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没有凶她?
「我叫妳手伸出来。」
金梓乖乖的照做,李默寒将她的小手摊在自己掌中,审视指头上的点点伤口。
她不发一语的看着他关怀的动作发怔,将军爷的掌好热、好暖、也好大,难怪有这么大的力气,每回都抓得她死紧挣不脱……
小手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她瞇了眸。
李默寒替她回答,「这是百花露。」
他早上命武总管去钱府一趟,取来她昨天口中所说的百花露。「妳自己可以擦吗?还是需要人帮……」
金梓呆愣毫无反应,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真的是那个霸道、可恶又讨厌的将军爷吗?
李默寒知道他交代的话,这女人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扭开瓶塞,他倒出透明晶莹带着香气的凝露,抹在她布满红点的指头上。
见到他专心替自己的指头抹药,金梓脸上染上臊意,直勾勾的盯着他浓密的眉、炯亮有神的双目看,她的相公真是愈看愈好看。
不知何时,将军爷不再盯着自己的指头,改成凝望她。
每回与他这么对望,她就控制不住心如擂鼓般的心跳,真糟糕!「将军爷,你……是不是该去书房找石大哥了?」
「石大哥?」李默寒降低了几个音。
有感觉的人都明白他不悦。
「妳唤得倒亲切,不过认识几天,就唤他石大哥了,妳家小姐没教过妳,出嫁后别和其他男人私下往来交谈,免得遭人闲话议论吗?」
「将军爷?」他又怎么了?
「别再喊我将军爷!」他不想听她敬畏的口气。
这股气来得莫名,对自己。她如同其他人一样的唤他将军爷,他厌恶将军爷这个称呼……
一提气,他抱起她脚尖一蹬;金梓闭眼尖叫,「将军爷,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这几日心中闷气实在困扰着他,也让他觉得陌生。
明明他是想惩罚她的,到最后都是自己在心疼;明明他该是要让她害怕的,却又不想她怕他。
现在又因撞见她和别的男人说笑,引发他满腹说不出口的不满。
李默寒将金梓带到一棵巨大的黑松上,金梓等到周边都安静下来,才缓缓张开眼,脚悬空,不对,是她整个人坐在高处。
从小她就对树有恐惧感,靠近五步都不敢,更别说坐在树上了。
等等,这里……这里是树上?
惊天动地的恐怖感袭击而来,金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害怕,她两手紧紧拽着李默寒,慌张害怕道:「让我下去、让我下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李默寒没察觉她恐惧的神情与往常不同,只当她的呼喊是怕高,「等妳念个千遍李默寒,我自然会让妳下来。」他要她记住他的名。
俐落地跳下枝干,他对顶上的呼救声无动于衷,举步朝书房前进。
「将军爷……」金梓的声音变得好微弱。
不要走,不要扔下她,她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一阵晕眩袭击着她,一幕幕不愿想起的痛苦嘶吼声传入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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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将军!」
停止和石无拓的密谈,李默寒使了个眼色,石无拓站到门边。「是谁在外头慌慌张张的大喊?」
「是我,武总管。」
「将军正在和我谈话,有什么事晚些再……」
「不能晚呀!副将军,是夫人……夫人出事了!」
金梓!
李默寒健步如飞的冲出书房,飞身至那棵黑松下:心惊的看着瑟缩在树上,一团颤抖的身影。
她在哭!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大哭!
凌飞而上,他把她抱下树。「梓儿、梓儿!」他摇着她,从她茫然的视线里,察觉到不对劲。
「不要丢下我……呜呜……娘,不要丢下我……心儿会乖,你们不要丢下我……」苍白小脸上满是泪水,她紧紧抓着他的襟领,彷佛没听见他的声音。
「妳清醒点,我是妳相公,我带妳下树了,没事了,别哭了,我们在地上了……」战场男儿顿时乱了阵脚,不知该怎么让她停止哭泣,李默寒用力抱紧她,不断在她耳边安抚、哄着。
「将……将军爷……」金梓逐渐清醒过来,她用力的抱住他,然后晕过去。
「梓儿!」李默寒大吼一声,生平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他到底在闹什么脾气、要什么别扭,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为什么刻意吓她,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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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在树上哭喊,不管我们怎么叫,夫人都不理;我们架长梯想上去接夫人下来,谁知夫人不断的挥手抗拒,怎么也不让人靠近;我发现夫人的情绪愈来愈激动,才去找将军求助……」
看过大夫的金梓,闭目躺在床上,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眉头紧蹙,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大夫,她如何?」李默寒一刻也没离开过床边半步。
「受了惊,我开个方子让夫人宁神,让夫人好好休息便可。」大夫将开好的药方子交给武总管。
「她多久会醒来?」李默寒替她盖好暖被。
「一个时辰,也或许两个时辰,李将军,夫人发生什么事,为何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
这一问,可真是问到大伙的心坎处了。
要说,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去自己吓自己?
