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门口的迈克,担心的望著房里一睡一醒的两个病患。少爷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毕竟是枪伤,主人再三交代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就算十条命也赔不起。
“知道了。”段卫凡没回头的应了声。
她的呼吸不复刚才的急促不安,额头上的汗也不再发了,想来是药效发挥了作用。轻轻躺上床,动作轻柔的将她搂进怀里,触动了自身胸口的伤口也无所谓,他将她湿润的发丝理顺,搂她进臂弯,和她一起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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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陌生的阳光,陌生的房间,但却有──熟悉的枕边人。
廖采凝小小地呼出一口气。她总是爱作梦,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依然爱作心想事成的梦,但每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是相反的。
只是梦,他没死,依然半夜悄悄爬上她的床,睡到她睁眼就可以望见他,睡到她伸手就可以触到他,睡到那个她想不到也不敢想的未来,真希望就这样一直梦下去,永远不要醒来,永远不要面对醒来后噩梦般的真相。
固执的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真的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这不是梦。”
段卫凡轻叹一声。没想到他的小女贼不但胆大,同时还胆小,胆小到不敢面对现实,宁可闭上眼睛坚持自以为是的梦,但她这般紧闭上眼睛连眼泪都只敢偷偷掉落的模样,却让他心疼得连笑都笑不出来。
霍然睁大眼睛,怔忡的望著眼前依然存在,而没有如梦般消失的熟悉容颜,廖采凝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是他的声音、他的眼神,是活著的他!
颤抖的伸手覆上他温热的脸颊,眼泪止不住的一颗颗坠落,但嗓子却像是卡住东西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我,我没死。”
怜惜的用拇指抹去自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他心中满满的柔情透过手指全数传达给她。
“你没死……”
痴痴地望著他,喃喃重复著他的话,贪恋他手指传来的温度,廖采凝不确定自己是醒著还是在梦里,梦里她一直在哭在喊,梦里师父依然在,梦里他死了……
“对,我叫你不要慌,还提醒你逃离的方向,自己又怎么会死?”
他轻叹一口气,不顾牵扯疼痛的胸口,将呆呆回不了现实的她用力搂在自己胸前,让她听他的心跳声,让她快些从噩梦中醒来。
感觉到紧环住自己肩头的沉沉重量,感觉他温暖的体温,听他沉稳的心跳声,廖采凝总算相信这不是梦,而是真的,他没死。
头脑里所有的思维在一瞬间启动,眼泪停住,她的眼底换上一抹绝色。
闭上眼睛,她幽幽开口,“那死的是谁?”
“夏洛克.巴德爵登.卫。”
“那你又是谁?”
紧紧地闭上眼睛,廖采凝觉得自己的心都静止了。她果然是被诅咒的,即使诅咒的人早已经在地狱的最底端,但是,他说过做鬼也不放过她的。
“段卫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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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夏洛克.巴德爵登.卫死了,他说活著的是段卫凡,他说从此以后要她忘记过去的一切,他说他再也不离开。
可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夏洛克,巴德爵登.卫和段卫凡是同一个人,死去的夏洛克家的卫,是师父种下恶因的接续,活著的段卫凡,则是师父临死前念著拖她下地狱的诅咒,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忘记,师父是真的做鬼也不放过她的。
而他说不离开,如果他知道造成今日他这般命运的祸瑞与她有关的话,是不是要和她一同入地狱?
望著窗外残落的夕阳一点一点变色,廖采凝的眼眸也随之一点一点黯淡。
“头还疼吗?”
温热的手指准确的从身后按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柔柔的力度将她眉心难以舒展的疼痛散尽。她轻吐一口气,向后倒入他温暖的胸膛,听他平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声声敲进她的心,声声落在她的痛处,隐隐生疼。
“晒了一天阳光,也不见你恢复些血色,看来我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段卫凡低头到她眼前,对上她苍白的容颜。自她醒来已经三天,病其实已经好了,但是……他轻轻地皱起了眉头,心思一动的暗忖。有没有可能……
“你不问我?”
他转身坐在她对面,见她的目光依然定格在窗外某一点,从她落寞的眉眼里,看到了残阳如血,也看到了她掩藏不及的黯然。
回首对上他点点波澜的眼眸,她发现自从他成了段卫凡以后,就再也没有半眯过眼打量周遭的一切,却还是同样的精明,依然能看透人心,而她,是最怕被他看透的。
“你说什么?”幽幽吐语的同时,她低低地垂下眼睑。
“不问我为什么那样做?不问我为什么拉著你躲在这?不问我以后如何打算?”
