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下的音符变成了老电影哈泰利有些滑稽的配乐,他也随着音乐摇头晃脑。「总之,喝了一些酒之后,我想到了你,想到我祖父对两个企业联姻的企图,也想到了这将对傅凯斯造成的不利,所以我找上了你。我的判断对了,傅凯斯真的开始紧张了,他——」眉头一紧,他停下动作看她,「我不会再让他碰你一根寒毛。」
鸿翎没有说话,只是审视着他的眼。
「你恨他吗?我是说——傅凯斯。」鸿翎轻声询问。
她直觉地认为,傅逸轩不会希望她称傅凯斯为他的父亲,因而改了口。
「我恨他吗?」他抬起头思索了一会儿。「不,我不恨他。这件事我母亲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的,她太执着、太一相情愿了。」吐了口气,他摇摇头,「我对他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该说我看他不顺眼吧?」他扯了扯嘴角。
「只是这样?你投注了十多年的心力想将他整垮,就因为你看他不顺眼?」鸿翎锁着眉问他,「你确定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傅逸轩眯起了眼睛,「你想劝我放弃?」
她摇摇头,「不,我不会这么做。我只是希望你别太偏执,不要——像你母亲那样。」
最后一句话令她觉得不妥,却仍然说了出来。因为她觉得,傅逸轩仍旧活在他母亲的阴影之中。
她从没想过要劝傅逸轩放弃对付傅凯斯的计画,因为傅凯斯任何负面的遭遇都是罪有应得。只是十几年来,傅逸轩似乎就为了对付傅凯斯而活,如果他的计画失败了呢?他能承受吗?又如果他如愿地让傅凯斯就此一蹶不振,他会不会觉得生活失去重心?毕竟十多年来,他是这么地专注于这件事。这十多年的专注不也是一种偏执?
「我希望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自己,不要有阴影,也不要有包袱。」她神情认真地说。
望着她的眼,他的嘴角逸出一抹笑。
她在为他担心。这个认知令他的心扬了起来。
抬起手轻抚她的脸,他笑着说:「我一直是为自己而活,没有阴影,也没有包袱。我确定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要这个女人。
不只是一夜、不只是一段情,他要和她厮守一生。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爱。他不曾经历过爱情,不知道「爱」该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开始会思念她,希望每天晚上都能够拥着她人眠,期望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
他愿意与她分享自己的一切,也希望与她分享她的一切,无论是喜怒,或是哀乐。
今晚所说的,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他不认为有说出来的必要,直到遇见她。这其中甚至有许多情绪与感情是他不曾触及的,但是面对她,他却是这么自然地将自己的一切赤裸裸地摊在她的面前。这是他的第一次,而且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要定了这个女人。
不过,不是现在,他必须先将心中的刺拔除,为他自己。
一将该解决的事处理完了,他会将这个小女人牢牢地绑在身边。
他会让她正视自己的感情。
第七章
下班时间一到,鸿翎便放下一切工作,开着车子前往傅逸轩的住处。
今天上班时间,她又接到了十七楼打来的电话。
不是傅逸轩,而是她的顶头上司葛曙云。
葛曙云告诉她,傅逸轩已经病了一个星期——神经性肠胃炎,压力太大所引起的,加上抵抗力不足患了感冒,死撑着没有看医生,直到昨天晚上撑不住了,才由葛曙云送去医院挂急诊。医生要他住院几天,他说什么也不肯,今天似乎在家休息着。
葛曙云要她晚上去看看傅逸轩。
当然,毋需葛曙云交代,听到这个消息,鸿翎直觉地便想去看看傅逸轩,甚或陪着他去医院。她只是没想到葛曙云会打这通电话。
她知道最近自己陪着傅逸轩出席大小宴会,大家都认定了他们是一对,但是傅逸轩没有告诉葛曙云吗?傅逸轩和她只是在合演一出掩入耳目的戏剧罢了。若是告诉他了,他理应不会打这通电话的。
傅逸轩到底给了他自己多少压力?一切都很顺利的不是吗?这几天他们没见面,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定病得不轻,否则不会同意去挂急诊,更不会在家休息。
思及此,鸿翎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
到了傅逸轩的住处,鸿翎才伸手欲摁门铃,却发现门是半掩的。
他昏倒了吗?该不会是小偷闯空门吧?
