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沄见她满屋子乱转,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小鼻子不住抽动,好像一只可爱的小狗,心里不觉溢出柔情,静静凝视她专注的身影。
左玲潇一个转弯,闭起眼睛,将知觉集中在鼻子上,小心翼翼地前进,直到碰上一堵温暖的墙。
如获至宝的笑容在她脸上展开,她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跑到风竹沄怀里,她疑惑地看入他含笑的眼眸,小手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袍,「怎么会是你?」
「我怎么了?」风竹沄扶住她纤瘦的肩,俯视怀中娇俏的人儿。
迷惑的神情、写着信任的晶莹大眼、轻轻噘起的樱红小嘴、紧紧攀住自己的白嫩小手,她可知此刻的她是多么的迷人、多么的教人心动?
心中情潮汹涌,撼动他的自制力,他想紧紧抱住她,对她倾吐心中的情意。
「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怎么找着找着,就到你身上了?」左玲潇手一紧,踮起脚尖,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使劲嗅着。
红晕染上风竹沄的俊脸,他不自在地僵直身子,任她在怀里钻来钻去。
鼻端传来她的少女芳香,柔软的身子若有似无地在他身上磨蹭,情欲瞬间袭上了他,令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他想退开身子避开她纯真的挑逗,她却如影随形地贴上来。
风竹沄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放下搭在她肩上的手,不去想她在他身上造成的影响,在脑海中搜寻最严正刻板的先贤训示,试图找回光明如镜的神智。
他绝对、绝对能够控制自己,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她还是个孩子,断然不知自己正在挑逗一个男人,他不能失了风度,放任情欲去吓坏她。
「真的是你!」研究完毕,左玲潇兴奋地抬起小脸宣布,却见风竹沄脸撇向一旁看着窗外,一副忍耐的样子。
她担心地摸上他的额头,「你生病了吗?怎么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风竹沄低喘一声,连忙退开身子,嗓音低哑而紧绷,「我没事。」
「真的?」明明脸红得像火烧,还一身的汗,真的没事?
「真的。」妳别再靠近我就行了!俊美的脸皮隐隐抽动。
「呼!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难怪我一进这书房就觉得好舒服。」左玲潇挂着甜美的笑容,又往他靠近一步。
风竹沄赶紧背对她掩饰自己的窘态,逃避她天真却危险的接触,他绝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
他走向书桌,安稳地在桌前坐下,却不稳地拿起茶壶倒茶,断断续续的茶水自精致的茶壶流出,几滴茶水溅上桃木实心的桌面,浅浅的水渍在午后阳光的照映下反射点点闪光。
风竹沄看着那些水珠,恍惚间,只觉得颗颗水珠都是她明亮的大眼。他敲敲额际,抛开心中的遐想,长指扣着桌沿,借着规律的节奏重拾冷静。
左玲潇跳到他桌前的椅子上落座,伸手给自己倒茶。
风竹沄在桌前坐下,也给自己倒一杯,「妳说要画花?」
左玲潇边喝茶边从包袱取出画纸和笔墨,「嗯。你说画什么好?」
「妳有没有喜欢的花?」他移开桌上的公文,空出位置给她。
「有啊,喇叭花。」左玲潇忙碌地布纸研墨,漫声应道。
风竹沄一愣。喇叭花?她可真与众不同!「还有呢?」
「蒲公英。」终于好了!她靠向椅背,吁口气,再拿出一本《花谱》递给他。
蒲公英?风竹沄摇摇头,翻看手中的《花谱》,「我爹最喜欢菊花,说是菊花遇寒不凋,情性坚贞,不然就梅花,立在大雪中,一身风骨傲然,身姿绰约。」
「啊?好像很无聊耶!」说到不怕冷,她才厉害,她冬天还到湖边玩水耶!那画她自己好了。
「无聊?」花也有无聊的?
她正经八百的回答,「对啊,那些花好单调,不像喇叭花弯弯的花形,也不像蒲公英毛茸茸的,还会飞。」
他蹙眉,「那妳想画什么?」总不能真画喇叭花和蒲公英吧?
左玲潇转着杯子想了许久,灵机一动,「把这四种都画进去!」有风爷爷喜欢的,也有她喜欢的,两全其美。
「这四种花不在同一个时令,不会同时出现的。」她异想天开过头了吧?
