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尽职地守在原位,低低笑出声,大勇认命地向前查探那些可怜人,嘴里咕哝,「又来了。」待确定他们动弹不得,便回头对众人说道:「行了。」
左玲潇立刻上前帮他们摆些可笑的姿势。
风竹沄见状,于心不忍,「玲潇,放他们一马吧。」虽不致要人命,可……三天,太折磨人了!想不到她身怀绝技,还下手如此狠厉。
左玲潇正把一个矮肥的胖汉子摆成大鹏展翅的姿势,闻言,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不行,他们是坏人,爹说要铲奸锄恶,我这可是替天行道!」
好棒的理由!马静书窃笑,向前凑上一脚,把个壮汉弄成戏里小旦的模样。
话是没错,抢劫是该受罚,可她难道没想过自己也是个山贼?
「小姐是真气了才会使暗器,恐怕一时之间不会改变心意,风公子别白费唇舌了。」虎子待在风竹沄身畔护卫,「我警告过他们了,谁教他们不领情,碰上个女煞星还不知道退。」
风竹沄犹不死心,绕过虎子壮硕的身子,踱步至忙得不亦乐乎的左玲潇身前,「玲潇,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之心,人皆有之,他们和我们同是人生父母养的,看他们如此受苦,妳于心何忍?」连篇的大道理说得流畅无比,正气凛然,大有不达目的绝不停歇的态势。
马静书停下手边的游戏,静观其变。一个衣服被脱到一半的麻脸汉子在她身边涨红了脸,瞪大的眼里满是窘迫和不甘。
「忍啊,怎么不忍?」左玲潇说出她货真价实的不解。
「对了,我还有话跟你说。」想起之前未完的话题,她放下扯在手里的胳臂,「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她牛头不对马嘴,莫名其妙地迸出求亲之语。
诸多人等闻言俱是傻眼,她在这么杀风景的场面还能说出这等话来?!加上风竹沄,十三对眼睛全朝她望去,完全愣住。
强盗们心中的疑惑是──两个姑娘能成亲吗?
风竹沄则是搞不懂眼前的情势,以及他心里百味杂陈的滋味该如何解决。
他欣喜于她的告白,却对眼前的情况感到荒谬与尴尬,他身穿女装,而心上人却跟他求亲?怎么世间的普遍观念全让她给颠覆了?
还来不及厘清心中的种种困惑,颈子就被一只脏污大掌箝制住,正是刚刚还在大鹏展翅的胖汉子。他痛得呼吸一窒,俊脸沁出薄汗。
左玲潇满心期待他的回答,却又被打断,怒眼瞪向三番两次打断她计画的家伙。哼哼!原来是胖子肉多,毒性无法持久?!
「放开他,我给你一条活路。」这死胖子!
「啰唆!把解药交出来。」说话的胖汉满脸横肉,一身垂坠的肥肉,毒性刚退,说起话来还是气喘吁吁的。
虎子向大勇使个眼色,悄悄退后一步,等待救人的时机。
「竹沄,这下你总该知道不用对坏人太好了吧!」左玲潇还有心情开玩笑,完全不把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
「臭娘儿们!快把解药拿来,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他加强手劲,脸色坏到极点。
风竹沄逐渐不能呼吸,在这生死关头,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生命垂危的事,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只要能和她一起,何必坚持太多的规矩呢?
不管她跟他告白的场面多么令他尴尬,他终于一偿宿愿,找到携手共度一生的人。而他不正是喜欢她不流于世俗绳墨的纯真自然吗?何必拿世间的价值观来衡量她?
「受不了,你还发愣!」更令她受不了的是他惨白的脸!左玲潇朝虎子使个眼色,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身影一晃,出现在胖汉子身后,手刀一劈,他便两眼一翻,颓然倒地。
风竹沄脱离箝制,大口大口喘气,喉间传来阵阵灼热刺痛,让他猛咳不止。
左玲潇心疼难抑,走到他身边拍抚他的后背,「我们回去找个大夫看看吧。」顺便找个算命先生帮他改改运,不然怎么他不是被老虎咬,就是误人歹人之手?
「嗯。」他咳得无力,说不出话来,却怜悯地看着被夺去自由的强盗们。
「受不了你。」小嘴一撇,她摸向腰间,手一扬,又朝他们射出暗器。
「妳……咳咳!」不给解药便罢,怎地又伤人?!
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她搀扶风竹沄往林外走,「我是给他们止痒药。」这已是她最大的让步,「他们这么坏,让他们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修身养性几天,对他们也好。」
马静书三人又是一惊。她竟然给解药了?!整人面不改色的她,连好朋友都不放过,谁来说都不给情面的人,竟会让步?!
三人再次确定,风竹沄真的是天地间唯一能让左玲潇唯命是从的人,说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为过。六只眼堆满崇拜,频频瞥向男扮女装犹在咳嗽的风竹沄……呃,不过,也要他日后没再着了左玲潇的道,才能算是够本事啦!
