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地朝她挥手,她紧闭着双眼看不到。
他拼命地喊她,她却听不到。
“不要……不要……不要跳!”
冷溯云猛然惊醒。他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是梦!
他居然梦到十年前救他的女孩已经长大成人,并且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了下去。他拼命喊,甚至冲过去阻止她,可是她却浑然未觉,就那么直直的跳了下去。
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呢?他笑自己无聊。
当年那个女孩也许早就成家生子,忘记了他这位仙人。
“少爷,大公子已经到达醉仙亭。”门口的家丁过来传话。
冷溯云一边起身一边爱理不理的道:“让他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不料,有人却是人未到声先到。
“二弟,你是真的不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呢!”
冷溯云一听便知道不妙,连忙整理好因午睡而皱皱巴巴的衣服,换上一张笑脸,“大哥,你来了的话,叫人通报我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我房间呢?”
“我是有先叫人通报你了。”结果呢?君星冷哼。“我说你啊,也别在外面玩得太疯,‘开云祭’的时候也该回去一趟。”
这小子自从在凡间安了身就越来越少回家,爹把事务全压到他一个人身上,自己却在人间逍遥。
从凡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就是所谓的“仙人”,只是仙人并不像凡夫俗子想像的那么逍遥自在。
每位仙人皆有自己分内的工作,或布局星辰、或掌管风雨,而且仙人也不能率性而为,凡事要遵循规律,若有丝毫差错,即便是仙人,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轻者削减道行,重者开除仙班,更甚者魂飞魄散打入十八层地狱。
云城在天界中专司自然天气;云城城主是一位管理天象几百年没有出过错误的杰出仙人,也正是君星和冷溯云的父亲。
“已经到了开云祭了吗?”冷溯云装傻装到底,“多亏大哥你前来提醒,要不小弟我真把这事情给忘了。”
开云祭是云城每十年一次的盛典。三天的祭典中,云城的出口会向凡间打开,到时候会点化一些凡人进入仙界;只是出口往往会在一些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开启,所以一定要有缘人才行。
“溯云,你不要太任性了,要是爹真的生气了,大哥也保不住你。”
“放心,我最近绝对没有做什么会惹他生气的事情。”冷溯云悠哉地品着茶。这机会他可不能浪费,要留着在开云祭上惹他爹生一个“大气”呢。
“你还好意思讲!就说十年前那次,你竟然把名字送给了人,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那是因为她确实救了我,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恩情。”
“是吗?你这样就算报答人家?”要个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的名字干什么?君星冷哼,“况且据我所知,人家小姑娘只是问你的名字而已。”
而且还是被某人半逼迫的!
“给了就是给了,反正从此以后除了她以外的人不许叫我那个名字,要喊就喊冷溯云好了,反正在人间用惯了。”
“小弟,你该长大了。”君星叹气。
冷溯云睨了他一眼,“大哥,你这是话里有话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专挑开云祭的时候躲回人间?”君星再度冷哼一声。
冷溯云一脸惊讶,“大哥,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啊!”
今年的开云祭表面上是和往常一样宴请各路仙人,然而另一个目的是邀请四方佳丽前来“选秀”。
说穿了,其实就是打算给他们两个张罗婚事!
“溯云,兄弟间是不是该有福同享?”君星认真地问冷溯云。
“好像是吧。”
“是不是也该有难同当?”这才是重点。
“非也、非也。”冷溯云摇摇头。他才不傻!“自古长幼有序,不可颠倒,这个‘难’做弟弟的我可不好和你同当。”
谁不知道君星的意中人这次也会出席开云祭,人家两情相悦,自然幸福美满;他却是被硬逼的。
“大哥,我知道你急着娶嫂子,可是这祸害弟弟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
“弟弟,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也很伤心。”君星笑得有些阴险。
有诈!绝对有诈!冷溯云顿时大惊。
每次君星叫他“弟弟”时都不会有好事发生。果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君星自腰后掏出的捆仙索。
“大哥,你这招太阴了吧?”看家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少废话!”君星二话不说的将捆仙索套向冷溯云。
云城内,一干人等正为了开云祭忙得晕头转向。
“阿草,你去服侍雷池的水月公主。”领事一边翻着宾客谱,一边分配着人手。这水月公主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偏偏她又是最有可能嫁到云城来的大人物,得罪不得;若非人手不足,实在不该派个新来的奴仆过去那边。
毫不知情的陆结草应了声,便由其他人带着朝分雷池而去。
说实话,陆结草现在也不很能确定这里是哪儿。她只记得她是从奉仙崖上跳下去的,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全然不知;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个像大户人家似的地方。
这里的景致人间难寻,美丽至极,常常有淡淡的云雾缭绕,好似仙境般奇妙。这里的人不怎么爱说话,她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原来这里真的是“仙境”,只不过和她想像的有些不同。
这个地方叫云城,是天界一角。最近正好是云城十年一度的开云祭,奉仙崖当日也许正好接近开启的天界入口,所以她才误打误撞地被卷了进来。
远处的嘈杂声引起了陆结草的注意。
她定睛一看,却是两个滑稽的人影。一个走在前面,手里握着一条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则绑了一个人。
“大哥,你这样做太不够意思了。”
“闭嘴!”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这是重色忘弟。”
“放心,为兄的我正是要给你添件‘衣服’。”
来到云城的这些天,陆结草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情景,不由得笑出声。
“快走,别多事。”
领事的人闻声回头催促,陆结草连忙跟了上去。
冷溯云此时却浑身一震,不由得向传来笑声的方向望去。
奇了,竟没有人?
