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走了两步,她开口,「找我什么事?」
黑色皮椅缓缓转过来,坐在其上的不是傅逸轩,而是他父亲傅凯斯。
鸿翎的眉头皱了起来。
马玉珍说傅先生找她,她以为是傅逸轩,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傅凯斯。他找她做什么?
总经理的办公室是咖啡厅吗?任何人都可以来去自如?
在她思索的同时,傅凯斯已站起身朝她走来,指着沙发,「坐。」
看了他一眼,鸿翎决定恭敬不如从命,她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挑了张与她成对角的单人沙发坐下。
「一告诉你傅先生找你,你马上就上来了。」傅凯斯又抽了一口,将手上的烟捺熄。「看样子,那个混小于常到这儿来与你约会是不是?」
鸿翎没有说话,只是与他对视着。
他打量了鸿翎半晌,扯了扯嘴角,「漂亮,你的美貌真的没话说,难怪那个小子会看上你。他的脑袋不清楚,看女人的眼光倒还不错。」
那个小子?他是这么称呼自己儿子的?鸿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又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他状似满意地笑了,「很好,你不但长得不错,还很有胆识,可惜不够聪明。」他摇了摇头。「你和他在一起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糟蹋了。你最好考虑一下。」
鸿翎未做任何回应。
他冷冷地扯出一个笑,「想想看,我是老头的儿子,也就是一个王朝的太子,老头没道理跳过我将仲凯交给那个小于的,跟着他你什么边也沾不到。」
鸿翎觉得好笑,难不成他是来建议她跟着他的?
「更何况那个小子是个私生子。」他伸出食指晃了晃,「喔,对了,已经正名了。不过,那仍是存在过的事实,我忘不了,相信大家也忘不了。傅逸轩是个小野种。」
鸿翎真是打心底瞧不起面前的男人。
一个人的好坏与他是不是婚生子女没有任何关系,即使傅逸轩不曾入籍傅家,即使他身分证的父亲栏上永远是父不详,鸿翎都觉得他胜过傅凯斯千万倍。
更何况傅逸轩会成为非婚生子,该负最大责任的就是傅凯斯不是吗?他怎么能够在这儿大言不惭地拿这件事来攻击自己的儿子?
不过,鸿翎没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对这种人讲理,根本是浪费口水。
办公室的门在被敲了两下之后开启。是接待处的小姐,她以托盘端着两杯咖啡进来。
将杯子置于傅凯斯的桌上时,她还讨好地笑着,「傅先生,对不起,因为刚才接了通电话,所以比较晚!!」
「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傅凯斯一脸不悦地攒着眉头打断她的话。
接待小姐一阵错愕,愣了两秒,连忙道歉离开。
看着这一幕,鸿翎心中大概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这个接待小姐八成是想攀权附贵的那一种人。傅逸轩在这儿来去自如,接待小姐以为葛曙云也会给傅凯斯相同的待遇,因此擅作主张地让傅凯斯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还讨好、热情地奉上饮料;却没想到碰上了个大钉子。
接待小姐离开之后,傅凯斯再次面对她,脸上又恢复方才那个不怀好意的笑。
看他笑,鸿翎也想笑。他的表情就像华纳卡通中的大笨猫在哄骗金丝雀时的笑容一样。
这只大笨猫一向都是栽在金丝雀手上的,他不知道吗?
鸿翎调开目光假装打量着办公室。再继续看他,她可能真的会笑出来。
「你老子有得是钱,我想你过不了苦日子的。一但让我入主仲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小子撵出去。」他威胁道,「如果够聪明,你就早一点和他撇清关系,否则等他两袖清风的时候再离开他,人家会怎么看你?嫌贫爱富的女人?」
又点起一根烟,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外面怎么说的。他们以为老头会跳过我直接将仲凯交给傅逸轩那个小于。真是天大的笑话,傅这个姓是我给他的,如果我不愿意,他连祖宗都没有,凭什么跟我争仲凯?我了解那个老头。他爱面子、重视传统,理所当
然地会把一手建立的王朝交给他的儿子,否则不就等于是昭告世人他教育失败,自己教出的儿子还不如人家养大的小野种?你放机灵点,为你自己好,也算帮帮我,早点离开那个小子。仲凯他是连边都摸不到的。」
如果他不要一再地做人身攻击,鸿翎或许会觉得与他对话挺有趣的。
喔,不,不能说与他对话.从头到尾鸿翎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点头、摇头的回应也没有,都是他一个人在那儿唱独脚戏,而且唱得津津有味。
她真的挺佩服他的,换成是她早辞穷了。怎么有人面对一个毫无反应的人,还能够这么自得其乐地扯了一大串?