第十章
风竹沄换回惯穿的襦衫,倚坐床头休息,总算找回平时的冷静。
左玲潇歪着脑袋打量他,「你还是穿这个好看些,」斯文俊秀的模样让人瞧了就舒服,「我喜欢。」
马静书三人连同风承统,加上请来的大夫、一屋子仆人,十几双眼纷纷尴尬地别开眼,脑中忍不住联想到风竹沄清秀可人的女子扮相。
「妳不会再叫我穿女装了吧?」来这一回就够他受了,他可不想再有下次!
左玲潇考虑半晌,「那你也不能叫我穿女装,这才公平。」
公平?这话是怎么说的?
风竹沄为难地说:「成亲那天,妳是一定要穿裙子的……」他是不介意她娇俏的男子装扮,反正他也习惯了,可总不能两个新郎官拜堂吧?
「成亲?!」
「成亲!」
左玲潇恍如隔世,而风承统却欣喜若狂,两种不同的情绪却不约而同地叫得穿云裂石。
一屋子人摀住耳朵,阻绝魔音穿脑,心想风老爷子变得跟左玲潇一样疯了!
「妳反悔了?」风竹沄眼眸垂下,仍难掩失望。
左玲潇忙不迭地扑到他身上,脸儿埋入他的胸怀,「我要我要!你答应了就不行反悔!」她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没人可以将她从这怀抱拉开!
「你们要成亲了?!」风承统暴喝一声,待两人双双点头,便一阵风似的奔出门外,「我去写信跟左寨主说,咱们两边可以开始办亲事了!」欣喜若狂的身影一眨眼便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众人同情风老爷子总算等到这一天,也不去计较他失了平日稳重的行径。此刻,已等候多时的大夫移步向前,「风公子伤了哪儿?我看看。」
风竹沄推推抱着他不放的左玲潇。一屋子人看着呢!她不羞,他都脸红了,「玲潇,妳先起来。」
大夫观察他的气色,「脸好红,是风寒吗?」
风竹沄难为情地咳几声,「不,是伤了喉咙。」他空出手,拉开衣裳,露出发红的颈间,再推推死赖着他的人儿,「玲潇。」
「我不要!」左玲潇踢掉绣花鞋,一个使力,人已在他身侧躺下,「这样也可以看大夫,你不用顾虑我。」她讨好地说,乖巧地在床铺内侧躺好。
这……屋子里十几个人看他们没礼教地共盖一衾,脸都红了。
「没关系,左姑娘说的是,」大夫赶紧安抚脸更红的风竹沄,「我看看啊,这勒痕……是被人掐的?」
闻言,左玲潇愤慨地坐起身,「对啊!那人好可恶,竹沄痛得脸都白了!」可惜了他一身的细皮嫩肉,红得发紫了呢!小手自然地探入他微敞的衣襟,轻抚他发肿的脖子。
他再也受不了了!「玲潇!」低喝一声,拉下令他心猿意马的细嫩小手。他的形象总有一天会被她破坏殆尽!
她心头一跳。他生气了?「好嘛,你别气,我乖。」她温驯地躺回原位,拉上被子盖好,只露出一对明亮大眼讨好地瞧着他。
「呵呵,原来是这样。那好办,我开几帖消炎药,您让人去抓药,过几天就好了。」大夫认识风竹沄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失了冷静,这小俩口真有趣。
「多谢大夫。」
大夫点点头,便离开房间。
风竹沄回头望向左玲潇,却见她竟然睡着了!大手拍拍她暖烘烘的小脸,「玲潇。」
她手臂一伸搂住他,眼睑不肯掀开,唇间模糊地发出一串暧昧的话,「我在这儿睡会儿,今天好早就起来了,我好困。」
「不行!」风竹沄掀开被子,非要她醒来不可!这成何体统,大家都在看呢!「马姑娘,麻烦妳带她回去。」
左玲潇失去暖暖被窝,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起来,「为什么不行?我们都要成亲了。」她就是眷恋他的怀抱才决定成亲的,现在他却不给抱?
他眉头一皱,「就是成亲了,也不能在人前搂搂抱抱。」
「那你把他们赶走嘛。」小脑袋不住往下点,睡意仍浓。
「不行,妳快起来。」这岂不落人口实!而且她身上传来阵阵少女幽香,实在太引人犯罪了。
又生气了?左玲潇脸一皱,慢吞吞地跨过他,趁机摸他几把,才缓缓离开床铺。
「那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她边穿鞋边发话,浑然不觉他僵硬的神情。
马静书大发好心,拉过她快步住房门走去,「风公子,我们先走了。」可怜的风公子,脸都快烧起来了!
「你们也下去。」他们看戏也看够了吧?
