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妍提醒了一句说:
“你们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吗?我是说,介安,当你折回公司时,你有什么不一样?”
介安百思不解,思莹则看出端倪,缓缓说道:
“介安下班离开公司时,手上提着公事包,折回来时则双手空空,当他再度离开公司时……”
介安思索着记忆,狐疑万分地接道:
“我并不记得有回来拿过什么装在牛皮纸袋里的东西。”
紫妍突然忧喜参半地一句结论。
“因为那个人并不是你!”
“你的意思是……”
紫妍叹了一声,用手指着画面解释道:
“再仔细看一下,这荧幕上虽然看不出任何颜色,但是,介安,我问你,你会在下班以后,在短短的十五分钟之内,开车赶回家去,然后把单色的领带换成另一条有斜纹的,连头发也烫卷了,再回到公司来拿东西吗?”
介安恍然大悟地惊呼出声:
“是介强!?他……怎么会……”
一旁的比利幸灾乐祸道:
“看来这场好戏是越来越好玩了!宋总,没想到黑吃黑的人,是你的孪生弟弟!”
紫妍似有保留地反唇相稽道:
“鲍先生,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看这件事可没这么单纯,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介安心焦如焚地抗议嚷道:
“紫妍,你在说的可是我亲弟弟!”
“我知道,但是,你记不记得你刚才走进来警卫室时,向这里的工作同仁所宣布的那句话?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找出不该出现的人!而在我们四周围,还真不少这样的人!”
思莹不明白紫妍在卖什么关子,只说:
“也许介强是到公司找介安的。”
“不……我在猜测,这件事跟我们在查的案子也有关。”
介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适时一旁的一位警卫靠过来,打岔道:
“我记得那件事,那天正好我值下午班,是宋总……”
警卫戛然地住口,一脸不确定表情地望向介安,介安略显暴躁地喝道:
“说下去!”
“那天……是宋总突然跑到警卫室来,说要借十楼的安全录影带回去看,我也不便多问什么;隔天也是下班后,宋总又把带子还回来了!”
介安气得咬牙切齿地自语道:
“介强为什么要冒充我来借电脑中心的录影带?”
紫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地轻说:
“他只是被人利用而已!介安,我必须说这么一句,你替伟勋企业所设计的安全电脑,简直是无懈可击,但是因为它的完美,却反而是一项缺陷……。
她停顿下来审视介安的脸色变化,介安微笑地鼓励她说:
“没有人是完美的,紫妍,你说出你的意见,我一定虚心接受、洗耳恭听!”
紫妍投给他一抹温柔的笑容,接道:
“因为完美,所有的安全系统都由电脑控制,把这大楼的每个角落都监视拍摄在录影带上——包括当你在‘脑库’里研究电脑上的军事档案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比利先生,你应该也是用借录影带的方法,得知解开档案锁定的密码!””
比利笑而不答,半晌才说:
“但是我可没笨到去利用第二个人证!”
介安恍然大悟地摇头自责道:
“我真是百密一疏!但是利用介强的人……?”
“一定是个跟公司无关,也不在公司上班的人!比利,你不觉得你们美国人也未免太开放了,你和尊夫人认识不久就结婚,而尊夫人却又背着你交……”
紫妍不忍心再说下去,毕竟这件事介强也牵涉在内。众人只见比利的油光红脸褪成纸白,介安则震惊说道:
“是拉娜?那就糟了,我必须马上赶去机场。”
紫妍不明就里地急问。
“怎么了?”
“这么一推测,拉娜一定把介强当作她逃离台湾的人质——他们搭今天下午一点的飞机去香港,然后转机去菲律宾!”
思莹追问了一句:
“菲律宾?紫妍,我们被盗录的磁片就是被卖去菲律宾!?”
“没错!拉娜是荷兰和菲律宾的混血儿,也算是半个菲律宾人,只怪我当时没有把这两件事连接成线。”
介安一面看着腕表一面朝门口走去,盘算说道:
“他们现在人应该已在机场,但是飞机要一点才起飞,我现在赶去应该来得及。”
紫妍急急拉住他,连说:
“你别急,我有更快的方法!”
她又拿起电话拨了同样的号码,接通后,她十万火急地说:
“罗上将,我这边需要支援……”
在把事情缘由大概叙述一遍之后,紫妍突然回过头来问介安道:
“你们这栋大楼的屋顶够不够平?”
“要做什么?”
“噢,没什么!上将说要派一架军用直升机过来!”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停机坪上,在二十分钟后即将起飞前往香港的七四七班机,正由地勤人员装运上旋客行李。
时逢周末,机场的人潮显得特别拥挤,时而传出的广播声,根本没有人听得懂半句究竟!
