带着神秘感的湖绿色。除了那头黑色短发和纤细的骨架,看不出她具有东方的血统。可是她的日语字正腔圆,用词文雅,显然受过良好训练。
“说!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她咬住下唇,沉默不语。
他将枪管更加用力抵紧她,“你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不能。我是外交人员,你开枪射我难逃严厉刑责。”
“你以为我会笨得让任何人知道你死在这里?”
神谷光彦瞪着她,直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进来。”他一面沉声命令,一面转过她身子揽在自己胸前,枪管抵住她腰际。
下人推门进来,见到这一幕蓦地一呆,连忙垂下眼帘,放下盛酒的托盘后迅速告退。
一直到门重新关上,飞鸟方细声开口:“放开我。”她语音有些不稳。
她情绪动摇了,他敏感地察觉这一点。
“请你放开我。”她再度说道,语音颤抖的情况更加严重,胸腔也开始不寻常的起伏。
为什么她会突然心情不稳起来?她刚才不是一直很镇定吗?
就连他威胁要杀她时她仍旧不见动摇,为什么现在——
莫非是因为他?因为他将她揽在自已胸前。她不习惯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
不知怎地,神谷光彦感觉自己有种想要微笑的冲动,而他也真的如此做了。
她收起枪,松开她身子。然后他好笑地看着她迅速退离他几步之遥,转过身子面对他。接着,得意地发现她脸颊竟微微泛着红晕,一对绿眸闪着异样光彩。
他看着她胸部的起伏由剧烈逐渐趋缓,终于平稳如常,知道她正极力令自己恢复冷静。
他欣赏她的努力。他知道自己对女人的影响力,知道女人从来就无法抗拒他俊美的相貌,知道她们崇拜他、仰慕他、将他视为某种遥不可及的神祗。在他面前,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完全冷静,就连兰也不能。
所以他欣赏她的企图,也明白那只是徒劳无功。
但是,逐渐地,他发现自己似乎料错了,她竟真的冷静下来,眼眸也开始有勇气直视她。
“擅自闯入你私人书房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她轻声开口,嗓音文雅沉静,“不知道神谷先生能否放我一马?”
她要他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她当他神谷光彦是哪种糊涂男人?
“你还没告诉我你不这里的目的。”他一字一句。
“我是哈斯汀王国的特勤保安官。”
“什么?”他一愣,一时未能明了她话中含意。
“这一次我国外交使节团前来贵国访问的安全工作是由我负责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特勤人员?负责保护重要人物的安全?”
“那的确是我的工作。”
“一般而言,这方面的任务不是都该由男人负责吗?”
她连挑一挑眉都没有,似乎早已习惯面对这样的质疑,“女人也可以做好保安工作。”
“包括闯入我私人书房搜查,也是属于你职务范围?”他问话的语气讽刺,她却丝毫不觉被冒犯,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心慌意乱。
“那是因为我发现你在我国政变期间曾在我国停留。”
“是又如何?”
“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一般人不会在那种敏感时刻来到一个发生内战的国家吧?!何况当时我国军队封锁了陆海空所有交通路线,我很奇怪你是怎么入境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神色不动。
“神谷财阀拥有军火工业的股份。”
“的确是。”
“为了牟利,财阀高层是否会做出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例如在背后煽动他国内乱?”她语气严厉。
而神谷光彦的反应却依旧镇定,只静静凝定她。
“究竟怎么样?”她忍不住扬高语音,“难道你不准备否认这项指控或是你承认了?”
“你便因此决定潜入我房里,希望能找出某种证据?”他沉声道,“找出某种我涉入贵国内战的证据。”
她瞪视他,其实内心更想问他的,是他今晚与部长的谈话究竟的何深意,但嘴唇只是淡淡吐出一句:“是的。”
“找到了吗?”他气定神闲地问。
“你明知道没有。”他沉吟不语,继续以若有深意的眸光锁住她。
在那双奇特黑眸的注视下,她也无法假装平静,“我可以走了吗?”
“请便。”她一愣,有些诧异竟如此轻易得到他允许离去,她半晌,方转过身子举步朝大门走去。
“等一下。”他忽然出声唤道,她身体一僵,冻立原地。
他没说话,有好一阵子室内的气氛是僵凝的。终于,她听见他走向她的脚步声。
起初,那步伐有节奏地接近她,但忽然,清脆的声响一转,沉重起来。
她迅速转身,看着他俊眉一紧,一手立即端起方才下人摆在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她立刻明白他是想以酒精来抑制右腿的疼痛。她回步走近他,轻轻问他,像吐着叹息:“会痛吗?”
他蓦地扬起眼帘瞪她,脸色阴暗不定,“你——”他只开了这么一个头,便无法继续下去。
“请你坐在沙发上好吗?”
“什么?”
“请坐在沙发上。”她平静地重复。
他却被她闪着坚定光芒的湖绿眼眸慑住了,果然在沙发上落座。
他震惊地看她在他面前蹲下身,伸手按摩起他的右腿。她准确地按摩他小腿的痛处,手劲亦恰到好处,就好像她曾为他做过许多次一样。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以对他做出这种事?他好得很,不需要她来同情他。
他皱紧眉,不悦地试图推开她的手,语音粗鲁:“别碰我。”
她扬起眼眸,“我弄痛你了吗?”
她怎能问得如此温柔,如此平静?她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是曾经威胁要取她性命的男人,她应该怕他,应该远离他!她应该像方才他自身后抱住她时那样心慌意乱,他不许她同情他,不许她在他面前如此冷静!