虽然他不在乎她是否有回应,鸿翎仍决定陪他说说话,因为满有趣的。
「既然你对仲凯这么有把握,又何必在乎我是不是和他在一起?」鸿翎扯着嘴角问道,「你跑这一趟,似乎有些多余。」
傅凯斯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唉,真令人失望。鸿翎在心中叹道。他一个人唱了这么一大段,怎么她才唱两句,他就接不上了?
造就是他不在乎她有没有回应的原因吧?或者他根本不希望她有所回应。因为头脑简单的他只能照着剧本走,一旦有超出剧本的情节冒出,他就反应不过来了,就像现在。
这下子,鸿翎更加笃定傅老爷子会将事业交给傅逸轩了,这个傅凯斯是个阿斗,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无法立即反应,怎么带领一个大企业?何况这出戏还是由他拉开序幕的哪!如果傅家的老爷子把事业交给这个傅凯斯,那么他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愣了几秒,傅凯斯再度挂上那个有点坏又有点笨的笑容,「我是不在乎。不过,身为长辈,基于道义,我觉得有义务来告诉你一声。我与你父亲也算旧识了,按理说来,你该唤我一声叔叔的。我这个叔叔总得为你这个可爱的侄女着想,是不?听叔叔一句劝,赶快离开傅逸轩那个小子才是上策。」
傅凯斯这个人真是太有趣了,这会儿又成了她叔叔了?
不过,他这么积极地想劝她离开傅逸轩,证明了傅逸轩的策略奏效了,这颇令她意
外。不是意外傅董事长比较看重傅逸轩,换成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这么做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存在会令傅凯斯觉得不安。
一开始,她就不认为傅逸轩找她合演这出戏会有多大的效果。之所以会同意,只有一个原因——她很无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人陪着打发时间,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真的会造成影响。
「很感谢你的关心。」鸿翎一点也不诚恳地说道,「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劳你费心了。」
看了她半晌,他缓缓露出一个了解的笑容,「你上了他的床了?」鸿翎没有任何回应,他便自以为是地认定了。「啊,那就难怪了。女人总是破不了性的迷思,一旦跟了一个男人,就以为自己爱上他了,以为两个人就会这么白头到老。」
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角,「这种女人我看多了,不过是上个床,她就以为是我老婆。告诉你,别想用性来绑住一个男人,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绑不住那个混小子。你别傻了,傅逸轩到底是我儿子,我还不了解他吗?」他一脸的自鸣得意,「性之于男人,不过是点心罢了。」
鸿翎在心中叹了口气。难怪他聪明不起来,因为他的脑子里被权力和性欲给占满了,没有空间容纳多余的东西。
研究地打量了她半晌,他问:「你只跟过他?」不待鸿翎有所反应,他继续说道:「别这么死心眼了,天底下男人多得是,你还担心找不到男人暖你的被吗?」
鸿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仍是面无表情地与他对枧。
他扬起眉笑着,「啊,那个兔崽子的床上功夫想必不错,才能把你弄得这么服服帖帖、对他死心塌地的。我想也是,我的儿子,差不到哪儿去的。」
他疯了吗?这个下流的老头子,满脑子污秽的想法。鸿翎叹了口气,决定不再与他 浪费唇舌。
一直知道他不聪明,却没想到他的智商低到这种程度,简直是白痴加三级。刚才会和这种人浪费时间,她也是笨蛋一个。而她不打算继续笨下去。
站起身,看也没看他一眼,鸿翎转身离开。
才走了两步,她的肩就被扣住,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整个人被抛向适才坐着的沙发上。
傅凯斯站着俯视沙发上的鸿翎,不怀好意地邪笑道:「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呢?」
鸿翎面不改色地起身,不在意地经过他身旁,打算离开。
肩部又被他扣住。
这次鸿翎心里有所防备了,她回过头,将肩上的手挥开;却没想到举起的手反教他给捉住。
鸿翎冷冷地看着他。
傅凯斯一脸邪气地朝她逼近,「或许你该试试让我来暖你的被,到时候你会忘了谁是傅逸轩。」
「下流。」鸿翎啐道。
「这样就叫下流?我还有更下流的哪!」他无所谓的笑出声。
一只大手朝鸿翎的前襟袭来,她连忙伸手挡住,同时用力将被捉住的手抽了回来,一掌狠狠地挥了出去。
傅凯斯抚着被打的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鸿翎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着。
她原本只是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无意打那一巴掌。但她不后悔,对付这种烂男人,一巴掌还算便宜他了。
「你敢打我?」傅凯斯气红了眼。
「人必先自重,而后人重之。」她的话表明了自己没有丝毫的歉意。
这让傅凯斯更是怒火中烧。「婊子。」他朝鸿翎扑了过去。
「啊!」鸿翎没料到他会风度尽失,完全没有心理防备,被他压在沙发上。
傅凯斯举手就在她的脸上挥了两个重重的巴掌。抓着她的肩,他呼吸粗重地喘着。