一干仆人看了场好戏,个个心满意足地含笑而去,他们敬爱的少爷终于抱得佳人归,他们可得把亲事办得风风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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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风承统在五天后一偿宿愿,手脚快得惊人。
风竹沄虽知爹亲早已暗中准备嫁娶事宜,仍不免心惊。
成亲消息公布的隔天,家中里里外外便贴上大红囍字,鲜丽的精致布幔处处悬挂,马车络绎不绝地运来各式礼品,再隔天,他就坐在大厅里接受众亲友的道贺了,左玲潇也在这天被左卫明接回寨子,准备三天后的迎亲。
莫竟庭来了,还调侃他,说什么想看看他穿女装的模样,让他困窘不堪。
他就知道坏事传千里,幸好他不知道成亲之事是左玲潇提出来的,不然他就糗大了。
由于旗山形势险峻,左卫明决定由他们的人马组成迎亲队伍,顺便送来左玲潇的嫁妆,风竹沄省去迎亲的劳顿,只要等他们到了,就可以成亲拜堂。
远远地,响彻云霄的敲锣打鼓声传遍大街小巷,喜气洋洋的乐声融入夏日早晨,沿街都是观望的人潮。
曲和寨长长的队伍穿过大街,停在风府大开的门外。
风竹沄在莫竟庭的陪同下步出大门,迎出花轿里的新娘子。
一旁的风承统眉开眼笑地跟左卫明打招呼,「亲家,我们成了亲家啦!哈哈哈!」
左卫明深感过意不去,自家女儿的捣蛋本事他是知道的,如今嫁到风老爷子家,不知是福是祸?「是啊,小玲就劳烦亲家多多包容了。」
「哪儿的话,小玲活泼讨喜,又是我等待多年的媳妇儿,自然会好好待她。」风承统乐得阖不拢嘴,老脸红光奕奕。
风竹沄欣慰地凝眸注视身穿大红嫁衣的心上人,幸好她穿的是新娘服!
这几天来,他除了思念,就是担心她会穿新郎服来成亲,这会儿见她全副配备的凤冠霞帔,幸福感才算真正来临。
「竹沄,我好饿。」红盖头下传出抱怨声,左玲潇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身上。一大清早就被挖起来穿这些啰哩巴唆的东西,她都还没空吃饭呢!
身形庞大的媒婆在一旁尖声提醒,「小姐,您别出声。」
「可是我很饿啊!」不甘愿的声音传出红盖头,还是有气无力。
莫竟庭听得噗哧一笑,三日不见的未婚夫妻,见面的头一句话竟是喊饿!这左姑娘真鲜!
「先忍忍吧!进了厅堂再拿东西给妳吃。」风竹沄扶她过门槛,来到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宽阔大厅。
他将左玲潇交给媒婆扶着,到一旁桌上拿来一块糕点,塞到左玲潇手中,「先吃这个填肚子。」
左玲潇手一缩,火速将等候多时的食物塞到口中。这么一点儿根本不够塞牙缝嘛!希望拜堂不会耗太久,不然她饿死了,还谈什么以后?
大厅挤满前来恭贺的宾客,围坐几张大桌旁,好奇地拿眼瞧女方家里来的一干人等。
只见他们个个豪气干云,身量不凡,说说笑笑地进了厅堂,在另一头的大圆桌边就坐,喜气的脸上还带着庆幸,不知是何因由?
司仪朗声唱道:「新人就位。」
嘈杂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转向行礼中的新人。
媒婆扶着左玲潇到厅堂前边,正对两家家长,不放心地再次叮咛,「小姐,等会儿就听司仪口令行事啊!」
原来这媒婆是寨里妇人所扮,深知小姐的调皮心性,不由得多嘱咐几句,免得闹出笑话,惹寨主和婆家不开心。
左玲潇被红盖头蒙住头脸,没人搀扶也挪动不了半分,只能没好气地点点头,却差点给沉重的凤冠压断脖子,痛得她倒抽口凉气。
瞧这凤冠样子挺有趣,她还考虑将它收到百宝箱,以后可以拿出来戴着玩,如今,她发现这玩意儿戴在头上一点儿也不好玩;所幸成亲这事儿,一生一回,等她可以拿下它,非得把它扔了不可!
「一拜天地。」
既然要拜天地,干么让她先对着风爷爷和爹?存心让她昏头晕脑嘛!左玲潇边转身边在心底抱怨。
新人对门外的朗朗晴空一拜,「二拜高堂。」看吧!又得转一圈!
上座的风承统和左卫明快慰地看着并肩而立的新人,频频点头。
「夫妻交拜。」左玲潇盯着前方的男鞋,想到他们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终于绽放今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送入洞房。」
满厅响起如雷的鼓掌,恭喜的贺词此起彼落,热闹非凡,在这之中,夹杂「太好了!」「马厩平安了!」「姑爷是救星啊!」「风公子功德无量啊!」「园子里的果儿也可以放心了。」……这些不应景的话语,令风家亲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纷纷不解地望向那一群剽悍的汉子。
这女方亲友全生得一副身强体健,虎虎生威的模样,他们是做何营生的?
几个人交头接耳,相互探问,却不得而知,只道他们保密得太周到,连仆人都守口如瓶,竟无一人知道女方家底细。
马静书遵照左卫明的吩咐,一路跟在左玲潇身边,以防她做出不得体的事来,往新房的路上听到风家亲友的猜测,不禁坏心地想,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就是城外不远旗山上的土匪,不知还敢不敢跟他们共享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