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影重重的跌坐到地面,再次发出低沉断续的叹息。
踩着快步,她来到攀着亭柱想起身的影子前,目光怜悯,出手相扶。「莫少爷,你没事一个人在亭里闲晃做什么?怎么不唤人帮忙呢!你瞧你这虚弱的身子,不让人在旁服侍怎么成?」这三天两头便爱昏倒的莫家少爷,身体还真不是普通的虚呀!
「还不都是妳家小姐害我变成这副模样!」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在她搀扶自己顺利起身后,莫修向后跳了好几步,他花了番工夫才得以适应眼前这块活蹦乱跳的金子,那一身昂贵的服饰要让他的手碰着了,难保自己不会又昏上个几天几夜。
孽缘,真是孽缘,要不是他大哥把他丢在这奢侈的钱府,自己怎会与那个败金女碰上面,又怎么会弄到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这关小姐什么事?」既没饿着他,还拨出客房给他,对他好极了不是吗?
「妳也不想想妳家小姐散金的本领,随便一个木偶、圆盘,就要价几箱黄金,真是……浪费无度,太不懂勤俭持家了!」说到心痛处,他的心淌着红红的鲜血,就是因为看不惯,他才会怒气攻心,虚弱的晕倒。
「瞧瞧妳们这钱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闾,到处都是雕梁画栋,还把珍贵的珠宝当屋瓦砖砾用,像什么话!」一急,他又大喘了好几口,就是这样奢华的建筑,害他的身子被气得一天比一天孱弱。
不过出来透个气,一问起这亮红烫金边的喜字样,是出于哪位巧手的大婶,听了差点吐出一缸子的血来。
钱府小姐用五十箱金银珠宝,买下这京城内顶级纸铺内的所有红纸,命人将金镕铸,替红纸镶边,以一锭元宝一个喜字交换,要府内仆役共襄盛举来做剪字。
听听,这过不过分?
全天下,就属钱府这败金女最令他发指和厌恶了!
糟!思及她令人不能容忍之行径,他就气喘不过来,一口气梗在喉间吸了半天,这才顺畅。「妳以为我不想快快离开钱府吗?我要能从房内清醒走到妳钱府大厅,就该偷笑了。」
人家走个半时辰,他可以走上五天,这五天后,说不定又让人搬回榻上躺着。
「算了,私人恩怨,金姑娘同那女人是一挂的,我就不同妳抱怨了。倒是妳金姑娘,明儿个是妳的大婚之日,不早早歇息,在四季苑里游荡做什么?」
「我……唉!」扯回自个儿身上,金梓马上皱起小脸。
「什么事让金姑娘烦心?是为了明儿个的大喜之日烦心吗?」
幽幽看了他一眼,金梓心事重重地点头。
「新娘子就该开开心心的,金姑娘就要嫁做将军夫人了,有何烦恼?」多少人巴望着这位子呢!
「莫少爷可曾听闻过李将军?」
「当然,谁不晓得那率领千军万马,纵横驰骋、战无不胜的李将军,说他是威风凛凛的豪迈英雄一点也不为过,一表人才外,还有一身厉害的身手,听闻一手瞬间可夺取敌方将领三个头颅……」
莫修说得口沫横飞,金梓听得小脸尽失血色。
「莫少爷……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提这李将军的性情阴晴不定,脾气暴怒,冒犯他的人下场都很惨……」听说断手断脚大有人在。
莫修若有所思的道:「金姑娘不会是在惧怕李将军,才在这里苦恼吧?」
和这么恐怖的人生活在一起,教她怎么不担心,怎么不害怕?
她没有银妹妹的聪明机智,也不敢据理力争,要是哪天她不顺他的意,触犯到他,自己的小命岂不是不保?
金梓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脑袋瓜,她对自己的脑袋很满意,不想要搬家呀!
莫修莞尔一笑,「我说金姑娘,妳甭担心啦!说他脾气不好,不过是个未证实的谣言,更何况妳是将军夫人耶!婚事还是皇上牵的线,将军不敢对妳怎样,别忘了还有败金女……我是指妳家小姐撑腰,别人不怕妳就该偷笑了,妳怕什么?」
「可是……他很凶的呀!我要惹恼了他,他要斩我,小姐也来不及救呀!」她就是胆小怕死,不想嫁给如此可怕的男人为妻。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妳就别惹将军生气不就好了,我告诉妳,男人嘛!就是要女人伺候得服服贴贴,要以他为天……」
「等等!」金梓喊停,手中小风鼓抛给莫修,带着一身的缀饰,叮叮咚咚奔回闺房内,取来砚墨笔纸,摊在亭阁中央的石桌上,待一切准备妥当,再要莫修开口,一条一条记不该注意的规范。
「……总而言之,妳要顺着将军的意思,所谓出嫁从夫,记得,千万别学我大嫂对丈夫大呼小叫的举动。」李将军不是个任人指着鼻子骂的男人。「其实,只要妳想办法喜欢上李将军,自然就不觉得他可怕了。」
「喜欢他?」这个,太难了吧!
