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少爷难得的好心情,迈克欲言又止,但是望著玻璃门外不停接用电话交涉的随扈,实在觉得不妥。
“我有分寸。”
微微点头,望向试衣间的方向,段卫凡集中的目光是不同于以往的凌厉。
试衣间里,对著大大的落地穿衣镜,廖采凝一点也没心情审视手上这件全亚洲仅有五件的衣服到底长什么样,她只是忿忿地脱、恨恨地穿,再咬牙切齿的拉上拉链,将长发一甩,望著镜子里的女人,她猛然怔忡的停住了所有动作。
“粉红色的!”
呆呆地望著镜子里的自己,她手指轻轻地握紧领口。这些颜色在她的记忆里,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用力摇摇头,将眼前浮上的模糊印象甩掉,她收拢长发,轻轻咬牙。这个白痴到底想怎样?她是贼!是越普通越不引人注目越正常的贼,又不是马戏团小丑,穿得花花绿绿惹人注目干啥?
伸手将布帘一挥,低头从试衣间走出来。她根本不想看他脸上的表情,心里满是不羁、是讨厌,是……一点点的担心和紧张。
望著出现在视线里的一抹亮色,段卫凡竟然觉得刺眼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这是什么颜色他没见过,也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但是穿在她身上好美,色美人更美。
“够了没有?”
半天没听到动静,廖采凝忍不住抬起头,对上他一贯半眯的打量眸子,只是那目光和那天的一样,竟然让她觉得自己是他眼中的──唯一!
脑海中闪过的这个唯一,怔怔地劈中了她的神经,就这样任他盯著自己看,任自己和他对视。几秒钟之后,廖采凝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都是因为身上这怪怪的颜色,简直就和她此时满脑子的思春配套。
闭眼一转身,她准备冲回试衣间换回自己一贯的保护色。管他什么都不穿的威胁,如果他有本事可以剥光她试试看,大不了姑奶奶她来个跳楼以保自己的清白。
“你若要换回白色,我保证接下来一整天,我们都会耗在这里。如果你说不喜欢,我们可以移驾别家,但黑和白──就是不行!”
声音不大不小的威胁著,段卫凡伸出一指左右摇晃,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离布帘只差零点零几毫米的手指,硬生生因为耳边吹来的云淡风轻停住,改抓住布帘,紧紧地扣进手心里,因愤怒而渗出的手汗几乎将布帘浸湿。
廖采凝只差没一头撞上门框。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身上这一套,有没有配套的鞋子?”她满意的微笑问。
“有有有──”
本来看戏看得目瞪口呆的店员终于回过神来了,开始忙碌起来,找鞋的找鞋、打包的打包、算帐的算帐,全部听从财神爷的指示。
“请问小姐穿几号鞋?”
战战兢兢的询问依然保持僵持动作的小姐,店员不明白这位让她们好生羡慕的女孩,有这么帅的男人为她一掷千金,为什么还活似被恶鬼附身一样,表情狰狞得好吓人?
“三十五号,如果我目测没错的话。”
没等廖采凝开口,段卫凡出声代为回答,为店员解了围。
“够了!”怒火达到火山不得不爆发的顶点,廖采凝猛然转身,大声咆哮出自己压抑的愤怒,双眼喷火、手指放剑般的全数向他呼啸而去。
被突如其来的吆喝声吓得不轻的店员,向后倒退的动作差一点闪到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声音来源,除了罪魁祸首。
低著头,手抚著下巴,段卫凡低低地哼笑出声,他已经尽量将笑意压在嗓子里了,生怕笑出声来,引发女暴龙更加火大。
所有人像看怪物一样瞪向她,廖采凝恢复些许理智,突然有了挖地洞消失的自觉。想她一向优雅、一向镇定、一向有风度,什么时候在公共场合这样失态过了?
眼一瞪,如利箭般的视线射向那始作俑者。都是杀她理智、灭她风度、毁她英明,杀人不眨眼、毁人于无形的魔鬼──眯眼卫的错!咬著牙龈和血吞,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换上一个僵硬笑容,望向身旁满脸害怕表情的女店员,柔柔地轻声问。
“我是说,三十五号,够了。”
望向他那张笑得得意扬扬的脸,廖采凝最后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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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黄的、绿的、蓝的、橙色、粉色、紫色……望著堆满一床、几乎集合所有色系的花花绿绿,廖采凝已经无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长长呻吟一声,深深地埋进枕头。如果此时天上劈下五雷轰顶,她也不会太惊讶,因为没有人会比她更悲惨的遭遇了。
“我到底招谁惹谁了?”忍不住指手向天,大声质问。
“我以为你喜欢。女人不都喜欢疯狂购物的吗?”
