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配合你?”
“你应该知道,和客户应酬是我工作中很重要的一环,我们婚后,我希望你也能够共同参与。”他伸手向前握住她的手。“我希望你能发挥长才,替我安排宾主尽欢的宴会。凯琳,这不正也是婚姻的一部分吗?”
她无法不同意。她也希望支持他的事业,并在当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她当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起冲突。“那是当然的,迈克。”但她的声音却有所抑制。“只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突然提到要我完全放弃,的确让我一下子没办法接受。”
“但是,你的收支差不多只是打平而已。”他冷冷地说。
“我做这份工作并不是为了钱,只要能够自给自足就行了。”
他微笑着握紧她的手,“再过不久,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丝绒盒子,“我要在离开以前,把这个交给你。”他边说边把盒盖打开。
里面是一枚宽边镶钻金戒指,正中一颗长圆形巨钻,外镶一圈碎红宝石。她抬眼和他的目光相遇,问道:“你离开以前?你要去哪里?”
“路易斯安那——出差。”他取出戒指轻轻套在她手指上。“星期五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讨论我们的婚礼要怎么举行。”
她摇摇头,“礼拜五要彩排卡尔和柏娜的婚礼。”迈克叹口气:“那就星期天!这次出差,会有一些企业主管和我一起回来,我们可以去打高尔夫球。”
其实对凯琳而言,改到星期天也好不到哪里。因为周六那场盛大花俏的婚礼结束后,所有清除还原的工作必然留待周日处理。但她仍点点头,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迈克顾虑得没错,他们的时间经常冲突,而且情况难以改善。大概也不会更坏了吧!她想。只是一旦他们决定要共同生活,便立即会突显了她的处境——有些事物,她必须要放弃。
六月初的春岗闷热潮湿,但柏娜婚礼当天的气候却极温和宜人,仿佛也受到上天的祝福。下午的阳光灿烂耀眼,却不曾把柏娜家后院泳池周围的瓷砖晒得发烫;徐徐轻风让所有布置的花叶迎风摇曳,却不曾吹乱原先设计的样式,日前丰沛的雨水让草皮青翠茂盛,却不曾摧折花园里盛绽的花朵,这一切,凯琳只能以完美来形容。
在客厅中,总招待和他的助手们正把巨大的婚礼蛋糕架放在主宴会桌上,并且要在蛋糕顶上饰以一缕淡黄薄纱。凯琳在一旁屏息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动作,直到架放稳当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们又用黄色蕾丝缎带巧妙地将各色小蛋糕集结成一个大丝糖的形状,上面再覆以鲜花装饰。最后,沿着淡黄薄纱和蕾丝缎带绕上一圈闪烁的小灯泡,这一部分的布置便大功告成了。总招待满意地点点头,凯琳也向他伸出大拇指表示赞赏。
客厅两头的活动吧台已架设好了。至于食物,会在他们去教堂时送来,凯琳只能祈祷运送途中不要出差错。现在这里已一切就绪,她看了看手表,便往新娘房走去。她得去看新娘和伴娘着装的情形了。 ‘
还没有到新娘房便听见房里传出咯咯笑声。穿着金凤花黄蓬裙礼服的女孩们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室,裙摆交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穿着白纱的新娘正站在落地三面镜前准备拍照。那婚纱前襟开得很低,后面长长的裙摆瀑布似地拖曳在地,只见挺着大肚子的摄影师吉儿正动作艰难地铺展裙摆,好取得最完美的摄影角度。
凯琳心头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怎么会是吉儿在这里呢?她强自镇定下来对吉儿说:“我以为是你的合伙人来。”
吉儿心不在焉地微微一笑,“本来我们两个人都要来,可是今天早上他女儿出了车祸。”新娘姿态摆定后,她便开始调整镜头焦距。
“孩子没事吧?”
“还好。不过他倒是吓坏了,决定在家里陪孩子。好~一柏娜,看着你的捧花——对!很好——来,现在很浪漫地微笑一个——”
在凯琳看来,柏娜的笑容倒像是在跟谁呕气似的。事已至此,凯琳也只能接受更换摄影师的事实。所幸吉儿的摄影经验丰富,无需担心上不了台面。
凯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从这一刻起到深夜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她每分每秒都不能掉以轻心。幸好她早已习惯承受这种压力。
“半小时内交通车就会到达,”她宣布:“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有没有扣子掉了或拉链卡住了?我现在马上处理。还有,小姐们,别忘了带头发定形液和口红——”
她催着女孩们上车出发后,自己则驾车以最快速度赶去教堂。她希望在车速较慢的新娘礼车抵达之前,能多争取些时间好检查礼堂内的布置。
整点钟声响起,凯琳沿着侧边走道往回走,再次感受到来宾席上熟悉的期待气氛。这一次对她竖起拇指的人竟然是培恩。他坐在安莉旁边,身穿暗灰色夏季西装,而非伴郎白西装白领结礼服,凯琳着实松了一口气。尽管她已和卡尔说好不请培恩当伴郎,但她心里始终存有一层疑虑,深怕到最后一分钟又换成培恩上场。
新娘礼车已抵达教堂,吉儿手握相机等在大门口。新娘的母亲叶太太则在门廊内焦急地踱步,一见到凯琳便说:“你们迟到了,整个婚礼都迟了。”
“钟声才刚响完。”凯琳平静地说。“如果要在钟响前播放新娘的音乐,所有悠美的旋律都会被嘈杂人声盖过去,不是吗?请你不要担心,我保证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叶太太似乎并不真的放心,但仍回到她的位子上。凯琳不由得微微一笑,在她的经验中,新娘的母亲在典礼开始前的倒数阶段,不是过分紧张就是情绪失控,这一回也不例外。
柏娜在她父亲的挽扶下缓缓走上教堂石阶。
“时间正好。”凯琳说。但她同时注意到摄影师还没有动作。“吉儿!”