盯著她低垂的苍白,盯著她轻颤的双唇,段卫凡的心里略略有了底。
“你说过让我全部忘记的,你不说,我不问。”
依然没有看他,低垂的视线落在自己和他微微交错的膝盖。事实上,即使他要说,她根本也不想听,更不敢听。
“那我现在说,你听吧!”
这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将她交握在身前不停纠缠的双手握在掌心,他毫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既然她有可能全都知道,那他就没必要让她成天这样提心吊胆,他已经猜到她在意的是什么。
“不!”廖采凝直觉的回口,过硬的口气让她自己怔住,对上他被天色染暗的幽眸,她喃喃地接话,“我头有点疼,想去睡了。”
甩开他的手急急起身,生怕他在下一秒叫住自己,她想躲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藏在心里。
“采凝。”
身后传来带笑的嗓音,让她迈开的脚步踏不下去。他叫她采凝?
猛然回身,望著依然坐在窗边的他,暗色的夕阳将他的周身染红,连同他嘴角的那丝笑容,都暧昧得让她眨不了眼。
“采凝。”
仿佛是为了帮她确定听觉一般,段卫凡柔声的再次唤她的名字,将她轻轻的颤栗全收在眼里。
他早该知道她的心事不比自己的少,算了,如果她执意不想面对的话,就随她吧!反正是真的过去了。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大胆?”
含笑的起身向她靠近,段卫凡已经放弃逼她听故事的初衷了。
“有……”
颤声的回答他,她脑海里风云变色,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他,她叫廖采凝。是昏迷的时候,还是在她不知道的何时?还是他知道了什么?一团团阴沉沉的疑云涌上她的心头,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我有没有笑过你是个胆小鬼?”
段卫凡站定在她身前和她对视,怜惜的低头靠近她眼中的恐惧。轻叹一声,他低头柔柔噙住她微凉的薄唇,辗转将心中的火热通过纠缠的唇舌传达给她。既然她不想听,那就让她彻底忘记吧!
被他炙热的气息点燃,口鼻间满满全是他纯阳刚的气息,廖采凝脑袋里瞬间混沌一片,只是隐隐觉得今天的他不同,不似以往的漫不经心。他想告诉她什么?这样用心的吻著她,仿佛想要把她捧在手心里一般的用心,让她的心都禁不住的悠悠颤了起来。
“吓──”
双脚瞬间腾空的感觉,让她倒抽一口气,瞪大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望入他精光四射的瞳眸,她在那里看到了自己,面带一抹红云的自己。
“胆小鬼。”
牢牢握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搂抱到和自己齐眉的高度,轻笑启齿的段卫凡,眼中是不容质疑的坚定,不容她退缩、不容她逃避。
“把自己交给我就好。”
听他恍如耳语又恍如誓言般的幽幽吐出魔咒,被他深邃的眸光抓住神韵,廖采凝头脑一片翻腾。是啊!他说过只要把自己交给他就好,她怎么会忘记呢?虽然这只是灰姑娘午夜十二点的迷咒,但是她逃不开的,不论初遇他的过去,还是他纵身火海的那一刻,又或者被他紧紧拥著的现在,她都逃不开,只能跟著他就好。
也许他们的纠缠,从十五岁那次让她解脱的得手,就注定了另一场不能释放的纠缠……
一夜激情过后,廖采凝累得昏昏沉沉,在段卫凡依然汗湿的胸前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很快便进入梦乡。
用手指为她理顺微微纠缠的长发,低头望著窝在自己胸前睡得安稳的小女人,他的笑容是心满意足的。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现在我说给你听,你就全当是梦话听,梦醒就散了,心里什么都不想,好不好?”
