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对自己微笑。
狐狸精夜总会,位于北区偏僻的住宅区内,素雅不起眼的看板和白色花雕门,藏在两列茂密的杉树之间。
这里的布置和一般的夜总会大异其趣,花雕大门内是个小小的庭园——
一座小水池、两张简单高雅的花雕椅、天使雕像与整齐干净的小花圃,外表完全是高级住宅区的样貌。
推开白色木门,里头除了偌大的舞池外、还有一座吧台、几个雅座,美轮美奂的欧式摆设,让人彷若置身上流宴会。
而这里的服务生,全戴着狐狸耳朵、狐狸尾巴,穿着狐狸装,男男女女看起来都像活蹦乱跳的小狐狸,至于公关的装扮,则更是千娇百媚了。
“凑凑,你确定他会来?你已经在他身边钻这么久了,他现在才要来?”
休息室里,两个对镜梳妆的公关在对话,问话的人正画上金色眼影,另一个正画上浅青色腮红。
这两个女子,年长者是狐狸精夜总会的经营者一一人称红姐的沈深红。
年轻的是台柱——沈浚,她们相差十二岁,是小姑姑与侄女的关系。
沈深红摆出不信任的态度。她提供那男人的资料少说也有半年了,这个没用的侄女还没把到暗恋的对象,说出去实在丢人。
在乡下谁不知他们沈家是媒婆世家,促成的良缘超过百对?偏偏这小侄女连自己的情事都搞不定,这要是传回去,铁定砸了老母辛苦建立的招牌。
“小姑姑,钓大鱼要快快放线,慢慢收,稳扎稳打。”沈浚有自己的想法。
这个男人是她非要不可的,她必须更善于等候、更善于制造机会。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替自己制造过很多机会了,只是不管她用“不经意的邂逅”、“制造英雄救美机会”,还是“色诱”,他总是相应不理,留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自己那满腔单恋一直得不到回应,她沮丧得不得了,只好用小人步数,化成“老鼠”在他身边出没,“借”些东西来聊慰相思。
事实证明,她的体操没有白学。
“瞧瞧你,说姿色有姿色,说人品有人品,说才华有才华,干嘛放弃大好的体操生涯,来这里当千年狐狸精?”小姑姑轻啐,她一开始就反对沈浚到这里来。
“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些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沈凌不是没大脑的花瓶,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是啦,爱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小姑姑努努嘴,“但是花这么多时间,值得吗?你已经在他身边出没半年了。”
那男人也怪,半年还没发现她。
“呵呵,这回我带走了他家的钥匙。”沈浚得意的亮出串成项链挂在胸前的钥匙。
为了得到他的注意,她不在乎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努力。
“你有收集癖啊?病入膏盲。”小姑姑又啐她一口。
她不只是借来玩玩而已,而是去找相同的东西,相同的打火机、杯子、香烟,若是钥匙,就去打一把,而她最感兴趣的,是他的字迹。
那些有什么好收集的?沈深红怎样都想不透。
“那可不,我只收集他的东西,那上面有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吻。”沈浚愈说愈沉醉。
自从十二岁那年被他从一场大火中救出来,她的心就遗失了,直到现在,她的耳畔还留着他不断重复“别害怕,没事了”的低沉嗓音;还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声、他的体温、他的脚步声……
“难不成你变成偏执狂了?”小姑姑还是对她的风格不敢苟同。
“只对他偏执。”甜蜜的偏执。沈浚甜甜的笑开来。
“然后把我的夜总会也扯下去?”小姑姑最反对这点。
“狐狸精夜总会”是情报集散地,一点点异样的风吹草动就足以酿成天大的灾祸。
“放心啦,我会小心行事的。”沈浚的乐观和小姑姑的担忧形成天大的对比。
“你的目的呢?向他告白?”小姑姑用斜眼睨她。
“让他渐渐爱上我。”沈浚眼中闪耀少女独有的梦幻光采。
“作梦是少女的权利,”小姑姑的口吻有些无奈,反正她就是拿这个侄女没辙,“但是你竟然把“枭”扯进来。”
对小姑姑来说,这是不要命的举动。
枭是个用“恐怖”二字也不是以形容的男人。斯文的外表只是掩饰,他其实有双狎邪的眼,任何女人被他盯住,都有仿佛不着寸缕的颤栗,而他只消把唇线一抿,每个人心里都会出现比被枪指着脑门更害怕的感觉。
“我只是助我的阿娜答一臂之力。枭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沈凄把串着青色、白色小珠的流苏往头上戴,为她闪闪发光的黑发增添几分惑人风情。加上她刻意强调的风眼、翘鼻、菱唇,誓要魅惑所有人。
“就算他不是好东西,也轮不到你来艇而走险。”小姑姑担心极了。
“我不会被发现的。”沈浚很有自信。
枭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她的阿娜答。她打心底这样相信着,所以面对他也不畏不惧。
“凑凑,枭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最好别沾上他的任何东西。”小姑姑苦口婆心的劝。
“我的阿娜答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啊!”沈浚快乐的笑起来。
一个枭算什么,就算来一百个恶魔,她的聂出也能一手搞定。
再说,只有用这招,她才能常常见到他——都怪老天折腾人,自从她来这里,只在第一个礼拜看见他,后来她再怎么期待,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是是是。”小姑姑算认输了。在这妮子的心目中,聂出已经不是人,是神了。
小姑姑搞不清楚那个邻村小伙子有什么好迷恋的,不过是个警察,不过逮到几个坏人……好吧,他是比平常人帅一点点啦!
