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逸风,而是何世槐,是他阴魂不散的找到了我们在东京的那栋小楼房,因为我们的远走高飞,不仅背叛了他,也把他给激怒了,所以他发下毒咒,不论天涯海角、不论上山下海,他都要找到我们,不让我们有好日子过,因而他派了大批的人马,也发动他们何家在商场上的人脉,甚至请了私家侦探,四处打听我们的消息,也终于让他找到了。”
“可是我为什么不知道何世槐找来东京这件事?”
“对不起!”依盈满怀歉意的说:“是我隐瞒了下来,逸风,我不想增加你的烦恼,不想你在卖命之外,还要带着沉重的压力,毕竟我们再也无处可逃了,因此,我求何世槐放了我们一马,求他成全我们,但他铁石心肠的不肯答应,因为他要我回到他的身边,要你也尝尝失去的那种痛苦。”
“没错。”骆逸风沉痛的说:“失去妳,我的确跌入了万丈深谷,也生不如死!”
“但那绝不是我所要的。逸风,我真的毫无办法,是何世槐拿你的生命来要胁我,是他逼我就范,如果我不乖乖听他的话离开你,他就要置你于死地,要以他们何家的财大气粗,买通日本的黑社会来暗杀你,或者派人暗中在你的赛车里装上定时炸弹,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甚至,他要让我父亲的事业一蹶不振。我知道他可以办得到,逸风,现在的何世槐,不再是过去那个高贵而温文儒雅的何世槐,而变得凶暴残忍、不择手段。所以在他左右夹攻的逼迫下,我除了忍气吞声的接受、除了答应嫁给他,又能如何?”
“可妳为什么要这么傻?”骆逸风心如刀剐的说:“我情愿死在何世槐的手上,也不要妳这样牺牲,如果他能给妳幸福,能给妳我所不能给的,至少我心里还好受一些。”
依盈的心蓦然一阵一阵的绞痛起来。
“你不要这样说,逸风。”她哑着声音说:“你给我的已经是全世界了,我无怨无求,当初所以拿失去孩子为藉口而离开你,我也是情非得已,也是身不由己。”
“我明白。”骆逸风酸涩了鼻子说:“妳的所有苦楚,全是为了我。依盈,是我不好,是我无能,既无法给妳幸福,又让妳为我吃苦受罪,你教我情何以堪?”
“不,逸风。”依盈阻止着。“你不要为我自责,只要你能安然无恙,只要你不遭受何世槐的迫害,那么我的任何牺牲,用来回报你对我的万千情意,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妳的牺牲未免太大了。”
依盈深深的吸气。
“或许,”她说:“那是我命中注定,原本我以为,只要我重新回到何世槐的身边,那么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种种仇恨,就可以一笔勾消。但在我嫁给何世槐以后,我发觉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也太不了解何世槐的本性了。他之所以不弃前嫌的要娶我,只是把我当成了报复的工具。”
“这怎么说?”骆逸风迷惘的问。
“因为我们对他造成的伤害,他一直耿耿于怀,也恨之入骨。否则,他不会大费周章的找到东京来,硬生生的要拆散我们,更不会要我这已不是完璧之身去做他的妻子,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要凌虐我,要让我痛不欲生,以报复我背叛他而付出的代价,所以他要折磨我至死,要让我每天生活在暴力和恐惧之中。而且,他还扬言对你永不善罢甘休!”
“哦,依盈!”骆逸风猝然抱住了她,锥心泣血的说:“是我害了妳,是我害了妳,虽然我搬离了东京,也幸运的逃过何世槐对我采取的任何报复行动,但妳却为我受尽了委屈,受尽了欺凌,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妳,依盈,他怎么可以?”