斜斜地靠在门边,望著床上缩成乌龟状的女人,段卫凡的笑容可比春风拂面。一时间看过了那么多颜色,让他怎能不兴奋,让他怎能不期待,期待以后的日子能够天天看到她身上的颜色,看到──她。
“就是你!”她就是惹到这温柔到气死人的声音主人,别以为他一脸无辜就可以摆脱罪名,她不吃这套。
怒气腾腾让她的双眼充满了血红的仇云,廖采凝从床上缓缓爬起身,一步步朝向目标方向靠近。她希望他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识相的给她一个解释,识相的恭送她离开,要不然──
“不然我再叫人送些衣服过来,你喜欢什么风格的?是裙装、套装,还是休闲风?我觉得你穿裙子最好看,你觉得怎么样?”
即使她炙热的灼人气息已在方圆几步内燃烧起来,但是段卫凡笑得依然自在。
“很好!”
从牙缝里冒出两个字,廖采凝决定玉石俱焚了。既然她离开是生死未卜,留下是死路一条,与其被他活活气死,她还不如一刀两断了却个干净。
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怨气集中在掌间,她大喝一声顺势一发的奋力向仇人的后脑勺劈去。
像挥苍蝇一样的,段卫凡大手便握住她雷厉风行的掌风。虎口有些麻痛,他知道她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这一掌他要是没接好,任它落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不死也要昏上几宿了,看来真的把她逼至顶端了。
出口的暴喝再次凝在舌尖,呆呆地望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廖采凝的眉峰一点一点的聚集,最后一古脑的不敢置信和愤怒不甘,竟然转走岔路的冲上她眼眶,炙热的滚烫凝聚成一大滴液体,在眼里转了一圈之后直直坠落,跌落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滚烫的刺痛两颗心,她的,还有他的。
“你!”
死命的将他灼热的掌心甩开,廖采凝迅速转身背对他,不肯让自己狼狈的懦弱让他瞧见,因为连她自己也被莫名滴落的泪水怔住了。
怔忡的望著手背上那滴渐渐冰凉的泪水,段卫凡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找不到可以出口打破僵局的话,憋了半天才呐呐地开口。
“你真的这么讨厌──”
“对!我讨厌这些衣服,更讨厌这些花花绿绿的颜色,你以为你在装扮圣诞树还是当我是马戏团小丑?你是色盲还是色弱要我彩衣娱乐你,我就是喜欢黑色和白色怎样?我要披麻戴孝、缠黑穿白又干你什么事?我讨厌你、恨你!巴不得刚才一掌劈死你!”
对他咆哮出这几天压抑在心里的所有愤怒,望著他脸上的表情由一贯笃定到惊讶失措,甚至浮上一丝受伤,报仇的快感让她的情绪燃烧到最高点,转身扑向一床的五颜六色,她发疯一般的抓起那些衣服向他砸去。
“要穿你穿啊,谁让你独裁的买给我!爱买你买啊,反正我就是不穿!”
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将所有衣服全砸在他身上,她声嘶力竭的怒吼最后消失于一丝哽咽,断人心弦的呜咽声一丝丝从她滑落床边的脆弱躯体里渗出,连同那一滴眼泪一同渗进他的心里,凉凉的、冰冰的。
望著她蜷缩著的身躯,脑袋埋在床边不住颤抖双肩,还有那披散在脊背上凌乱的长发,段卫凡的眉头紧得不能再紧,无限缩小的瞳孔中,收敛著他不为人知的冷静。
低头望著一地狼狈不堪的衣服,前一刻在她的手中,它们还是那么的艳丽,而此刻在他眼中,一件件仿佛凋零的枯枝败叶,惨白一片。
握紧手心,他转身离去,将那些曾经有过的绚丽踩在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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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好痛、嗓子好涩、头好疼,好累、好困、好疲惫,也好……伤心。缓缓地从床边抬起头,望著窗外已经被罩上暗色的天空,廖采凝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抽空了似的,脑袋重重的,身体却轻飘飘,随时会飘起来似的。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望著满室狼籍,她呆愣的再次将脸埋在双膝间。
为什么她会这样?为什么会如此失控?即使是以前的她也没有这样过,没有吼过、没有哭过,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连伤心的感觉都没有放任自己体会过,可为什么今天却当著他的面,全然失控?