吉儿像是突然回过神似地,“抱歉,凯琳!我现在的动作比正常时稍微慢一点……”
“你看起来像是累坏了……”但凯琳随即发现吉尔脸上掠过一抹痛苦的神色,不禁大惊,“啊一~我的天哪!吉儿,你该不会是在阵痛期吧?”
吉儿勉强地笑笑:“当然不是,预产期还有两星期。”
“要生也不要挑今天啊!”新娘的声音里混合着焦虑和气愤。
一旁新娘的父亲清了清喉咙:“宝宝要出来,什么日子对他们都是一样的。骆小姐,如果是我,我会马上把她送医院。”
凯琳骇然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但吉儿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丢下工作。我们赶快开始吧!‘,
这一次疼痛愈益加剧,吉儿美丽的脸蛋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当叶先生上前欲扶她就近坐下,她也没有拒绝。
凯琳觉得脑袋瓜里有面鼓在咚咚地敲着。“吉儿,你必须马上去医院,我会通知你先生。现在把相机给我——”她命令似地说。“必要时我自己披挂上阵!”看来她是势在必行了,吉儿生产,她的合伙照顾受伤的女儿,整个春岗镇上再没有其他的专业摄影师,而一场盛大的婚礼即将展开……
柏娜睁圆着眼,一脸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居然会发生在她的婚礼上。
走进教堂。偌大的厅堂已完全安静下来。最后一首曲目已弹奏完毕,司琴正等待她的指示弹奏结婚进行曲。然而在这诡异的安静之中,几分钟前的期待气氛正逐渐转变为不安和焦虑——是新娘还没到?是新郎临阵脱逃?还是——真够刺激的——有“第三者”来闹场?
坐在前排的叶太太更是一脸狐疑地望着圣坛。“我保证一切都会顺利进行!”凯琳愉快的保证言犹在耳,但此刻叶太太咀嚼这句话是无比的苦涩。
人们就是为了这句保证才雇用新娘顾问。凯琳心下提醒自己,如果这一次她不能兑现,毫无疑问地,叶太太绝不会对这件事保持沉默。那么她将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一~这倒是称了迈克的心愿。
至少她还有个台阶可下,她聊以自慰地想着:如果她对外宣称,她的停业是因为迈克不希望她婚后继续工作,或许多少能掩饰真正的原因。
她找到吉儿的先生并领他到吉儿所在的休息室,然后再返回礼堂。她的目光在来宾席问逡巡,试图寻找能够接替吉儿工作的人。来宾当中一定有对摄影具有相当造诣的人
突然她脑海浮现片断对话——当时她并不在意,但现在也许唯有他能替她解围。她慢慢地朝他的座位走去,在他身旁停下,直截了当地开口:“我需要你帮忙。”
培恩吃惊地抬头看着她。“我在听。”
“我需要一一位懂摄影、知道怎么操作照相器材的人。现在!”
他望了望全场,“你不觉得现在才找人一 有一点太晚吗?”
她咬着牙说,“一个女儿出车祸;一个突然要生产,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你为什么认为我可以接手?”
“你以前常常玩相机,而且上星期天你和吉儿谈到摄影,好像你还懂一些。你不是说还把摄影作品印成明信片吗?”
“那只是好玩而已,我并不是那么专业——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
“我会告诉你要拍什么!”她急切地抓着他的袖子,“求求你,你要我下跪都可以!”
他的手掌轻轻地覆在她手背上,像是在安慰她。但她只断然表示:“我会付你钱。”
培恩微笑着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好推辞了。当然,我得好好考虑我的价码,因为不曾遇过这种状况,婚礼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可以吗?”
“培恩,你——”
他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挑。
来宾席间已然隐隐升起一股窃窃私语的低浪,不容凯琳再有所拖延。相比而言较面对满脸冷霜的叶太太,培恩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显得微不足道。她叹了口气说道:“一言为定。好好考虑再告诉我你的费用。现在可以开始工作了吧?”
