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在为海恩着想吗?
奥立维悲愤交加,看了看宝拉,又看了看海恩,抖看嘴唇,竟然没能说出一句“不行”。
海恩对他们二人的对话似懂非懂,他犀利的眼睛看了看奥立维,看着奥立维眼中交织着痛苦、悲伤、愤怒的情愫。
在蓝色和黑色的瞳子背后,海恩明澈的眼睛还看见了奥立维深埋在心里的对宝拉多年以来不曾消逝的爱意。
只是,奥立维此刻称之为“仇恨”。
海恩又看了看宝拉,看着宝拉眼中流露出焦急和关心的神色,彷佛急着要在死亡之前碓认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
海恩突然感到心灰意冷:眼前的女子,所爱的人并不是他。
所以她才没有一口答应自己的求婚吧?
海恩突然跳起来,趁奥立维不备,一脚踢飞了奥立维手中的长剑,奥立维错愕之间完全来不及应对,被海恩一脚踢倒在地!
奥立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海恩却没有继续,一句话也没有说,冲进隔壁的书房!
等到奥立维从地上跳起来追过去的时候,海恩已经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迅速跑进了花园,很快消失在奥立维的视线中!
奥立维情知追不上了,只得狠狠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宝拉,咬一咬牙,恶狠狠地说:“宝拉,你记住,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海恩!"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去。
第七章
“欺骗是奥立维一生中最不能容忍的事情,而偏偏欺骗他的人,就是他终生最爱的女人。也因此,这件事在奥立维、宝拉和海恩三个人之间,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刀剑只能伤害他们的身体,而更加难以平复的,是心灵的折磨和伤痛。然而,当时的奥立维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
亚兰历六四三年八月十四日,按照官方的说法,海恩太子发动政变,兵败于奥立维王子;八月十六日,亚历山大二世宣诏废海恩为庶人,奥立维为王太子,摄政监国。
而奥立维摄政之后颁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任命保罗·贝斯尔为帝国宰相。
民间的流言却和官方解释完全不同:奥立维王子与保罗·贝斯尔合谋,借贝斯尔宰相家晚宴之机,暗杀海恩太子!
一夜之间,对外身分依然是“保罗·贝斯尔”的宝拉,成了卖主求荣的奸臣。
宝拉有口难辩,这是奥立维的离间之计,故意让自己被人误会成出卖海恩的叛徒,从而一举将自己与旧日同僚孤立开来。
而且,因为知道了自己身分的秘密,奥立维竟然以此威胁,要求宝拉继续假扮保罗,坐上帝国宰相之位,同自己合作。否则就公开这个秘密,诛灭贝斯尔全族。
宝拉只能答应奥立维的要求:海恩失踪不知去向,雅克·贝斯尔临终前的奏折落入奥立维手中;亚历山大二世被次子奥立维逼宫,加上本来一直对奥立维怀有愧疚之心,不得不宣诏废海恩立奥立维。奥立维转眼之间,已经控制朝廷。两相权衡之下,宝拉只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奥立维合作。
而且,如果宝拉不寻求奥立维的保护,夹在海恩旧部和奥立雒的新贵之间的自己和贝斯尔家族势必覆灭。
虽然从此之后,等待宝拉的,只有更多的痛苦和忧伤。
***
亚兰历六四六年十月。
虽然已是秋季,但是天气依然很炎热。
所以到了傍晚,那勒坦尔的人们依然遵循夏天的习惯,喜欢在劳作一天之后到酒馆里小酌一杯,乘凉,同左邻右舍聊聊天,斗几局牌。
“夏尼酒馆”位于王城十二街的街口,此处为通往东城门的交通要道,生意一向很好。
今天也是如此。太阳刚刚落山,酒馆里就坐满了人,人们笑着,闹看,聊着坊问的各种流言传闻。
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当今的太子奥立维身上。
“今年最流行的装扮,就是把眼睛染成不同的颜色呢。"”是啊,所以可以将眼睛变色的‘丝凡亚眼药水’现在已经卖到十二个金币一瓶了啊。“
“为什么这种药水会卖得这么贵?不就是月光玫瑰的花种蒸出来的汁液吗?”