“你又要干什么?”君星警惕地瞅着他。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大哥,我好像听到她的声音。”
“谁?”
“要了我名字的人。”
君星挑眉,这次冷溯云的瞎话编得可有些高明了。“就是你暗恋了十年的那个女孩?”
“谁暗恋她了?”冷溯云反驳。他才没有呢!这十年来,他早都把她给忘了,只不过……偶尔会想起她、偶尔会梦到她而已。
这不算!
一眼看穿他心事的君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走吧,说不定今年的选秀宴上你还能见着她呢!”
“怎么可能?她是凡人啊!”
“说不定死后成仙了。”
“不许你咒她死!”
这还不算惦记人家?冷溯云根本是死鸭子嘴硬!君星再度冷哼一声。
“气死我了!”
一声娇斥,西厢房内又是一阵骚动。
“换人、换人,连个茶都沏不好,云城没有可用的人了吗?”
“是,小的这就去换人。”被赶走的侍女像得了特赦似的跑出去。
领事的人看了眼里头的情形,无限同情地拍了拍陆结草的肩膀。
“去吧,这就是你负责的贵客——雷池的水月公主。”
不会吧?陆结草张大了嘴巴。
果然是雷池的人,连举止都是“暴跳如雷”的!让她去服侍这样一位公主,不是要她去送死吗?
水月一看见呆愣在门口的陆结草,立刻发起脾气。
“看什么看?过来沏茶!”
“是。”陆结草赶忙上前拿起茶具,不料匆忙间一个失手,茶壶整个打翻,顿时茶叶和茶水洒了一桌子。
陆结草顿时吓傻了眼,一动也不敢动。
完了,她这下子全完了!
水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默不作声的站起身,环视着被打翻的茶壶;接着手一挥间,精致的茶壶被挥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早在门外等着继续接受换人指示的领事,闻声便知道大事又不妙,索性自己进来领罪。
“公主,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这就再去换人……”
“多嘴!”
啊?领事愣在原地。
水月高高的扬起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换人了?”
完了、完了!陆结草心想,这公主不会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慢慢折磨到死吧?
“哼!换来换去净是一些没用的废物,好不容易来了个懂事的又要给我换走?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是,不换不换,公主说不换就不换!”领事被她吼得几乎跪到地上。
水月不再理他,转身面对陆结草。“翻得好!翻得妙!我说这茶怎么越喝越不可口,原来是因为茶壶太不顺眼了。”她拍手又道:“不错,一来就立了大功。就是你了,明天陪我出席开云祭大典!”
这回不光是陆结草,连领事都张大了嘴巴。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第二章
所谓开云祭,其实只是名为祭而已。人间尚可祭天,而云城已然是天上城,所以并无祭天一说。
祭典只是一种祈祷仪式,仙人们在此祈祷之后的十年能够少天灾、少人祸。虽然是仙人,在天意面前也是无能为力,未来的一切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谁也左右不得。
祭典结束之后,云城会宴请四方宾客齐聚一堂,表演一些余兴节目,大家好好开心一番。这时,也正是各家闺秀展示才艺的好时机。
而今年由于某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表演时间很有可能会延长。毕竟“云城少夫人”也是个很好听的名号,不趁此机会好好展示自己一番,又怎能引起主角的注意呢?