“我会尽量小心一点的。”她柔柔地,重新低下头,双手又动作起,“我也曾经腿部受伤,我的朋友也是这样替我按摩,会舒服很多的,真的。”
她腿部也曾经受过伤?神谷光彦心脏一阵拉扯,他瞪向她低垂的螓首,她曾经受过伤,然后,也有另一个人像这样替她按摩过。
他忽地一阵茫然,不知该如何应付忽然自心底冒上来的奇特滋味,那感觉——如此让人坐立难安。他仿佛有些心疼、有些慌乱、有些嫉妒,又有些愤怒。他无法控制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拼命想理清,想推开,脑海心底却仍是完全的混乱。他——该死!究竟是什么见鬼的原因让他变得别扭起来?
因为她吗?因为这个擅自闯入他书房的女人?该死!当她站在史莱尔身旁时候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她!但为什么现在她的存在会让他坐立不安起来?
他心绪难安,她却出乎意料地镇静。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该失去冷静的人是她!
一阵莫名的狂怒忽然席卷神谷光彦全身,他猛地探出一只手抓住飞鸟的手腕。
她吃痛,讶然地抬起头,他则用力站起身,顺手也将她拉起。
“你做什么?”她的声音终于有一点点惊慌了。
还不够。她必须更加惊惶失措。他手臂变换姿势,将她身子反转,用力推落沙发。她唇色苍白,绿眸蕴着迷惘。
他身体跟着重重倒落,两只手臂扣信她,冰凉的唇瓣霸道地印上她的,用力推挤,试图分开她的唇。她仿佛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拼命转过头,呼吸急促,双手抵在他胸膛,抗拒着他不可理喻的举动。
“你放开我!”
“不放。”他冷冷一句,双唇印上她颈项,一路蜿蜒向下。
飞鸟倒抽一口气,气息更加纷乱细碎。她绝望地发现,虽然他印上她的唇并不火热,相反只是让人骨髓战栗的冰冷,但她仍无法抑制心脏的狂跳,更无法克制血液快速在全身上下流窜。
但这是不应该的。她必须挣扎、抵抗,否则他会就这样强行占有她,而她也会意乱情迷地被他占有。她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失身于他,她必须在沉醉前逃离他的钳制。
“放开我、放开我!”她语音尖锐起来,几近嘶哑的嗓音泄露了她内心的强烈震撼,濒临疯狂的抗拒举动更说明她情绪的激昂,“神谷光彦,我要你放开我!”
或许是她尖叫般的嗓音唤回他理智,也或许是她实在太激烈的挣扎抑制了他想惩罚她的冲动,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离开她身体。
他看着她拼命努力调匀呼吸,拼命想要恢复一向的冷静,但一双眼眸仍背叛了她的决心,闪烁不定的光芒反映着难以平息的惊慌。
她终于失去冷静了。他静静地想着,认为自己应在此时勾动嘴角露出淡然的微笑,但不知怎地,他却笑不出来。无法因为自己终于成功夺去她冷静的事实感到优越感,心底反而升起一股对自己的强烈厌恶。
“快走!”他命令她,语音严酷却沙哑。
而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服从他的命令。
第六章
她在做梦,她知道。可是这梦是如此甜美,让她实在舍不得醒来。
她梦风自己躺在柔软的云端,轻飘飘的,却又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让人忍不信深深地嗅着。她蜷缩着身子,向云端更深处偎近。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自己整个人揉进那团宜人的温暖里。
她轻轻地逸出一声呻吟,然后微微侧过身,又一声细细的呻吟。
“羽鹤、羽鹤,醒醒。”
有人在叫她-是天使吗?身上背着羽翼,自由翱翔天际的天使,上帝的使者?
“羽鹤,拜托你醒过来。”
或者不是天使,是心鸟——她又来吵她睡觉了,飞鸟明明晓得她爱赖床的。“别吵我,飞鸟,让我睡——”
“天啊,你没事——太好了。”
她皱眉。这声音不像飞鸟,这句话更不像她会说的,平常飞鸟都会毫不留情地一把扯开棉被,让她在早晨微凉的温度中瑟缩。
“羽鹤,你安心睡吧。没事了。”那声音柔柔地对她说,“我会保护你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庄羽鹤倏地展开眼帘,眨了眨一时影像还显得矇眬的眸子。
终于,一张挂着眼镜的男人面孔清晰地映入她眼眸,他略显忧虑的面孔一舒,唇边泛起淡淡的微笑,“你终于醒了。”
她一怔,蓦地发现自己的身子竟是蜷缩在他怀里的,连忙坐直上半身,“这里是——”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是在一辆跑车后座,前座则是一个陌生男人在驾驶。
两人的视线在后照镜交会,陌生人对她微微一笑,“久仰大名,庄小姐。”
他说中文。中国人?
庄羽鹤茫然地眨眨眼,眸光生新回到蓝清风身上,忽地,因昏迷一时失去的记忆击中了她。记得本来是在追踪蒂娜的,却发现清风坐在一家餐厅里,接着,在餐厅旁的暗巷口,有人从她身后偷袭——
一念及此,她倏地全身一凛,身子迅速抽离蓝清风怀里,背部紧紧抵住了车门。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以及盯向他那充满戒备的眼神让蓝清风不禁轻轻蹙眉,“怎么了?”
“是你吗?”她冷冷一句,“蒂娜要见的人是不是你?”
蓝清风一惊,“你说什么?”
她恨恨地瞪他,“她传递情报的对象是不是你?因为不想被我发现,所以你才从北后击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