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他替自己找了一个麻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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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川谷中的生活惬意且不受拘束,更没有危险,但是楚丝仍不时会作恶梦。
太安静的环境会让她不安,因为那会让她想起独自一个人在沙地里寻找亲人的惶恐,根本不敢一个人睡。
川常在夜里到瀑布旁沉敛心神,修习内功,楚丝总是俏悄跟去,听著水流声,然後在最接近他的地方睡下。她的足音当然瞒不过耳力敏锐的川,但意外发现她在瀑布旁入睡比较不会作恶梦後,他乾脆让她跟著他,他练功,她就裹著毯子在一旁睡觉。
川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人,「体贴女孩子」这五个字连听都没听过。他教导楚丝是很随兴的,偏向自己的喜好,也偏向实用。读书识字是基本,石屋左侧有让她为之瞠目的丰富藏书,日连夜看十年都不一定看得完;他锺爱琴声,所以教她弹琴,因为她也爱上了琴音,所以他替她制了一把木杨琴,让她能尽情的弹奏。
他不时出谷做他的「买卖」,便教楚丝怎么在山谷里植种,然後采可以食用的叶菜当食物,让她在他不在的时候不至於饿肚子。
他不认为她需要习武,因为有他在,她不必担心安危的问题,所以只教她迷踪步,可以练来健身,若过上恶人也可以藉此迅速躲避。
他对她并没有特别好,却一直用他的方式照顾著她。
直到她癸水初来的那年,这个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男人第一次出现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抱起腹部疼痛的她躺在暖玉上,因为暖玉可以温暖她的身子,让她不再那么疼痛,然後对她解释她身子的变化。幸亏他懂得一点医理,这种男女之间的不同之处难不倒他,只是他没想过有一天他得面对这种情形。
但是,就算懂得这种变化,他却不知道女人在这个时候都怎么打理自己,所以趁她好不容易睡著的时候,他飞快离开川谷,又飞快的回来,然後脸不红气不喘地为不知所措的她解说打理的方式。
只有他镇定,她才不会慌乱。
因为她体质虚寒,所以他要她以後都得睡在暖玉上,不可以再跟著她到瀑布边睡。
楚丝一听就不愿意接受。「我不要。」
「丝儿,听话。」川并没有不耐烦,但不太高兴她违背他的话。他已经很习惯那个听话又乖巧的丝儿了。
「我听话,可是我不要在这里睡。」
「嗯?」他皱眉。
「我不要。」
「你乖乖待在这里。」懒得跟她多说,他直接下令,然後迳自到瀑布旁打坐调息,但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她缓慢的脚步声。
他张开眼,幽绿的眸子不悦地盯著她,无言地命令她回暖玉上躺好。
楚丝站在原地,只是咬著下唇,一点也没有要转身回屋里的意思。
见他神色渐冷,她垂下脸,但脚步仍没有移动。
忽然间,川转开脸,身形一动,便迅速消失无踪。
楚丝惊慌地看见他离开,立刻想追去,可是他已经不见了。谷地说小不小,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川……」她环臂抱著自己,因腹部传来的疼痛而蹲下身,疼出了泪,却不敢哭出声。
他丢下她了!她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自从来到川谷後不曾再流下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泪流不止,靠著他刚刚盘坐的岩石,她只是不停地低唤。
「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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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一袭红袍的欣长身影悄然无声地落在池畔,冰绿的眼眸低敛,望著昏睡在岩石旁的娇小身影,隐隐约约还听得见她虚弱的喃语。
「川……」
他弯身横抱起她,感受到她身躯的冰凉,他飞身一掠,回到石屋内,将她放在暖玉上,掌心运气,由腹部直透她全身。
随著身体温暖起来,楚丝也缓缓清醒,一看见眼前的人,她立刻想起身。
「别动。」在她出声之前他已先开口。「躺著,放松自己。」
她这才发现他的手贴在她的腹部上,一股热气随著他的掌心缓缓她在体内蔓延,舒缓了疼痛,也温暖了她的身子。
虽然他教她不要动,但是她还是紧紧扯住他的衣袍,怕极了一眨眼他又会不见了。
好一会儿,川才停止运气,瞥了眼她紧抓的泛白小手,他脱鞋躺上暖玉,将她搂入怀中。
他为她的不听话而动怒,所以离开,但一回来发现她茫然无措的哭倒在岩石旁,他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被丢弃的不安始终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在心底,在遇到可能的相似情况,她便会特别黏人,怕极了他丢下她不管。
她的自虐让川在气怒之余也有些无奈、不舍,毕竟这小家伙他从小养到大,怎么可能对她完全没有一点点心疼?
