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听他多说一句就愈觉内疚的君楠,不争气的泪水终于落下,他看了,只是叹息地拭去她的泪,再捧起她的脸庞在她的唇瓣印下一吻。
“你……不怪我又私自乱跑?”
“丑女婿总要见岳父母的。”他拭净她所有的泪水,再搓搓她的面颊好让它看起来红润些,“拐跑了他们的掌上明珠,早晚我也是得来这挨上一拳。”一拳换一记香吻,划算。
听了他的话,君楠不语地低下头。
“你怎了?”
“我也去你家替你挨一拳!”她抬起头重重地说着,决定在这方面还给他一个公平。
他叹息连天地把她按回怀里,“你希望我再代你吃我爹一记老拳吗?我会消受不起的。”他可不想一日之内连连被揍两次,而且都不能还手。
“可是……”
“我都已挨你打几个月了,不过才这一拳,没事没事。”他搂着不肯动的她,“走吧,鞑靼还在车上等着,我得赶在你患上风寒又要多花一百两之前带你回家。”
在余美人一到场,替他把马绑在马车后,就一直站在马车旁探向远处动静的鞑靼,在他搂着君楠回到马车旁时,讷然地抬起一手指着他。
“余将军,你的脸……”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个?”余美人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疼的面颊,“有只蚊子停在我脸上,所以就有人好心替我打蚊子。”
鞑靼愕然地瞪大眼,“有必要这么使劲吗?”上头有个明显的拳印哪。
“因那只蚊子不但挺大的,且还身怀六甲。”余美人在把君楠送上车,并抱好她坐后,再一本正经地说着。
坐在他腿上的君楠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并扬手轻捶他一记。
蚊子,身怀六甲?
坐在前头驾着马车的鞑靼,无论再怎么想,横竖也想不通,而坐在后头的那对夫妻,似乎,也没人打算向他解释。
第六章
大雪降了数日有余,仍是不肯止歇,因严冬已至,使得近日来有间客栈的生意清闲了不少,而回栈避冬的房客也多了些。
因大雪日而没法出门做生意的封浩,瞪着客栈外头因雪深而不能行车的卧龙街好半天,最终不得不放弃出门的念头,顶着天际不断飘落的雪花,缓缓再踱回本馆内。
就在他才走进馆内的巷中时,不意瞧见雪地里一堆方踩过没多久的脚印,一路由本馆蔓延至六巷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按着脚印一路走至六巷底的天字三号房,才转过巷角来到门口处时,就见东翁、鞑靼还有丹心,这三人全都不务正业缩躲在三号房大门的两边,个个的眼睛全往里头直瞧。
“你们在瞧什么?”也好奇凑到东翁身旁的他,才出声一问,马上就有三个人不约而同将指放在唇上,示意他这个最晚报到的小声点。
“嘘……”
该不会是那对冤家又闹家变了吧?
也好奇在门边探出头的封浩,在茫茫降下的雪势中,努力眯着眼,放眼看去,置了三四个火盆的凉亭里,君楠坐在亭中赏雪,而余美人则趴在她的身上,以耳贴紧她的肚子听着里头的动静。
“听见什么了吗?”他都听了快半个时辰了,究竟有完没完呀?也不想想他有多重。
“没有。”很想听听肚里的孩子跟他打声招呼的余美人,不死心地侧过首,换了另一只耳再听。
“可蔺言同我说,这时应当听得到了。”是她记错了吗?
“孩子可能还在睡。”他边说边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再听一下。”
低首看着余美人一头浓密且有光泽的黑发,君楠心不在焉地抚着他的发,开始在心里想着,将来若是生了个女儿,或许女儿也会有着一头美人似的黑发……嗯,这事绝不能告诉余美人,万一他知道她希望未来的女儿像他一样有头美人发,或是张美人脸的话,最是痛恨美人这二字的他,肯定会不顾情面宰了她。
“有了,我听见了!”听了半晌,终于听见些许动静的他,忽然大叫。
“听到什么?”不只是她,门外的那四人也都紧张地屏住了气息。
余美人抬首看向她,“你肚饿的叫声。”她最近饿得还真快。
“呿……”守在门外的众人,在大失所望之余,集体不屑地瞪他们一眼,并在耐不住大雪后一哄而散。
“他们近来老是三不五时就跑来偷看。”君楠回首瞧了瞧远处的大门,对于那些过于关心他们夫妻生活的邻居有些受不了。
“别管他们。”余美人自摆在石桌底下的火炉上,取来一盅热着的补粥,“你饿了,先吃点吧。”
她伸手接过他捧来的粥碗,才舀了一匙吹凉正欲放进口中时,她瞧了瞧他,再把汤匙转向递至他的嘴边。
“你要不要一块吃?”