“我会让他为我神魂颠倒的。”沈浚巧笑倩兮。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当然要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对着镜子,再仔细的精雕绌琢一遍。她有预感,他今天就会来。
镜中人甜甜的笑了,即使刻意上了淡淡的青黄色腮红,两颊还是浮上一抹百口莫辩的嫣红。
“浚浚,你相片中的那个人来了。”一只红色小狐狸兴匆匆的冲进来告诉她们。
一方面是聂出太帅引人注目,一方面是所有人都看过沈浚珍藏的那张相片,所以谁也不会错认。
哈哈,这张相片是沈浚从他的相簿里叼来的,也是最得意的杰作。
“真的?”沈浚喜出望外,起身就想冲出去。
“自己小心点。”小姑姑担心的叮咛。
“小姑姑如果很担心,就在行事历上加入“生病”这件事,到处去玩几个月吧。”沈浚俏皮的对她说。
在他们这种服务业里,“突然决定罹患重症,要休养数月才会康复”是常有的事。
“只怕你撑不住夜总会。”小姑姑啼笑皆非。难道她认为自己可以应付枭和聂出?人小鬼大的家伙!
沈浚吐吐舌头,兴高采烈的跑出休息室。
第二章
聂出走进了狐狸精夜总会。
狐狸精夜总会真是数年如一日——不论舞台、桌子、墙、柱、吧台,全是不变的黑色调,衣着抢眼的服务生和公关,还是像一朵朵跳跃的火。
在这暗沉的黑色调中,并不能清楚地看见身边的人物、确定任何人的身分,但他已经很熟知这里,态度非常沉着镇静。
这里连空气都有情报,连一杯水都隐藏着不可宣示的秘密,要是不小心误触不该碰的线索,极有可能掀起世界性的骚动和混乱,为了避免这些无妄之灾,黑色是必要的。
正当他习惯性的往吧台移动,一抹青色萤光迎面而来。
沈浚对他侧头一笑。看见他,她很开心,笑容一点都收不住。
聂出只朝她望了一眼,就很快地把注意力投向吧台,点了杯马丁尼,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还不是只苍蝇。他在心里轻啐一口,大叹长得帅的人,最好别当警察,会有一堆蚊子苍蝇来碍手碍脚。
沈浚为他的冷漠而心里难受,恰好有人经过,干脆全身往他身上倒。
“唉呀!”
一如常人的反应,他伸手扶住了她。
“很抱歉,我一时没站稳。为了谢谢你,这杯酒我请。”她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来。
她没有结巴吧?她的妆还好吗?她的笑容自然吗?老天,她光是想到他就心脏发紧,与他并肩而坐,简直快得心脏病了。
“不用了,我不想和任何人交谈。”聂出直接拒绝。
她可以走了,连后面要说的那些也免了。他不是故意要长这么帅的,这些女人故意贴上来,实在很不应该。
“是,我也不想和任何人交谈。酒保,再给我一杯血腥玛莉。”他的冷淡令沈浚生气。
为了遥遥无期的这天,她认真的学过几招,甚至到外面去练习,更故意在街上撞他几次,但他除了伸手扶人外,那份冷漠和现在完全一样。
生气,非常令人生气!
聂出把她当透明人,完全不理会,但他失算的是,沈浚的酒癖很差,才几口下肚,就拉着他猛吐苦水。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那个人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枉费我暗恋他十年!”难得与他这么接近,她绝对要在这一刻创造各种可能。
“别来这套。”女人看见帅哥就使尽一切招数耍赖,他早就看穿了。
“十年耶,你知道这十年的思念怎么熬吗?每天每分每秒都在想他,就连在街上看见相似的背影,也会上前去拉;好不容易见到面,他却不肯给我机会,你说这种男人该不该下地狱?”