旅客们在验完关后,已鱼贯登上飞机。介强显得兴奋异常,打算利用这趟菲律宾之行,好好享受三个星期的夏日阳光和海水;而更令他雀跃不已的是,同行的拉娜答应他,在这趟假期之后回到台湾,她马上就要向比利提出离婚的要求!
有时候介强也会问自己,在交过那么多各形各色的女朋友之后,他为什么对拉娜情有独种?
他说不上个所以然,也许他有心要安定下来了。虽然拉娜现在是鲍比利的法定妻子,但是他不在乎这一点,因为拉娜是他所交往过最美丽、最优雅的女人。
一想到拉娜在他面前流泪的楚楚模样,还有她和比利不幸福的婚姻,他打从心底就油然而生一股想保护她的冲动;而她的艺术家气质,和对男人的善于体贴和百般温柔,这些都是介强宁愿舍弃其他女友的因素。
拉娜手提着一只小皮包,另一手轻挽着介强的臂弯,两人并肩走过通道登上飞机。介强拉着拉娜的小手,循空服员的指示前去寻找座位时,他转过脸来柔声问道:
“开心吗?”
“当然,只要有你在我身旁。”
拉娜那如磁雕般的美丽面孔,此刻被一只墨镜遮去了大半,但是这更增添她的成熟妩媚;而她那抹惯常的沉静,就像夏日初开的一朵净荷一般,带些慵懒地徜徉在午后的阳光中。
在经济舱坐定位于后,介强带些讨好的口吻说:
“唉,真想不通你。我说去订头等舱,这样坐起来不是舒服些?看这座位多小!”
拉娜摘下了墨镜,冲他一笑说:
“坐那么前面有什么好?再说,这样我们感觉更亲近。”
介强想替她将小皮包放进行李箱,拉娜却摇头婉拒了。她朝窗口望出去沉思了一会儿,有些喃喃自语地说:
“其实我满喜欢这座小岛的……”
介强笑瞅着她的侧脸说:
“听你那口气,好像我们不会回来似的!”
她掉过脸来时有些怔忡失神,继而兀自浅笑地摇了下头。介强又问:
“菲律宾现在应该也很热吧?”
“是呀!跟台北一样……”
“那你带那么多衣服干嘛?真是的!”
拉娜没有回答,只低首从皮包中取出一包口香糖,撕开一片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后,又撕下第二片。介强说:
“不给我一片啊?”
拉娜没打算给他,有些唐突地说:
“你不会喜欢这种口味的……”
他伸过手去捏了捏她白皙的手臂,满怀关切地轻问:
“你怎么看起来有点脸色苍白?可别告诉我你怕搭飞机!”
她从他的掌握中伸出手来,然后顺势掠了掠她那一头黄金穗色的秀发。
“太久没回去菲律宾了,大概有点紧张。”
“那你父母亲……”
“我跟你说过,他们很久以前就离婚了。”
“噢,我是说你母亲,你跟她说过要带我去没有?”
拉娜有些干涩地笑了笑,又撕下一片口香糖,说:
“别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飞机引擎已轰然响起,几名晚到的乘客三三两两地在对号入坐,空中小姐则从通道尽头走来,一路巡视着将行李箱的活动门盖上。
拉娜愣望着窗口外的停机坪嚼着口香糖,介强感到有点沉闷,也不知道拉娜今天是怎么了,便百般无聊地抽出航空公司杂志翻看。
飞机引擎声突然又消寂下去,扩音器中传来机长的声音宣布道:
“各位乘客午安,很抱歉,我们的行李柜有点延误,本班机可能会延后几分钟起飞,请各位先享用空服员为您送上的饮料和点心……”
拉娜的脸上表情突然不再沉静了,她不安的眼眸环视着机舱内的动静,然后将口中的口香糖用手指取出,将那一团黏胶往小皮包上一按。
介强看见她这反常的动作,忍不住失笑问道:
“拉娜,你这是在干什么?”
拉娜四平八稳地答道:
“我挺迷信的,这是我的幸运符,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什么?唉,你太会担心了!”
拉娜不搭理他,迳自从头发中拔下一根小发夹,把发夹插在那一团口香糖上后,她把皮包递给介强说:
“请你帮我放上行李箱内!”
介强一阵摇头苦笑后,依言接过了她的皮包……
航空警署的办公室内,罗上将刚和机长通完无线电,一旁的介安继续央求道:
“上将,让我去换我弟弟下来,我们是孪生兄弟,不会有人发现的。”
罗上将轮流望了紫妍和介安一眼,神色凝重地说:
“宋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我们的便衣人员都已经部署好,随时可以出动逮捕人。”
“那你们为什么还不行动?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宋先生……”
“那么至少让我和我弟弟通一下无线电,他毫不知情地成了现成人质,他有权利知道置身在什么危险里吧?”