“是的,逸风。”依盈拭去脸上的泪珠,新的泪珠又一串一串的滚下来,落在骆逸风的衣襟上。她蚀骨般的说:
“我万万也没有想到,何世槐会变得这样残暴不仁。刚开始,我还一直为我对他的伤害而内疚不已,因为是我造就了他今日的心理不平衡,但他却用冷漠和轻视把我一颗温热的心打入了冷宫,甚至变本加厉,用尽了所有卑贱的字眼来侮辱我,并且以暴力相向,尽管我浑身是伤,可真正痛的却是心里,每天每天都在滴着血……”
“哦!”骆逸风又长长的吟哦了一声,更紧更紧的抱住她,嘴里却恨恨的诅咒着。“该死的何世槐,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但我不怪他。”依盈继续说,眼泪也继续掉。“毕竟是我的离弃,把他给惹火了,他才会由爱生恨,如果我的一点皮肉之伤,能够泄他的心头之恨,我毫无怨言,也能减少我对他的愧疚之心,只是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只是他反复无常的性情,让我彻底灰心了,逸风,他整天把我关在房子里,就像死囚般的关着,因此,在身心受创之下,我请求离婚,却被他所拒,他丧心病狂的对我说,除非我死,否则他不预备放过我,也不让我有好日子过,更不会傻到让我回到你的身边来。”
骆逸风轻轻拭着她的泪痕。
“好几次,”依盈又说:“我再也受不了,几近精神崩溃,想以死来解脱所有的罪过和痛苦,不管是跳楼或割腕,不管是吞药或撞墙,都好过被何世槐凌虐至死,可是我一想到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他对你的仇恨会愈深,也会把所有的帐都算在你的头上,更会专心而且无所不用其极的去对付你,我才忍辱偷生,明白我这一辈子,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后,我想出办法逃了出来,但不管逃到哪里,我都只希望能够再见你一面,想亲口的告诉你,对你的种种情意,我无怨、无悔、也无恨,只要能见这么一面,我就再也无憾了。”
“哦,依盈,依盈!”骆逸风又怜又悲又痛的喊:“我好惭愧,妳的所有辛酸血泪,所有的折磨逼迫,全是代我而受的,妳知道吗?”
“不。”依盈猛摇头说:“那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不行。”骆逸风握住了她的双手说:“妳不能把全部的罪过都揽在肩上。依盈,我无力保护妳,让妳受尽折磨,已经亏欠妳够多了,妳还要再让我良心不安吗?”
依盈不语,只是深深切切的看着他。
“不过,”骆逸风突然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说:“妳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从今以后,妳的一切苦难都到这里为止,就算再大的风雨、就算再大的雷暴,我都会替妳挡着,不再让妳受到一丁丁、一点点的伤害。”
“可是……”骆逸风迅速用手堵住她的嘴。
“已经没有可是了,”他说:“依盈,走出过去的噩梦吧,也走出何世槐的阴影吧,现在妳该做的,就是好好的把身子养好,什么都不要想,我会帮妳找回从前的快乐,找回从前的欢笑和美丽。”
“是的。”一直站在一旁默默无语的杨家伟也走了过来,他语音浓浓的说:“依盈,妳别说太多话,还是安静的睡一觉,把过去当做是一场梦,睡醒了,也就没事了。”
“谢谢你。”依盈感激的说:“家伟,要不是你,恐怕我就再也见不到逸风,也成为永远的遗憾了。”
“快别这么说,”杨家伟笑了笑。“如果妳真要谢我,那就快点让病好起来,像以前一样,做妳拿手的荞麦凉面,还有卤一锅好吃的鹌鹑蛋请我就行了。”
“嗯!”依盈微笑的点点头。
“对了!”杨家伟突然把头转向骆逸风。“我有话想和你谈。逸风,我们到外面去吧!免得在这儿吵到依盈,我先到楼下等你!”说完,他径自走出了病房。
“你快去吧!”看着杨家伟离去的背影,依盈催促的说:“别让家伟等你太久,你们一个住在东京,一个住在北海道,难得见一次面,一定有好多话要谈。”
“那,”骆逸风站起身来,望着她说:“妳就安心的休息,我们很快就回来。我想,妳肚子一定也饿了,我顺便帮妳带些饺子回来。”
“好。”依盈应着,很快的躺进被窝里。
直到她闭上眼睛,骆逸风才轻轻的带上房门,下了楼来,一眼看见杨家伟倚在廊柱下。他们来到医院附近一家下午茶的专卖店,叫来了两杯肉桂奶茶,和烤得金黄的南瓜派。
“说吧!”一等到侍者送上了奶茶,转身离开,骆逸风就迫不急待的说:“到底是什么事,这样神秘兮兮?”
杨家伟啜了一口加了白兰地的奶茶,才从喉咙里吐出一句话。
“逸风,我是要和你谈依盈。”
骆逸风不明白的看他。
“是这样的。”杨家伟说:“在你还没来医院之前,医生就已经诊断出依盈的病情,他说依盈得的是一种心病,不旦身子非常虚弱,而且患有恐惧和梦呓症,是因为她长期处在焦虑和不安中,以致精神过度受到刺激。最主要的是她不能再有任何的打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这样,”骆逸风焦虑的说:“我们可以请最好的医师替她治疗。家伟,不论花再多的钱,就是要倾家荡产,就是要我以死来换,我都要使依盈好起来。”
“逸风。”杨家伟吸气的叫:“你先别激动,问题不在这里。”
“那么是什么?”骆逸风急躁的问:“是何世槐吗?”