月光玫瑰有一种奇特的功效,就是用不同颜色的月光玫瑰花瓣蒸煮出来的汁液,涂抹在身上或者其他地方,可以改变原来的颜色,颜色也随着药汁的浓度不同而有变化。
例如用纯白色,五十份浓度的花瓣汁液涂在身上,会让皮肤变成深褐色,而三十份浓度的黄色花瓣汁液则可以变成天蓝色。
因此聪明的商人在这种药水中加上一点其他药材,就成为了可以任意改变眼睛颜色的“丝凡亚眼药水”。
“没办法,当令的王太子殿下奥立维就是一蓝一黑的眼睛哪。所以目前国内最流行的装扮,就是把眼睛染成不同的颜色。”
“难怪现在到处都看得到不同颜色眼睛的人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是啊,全国所有少男少女都对太子殿下崇拜得无以复加,一幅精美的太子画像都要卖到十五个金币:那勒坦尔还从来没有这样的状况。”
“大概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的确比较独特吧,去年的国庆日,在王宫广场举行的庆祝大典,破例允许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观看,而且太子殿下还亲自走到人群当中,同身边的人握手呢!”
“没错没错!就是从那时起,很多人都为太子的风采倾倒了啊!”
“哎呀,欧尼婶婶,你不会也被什么太子殿下给迷住了吧!‘’随看一个清亮的声音出现的,是夏尼老爹的宝贝女儿波拉。她笑着端过一壶酒,摸了摸桌沿,才将酒准确地放在桌上,笑着道:”还是您今天喝多了,居然同我一样地盲目啦?“
波拉毫不留情的嘲笑使得酒馆里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大笑。
被波拉嘲笑的女人已经徐娘半老,此刻并没有针锋相对地反驳波拉的话,而是笑眯眯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我说波拉,其实迷上太子的不是我,而是我家那个老头子啊!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呀!”
欧尼婶婶的话自然又让酒馆里爆发出惊天的狂笑,另外一张桌子上被点到名字的中年男人红了脸,讪讪地灌了一杯酒下肚:“我说波拉,如果你见过太子殿下,一定会一心梦想看嫁给他才好吧!”
波拉大笑起来:“欧尼叔叔,你的话注定不能实现啦。因为我看不见啊,所以呀,无论太子长了多么古怪的眼睛,我都不可能迷上他的呀!”
酒馆里一时寂静下来:夏尼老爹的女儿波拉,有着银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珠,然而十岁那一年,因为高烧而甚么都看不见了。众人在波拉面前都尽力避讳着这件事,倒是天性活泼开朗的波拉,毫不在乎用自己的缺陷开玩笑。
角落里一个男人缓缓地站起身来,左手叠在右手上,轻轻地拍看巴掌,他的衣衫华贵,一看就知道是贵族身分,而头上带着帽子,压低遮住了半个脸,人们只能看到他秀丽的下巴和嘴唇。
他一边走一边道:“说得好,美丽的姑娘。”
波拉听见男人的声音,敏锐地向他站的方向转过身,而那男子直接走到波拉面前,微笑看看着眼前大胆的少女:“您的声音,如同夏夜的月光玫瑰开放时一般美妙。”
波拉怔了怔:“你是谁?”
男人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黑色的头发,一对蓝黑的眼睛和英俊的脸庞:“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是奥立维·安德尼奥斯。”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高大俊美的青年,难道就是刚才的议论焦点当今的王太子一奥立维?
人们纷纷从座位上滚到地上,忙不送地行礼:“殿——殿下——”
波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她想要跪下,却被自己的裙子绊住,站立不稳,就要摔倒。
亏得奥立维眼疾手快,一把榄住波拉的腰,这才让波拉免去了摔倒在地的窘境:“姑娘,小心不要摔倒了。”
他温柔的话语和体贴的手臂让波拉心神一荡,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羞涩的红晕:“太子—一太子殿下——"奥立维微笑看扶看波拉的腰,对跪在地上的人们道:”诸位平身。
这里不是王宫,也不是朝殿,大家不必如此多礼。“
众人却一动不动,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这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既然说了让你们免礼,你们就站起来吧。”
众人循声看去,看见刚才奥立维所坐的桌子旁边的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起来吧。”奥立维微笑着,“贝斯尔宰相也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你们还这样跪着的话,可就是杵道了哦。”
人们这才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来,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众人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到了奥立维和波拉身上。
奥立维的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波拉,您的言辞真是叫人欣赏。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同我这个有着古怪眼睛的人做朋友呢?“
波拉呆住了,她万万想不到一国太子奥立维居然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饶是她平日里口齿伶俐,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应对的话来:“这……这……”
“我的要求太莽撞了吧?”奥立维温和地微笑看,殊不知自己的笑容已经倾倒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只除了冷冷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保罗·贝斯尔”和看不见他的笑容的波拉。“没关系,过几天我还可以来这里喝酒。到时候你记得要给我答覆哦。”
说看,奥立维松开了一直扶着波拉的手,在桌子上放下两枚金币,转身大步走出酒馆:“诸位乡亲,下次见。”
宝拉看了波拉一眼,一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们走出很远,还是听到了酒馆里传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
“民众真是单纯啊。”奥立维微笑看在马上对宝拉说。
宝拉淡淡地回答:“那是太子殿下的魅力惊人的缘故。”
“是吗??奥立维戏谑地扬起眉毛,”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任何人的缘故呢。“
宝拉不语:虽然自己被上上下下都看作是奥立维的心腹,但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奥立维对任何人都可以温文尔雅,却利用一切机会对自己冷嘲热讽。
“卿觉得那个姑娘怎么样?”奥立维看见宝拉被刺中软助,于是换了个话题。
“很大胆,活泼。”宝拉简洁地评价。
“我记得我彷佛从前见过她……”奥立维思索看。
“是的。”宝拉有时候真的很痛恨自己的记忆力,“三九年十二月。”
“没错!”奥立维一拍巴掌,“就是她!那个我酒后认错了的姑娘!她的头发颜色和卿很相似呢!当时卿还大义凛然地打了我一巴掌呢!“
宝拉的心抽痛起来:她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晚上,那个奥立维醉酒的晚上,他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谎言,痛苦地喝酒,将银色头发的波拉错认成自己。
而她,却只能站在一旁,用自己所能,让奥立维忘记痛苦。
只是——奥立维似笑非笑地看着宝拉:“说起来,一个姑娘长得不错——”
宝拉心里一惊,看了奥立维一眼:“殿下,您想要做什么?”