她不该讲这种惹人厌的话题,但面对他的冷漠,她既伤心又生气,只好猛灌酒、猛吐苦水。
“她是你们里面的员工吧?麻烦把她带走。”聂出不近人情的对酒保说。
“先生,很抱歉,我以为她是您带来的。”酒保的态度礼貌又生疏。
酒保看沈浚使这种烂招,实在很想大力吐槽,但她的努力又让人不忍,只好假装不认识,助她一臂之力。
那个聂出也真是的,冷漠得像只千年冰怪,要是他,别说十年,就算一天也暗恋不下去。
“她穿着你们的制服。”聂出摆出不高兴的脸。
搞什么,她明明是他们店里的公关,他上次来时,还被她洒了一身酒。
只不过上次真的是意外,这回却是存心。
“就是有些奇怪的客人,喜欢穿得和公关那么像。”酒保一路装傻到底。
“你不要跟他讲话,听我讲嘛。”沈浚借着酒劲,动手拉聂出的手臂,干脆把头枕在他坚实的臂肌上,还暗暗对酒保眨眨眼。
她沈浚尽管不算千杯不醉,一杯血腥玛莉却还不看在眼里——既然之前的招式都惨遭滑铁卢,她就用这天下第一烂招——死命赖上他吧。
“告诉你,我那个阿娜答是天下第一帅,就……就跟你一样帅,但是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也不曾对我笑,他比冰山还冰山,真的好过分。”
唉,老天爷,光是他的侧影就让她觉得快喘不过气来,只能以不断说话来掩饰心里的紧张。
“喂!”他挥掉她攀上来的手。他是来等情报的,不是来和这女人纠缠不休。
他讨厌这种浓妆艳抹的女人,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对他来说,代表不干净。被这样的女人碰到,他全身都不舒服。
“那个没情没义没心没肺的臭男人就像你这样,亏人家一直注意他!”一沈浚觉得很受伤。
可恶,难道他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像十年前那样吗?
“给我帐单。”被这女人一纠缠,聂出什么兴致都没了,付了钱就想走人。
“我知道枭是谁。”见他急着走人,沈浚仓促的亮出筹码,完全没注意到周遭还有其他顾客。
果然,聂出停止付钱的动作,把头转过来。
酒保也忘了调酒的动作,吃惊的看着她。
这同时,沈浚心中升起不妙之感一一糟糕,她不是正在装醉吗?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清醒?
毁了、毁了,怎么解释这种情况?
聂出严厉而评判的眼神盯着她,像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更像在问她“还有没有”?
他不认为自己该相信一个想装醉赖上他的女人。
“好吧,就算惹来杀身之祸,我也认了。”沈浚真的豁出去了,“我的确有你所想要的情报,而且只有我知道,这个情报够不够交换跟你同居?”
老天,她从来没有这么厚颜过!她明显的感觉到心跳失序。
聂出愣了一下,瞬间有种重心不稳的感觉。
“不够。”先拒绝再说。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情报,用不着做这种荒谬的交换。
被这女人纠缠上,多留无益,聂出转身离开。
沈浚在当场愣了很久,眼睁睁的看他离开,消失在门口。
如果连这招都不行,她根本没有别的法子和勇气了。
她为自己的惨败失声痛哭。
吧台的另一端,有个人正打电话给枭。
“找到人了,是红姐的侄女。”这个人是枭的眼线,任务是揪出知道他真面目的人。
“给我不着痕迹的干掉她。”
沈浚很伤心的哭了好一会儿才被红姐发现,红姐斥了她一顿,叫她擦干眼泪去招待客人。
“这种薄情男人有什么好?让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幸好她及早赶来,否则谁知这小妮子要哭多久。
“小姑姑没爱过,根本不会懂。”在她面前,谁都不能诋讥聂出半句。
“喂,你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少女了。现实,现实才是最重要的!”都二十二岁的人了,还这么爱作梦,真是无药可救。
“他是我的过去、现在、未来,这才是最现实的。”谁都休想劝她移情别恋。
“反正你没药救了。快去补妆招呼客人。”红姐赶她去工作。
沈凄垂着头,往女厕移动。
这家夜总会的男厕与女厕是分开的,男厕在左边,拐一个弯就到,女厕比较远,经过男厕后,还要经过两问包厢、一间员工休息室,再拐个弯才会到。
因为要路经男厕,所以当沈凌发现背后有人吋,以为对方只是刚好要去厕所,并没有在意。
但是当他一路跟到包厢时,她终于察觉不对劲了。
“你要做什么?”她即时回头问他。再往内走,她恐怕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
这个男人五官端正,只是有点邪气;更邪的是,明明是个人,却有个狗的名字——小白,而且还是枭的走狗。
“你知道枭的真面目,并且打算出卖他?”小白的表情慢慢流露出危险气息。
“呃……”沈浚眼睛滴溜一转,拔腿快溜。
开玩笑,被枭盯上,比被鬼盯上还惨,不闪的是白痴。
“别想跑!”小白赶紧迫上去。
“枭叫你杀我灭口?”枭是个没种的男人,只敢躲在暗处做尽恶事,丢脸!沈浚暗中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