她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屋内,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客厅里没人,她又朝傅逸轩的房间走去。他的房门同样是半掩着的。
将门推开,鸿翎所看到的令她僵愣在原地。
没看到傅逸轩,却见到一个半裸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躺在他的床上。
那个女人看到鸿翎也是一怔,显然没有料到第三者的出现。不过,她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有几分挑衅地看着鸿翎,「你就是陈鸿翎?」
鸿翎没有回答,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她是谁,只是瞪着她。
一般女人捉奸在床该有什么反应?哭?闹?吵?她却没有资格这么做。
她与傅逸轩之间什么也不是,傅逸轩从没说过只有她一个女人,他不曾给她任何的承诺,而她也不要这些。
所以她现在应该做的是——离开。
可是她动不了,觉得眼前看到的一点也不真实,好像梦境一般。如果她动一动,也许就会醒来,这个梦就会结束。可是她真的动不了。
套房盥洗室的门打开了,傅逸轩从一片雾气中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潮湿,只在腰间
围了条浴巾。
看着从浴室窜出的一片白色雾气,鸿翎觉得更不真实了,直到傅逸轩发现了她。
「鸿翎?」他讶异地唤道。
这一声叫唤让鸿翎醒了过来。几乎是立即地,她转身奔出房间,朝大门跑去。
傅逸轩擅用腿长的优势,三两步便追上她,将她拦下。
「放手,我要回去了。」鸿翎低着头不看他。她有些意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这么正常。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他的声音因为感冒而较平时低沉。
「不干我的事。」鸿翎面无表情地回道。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他又说了一次。
「不干我的事。」她也重复自己的回答,仍是偏着头不看他。
「我病了整天了,好不容易有力气去洗个澡,一出来就看到她。我什么事也没做过。」 他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面对着他,她却将视线挪开。
对于她的反应,他有些恼怒,却仍是轻声说道:「相信我,看到她我比你还意外。」他知道发怒只会将她推得更远。「别这样,看着我,鸿翎,」他皱着眉说。
等了半天,她仍是固执地不肯转移视线。
他只得再次说道:「鸿翎,我真的没有——」
「我说了,那不干我的事。」她轻轻将他的手拨开。
他爬着头发无力地说:「你想一想好不好?我病成这样,哪有力气去做那些事?」
鸿翎不说话,也不看他。
「我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他强硬地以食指和拇指夹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视他。「看着我,告诉我,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
鸿翎想挪开他的手,却无法如前次般顺利,她索性放弃。「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告诉过你,这不干——」
「你再说一次不干你的事看看!」他生气地吼了出来。
他的压力很大,累得要命,头痛得快裂了。昏睡了一天,好不容易有力气起床洗个
澡,一走出浴室,却看到下堂女友半裸着躺在他的床上。而这个他一星期以来日思夜想的女人好不容易出现在他面前,却告诉他这一切不干她的事。
不干她的事才有鬼了。与他有关的事,她都脱不了干系。
僵了两秒,鸿翎倔强地抬起头,「不干我的事。」
「你——」傅逸轩瞠大了眼怒视她,而后一把将她扯进怀中,用力地吻着她。
鸿翎生气地推拒着,没想到重病之中,他的力气未曾减损,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的怀中。挣不开他的拥抱,也躲不开他的吻,鸿翎又气又委屈,两行清泪滑了下来。
吻着她的傅逸轩在她唇上尝到湿碱的泪,这才放开她的唇。
看到她红肿的唇,明白自己粗暴的动作伤到了她,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唇说道:「听话,别闹脾气了好不好?相信我,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用力地推开他的手,为自己不争气的泪而恼怒。「不要跟我说这些,你爱做什么、爱和谁在一起都用不着对我解释,我说过了不干我的事。」接着,她抬起头,却在看到他身后的人时身体一僵。
傅逸轩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循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去。回头的同时,伸手拦住鸿翎,将她拥在怀中,制止她欲离开的举动。
那个惹出祸端的女人就站在他的房门口。他板起脸,沉声怒喝:「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马上离开。」
那个女人在傅逸轩追着陈鸿翎出去时便打算离开了,只是在她穿好衣服步出房门时,眼前的景象令她讶异地愣在原地。
她与傅逸轩交往过一段时间。
傅逸轩永远都是那么地从容不迫、自信满满。他对女人很温柔,却从不曾对女人解释过什么,好像女人是只小猫、小狗。一个人会花时间去陪他的小狗玩,但是绝不会向他的小狗解释他有没有和其他女人上床。刚才他却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在哄着那个陈鸿翎,这是他不曾做过的事。
从没见过傅逸轩生气的模样,他甚至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好像他永远不会生气似地。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失去控制的傅逸轩。
她与傅逸轩之间没有谁甩谁,只是她出国一段时间,两个人感觉淡了,也就散了。那对她而言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从来不曾想要挽回些什么,直到在杂志上看到他。
现在的他变得更成熟了,令她怦然心动,她想与他再续前缘。
但是他几乎每次出现都带着这个陈鸿翎,这令她不悦。
她与傅逸轩有着相同的社交圈,他却很少与她一同出席宴会。她知道,他不想让人觉得他们已经固定下来,她也从未抱怨,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为什么大小场合都带着陈鸿翎?