「找出他的一条条优点,妳自然就会由害怕转为喜欢,想天天看到李将军都来不及,哪还会恐惧?再不,让李将军喜欢妳也可以,届时,李将军自会舍不得凶妳、砍妳的脑袋,还对妳温柔得不得了。
「瞧瞧我大哥和嫂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性子愣的大哥就是太爱嫂子,才让她牵着鼻子走,最后两人还抛下他远走高飞。
想到这,不免气从中来,莫修不爽地把玩起手中的小风鼓,那透明如冰的薄薄鼓皮引起他的注意,一个指头戳下去,滑不溜丢,有趣;再戳,他再再戳……
「我连靠近他都不想,还想要他喜欢我?在这之前,我的脑袋还在不在都还是个问题,太困难了,莫公子,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好半晌没听见声音,金梓抬头,教眼前景象吓得失了礼节的大吼,「莫……莫公子!你在做什么?」
这一声吼,令莫修出指的力道稍大了一点,当下,这鼓皮戳破了个小洞。
「金姑娘,妳做什么吼这么大声,我被妳吓死了……」面对一张瞠目惨白的小脸,道歉的话只能梗在喉间。
「这风鼓不会是妳家小姐的东西吧?」横看竖看,不过是个小孩家玩的小玩意儿,不是吗?值不了多少文钱的……
莫修不祥的预感在金梓点了头的情况下,全数成真。
「这是小姐前些日子向关外商旅购得的金铃风鼓,鼓皮挑自漠地里一种奇异果树的树皮,相当薄脆,容易毁坏,只能由琉璃球轻敲出清脆鼓声。」
「这风鼓……到底值多少银两?」莫修盯着自己闯祸的指头吸气。
「五十万两。」金梓苦下脸,完了!小姐要是知道新欢被毁,不晓得有多生气,自己可没什么宝贝可以赔她呀!
莫修闻言岔了气,五十万两的银子就这样毁在他的一根指头上,顿时,他觉得吸气困难,头晕目眩……
「咚」一声,熟悉的戏码又在金梓面前上演,虚弱的莫公子又晕了,垂在风鼓边的琉璃珠子,因坠地而碎裂。
见状,金梓又狠狠的抽了气。「莫少爷、莫少爷!」惨了,小姐的宝贝毁得差不多,莫少爷又昏在这里……
咦?等等……
金梓四下瞄了瞄,人证?没有!
金铃风鼓的尸骸正握在莫修手里,任谁瞧上一眼,也会推测出凶手是谁;心中默念了声「抱歉」,她捞起碍事的裙襬,挟抱着写下的金玉良言,快速溜回到房里,当个乖乖待嫁的新娘。
至于莫少爷,来者是客,小姐要怪罪,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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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好像是你大喜之日。」
「我知道。」
「你知道?好,那你知道你那新郎倌服还挂在你房里?」
「我知道。」
「你又知道?好好,那你知不知道快是迎娶的时候了?」
「我知道。」
桌案前依旧传来不愠不火的嗓音,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问者快要抓狂了,「什么都是你知道?敢问将军,你此刻又在做什么?」
「阅兵法。」他竟然回答得理所当然!
老将军和老将军夫人,您两老在天之灵请瞪大眼瞧瞧,这李家仅剩的后代竟将这婚姻大事看得如此随便。
「你若不满这亲事,当初皇上想做媒时,你就该提出来,不是到现在才表现反对。」
「我没有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那还盯着兵法做什么?军事固然重要,娶妻生子也同样重要,我知道你娶妻只是想骂李家留后代,但也该想想,人家好歹要成为你的妻子,你多少该尊重人家一下……」来人因为太急迫,忘了眼前这男人是自己的长官,更忘了他是自己最惹不起的对象,还径自打断他的话。
「你这是在教训我?」
不知道何时,平缓的音调夹杂了一丝火药味,拔了虎须的人似乎没察觉。「末将哪敢,只是想提醒将军大爷你,咱们留在京城的日子本就不多,趁能和将军夫人相处就多陪陪她。」
可怜的新娘子,新婚没多久就得守活寡,
「钱府和我早有共识,我不在京城的日子,她大可以回钱府暂住。」不知何时,男人手中多了青玉酒杯,里面的晶酿酒入了口。
「是是是,你们都说好,你们都安排好,可你知不知道,你未来夫人可是钱府小姐最钟爱的小婢,若你待她不好,她小小告你一状,唉!钱府不好惹呀!」
「笑话!我岂会怕一个小小的钱府,我待她如何,是我李家的家务事,与钱府无干。」第二杯酒饮入腹,男人沉冷的嗓音有着山雨欲来的趋势。
「你终日埋首于战场上,自然不知道钱府在当朝的地位,我听闻……」边关若无战事,驻守久了也是无聊,兵卒自然像个娘们样的嘴杂聊天,谈京城事,免不了谈到钱府。
「常抱怨边关驻守太累的副将军,居然还有闲暇空档可以同下属畅谈,看来,我得多交代些军务给你磨练。」
「胡说!我忙得很……」咦?周边怎么有道冷飕飕的风流过。
注意到不对劲,来人发现青玉酒杯内的晶酿,被人喝得一滴不剩,脸色瞬间惨白,「将军,你你你……你怎么在书房摆了酒,天!这是第几杯?」
「你说呢?」唇边笑意不达眼底,男人作势执壶欲再倒酒,吓得某人连滚带爬到门扉旁。
「别喝、别喝,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没有……没有,末将这就出去,吓!你……站起来做什么?别靠过来,我都说了不吵将军了,你慢慢的喝、慢慢的思索都行,婚礼要不要去也随你……」
「吵死了!」
三个字,立刻化嘈杂声为无声。
某人捂着嘴,祈求自己没惹怒这个脾气无常的怪人。
「还杵在门边做什么?」
嘎?不会是将军发怒,要修理人了?