罗上将沉吟着,思莹在旁帮腔求情道:
“上将,我的想法和宋介安一样。”
罗上将则抱持不同意见,万般苦恼地说:
“但是我们还有一飞机的旅客,都有可能成为人质,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做不必要的冒险!”
介安听出了话中暗意,吃惊地说:
“你们是在担心拉娜可能有武器?甚至是……炸弹?”
一直沉默着的紫妍突然提议道:
“上将,要不然由我化装成空服员混上飞机。拉娜只见过我一次,应该认不得我……”
介安立时强烈反对道: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这种险!再说,即使拉娜认不出你,介强也会认出来。”
“那怎么可能?介强也只见过我一次面……”
紫妍仍想说服他,介安却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地说:
“相信我,天底下的漂亮女孩,介强只要见过一面,一百年后依旧记得一清二楚。”
无线电又呼叫起来,罗上将立刻接听,机长的声音众人皆可以听见。
“罗上将,我们决定以机械故障为理由,请所有旅客暂时离开机舱。”
“也只能这么一试了……”
通话结束,众人屏气凝神,忧虑的目光全不约而同地望向玻璃窗外不远的那架硕大飞机。
隔了片刻,无线电却又突然响起,这回传出的机长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地说:
“罗上将……我们的飞机被劫持了,她用特制的口香糖安装了一颗塑胶炸弹,我们不得不……”
介安突然夺过无线电,大声吼道:
“让我跟她说话!”
“你!?你是谁?”
“我叫宋介安,我弟弟人在她手上!”
音讯中断了,接着是折磨人的等待,罗上将显得气急败坏地从介安手上夺过无线电,机长又传话出来:
“她要见你!”
“谁?”
“噢,罗上将,劫机人要见那位宋先生,她并且警告你们别轻举妄动,她只想平安离开台湾去菲律宾……”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观,没有人知道拉娜的动机是什么。罗上将举棋不定,介安急如热锅蚂蚁般地嚷道:
“上将,让我去。”
紫妍心慌意乱地抓住介安手臂,恐惧万分地哀求道:
“不!介安,你不要去……”
罗上将无奈地望了紫妍几眼,别无选择地抱歉道:
“紫妍……这是劫机人的要求,我们也只能照办了。”
上将立即安排人要带领介安前往停机坪,临去前,介安又折回来按住紫妍的双肩膀:
“别担心!等我平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向你求婚。”
紫妍凄然苦笑地答道:
“别说不吉利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介安飞快地在她额头上吻,然后迅速离去。
几分钟后,介安已登上了飞机;一进机门,首先迎见的是拉娜。她手中持了一支钢笔,看来显然是遥控塑胶炸弹的引爆器。她虽然冷静无比,然而眼眶中却浮晃着泪水——这对介安来说是个好迹象,他更有把握说服拉娜了。
“拉娜,求你不要——”
她吸了一下鼻子说:
“我叫他下飞机,他不走……”
“介强呢?”
拉娜答非所问地说:
“我受过专业训练,我不该被任何人影响的……但是,他竟然真的爱上我……”
介安抓住这一点开始进行感情攻势。
“拉娜,你爱介强吗?”
她的脸上淌垂下两串清泪,她有些身魂异处般地愣看着眼前跟介强长得一模一样的介安,心乱如麻地摇头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介安故意表现得不慌不忙,他倚身靠在机舱门旁,不疾不徐地说:
“拉娜,你也许还不知道,介强已经跟我妈提过,说你打算和比利离婚,而他也想马上娶你!”
“你没有骗我?他真的这么说?”
拉娜的眸光悲喜交集地一闪,握着引爆器的手微微垂下;介安又趁势说道:
“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问介强啊!只要你和比利——”
拉娜突然扬手咆哮道:
“别提那个CIA的美国猪!我奉命跟踪他两年了,我厌恶他……而介强,他是真的……”
“是,他当然是真心的!那你怎么舍得杀他?”
“我不想伤害他!我叫他走……”
“还有这飞机上的人呢?你看,这些无辜的乘客,其中甚至还有小孩!拉娜,你喜欢小孩吗?如果你和介强结婚了,你们也可以养一群可爱的小孩。”
拉娜心软了,她的模糊泪眼望向机舱内各自吓缩在座位上的乘客,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拉娜,把那东西交给我好不好?”
她迟疑了片刻。当她再度望向介安时,心中突然浮升起对介强的万千爱意;她缓缓交出引爆器,继而跌坐在机门旁哭失声。
介安将引爆器交给机员,然后奔入机后寻找介强。
“介强!介强……”
找到介强时,只见他靠在窗口旁,静静地流眼泪。他抬起眼来望着介安,良久才呜咽地说:
“哥……她爱我的,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