摩挲著脸蛋,任眼睛不适的刺痛传来,她瞪著脚底粉色的衣服──粉色,这离她好远好远的颜色……
那是第一次她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是七岁还是六岁她记不清,反正是好久以前了。拿到手的钱可以分到一份,能够拥有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不用再穿老东西穿剩的那些脏衣物,她终于可以拥有玻璃橱窗里的那件公主裙,那是她梦想了好久的公主裙呀!却不知道那是她仅有,也是最后的拥有。
“师父,求求你,我只在家里穿,我──”
“没脑子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姐还是公主?穿得花枝招展,生怕别人不注意你是不是?怕别人看不见你贼溜溜的眼睛是不是?敢给我买,我全部剪烂,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还敢不敢……”
“不敢!不敢了!”视线模糊的看著地上凄惨的粉色碎片。
廖采凝想起刚才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愤怒不甘,那么委屈悲伤。其实,有没有可能她一直就想这样狠狠地吼回去,只是仇恨的对象早已不在人间,所以她才压抑到今天,有没有可能?
疲倦的站起身,将无力的身子扔上床,气若游丝的声音从枕头里飘出来。
“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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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让她睁开眼睛的,是跳入窗纱的晨光,摇曳的漫过白纱窗,洒落一地。
望著和睡前记忆不一样的室内,廖采凝撑起身子,睁大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嘤咛出声。
“嘶──好痛。”
眼睛好痛,头也好痛,全身都痛,包括脚趾头。
愣愣地望著不知何时恢复整洁干净的房间,她想不起来是谁进来收拾的?而那些衣服──
梭巡的视线停顿在床尾,几套黑和白的衣服整齐摆放在床角的白色床单上,是那么熟悉又如此刺眼。
下床缓缓地靠近,手指轻颤的拾起衣物,上等雪纺纱质地虽然柔和,但却带刺般的刺伤了她的指尖,麻涩的感觉盈上心头。
廖采凝紧紧闭上眼睛。其实,她讨厌的人又岂是他?讨厌的衣服又岂是五颜六色?她心里恨的,是给她第一件衣服的男人,是那从第一到最后一成不变的颜色。
“……讨厌!”
喃喃地开口,指尖扣住衣料,力道加重的任指甲悠悠泛白。
“小姐您醒了?”
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她思绪,一个穿著饭店制服的女孩就站在她身旁不远处。
“段先生让我看您醒了没有,看看有什么其他的需要。”
“段先生?”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没有空余的力气思考,廖采凝困惑的反问。
“对呀!他很体贴呢,昨晚让我为您打扫房间的时候,特别交代不能吵醒您,还让我帮您换睡衣,说这样您才能睡得舒服。您想现在吃早餐吗?”
饭店服务生羡慕的望著一脸无神的她,心想她的男朋友对她一定很好,昨晚她进来打扫房间的时候好生惊讶,居然丢了满地的衣服,全是她平时瞄都不敢瞄的名牌,而早上那位先生竟然又让她送进来一批衣服,全都是动辄上千万的高级服装,这位小姐真好命,有这么出众多金的男人宠她。
恍惚的听完她的话,低头望望身上的睡衣,廖采凝才从混沌的大脑里找出一丝意识。
是他吧?被她那么凶狠的对待后,竟然还是买来了这些衣服。
“昨天是你帮我收拾房间的?”
“对啊!”
“那些衣服呢?”
“先生让我拿出去丢了,但我不敢,所以我整理好放在衣柜里了。”
服务生打开衣柜,让廖采凝看那些熨烫整齐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她可不敢丢,即使客人交代她丢,但这些衣服这么贵,一旦客人反悔,她怕是做一辈子服务生也还不起。
“谢谢你,先出去吧!有需要我会打电话到服务台的。”
视线移不开那满柜的颜色,她轻轻地开口。
“那个……他呢?我是说段先生。”她有些不自在的称呼问道。到现在才知道他姓段,他肯定也还不知道她姓啥名啥。
“段先生在书房,小姐如果想用早点,可以和段先生一起,他还没用。”
迟疑了几秒,仿佛经过一番郑重思考,廖采凝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一直等她答案的服务生看到了,高兴的出声,“那我告诉段先生,让他等您半小时,半小时够吗?”
像是自己要和人共进早餐似的,服务生热情的追问。
再次缓缓地点点头,待服务生离开,廖采凝转过身看向衣橱。手指一一滑过那些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颜色,柔和的布料竟然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第一次,她的世界出现这么多目不暇给的颜色。
迅速冲了个澡,冲去一身的酸疼,望著镜子里依然红肿的眼睛。现在用冰块冰敷恐怕都无济于事,算了。
对著镜子用力的做个深呼吸,本想挤出个笑容,但是试了几次都僵硬得要死。反正脸都已经丢光了,还在乎什么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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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段卫凡从窗外的天空中收回视线,目光便不受控制的停驻在廖采凝身上。
他的视线,让她有些不自在的轻轻握起垂在衣侧的手指,并说服自己不是因为他,只是她从来没有浪费东西的习惯,也想换换心情,所以才挑这件红色的连身裙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