看着眼前歌舞升平的热闹场景,虽然万般不愿意承认,陆结草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竟然真的被水月给拖到现场了!
“结草、结草?”水月的召唤让陆结草回过神来。
“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水月一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又皱了眉。
“不是叫你别叫我公主了吗?在场这么多公主,我怎知道你是在叫谁啊?”放眼望去,在场这些所谓的公主、小姐哪有一个是有大脑的?全是些只懂得搔首弄姿、卖弄色相的花痴,仙人的仙格全教她们给败坏了!千万别把她和那些花瓶归为一类。
忍住!忍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结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是我不对,水月公主……”
“四个字来四个字去的,你在念成语啊?你不累我听都听累了。”
这根本是没事找她麻烦嘛!
陆结草欲哭无泪,只有继续放低姿态,“那么我应该称呼您什么呢?”暴雷公主?呵呵,很合适。
“嗯……”水月想了一会儿,骨碌碌的眼睛转得陆结草心里直发慌,“就叫我水月吧,简单又清楚。”
“啊?”陆结草一愣,“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要你叫你就叫,再让我听见你叫我公主,我立刻告诉你的领事说你服侍不周!”
又来了!陆结草无奈地叹气。
其实相处久了,陆结草就发现水月并非传言中的刁蛮无理。她会为难下人多半是那些下人因为不愿服侍她而故意出错;她会吼人也只是不懂和人相处。想必她的内心一定很寂寞,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和那些城府深沉的人相比,她反倒觉得水月自有一种可爱。
“结草?”看见陆结草无缘无故地浅笑,水月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没有啊,我没有笑。”陆结草转过脸去。
“有!你明明就有,我知道了!”水月笑得很贼,“你一定是觉得能有机会服侍我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小姐,真是太幸运了,对不对?”
陆结草不禁干笑。
通情达理?那个词和她是怎么也沾不上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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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君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拍那颗快要靠到自己身上的脑袋。
“咦?终于结束啦!”揉着惺忪的睡眼,冷溯云作势就要离席,可惜被人一把按了回来。
“我劝你不要乱动。”君星好心地提醒他,“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筵席上的焦点,你再四处乱瞟,引得哪家姑娘误会或让爹误会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话未说完,只见冷溯云已经换上一副严肃的脸端坐不动,就只差挂一个“生人勿近”的牌子。
君星不禁叹气。“溯云,作为兄长,我奉劝你别再惦记着那位姑娘了,一切随缘吧!”弟弟的心思他哪会不了解呢?只是茫茫人海,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寻找?
“什么意思?”冷溯云直觉事情不简单。
忽然,云城城主一挥手,鼓乐声骤停。
城主朗声道:“今日乃是我云城十年一度的开云庆典,有幸邀请到众仙……”
“哼,选美大赛要开始了。”水月冷哼,引起周围人侧目。
陆结草赶紧推了她一下。她是不知道水月和云城是否有什么过节,但是在这么大的场合上出错的话,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不过,有人却不这么想。
“雷池的公主原来不过如此。”开口的是百花宫的牡丹。
水月瞥了牡丹一眼,轻蔑地笑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小小的一个花精竟然也敢来云城!”
“水月!”眼看气氛不对,陆结草赶紧对水月说:“大家还是不要为小事伤了和气。”
牡丹却不希罕这个人情。
“哼,连个下女也敢直呼公主的姓名,我倒看不出来你能有多尊贵。”
水月一听,猛地站起身。“下女怎么了?是我要她这么叫的,你有意见吗?”
“水月,你少说两句。”陆结草赶紧把水月拉住。
“我在帮你耶,你还说我?”
陆结草哪会听不出水月是因她才和那朵牡丹对上的,但是……
“水月,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别惹乱好吗?”水月是她负责的客人,即使水月是出于好意,后果也依旧会由她这个小小下人来承担。
水月狠狠地瞪了牡丹一眼,别过脸去。
陆结草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水月,对不起,不过真的谢谢你。”陆结草感激的对她说。
水月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
陆结草不禁失笑,她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山中的一段奇遇,不过一晃这么多年,那家伙想必早把她这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好在场地极大,小小的一阵骚动并未影响筵席的进行。云城城主还在滔滔不绝地致辞,倒是闲得发慌的冷溯云注意到角落里小小的争吵。他数了数,想起那个位子坐的是雷池有名的刁蛮公主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