“没错。”杨家伟看着他说:“的确是何世槐。逸风,你想想看,依盈既然是从他那儿逃了出来,以他对依盈的毫无人性,自然不会轻易的就此罢休。再说,依盈除了你,根本无处可去,更不会傻到逃回她父亲那儿等着被抓回去。我想,聪明的何世槐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更会无孔不入的找到这儿来,于情于理,我们都无法阻止他把依盈带走,毕竟依盈是他的妻子,只是这么一来,可怜的依盈岂不是又会跌到十八层地狱里,我担心她一定会受不了,一定会精神崩溃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骆逸风说:“我们可以请求医院开立依盈的病历证明,做为她受虐的证据,向法院诉请离婚。”
“是!”杨家伟很快的回答:“这也许是一个好办法,但就算请求法官宣判离婚成立,又能如何?那只是更增加何世槐的愤怒,和对你们的仇恨,恐怕今后他会更处心积虑、更用尽恶毒的计谋来对付你们,那么依盈铁定又会陷入何世槐的阴影里,每天担心害怕,这岂不是历史重演?”
“那依盈该怎么办?”
“我想,”杨家伟沉吟的说:“唯今之计,就是躲开何世槐,躲得远远的,别再让他找到依盈。这样依盈还能走出过去的噩梦,找回一点点的快乐,只是,孤伶伶而命运坎坷的依盈,她已无处可逃了,真不知漫漫的未来,她又将何去何从?”
“不,家伟。”骆逸风陡然地挺起身子,急促的喊:“就算依盈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全世界,她还有我。”
“逸风。”杨家伟震惊的叫:“你是说你要收留依盈?”
“对!”骆逸风迅速的接口:“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更不能任着她四处流浪。所以,我要把她带去北海道、带去我在阿寒湖的那栋小白屋,我想那边山高水远,远离红尘,何世槐不至于有通天的本领可以找到,再者,依盈也需要一个幽静而全新的地方,才能让她好好的养病,才能让她忘掉过去所受的伤害。”
“是吗?”杨家伟愣愣的看他。“莫非你对依盈还旧情难忘?”
骆逸风骤然掠过一阵惊跳,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嫣蓝,想起了自己从阿寒湖的不告而别,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痛楚。很快的,他摇掉那份恍惚,垂下头。
“其实,我在阿寒湖已经找到一份新的感情,那女孩美丽飘逸得让我不能自己,她名叫嫣蓝,也因为她的出现,让我走出了伤痛和悲情,也让我明白依盈已经成为我的过去,可是爱开玩笑的老天爷,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安排依盈的出现,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你已经在感情上找到新的定位,就该专心的去珍惜眼前的幸福,为什么还要接纳依盈,还要安排她的将来。我想,依盈不会要这样的同情和怜悯。”
“家伟。”骆逸风沉重的叫:“我承认对依盈的情分,早已随着时间的改变,而不再浓烈,也承认对她渗有更多更多的同情和怜悯,还有一份深切的关怀,但在听完她所受的一切遭遇后,更多了一份感动和亏欠。不管怎么说,她的所有苦难,全是为了我,也是代我而受的,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一阵一阵的撕裂。如今她好不容易从何世槐的魔掌里逃了出来,我如果不伸出援手,如果不收留她,那我还算是人吗?”
“我只是担心,”杨家伟蹙眉的说:“你在情路上一直伤痕累累,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会因为依盈的出现再一次受伤。”
“不会的。”骆逸风看着窗外的街车,坚定的说:“我不会把事情弄得那么糟的。家伟,至少我明白嫣蓝才是我心之所系。至于依盈,只是我应尽的道德情义,如果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无可奈何。所以,我根本不会后悔,也下定了决心要把依盈带到阿寒湖,倾尽我的心力去照顾她,直到她不再需要我为止。”
杨家伟静静的看他。
“好吧!”他说:“你既然这么情深意重,我也替依盈感到高兴,只希望老天爷能帮忙,别再让何世槐找到你们。”
骆逸风不经意的点点头,轻轻捧着手中的茶杯。
“但愿吧!也希望依盈能从此远离恶运、远离忧苦!”
可是一个星期之后,当骆逸风要把依盈带离开“日比谷”医院,她震惊的从床上跳下来,满脸惶恐的叫喊。
“不!逸风,我不能跟你走!不能跟你到阿寒湖去!”
“为什么?”骆逸风一声狂喊:“妳为什么不能跟我走?依盈,我不能放着妳四处飘荡,不能放着妳孤苦无依。”
“逸风。”依盈抬起一双闪亮的睫毛,感动的说:“你的好心好意,我全然明白,也很感激你在我病倒的时候,不眠不休的为我守候,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回报,又怎么能再拖累你?”
“我不许妳用拖累两个字。”骆逸风急声的喊:“依盈,妳为我所受的苦难,我今生今世也还不完,还说什么拖累?”
“但这不是我来的目的。逸风,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当初离去的苦衷,而不是我的薄情寡义,还有,我的到来,更不是来求取你的怜悯,或是和你共续前缘,都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