鸿翎被他的表情吓坏了。现在的他就像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表情狰狞。
她挣扎着将傅凯斯推开,跌跌撞撞地想离开,却被他抓住足踝,整个人跌趴在地毯
上。
傅凯斯再度扑了上来,抓着她的手,额暴青筋地瞪视她。
「贱人!」随着他的怒骂声,他的手来到鸿翎的胸前,将她的衬衫一把撕了开来。
「不要!」鸿翎用力地挥动四肢,努力想挣开他的掌握。
挣扎之际,再度挥打到他的脸。
傅凯斯怒不可遏地唾骂:「妈的,你这个贱女人!!」
举起手又要朝她的脸掴下去,却被另一只手制止了。
傅凯斯讶异地抬起头,是葛曙云。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没来得及多想,领子便教人提了起来,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个拳头。对方的动作快到他完全没有办法还击,只能由着自己像个沙包似的任人打。
就在他觉得自己就快昏过去的时候,落在身上的重拳停止了,他又感觉自己像袋面粉般被扔在地上。
发泄过情绪的傅逸轩喘着气,锁着眉来到一身狼狈的鸿翎身旁。
只见鸿翎面无表情地抓着被扯开的衣襟,瞪着瘫在地上的傅凯斯。
傅逸轩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轻轻罩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来看他,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蹲在她身旁,举起手心疼地抚过她的颊,她却因为方才傅凯斯的重掴而受痛地避开了他的抚触。
见到这个闪避的动作,傅逸轩才注意到她双颊红肿。这个发现令他的怒火烧得更炽。
「他打你!」这不是问句,而是冷硬的指控。
鸿翎伸出一只手握着他的,摇摇头。
刚才他已经把傅凯斯打得半死,如果他再去打他,只怕要出人命了。
傅逸轩反手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再打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瘫在地上的人,「那不是我的方式,他所做的不是三两拳就还得清的。」
第六章
鸿翎看了看表,她已经在傅逸轩的住处前等了将近两个钟头了。
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两则令她注意的新闻。
其一,傅凯斯因为行为不检,被仲凯集团停职。这是今早发布的消息。而下午傅凯斯召开记者会的内容,才是鸿翎真正关心的。
傅凯斯在记者会中表示,傅逸轩并非他所亲生。他与傅逸轩的母亲为旧识,因为傅逸轩的母亲未婚生子,又找不到孩子的父亲,直
至十多岁时傅逸轩身分证的父亲栏上仍写着父不详。这令傅逸轩的母亲非常难过且自责,基于朋友的义气,他才主动提出收养傅逸轩,让傅逸轩在法律上有个父亲。
但他一时的善举却为外界所误会,以为傅逸轩是他的亲生儿子,领养手续只是让他正名而已,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最教他意想不到的是,傅逸轩竟也以傅家的嫡传子孙自居,打着傅家的名号在外为所欲为,造成整个家族蒙羞。这对于傅家以及他个人都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
他并表示,将于近日诉请法官停止与傅逸轩之间的养父子关系。
在鸿翎看来,这是天大的笑话。
在外为所欲为、令傅家蒙羞的人是他——傅凯斯。而他竟然能够大言不惭地在记者会上说这种连傻瓜都听得出来的谎言。
她不认为有谁会相信傅凯斯的这一番话,她更不认为傅董事长会因为这一段可笑的声明而取消傅逸轩的继承权。更何况现今口2A的血液比对相当普及且具有公信力,到医院抽个血检验,傅凯斯的谎言便不攻白破。
所以傅凯斯召开记者会所说的这些话,将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唯一的影响只是令他自己难堪罢了。
她担心的是,傅逸轩会怎么想?
被自己的父亲这么公然地排拒,这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虽然全世界的人几乎都知道,傅逸轩与傅凯斯父子俩不和,但是自己的父亲特地召开记者会,就为了羞辱自己的儿子,这真的很伤人。她不认为傅逸轩能够完全不在乎。
小时候,她天天等、天天盼,怎么也等不到爸爸、妈妈来接她,等得她已经放弃了,等得她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在那个家庭生活过,等得她将对于爸爸、妈妈、哥哥、姊姊的感情全耗尽了。
当他们到南投要接她回家时,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但是当她听到雅萍说出她的八字会冲到他们,当她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有家归不得时,她才发现自己仍是在乎的。
她很伤心、很难过。但是她不曾在他们面前掉过一滴眼泪,这件事只让她学会坚
强。
而傅逸轩呢?他会怎么想?
她的家人虽然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将她送走,但除了在南投的那一次雅萍说溜了嘴外,再也没有人提过。至少他们不会摆明着对她说,她不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