「不是说时辰到了?」
时辰到?是要修理他的时辰到了吗?
「石无拓,你再站在门边像个呆子一样,我马上让你连马都上不了!」
一阵暴吼,震着门扉、屋檐嘎嘎作响,石无拓护住心脉,才不至于让男人那声震吼吓得心惊。
这就是他追随了几年的将军,一个平时冷漠得可以,发起脾气来却又惊天动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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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整座京城都弥漫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迎亲队伍所经之街道,早让看热闹的人士挤得水泄不通,就连小巷也无幸免,争先围观一睹难得的盛况。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除了钱府护卫外,另有皇帝赏赐的私人侍卫和随行丫鬟,更不提钱府替出阁新娘准备的几十车马队的陪嫁物。
盛况空前,恐怕连嫁公主都没这等壮观,平时百姓们是不可以直视将军的面貌,今天除外,头一回见着了骏马背上的李将军,惊呼声是不断,将军……原来是长这样的呀!
喧闹传声进了红轿里,金梓愁眉苦脸,感受不到喜气洋洋的气氛。
盖上喜帕的那一刻,小姐交代她,要她早早回钱府,口气有如自己不过是出去游玩般的轻松,却听得金梓是欲哭无泪。
入了将军府,金梓任由喜娘搀着走,喜帕遮面,仅能瞧见一双停伫在身边的大鞋,这双鞋的主人便是李将军了吧!
忙碌了大半天,她终于和大鞋的主人拜了堂。
「送入洞房--」
局促不安的坐在新房内,金梓等待着传说中那个杀敌无赦、脾气暴怒的大将军来「宰杀」她。
出阁前,喜娘同她说了许多为人妇所该知的事情,听得她一张脸又红又热,为什么她就非得那样的伺候他呢!
随行的丫头一个个相偕离开,屋内仅剩金梓一人,她小手不安的握紧腰际问的香囊,里面是她从钱府带出来的应急物。
像是有了它,她就得以心安许多似的,一早空腹末食,她开始饿了起来。
外头宾客喧哗,许多达官贵人前来恭贺,李将军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回来,金梓偷偷掀开喜帕,朝那红烛高照的圆桌走了去,拾起筷柱,把盘盘糕点疾速扫入嘴里。
末了,她自己斟了杯酒,小啜一口,立刻吐了吐粉舌。「好苦、好涩,真难喝!」还是小姐酿的甘醇花酒好。
饱足感令金梓轻松许多,坐回床上,放下喜帕,她半身靠床,昨夜几乎是无眠到天明,她感到疲倦,不知不觉中打起盹儿来,朦胧问,推门声传入她耳里。
金梓人一震,清醒过来,四周无光,桌上的喜烛已熄了!
颈部传来酸疼,天!她到底等了多久,被沉重的凤冠压了多久?
黑暗中,她听见愈来愈清晰的足音。「谁……谁在那里?」握紧香囊里的瓷瓶,她抚着狂乱跳动的心口。「是……是将军吗?」
看不见,听觉却特别敏锐,金梓觉得自己快要被恐惧淹没了。
「不然妳以为有谁胆敢走进这里?」蓦然,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她面前发出。
她一惊,哆嗦着,悬挂在床沿的小腿火速缩上床,他他……不是才在门那头,怎么一下子进入内厅!「我……」
才吐出一个字,金梓额前的帕布已让人粗鲁掀了去。
隐约见到一抹黑影,正伫立在面前看着她,紧张的小手几乎要捏碎瓷瓶。
「把凤冠脱了!」
他一开口,在金梓耳里有如军令,马上听话照做。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难免手忙脚乱起来,愈是慌乱,愈是困难重重,最后还是一双大掌帮她支撑住沉重凤冠,她才得以解开缠绕打结的发丝,脱去快压歪她脖子的喜冠。「抱歉,我……平常不是那么笨拙的。」她嗫嚅地解释,深怕自己的笨手笨脚触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