论家世,她家与陈家不相上下。论长相,她有绝对的自信绝不会输给陈鸿翎。为什么傅逸轩与她交往时若即若离,如今却处处捧着陈鸿翎,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们是一对?
她不甘心。
她有自信,如果在私人场合再次见到她,傅逸轩一定会想起过去甜蜜的日子。他会希望她再回到他身边。
所以地来了。
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的,没想到大门真的没锁。进到屋内,发现他在浴室,她便轻解罗衫,想唤起他对她甜蜜且激情的回忆。
没料到却先见到陈鸿翎。更没想到傅逸轩在她和陈鸿翎之间,选择了陈鸿翎。
「请你现在立刻离开。」傅逸轩不悦地重复了一次。
这才像她认识的傅逸轩,永远都这么地有礼貌,即使生气还是不忘加个「请」字。真是可惜,错过了一个好男人。她耸耸肩,从容地走出大门。
「她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鸿翎知道自己的力气敌不过他,所以没有挣扎,只是沉声说道。
没有放手,傅逸轩锁着眉凝视她,「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装模作样?」
闻言,鸿翎生气地抬头瞪着他。
「明明在乎得要命,为什么要表现的毫不在意?为什么要说不干你的事?」
他痛恨极了那一句「不干我的事」。他向自己保证,如果她再敢讲那句话,他会将她按在腿上,打她的屁股。
鸿翎忍着气,没有回答。
「你能不能诚实面对自己,不要躲在那个面具后面?你这样不累吗?」
她仍是不说话。
「你要躲在那个象牙塔里多久?你不可能这样保护自己一辈子的。」他粗声嚷道。
她表情僵硬,动也不动。
他讨厌看到这样的她。他要她与他说话,他要感觉到她。深吸一口气,傅逸轩缓缓地改变自己的语气,「别这个样子,跟我说话。」
「你以为你是谁?」她突然对他吼道,「你凭什么指责我?最没资格说话的人就是你。」
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却爆发了。
挣开他,鸿翎退了两步瞪视他,「躲在象牙塔里的人是你,装模作样的人也是你自己。别忘了,压力过大病倒的人是你,不是我。是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情绪,是你在压抑自己,不要投射到我身上来。」
撇开视线不再看他,她近乎自言白语地喃道:「竟然说我装模作样,还说我躲在象牙塔里,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眉头一紧,眼泪就要滴了下来。她连忙蹲下身,不想让他再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和他在一起,自己变得爱哭了。
蹲坐着,将脸埋在膝上,鸿翎任由眼泪恣意地流着。
她恨透了傅逸轩,他凭什么指责她?她就是要表现得毫不在意,她就是要面无表情,她就是要躲在面具后面,他管不着!
这么多年来她过得很好的,他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全乱了。
害她成为公司同事谈论的对象、害她一天到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害她这会儿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似的……
都是他。
更何况最不坦率的人就是他,他怎么敢这么大剌剌地反过来指责她?
轻叹口气,傅逸轩也跟着蹲了下来,拥着鸿翎,轻拍她的背。
鸿翎忙着哭,根本不理会他。
「别哭了,是我不好,我道歉。」他在她耳边轻声哄着。
「本来就是你不好。」鸿翎仍埋着头,抽抽噎噎地说道。
「我不该说那些话。」他抚着她的发。「我忽略了你的感觉。虽然我说的是事实,但是我该考虑!!」
鸿翎抬起头瞪他,打断了他的道歉。
「什么叫你说的是事实?」
太过分了,他是故意的。她不相信他会如此口拙,他根本是存心气她的。
「别生气,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不待他说完,鸿翎双手一伸,推了他一把。
没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加上一阵晕眩袭来,傅逸轩就这么躺着无法起身。
看着倒在地上的他,鸿翎愣住了。她这才注意到大冷天里,他竟赤裸着上身,全身上下只围了条浴巾。
他已经病了一个星期了,昨晚才到医院去挂急诊的呀!
鸿翎脸上的泪更加氾滥了。
她连忙爬到傅逸轩身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使尽全身的力气,想扶他进房间去。
休息了一会儿的傅逸轩略略恢复体力,藉着鸿翎的力量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