「没关系,我是要画花,又不是要学时令,风爷爷不会见怪的。」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开始在脑海里构图。
她喊爹风爷爷,那他不就此她大一辈?他还以为自己是大哥哥,但其实是叔叔吗?的确,他都快三十,差不多可以当她爹了。
难得他找到想携手一生的人,却是这样的结果,果然是不可能吗?他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深思与惆怅。
罢了。既是如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就伴在她身边,直到她回寨子……
左玲潇持笔的手在画纸上量量距离,取出《花谱》仔细研究花的姿容,深吸口气,下笔慢慢绘出花形。
风竹沄大掌轻抚藏在心口的纸张,默默的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在心中描绘她千变万化的表情,回忆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将她深深烙印在心版上。
即使他们没有缘份相守一生,往后的日子里,他也会永远记住她、永远在心中回味他俩相处的情景。
左玲潇专心地画着,偶尔抬眸偷看他。
总觉得在他身边比较静得下心,周遭的事物也显得更赏心悦目,画画这苦差事也变成乐事一桩,连茶都比较好喝……咦?上回在他房里喝茶也是这样?怪了,他是茶仙转世吗?
「画好了!」左玲潇放下笔,满意地对画作点点头,觉得这是她学画以来最好的一幅作品。
风竹沄自沉思中回神,「这么快?」才不过一刻。
望眼看去,她竟画了一棵上面有着梅花、菊花、蒲公英和喇叭花的大树!茂密的枝叶点缀着四种花,真是……莫名其妙。
唉!难为爹了!
「因为跟你在一起,灵感一下子就跑出来了,当然很快就画好啦。」左玲潇无心机地说,笑意盈盈。
「是吗?」跟他在一起?风竹沄直视她,在心里细细品尝这美妙的五个字。
看着她写着依赖与信任的小脸,突然间,他很想要求她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只是,她的依赖,是他想要的那种吗?那种情人间的依赖与眷恋?
她笑得灿烂,用力点头,「嗯!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心情就好平静。」
他低叹一声,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他无争的性子使然吧。
算了,不要再想了,顺其自然便是,「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他站起身,帮着她收拾东西。
「嗯。我肚子好饿,不知王嫂今天做什么菜,好想再吃烧鸭喔!」左玲潇口水直流,一脸向往,「我昨天画了烧鸭,风爷爷说我画得满像的喔!」
风竹沄手上一顿,「烧鸭?」那有何可画?
怎么他也一脸惊讶?「对啊,那烧鸭好好吃,我就先把它画下来再吃,反正都是画嘛,可是风爷爷说不行,然后就叫我画花。」她回头打好结,压平包袱上凸出的棱角。
想来是因为好吃吧?风竹沄失笑摇头,真想看看爹当时的表情。
左玲潇抓起包袱,背在肩上,率先走出书房,「走吧!我快饿死了。」
回程上,左玲潇拉着风竹沄聊天,滔滔不绝地诉说寨子里的趣事,把寨子里的生活说得活灵活现,开心的笑容不曾停歇。
风竹沄对她的那些捣蛋事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挥适才的阴霾,频频惊呼、大笑,对跟她一起生活的人甚是同情和……羡慕。
向晚的霞光中,颀长的身影耐心地倾听身边娇小的人儿滔滔不绝的话语,清朗的眸子印上她挥手摆脚的娇俏身影,直达心坎,俊脸因她耀眼的丰采,漾出柔情缱绻的笑容。
第六章
莫竟庭递给风竹沄李家一事的报告书,「李、张两家已依律判刑,家产充公,他们囤的货明天会在官差的监控下卖出。」
风竹沄长指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地问:「恶整张家的人知道了吗?」
「官府也在查,不过毫无头绪,混入张家的人身手不凡,没留下一点痕迹,查起来倍感辛苦。」莫竟庭见他神色怅然,「你有心事?」
长指迟疑了下,随即继续敲着,「不就李家的事?」
「是吗?」明明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左姑娘还好吗?」莫竟庭一语双关,若有所指地瞄向他。
长指停止动作,风竹沄慨然一笑,「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相交多年,知他最深的还是他。
「我不知她好不好,我也几天没见到她了。」不知她的「四花树」带给爹什么样的震撼?
私心里,他希望她多留在家里一段时间,然而那日听她说起家中生活,看得出来她很想念寨子里的人事物,何况他也知道她很想摆脱烦人的课业。
虽然不能在一起,但他希望她能快乐,所以他祝福她能早日完成课业,回到她心心悬念的曲和寨。
莫竟庭怪叫一声,「你好几天没见到她?你不是对她有意?」瞧他对那左姑娘呵护备至的模样,竟然几日来毫无动作?!难道他又要眼睁睁看人家离开?
白皙的脸庞飞上红晕,「她课业忙,」爹说她每天除了学画外,还要练字,「我也要忙书肆的事。」
「书肆一切顺利,哪有什么事?」莫竟庭没好气地说:「她课业忙,你可以在一旁陪着她啊!」
落寞悄悄浮上风竹沄的眸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她还小,我就像她──」他一顿,苦涩地继续道:「兄长一样,」唉,应该是叔叔,「她没那个意思,我又能如何?」
莫竟庭闻言愕然,左玲潇稚气未脱、玩心甚重的模样,的确还是个孩子,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倒说不出话来。「总要试试吧?」虽说是哥哥,也不是没发展的可能啊!