他的冷脸可以吓退任何人,可是从来对她起不了作用,对她来说,只要他别丢下她离开,他再凶都没关系,真让他不知道该说她是大胆、迟钝,还是小笨瓜一个。
「川……」躺在他怀里,楚丝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摸索著,接著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他。「你还生我的气吗?」
「没有。」他简单地回道。
「那你不会再走掉了吧?」好似她抱得愈紧,他就愈不会离开,可惜她细瘦的双臂怎么努力伸长,也无法完全环住他。
瞥了她的动作一眼,川的心无法再冷硬。
八年的相依相伴,昔日的小女孩已经长大,虽然才刚成长为少女,但再也不是那个连他半身高都不到的小女娃了。
她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但他是一个习惯独来独往的男人,只是对於她,他表面上能做到淡漠,实际上,他却只为她一个人牵肠挂肚。
她不知道他所谓的「买卖」,其实就是赚取杀人的酬金,有人出得超价码,他不介意手上多沾一份血腥。刀起刀落的生涯其实很单纯,请得动他的酬劳可谓天价,他不必太忙碌,就轻易赚进斗金,让两人生活无虞。
对川谷以外的人来说,川,代表一个神秘杀手,从来没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务,杀不了的人,也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但对楚丝来说,川是她的天,她唯一的依赖。
「川?」她执意听到他的回答。
「不会。」他看了眼她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伸手触了下她的额头,确定她已无恙,才真正放心。
「那你抱著我,好不好?」如果他抱著她,就算他要走,她也一定感觉得到,可以立即醒来。
川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如她所愿的抱著她,轻抚她的背。
「快睡吧。」他知道她需要休息。
她沉默了会儿,忽然道:「那一天,哥哥把我藏在沙洞里,教我乖乖躲好,不可以出来,他会回来找我,可是……他没有回来……」
明明是八年前的事,她那时才五岁,不应该记得,可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无法忘记哥哥那时脸上的神情。
「我不要只能等,不要被丢下……」她略显沙哑的嗓音显得楚楚可怜。「川,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可是你不要什么都不说就走……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就明白告诉我,不要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那种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被丢弃的惶恐,比什么都令她害怕。
「我不会丢下你。」搂著她的手臂紧了紧,他沉然的嗓音淡然却坚定,「我答应过你,你忘了吗?」
她摇头,表示没有忘记。
「丝儿,想做我的女人吗?」他突然这么问。
楚丝一愣。
「你十三岁了,该明白男女之间的不同,天天与我同榻而眠,你想过要嫁给别人吗?」
嫁人?没有。她摇头。
「我想,除了你,应该没有别的女人可以让我这么头痛了。」让他心疼,无奈,狠不下心,只能叹气。
她让他头痛,有吗?楚丝一脸困惑。
「要不要成为我的女人?」川重复一次问题。「成为我的女人,你就属於我,我同样属於你,你永远都不必担心我会丢下你。」
她望著他,终於反问:「你会只属於我一个人吗?」
他一呆,哑然失笑,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话。
男子可以同时拥有许多不同的女人,她想独占一个男人,是会被称为护妇的;但对於他,这并无不可。
既然当初愿意揽下她的这个包袱,他自然不能丢弃,但这可不代表他还会揽下其他的包袱。
包袱,一个就够了。
「会,我们只属於彼此。」
「那,我要成为你的女人。」而他,也成为她的男人。
「一吻为定。」抬起她的脸,他轻碰她的唇办,却没有吻得太深。
从此时起,楚丝是他定下的伴侣,一生不变。
第七章
十三岁时的承诺,其实可以归为无知,日後若不认帐也无不可,当时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当然容易被拐骗。
但是在川的心里,承诺便是承诺,与年纪无关。
而楚丝对於男女之事虽然懵懂,却也从来不曾打算离开他。
长年隐居川谷,不见世人,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太大的好奇,只要川在她身边就可以了。
川不曾提过他的家人,只约略提过这世上他唯一认定的两名好友,他没说出他们的名字,只说一个是瘟生,另一个有洁癖。
他仍然不时离开川谷做他的「买卖」,但离开之前会向她交代多久内会回来,从不曾食言,於是,楚丝也学会一个人在川谷时怎么排遗等待他回来的日子。
她高超的琴艺就是这样练成的。
多年来睡在暖玉上,也让她的体质大为改善,不再动不动就生病,需要他照顾。
初潮过後,她的体态慢慢有了改变,褪去小女孩的青涩,抽高的身形依然纤细,但却有了少女的婀娜,肌肤更加细致,原本就漂亮的小脸也随著成长出落得更为清丽动人。