下人透露,说是亲眼见到将军大人把夫人晾在树梢上,这害夫人受惊的罪魁祸首呼之欲出,指责的眼神纷纷指向那位欺负夫人的将军身上。
「李将军,别再让夫人受到刺激,对身子不好。」欠下身,大夫让武总管送出去。
李默寒脸色晦暗,两拳紧握。
「将军,你干嘛一脸不悦,人家大夫又没说错,要不是你,夫人也不会这样……」厉眼扫来,石无拓识时务的退到安全范围,门边。
让人说一下也不行,明明就是他的错嘛!
「统统滚出去!」将军发怒了!
一声令下,所有仆役全闪了出去,只留不想走却又不能走的石无拓。「将军,那方才谈论到一半的计画……」
「我现在没心思,过些天再说。」他是火冒三丈,却是因为自己的行为。
石无拓瞪大了眼,不是待会儿,而是过些天?
叛军赤隆多朗派的暗杀杀手都准备要埋伏入宫了,这将军老爷还说过些天再谈?
「你还不走!」
走走走,哪敢不走,将军是自己顶头上的官,他说滚,自己都得听话用滚的出去,讲走,客气了。
「慢着!」
石无拓翻白眼,将军大老爷又有啥事啦!
「跟武总管说一声,要他命人多搬几个暖炉进来。」记得金梓老说这屋里冷,「还有,要他交代膳房多做点补身子的药膳……」
半刻后,石无拓笑脸吟吟地离开。
夫人不讨将军喜的谣言在府里传得天花乱坠,但他看来,事情却完全相反。
身为下属的他,有必要为长官端正视听,这歌功颂德,向来是他这张嘴巴最擅长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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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她想伸手抓住前方熟悉的身子,可她构不着,也喊不出声,一道道凄厉的声音却不断流进她耳里,奶娘的惨叫、翠姊姊的哭喊、王伯伯的哀号、娘的泣啼、爹的嘶吼……
不想听,她却阻止不了。
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下?留下来只会听见一声声胆战心惊的叫喊,她不要留下!
娘!
金梓从昏迷中吓醒,整个人猛然从床上坐起。
「梓儿?」
梓儿?
在叫她吗?恍惚中,她循着那声低沉好听的嗓音望去,见到充满忧心的面孔,心口一酸。
「梓儿,妳怎么了?」见她欲哭的表情,他紧张的捧起她的脸蛋。
将军爷的声音好暖呀!让她忍不住想落泪。「将军爷……」
她喃喃唤了一声,不顾一切的投入那副宽阔胸膛里,抱着他放声哭喊。「将军爷,我是心儿,我想起来了,我是心儿……娘丢下我……大家都不在了……我怎么可以忘了这事儿……」
她的泣声让他揪心,她的乱语让他心惊,就怕她被吓傻了。「什么心儿,妳是我的妻子金梓,我的梓儿!清醒点!」李默寒摇着她。
「我的梓儿」四个字,打醒了金梓的神志,她从回忆中回神,想起自己在将军府,想起讨厌的将军爷把自己扔在树上。
止了哭泣,声音仍哽咽,不断打着嗝。「将……将军……爷……」瞧她,连简单的三个字都说不好。「你……刚刚说,我是你的……什么?」
不再出现怪言怪语,李默寒松了口气,坐在床沿,揽着这频频吸气打嗝的小女人。
「你刚刚叫我梓儿,可以再叫我一声吗?」他说她是他的梓儿,这是自己嫁给他之后,所听过最好听的话。
「梓儿。」他依了她。
金梓满足的闭了眼,吸足了气。她是梓儿,不再是心儿。
「对不起。」
她眨眨湿润的双眼,方才,有人出声吗?
「我为上午那件事向妳道歉,我不知道妳会这么害怕坐在树上,对不起。」
金梓坐挺下身,讶异眼前这个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惯了的男人,居然会吐出这三个字。
她没看错,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后悔。
难得,她占了上风。「那,以后将军爷不会再动不动吓我了吧?」
「不会。」
「也不会动不动吼我。」
「不会。」
「更不会一生气就砍我脑袋吧!」
「我从没有说过会砍妳脑袋。」李默寒眼底的愧疚变淡了,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金梓点点头,这好像是耶!
「那……将军爷以后可不可以温柔一点?我是你妻子嘛!多少说点好听的话来哄哄我,别每次都绷着张脸说话,多吓人;还有,将军爷应该学学银妹妹的夫婿,他对银妹妹可好了,什么都依她……」
得寸进尺的继续要求,男人的毫无反应终于引起她的注意,这一抬眼,才发现他变脸了!