奥立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我亲爱的宰相阁下,聪慧如卿,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这三年以来,奥立维成功地在朝臣面前显示了出众的政治手腕,手握兵权,而且已经笼络了很多贵族,可以说是大权独掌。
而且,奥立维在民众面前展示了极其惊人的个人魅力,从而掀起了全国上下对奥立维个人崇拜的热潮,年轻的男女们元不以仿效奥立维的言行举止为荣。
而更多的是,年轻的少女们对奥立维热烈的爱慕。
据说,每天从富务省送到艾拉宫的情书,就有几百封;更不要提各家的贵“您是想——"宝拉吸了一口气,迟疑看开口。
“让她成为我的情妇。"奥立维平淡地说着。
情妇?
宝拉深深地、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立维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刺中了她内心最软弱的部分。
几年当中,奥立维甚至从没碰触过宝拉的衣袖,他只是流连在各种女子之间。虽然他之前也和很多个女子来往过,但是都没有要正式收纳情妇的意思。
“您是要将波拉收作情妇吗?”良久,宝拉终于开口确认。
“是的。”奥立维毫不迟疑地回答。“
宝拉张了张嘴,一句“为什么”的疑问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奥立维却好心地解答了:“因为我很喜欢她。”
宝拉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激荡:“这个姑娘的确有讨人喜欢之处。”
“是啊,是个很坦率的姑娘。”奥立维盯看宝拉没有血色的脸,用高兴的口吻说道,“而且不会说谎。”
宝拉瘦削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但马上就稳住了:“殿下,一个平民情妇不会影响您的声誉吗?”
奥立维却高兴地笑了起来,因为他清楚地分辨出宝拉声音中的颤抖:“宰相阁下,卿以为我在乎甚么声誉吗?哦,当然了,那勒坦尔最在乎声誉的卿,恐怕不能苟同我吧!”
宝拉修长的手指在衣袖里紧紧地握成拳头,冰凉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带来些微疼痛,让她可以抵御内心因为奥立维恶意意辞所带来的痛楚。
“殿下,您打算如何做呢?是要赐给波拉小姐一个爵位吗?”
身为太子的情妇,不可能是一个平民,所以,赐予一定的地位和财富,也许就可以出入宫廷了吧。宝拉这样想看。
内心的痛苦似乎已经因为伤痛太多而麻木了,现在的她,只有将自己伤痕累累的心从身体中剥离出去,才能面对奥立维的冷言母语。
奥立维看看宝拉已经失去了颜色的苍白嘴唇,心头突然一酸,于是挥了挥手道:“不必。我只想秘密找个情妇而已。”
“什么意思?”宝拉有些诧异。
奥立维好笑似的看了看宝拉,恶毒地说:“宰相阁下,难道卿认为我身为一个男人,不应该有正常的需求吗?”
宝拉的眼中闪过震荡的神色,但是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贵族家的小姐太难缠了一点儿。”奥立维看看宝拉的表情,愉快而无耻地说,“一旦她们用名誉、地位或者其他的什么来要胁我,我不是被迫要娶她们为妻了么?那勒坦尔的太子妃应该是个端庄、贤淑的女人,不过,既然有那么多的美貌少女可以让我选择,我目前还不打算娶妻生子。所以,收纳一个平民女子似乎更加安全一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