她从来不自觉自己美,可是川却看得明明明白白。
长年深居山谷,让她的美更添了些下染凡尘的脱俗。
小女娃已经有足够的风情来诱惑他了,但川一直没有逾矩,宁愿她保持这份纯真久一点,决定至少等她十八岁过後再说。
她虽不曾出谷,但川兴致来时,会说些谷外的事给她听,让她懂得提防世间险恶,明白人心难测。这是预防未来的变数,若真有一天她不得不单独出谷,至少懂得应付谷外的种种状况。
没料到的是,这样的意外,真的在她十八岁这年碰上了。
川到中原南陲屡行一项「买卖」,过了说好的一个半月,始终没有回来。
楚丝一直等待著他,从期盼到失望,更担忧他的安危,直到她十八岁的生辰都过去了,最後,她决定去找他,於是抱著木杨琴,带著一些盘缠,她踏出了川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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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川谷後,楚丝几乎不曾真正好好的睡过一觉。
一开始是因为想他、担心他,也因为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她总觉得不安,不敢放任自己太过熟睡。接著,因为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她一路南行,虽然赶路赶得急,她却也因为有所期待而不觉得苦。
後来,她终於如愿找到日夜想念的人,可是他……却已经不是川……
「为什么忘了我……」
好不容易睡著的楚丝突然又吐出一句心伤的低喃,才刚闭眼休息的无过立刻警觉地张开眼。
「小丝儿。」拂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滴,想到那个让她唤了一夜,伤心了一夜,连生病发烧也不断唤著的男人,无过胸中的怒火又开始燃起。
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让她连神智不清时都不断想他?
楚丝的呓语吐露了太多心事,虽然不够完整,也杂乱无章,但是无过还是从中推敲出轮廓。
那个男人应该是曾救了小丝儿一命,然後把她养大,她从此把他当成此生唯一的男人,对他依赖甚深;然而他似乎离开了她,她一个人四处流浪,走遍千山万水,就是为了找寻他。
哼,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可惜她对象错误!等她清醒了,他们之间有一笔帐得好好算。
无过照顾她一整夜,每当她又因发烧而呓语不断,无过便以被子闷得两个人全身都是汗,替她退烧,终於,天亮前她安稳地唾著了。
无过替她把衣服换掉,也换掉自己的,这才搂著她继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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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後不久,房门外传来说话声。
「我等奉族长之命,前来见卫南将军,请两位代为传话。」全南族的人都知道无过的坏脾气,想见他,就算有再紧急的事,爱惜生命的话最好还是照无过的规矩来,免得自讨苦吃。
「将军尚未起身,请传令使稍候。」武山、武海挡在房门前,不愿他人惊扰主子。
「可是……这是族长之令,十分紧急。」
「请传令使稍候。」武山、武海还是只有这句话。
「这……」传令使虽然急,但也没办法,只能等待。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身红袍的无过跨出门槛。
「什么事?」
「参见将军。」传令使立刻行礼。「属下奉族长之命前来见将军,请将军即刻回南城。」
「我知道了。」
「那么,属下告退。」
传令使一走,无过立即下令。「武海,你去看看边防的状况,有不周全的地方就加强。武山,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是。」
无过转身回房,回到床畔,望著楚丝熟睡的小脸,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满意她不再发烧。
卸下外衣,他躺回床上,搂著她,他让自己暂时松懈,但仍留意著她的状况。
她没有再作恶梦,并且在熟睡的时候益发偎近他,仿佛他的怀抱极为令她依恋。
无过眼未睁,只是随著她的偎近,更加搂紧她的身躯。
这一休息,就休息到天色渐暗,细微的灯光更显得房里一片宁静。
楚丝轻咛一声,缓缓睁开眼。
有一瞬间,她只是看著眼前赤裸的胸膛,神情茫然,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呆愣的可爱摸样逗笑了无过,也引出了他一直克制的欲念,他禁不住捧住她的娇容便低首深深吻住她。
「才睡了一觉,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吗?」他在她唇上沙哑地道。
「你……无过?」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无过扯动唇角。
「很好,至少你没有叫错人。」细细的啄吻从她的唇转向她的脸颊,粗浅的呼吸接著栘到她耳畔,含住她冰凉的耳垂。
楚丝一颤,闭上眼,但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