低低柔柔的慵懒嗓音沉沉散开,仿佛是被耳边暖暖的吐气扰了睡梦,黑暗中沉睡的人儿幽幽蹙起了轻眉,久久不散。
第八章
阳光从高高的院墙上斜斜射下,射在只手遮住眼睑向上看的黑衣女子身上。
半眯著眼望著院墙上隔阻天空的铁丝网,廖采凝不带半丝表情的苍白脸色,和她身上一袭简洁的黑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自从她醒来后就放弃了色彩,衣橱里依然有他为她买的各种颜色衣服,但是,她选择了黑和白,他没问,她也没解释,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想过原因。
双脚熟稔的避过杂草和碎石,缓缓踱步到院墙的死角处,盯著墙上当年被她凿出的踩脚点,她的目光变得深沉。
曾经她还以为这个地方是她时来运转的福地,但七年后的今天,这里无疑变成她的噩梦,每每探来都觉得心惊,吓出她一身汗水。
他应该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又怎会对她依然这般好?可是他如果不知道,又为何对她说那番话?那样的话,她没办法当梦话听,更没办法忘。
所以她回到最初的地方,不管他在不在乎,她都要还,师父的罪就是她的罪,所有他们欠他的她都要还,不然她怕自己再也无法面对他。
想逃,却一步也动不了,因为心已经被牵在他手中了。
眨眨眼睛,将睫毛上逗留的珠光眨去,再次点足起身跃起,踩著当年的痕迹三两下轻松翻身上墙,尖锐的铁丝网丝毫构不成她的障碍。俯身蹲在墙头,眯眼打量著院墙里不曾改变的地形,轻轻一跃,玉足无声点地,用心于墙内动静的廖采凝,没有发现院墙外那一抹无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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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腰窜上院廊,凭著记忆熟练的窜进一间医务室,俐落的穿上一件挂在门后的白袍,瞄一眼办公桌上的挂牌,再出现的时候,俨然已经是一个女医生了。佯装整理胸前陌生的挂牌,廖采凝低头避开擦肩而过的医护人员。
“重病隔离区”,如果没记错,她听到的是这个地方。快速的瞄一眼墙上的指示牌,她闪身向C栋楼方向而去。
进入电梯,按下十二楼──
“等等。”
一只手插进欲关上的电梯门,一个同样一身白袍的男人挤身进来,没有抬头的廖采凝仅盯著自己的鞋尖。
“你是新来的医生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嗯。”言多必失,她依然低头单音嗯了声,算是回答了。
“哦?哪个科的?十二楼的重病区,我不记得今年新进医生中有女孩子。”
伸手按电梯按键的动作停住,已经有人按了同层楼,他好奇的打量著她胸前的挂牌。实际上在这家戒备森严的医院里,除了自己科室的人员和病患以外,要认识其他的人,还真不容易。
“这里就像一座高级监狱对吧?干净整洁的环境,均衡营养的饮食,统一的服装,还有一举一动受控的规矩,呵呵!”
见她依然迳自低著头,这次连吭个声音都不愿意回答,男医生试图打破沉默的开玩笑。如果不是年少无知误以为这里好玩,如果不是为了某人,他是打死也不愿意来,还一待就是几年,好在他不时可以偷偷溜出去透透气。
是的,的确是监狱,精神病院就算再高级,又和监狱有什么区别?咬咬牙,廖采凝依然盯著自己的脚尖。
“你是重病区的医生?”
“是啊、是啊!你是心理科的,怪不得没见过,上我们那有事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男医生见好半天对方终于搭理自己了,有些受宠若惊的连连点头。没想到医院里还有这样的美女医生,不像十二楼那几个他看了好几年的老姑婆,脸上的表情还不如病房里的病人来得多,乱闷一把的。
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挂牌,的确是心理科的,廖采凝凝眉思索几秒钟,幽幽地绽出一丝笑容。
“那你一定很清楚重病区的所有病患喽?”
呆呆地望著美女突然绽放的如花笑颜,虽然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取悦了她,但是他当然不会放过搭讪的好机会。
“虽然不是全部,你知道监狱──哦,这所医院的规矩,做自己的事,不该问的不问。但是我在这也快七年了,不是全部也大概差不多。”
七年?廖采凝细细地思考著。这个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帮得上她的忙。
“那你一定知道一个叫灵飞的女病患,她是七年前入院的。”
她仰眉期待的望著对方。电梯就快到十二楼了,而她伪装的身份很容易被人发现,不能在此地多留,今天她来只是想熟悉环境打探一下情况,如果能从他口中知道就最好不过。
“灵飞?你打听她做什么?”
对方依然热情,而且表情更多了一丝兴奋的异彩,令廖采凝不由得心生收敛。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做个研究。”
掩去眼中的急切,她低下头冷冷地回道。不应该太心急,毕竟他刚才说过,这里不该问的不问,人人都有戒心的,不能打草惊蛇。
“这样啊!”
对方的声音没有多少情绪,仿佛了解又仿佛有些怀疑。电梯到了,廖采凝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冒险。
“到了。事实上,我就是她的主治医生,你是想看她的病历还是她本人,我都可以帮忙。”瞧她迅速抬起的视线,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晶光,男医生调皮的朝她眨眨眼睛,“我说过,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望向冲著她眨眼迳自走出电梯的男人,廖采凝脑中闪过一丝迟疑的不敢置信,不认为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当年她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伪造了段灵飞的资料送她进来的,难道七年后的今天,这家医院的作风改变了?
“走吧!再磨蹭下去,被人看到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