糟,不知不觉她得意忘形起来,劈哩啪啦把满腹牢骚一泄而出,会不会又惹的他勃怒?「算了,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金梓声音细若蚊蚋,下一瞬间,她「啊」了一声,双手环住将她抱起的男人颈部。「将军爷,你要抱我上哪?」
「别说妳昏睡了这么久,肚子还不饿,我已命人做好晚膳,随时等妳醒来可以用。」他交代外头去把吃的东西加热,送进房里。
「等等,将军爷,您不先换件衣服吗?」一见李默寒任她泪水弄绉、弄糊的领口,她想起自己的失态。
「无所谓。」比起一件衣服,他在意的是这女人在恐惧什么。
金梓任他抱着入厅里用膳,之后又由他喂药,替她的手指上药,最后抱着她上床杨,还替她将屋里弄得暖呼暖呼。
今晚的将军爷,让她好喜欢呀!
她不像以前那样怕将军爷了,或许真让莫修少爷说对,发现他的好后,自己便会喜欢上他。
「将军爷。」这一晚,是金梓第一次主动滚进李默寒的怀里,将她的螓首贴上他的胸膛,她轻轻叹息,满足地偎在他怀里。
软绵绵的声音让他的眼神不自觉放柔,有一下、没一下抚顺着她散在他胸前的柔顺发丝。
「我想找天出趟远门,行吗?」
「想去哪里?」难得他的声音充满了宠溺之情。
凭印象,她想起了四个字。「杨柳绣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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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绣庄坐落在两个山谷间,几十年前,谁不知道这首屈一指的顶级丝线,就是出于杨柳绣庄的金蚕丝。
金蚕丝不需染色,本就透着金黄光泽,韧性强,冬暖夏凉,不怕蛀蚀,不易毁坏,最令人称奇的是,绣庄之宝金蚕宝衣穿在身上,不但百病不侵,还可强身益寿。
可惜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血案,令杨柳绣庄上下一百余人全数死亡,金蚕的养殖法失传,金蚕宝衣也下落不明。
李默寒不知道金梓为什么想去杨柳绣庄,但他隔天即为她打理好一切,甚至还向人探知有关杨柳绣庄的背景。
这些民间地方事,以前他从不过问,难怪石无拓又在大惊小怪了。
「将军,你真要陪夫人外出,那……我们的事儿怎么办?」他好哀怨,就剩他一个人耶!
「给你机会为皇上建功,有何不好?」瓮中捉鳖的计画早已备妥,有没有他其实没差。
「要建功,也得有本事建呀!将军,你可不可以早点回来?」石无拓露出依依不舍的目光,就只差没上前抓着对方的衣袖。
「那你可不可以一天闭上嘴不说话?」李默寒顶他一句,遂跳上马车。
「当然……不可以啦!」石无拓撇嘴,嘴长在脸上,除了吃东西外,不说话有何用?
「将军,山贼常出没,就您和夫人两人上山,还是带着这个,以备不时之需。」石无拓送上白布捆包的东西,黯然退下,为自己接下来的三天做祈祷。
「出发。」
一声令下,车夫扯了缰绳,上路,
马车驶出城门,入了山林,金梓觑了一眼好半天没开口的李默寒。「那个……将军爷,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回钱府请小姐陪我出门。」她不是没听见外头石无拓的埋怨。
「妳不要我陪同?」
犀利目光一扫,金梓忙晃着脑,怎么也不敢把一早就差人送信通知钱府小姐的事情抖出来。
谁料到一句想出门的话,就弄得将军府内上上下下,大费周章的为她要出远门做准备。
车厢内披满白茸茸的毛皮,让外头的冷意透下进来,许许多多皮裘、毛毡、软枕、怀炉,甚至连热呼呼的烧茶都准备好了。
「这武总管打哪找来一堆金颜色的玩意儿?」她抱起圆圆软软,一压还有羽毛丝出现的暖垫,发出悦耳的铃笑声。
「我叫金梓,又不是真喜欢金色的东西,武总管居然找来这么多大小形状都有的金色暖垫,又没要去个十天半个月,我们也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准备这么多东西太费事了,钱府的暖玉枕只要抱着,枕着,连毛毯都不需要……」
突然,金梓噤了声,注意到一个奇怪的景象。
将军爷本来就不多言,这下奇怪,古怪的是他的神情,脸很臭,却又透着不自在的红光。
他会脸红耶!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吗?
脑中突然灵光乍现,该不会这些……都是他命人替她准备的?「将军爷,我喜欢白色,下回找人弄些白色的玩意,不要金色了好吗?」
他顿了下,僵硬的点了头。
晶瞳流露惊喜神采,金梓的猜测成事实。
暖垫被她一扔,滚到角落里,虽然身上穿着不怕冷的宝贝,她还是喜欢他温暖的怀抱,小小娇躯这样挪挪挪,往他身边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