第四章
对于凯琳来说,整个结婚仪式只是一幕幕模糊的影象。刚开始时,她机械性地全场移动,试着指示培恩该捕捉什么镜头,但他却自有主见,让她只落得跟班的份。
她不得不放弃,于是她在教堂后的角落找个位置坐下,远远看着培恩。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自忖着,至少,到目前为止相机还没掉下来过。
仪式即将结束。在赞美颂歌的结尾歌吉中,新人在教堂后方甜蜜拥吻并任由拍下一帧帧珍贵镜头。拍照完毕,新郎卡尔便将隐忍多时的疑问倾泄而出:“这究竟怎么回事?培恩,怎么会是你拿着照相机满场跑呢?”
这倒又提醒了新娘柏娜,她收敛起笑容看着培恩:“这些相片最好不要拍砸了。”
他只耸耸肩说,“倒是你一不高兴把相机给砸了,可别怪到我头上。”
培恩的话在凯琳听来无异像一种威胁。她正想反驳,眼角却瞥见叶太太已逼进眼前,连忙改口:“赶快上车,否则大家全会聚在这儿向你们道贺,你们就没办法提前抵达宴会场迎接宾客了。”
卡尔立即小心翼翼地扶着新娘坐上礼车,而凯琳几乎推着培恩走向她自己的车。她的车在停车场靠出口特定保留区内,可以毫无困难地先行驶离。他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介意,还是由我来开车,免得你没地方出气,全都发泄在引擎上。”
她一语不发,只任由他把自己手上的车钥匙拿去。
“我实在不想提我们是不是漏拍什么了?像是教堂前的全家福啊——”培恩问。
凯琳摇摇头,叹口气把头倒向丝绒车垫靠背。“叶太太认为那种照片既死板又乏味。”
“真可惜。这样我就只好向你少收点钱,不然良心不安。”
凯琳缓缓坐直。“如果你真有一点良心就应该免费,当作是给他的结婚礼物。”
他微微一笑:“不认帐啦?小咪?”
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他四平八稳地将车停住,探身望向她的手,“我看到你终于戴了订婚戒指。”他举起她的手就着夕照仔细端详那枚戒指。他不时转动戒指让光线从不同的角度通过钻石,然后凝视钻石深处色泽的变化。
“绿灯了。”她提醒他。他的举动令她颇不自在。
“那又怎样?礼车还在我后头哩!”但他还是放下她的手,把注意力转回路面。“不过是一颗石头。或许龟泽比较黄的部分还称得上是钻石,但是——”
“不要说了!你是想告诉我,你在阿姆斯特丹学过钻石鉴定,是吗?”
他摇摇头,“还没有。不过这倒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新人礼车紧跟凯琳的车一起在叶家屋前停下来。培恩来不及熄掉引擎便拿起相机跳出车外捕捉镜头画面。凯琳叹口气把身体移向驾驶座并将车子开到屋后停放。和培恩在一起至少有一个好处,她想,他可以让人只想拿什么重物往他头上敲下去,而暂时忘掉原先忧虑的事物。
宴会场上,培恩的言行依然没有改善。香槟席间,他像中了彩票似地兴奋地告诉凯琳:“我知道了!在这种场合需要伴娘的唯一目的,是要她们打扮得像布丁一样,好让新娘显得比较好看。”
凯琳勉强挤出微笑。这个可恶的培恩!但她有什么必要为了六件黄色礼服和他争论?事实上他也没有全错,因为伴娘当中的确有两位看起来像是布丁。
稍后,乐队在泳池畔奏起了舞曲。迈克上前邀她共舞,一旁的培恩却神色有异,讽刺地说:“小咪,去吧!,好好玩一玩。我想这里所有的责任我可以暂时一个人扛下来。”凯琳看看培恩,看看迈克,一时之间倒拿不定主意。
迈克见她眼里充满沮丧,便爽快地说:“没有关系。”说完径直向吧台走去。
凯琳转向培恩,眼中尽是谴责。“在这样的宴会上,迈克和我跳只舞并不过分!”
“说得也是。他一不如意就跑去喝酒吗?如果我是你,我会担心他这一点。”不等有所回应,他便敏捷地移向舞池,穿梭于宾客间拍下对对男女曼妙的舞姿。
“成事不足!”凯琳暗暗骂了一声。
叶太太突然出现在她身旁,脸上带着甜腻的笑容,但是一开口却字字如刀削似地尖刻:“骆小姐,关于尾款,我要等看到相片以后才会付。相信你能谅解。”
凯琳狼狈地耸耸肩。她不能怪叶太太,毕竟这场婚礼花了很长的时间筹备,且投下了大把钞票,到头来发生这样的意外,叶太太心里呕气自是不言可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