风竹沄下意识摸上胸口,隔着衣裳轻抚她给他的字,「左寨主明天要来接她回家。」爹说左寨主本来就打算一个月后就来带她回家,只是瞒着她,要她专心用功。如今,她离家一月有余,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爹早上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满怀失望,没想到他才确认自己的心意,就要与她分别了。
出门到书肆前,正好看到她抱着书本经过院子,他心中一痛,连忙步出家门,就怕再看她一眼,会让他陷得更深,到了书肆,也无心处理公事,整个上午都待在书房里发呆。
「嗄?」这么快?「左姑娘一旦回曲和寨,再下山可能就是出嫁的时候了。不如你先把她定下来,以后再培养感情也行。」怎么他如此平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何必?若她遇到真心喜爱的人,岂不是我误了她?」风竹沄闭闭双眼,眨去眼中的酸涩,「以后还会碰上其他姑娘的。」真的会吗?他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还会有像她这般触动他心弦的女子吗?
莫竟庭闻言哑然,他总是太为别人着想,弄得老是怀抱失落,这回他要用多少时间抚平失落?
正想说些什么鼓励他再去争取,却见他眼神迷茫地眺望窗外,似在怀想尚未开始,便已逝去的情事。
「唉,希望如此。」人都已经在追思过住,他要怎么劝他追求未来?
风竹沄拉回目光,轻轻一笑,安抚好友,「会的。」就像以往一般,他会祝福她找到幸福……可是,他迷惘了,一切真能如此?她已在他的心版上烙下深刻的印痕,就算岁月能让他淡忘,又要花多久的时间?只怕是一辈子吧!
窗外天光沉黑,星斗灿烂,书房内无人说话,只剩静寂与失落充斥在灰暗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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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家大厅,左卫明和风承统对坐而饮,谈论左玲潇在这边的生活及学习状况。
「小玲天资聪颖,就是爱玩了些,要她静下心来实在很困难。」风承统小心地避开胡须,以杯就口,啜饮杯中好茶。
「唉,都十七岁了,还像个孩子,没给风老添麻烦吧?」左卫明在寨子里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没有没有,她乖得很哪,交代她的作业都准时交来,一个月下来,字也好看许多。」风承统欣慰地说。从刚开始的黑黑一团,到几乎「清晰可辨」,算是进步神速了。
「那就好。」左卫明稍微放心,也举杯饮茶。
「不过,他们曾经告假出门十来天,所以应该是二十天左右就进步了这许多,如果再多练几天,就不只这样了,左老弟最希望的『清晰可辨』或许可成。」
左卫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什么?他们出过门?」他明明交代她不可擅离风府一步!
「嗯,说是有点事要办。」
「去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玲买了很多东西,好像高兴得很,应该玩得很开心吧。」
左卫明觉得他的头又痛了,「玩得开心」?他最怕听到这句话,因为这代表她又去搞些奇怪的事!
他叹口气,打算回去再问问她,最好别又是给他惹麻烦。「风公子身子无恙?」
风承统笑笑,「托左寨主的福,小犬伤势早已痊愈,也接手书肆的事了。」只是好像有心事,这几天都是若有所失的模样,问了几回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该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
「那就好。」左卫明放下茶杯,看看时辰,有礼地拱手道谢,「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多谢风老对小女的照顾。」
「左寨主毋需客气,欢迎日后常来走走。小玲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哪!不如让她嫁过来如何?」风承统半开玩笑地说。
他早想帮儿子找媳妇,偏偏儿子老说没找到让他有成亲意愿的姑娘,拖了又拖,眼看都快三十了,让他老人家年纪一大把,还抱不到孙子。
听仆人说小玲去过儿子的房间,两人还相谈甚欢,说不走这两人看对眼了。他干脆先替儿子铺路,以后要提亲也方便。
左卫明只当风承统在说客套话,「过两年吧,这丫头野得很。」
「好好好,那我先替小犬定下来如何?」风承统呵呵直笑。总是有希望的。
风公子?那个传闻中的谦谦君子?他看得上那野丫头吗?
左卫明不禁失笑,压根儿不信会有这一天,便随口应道:「可以,只要风公子上门提亲,这桩亲事就说定了。」
风承统笑开了脸,乐不可支,「好好,我会叫小犬尽快去提亲的。」
左卫明笑而不答,起身对他一揖,「嗯,那么就此别过。」
左玲潇四人和随左卫明而来的几个兄弟,在另一边的小厅等待出发,见左卫明起身,便拿起包袱走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