向来就只有他服侍她,而不曾受此礼遇的余美人,愣愣地张大嘴吃了一口后,在她又舀了一匙想喂向他时,他不禁有感而发。
“……我开始觉得你除了有孕味之外,还很有女人味。”同食一碗粥?她总算是有点体悟到他们是对夫妻了。
“我本来就是女人。”君楠马上把那匙舀好的粥,改放至自己的嘴里。
“以前可不像。”别说是贤淑或是温柔体贴,打他认识她以来,他可不曾听说她绣过花,或是像其他大家闺秀做些女人该做的事。
“想讨打吗?”她挑挑眉,下一刻即当着他的面大口大口吃完那碗粥,再把空碗扔给他。
他颓然地垂下头,“目前不敢……”唉,就知道她的本性永远也不会改,女人样更维持不了多久。
认分地收好空碗与粥盅后,余美人不意瞧了吃得饱饱,面颊嫣红得像扑过脂粉的她一眼,两眼即定在她红润的脸庞上离不开,甚至,还意犹未尽地打量起她那让他看了就觉得饥渴的身材。
“你在瞧什么?”她在他看得出神时,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我在想……或许我该把你再裹紧一点。”遮起来、遮起来!只要眼不见为净,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像是个八百年没碰过女人的一代色男。
“我已穿够多件衣裳了……”在他还真的又拿条毯子想把她裹住时,她忍不住抗议,“够了,我又不冷,你是存心想把我裹得不能动吗?”
“至少可以阻止某件事。”不想继续身心受煎熬的他,手边的动作一刻也不敢停。
“什么事?”又再度被他裹得像颗粽子的君楠,不能动弹之余,有些纳闷地问。
他抚着额,“我的煎熬……”反正说了她也不会懂。
“煎熬?”她忽地顿了顿,低首看向自己的肚子,“啊,动了。”
“什么什么?”余美人忙翻开毯子把耳贴向她的肚皮,但听了好一会,他所得到的只是满面的失望,“没动静啊。”
“方才有。”她很确定地点点头。
愈想愈觉得不甘心,他气不过地一手指向她的腹部开骂。
“喂,别光顾着讨好你娘,对我这个当爹的公平点行不行?好歹我也伺候你好阵子了,给听一下也不成?”不管是男是女,里头的那尊都太不给面子了。
她翻着白眼,“现下就训孩子会不会太早了点?”他最近是真的有点怪。
“余将军──”从东厢房里出来的藏龙营副官,手捧着一叠军情公文,才想拉着他回去东厢房与那些将官一起商讨,不意却瞥见他俩腻在一块的模样。
亭里的两人,只是不语地看着打扰他们共叙天伦的局外人。
“我……”他马上识相地转过身,“我待会再过来。”
“你去忙吧。”君楠推开还赖在她身上不动的余美人,“还有,你不必刻意陪着我。”
他撇撇嘴,“你嫌弃我?”
“我只是不想影响你的军务而已。”她拉好毛毯,以下巴朝他努了努,“去吧,他看来有事找你。”
“那你在这乖乖待着,我忙完就回来。”也觉得自己不能成天都同她处在一块什么正事都不办,余美人虽是不情愿,也只好逼自己走向东厢房。
在他小跑步地跑进东厢房后,君楠看着四周纷落不断的大雪,不禁拉紧了毯子怀念起他方才温暖的体温,在火盆里的炭火就快熄灭时,一阵冷意拂上她的面庞,令她想起那日在她家家门前,他捧着她的脸庞给她的那个吻。
一进到东厢房里,余美人即被众人请至案内坐下,开始批阅一大堆他累积着未批的公文,忙到甚至没空去注意四下的景况。
“乐将军?”一名将官在君楠冒着雪走进来后,有些意外她竟会来这。
她摆摆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只是逛逛。”
穿过屋里的人群,环首看了看四下各自忙着手边事务,而没人留心她的众人,君楠不着痕迹地站至余美人的身旁,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唤。
“孩子的爹。”
“嗯?”他状似茫然地抬起头。
算准时机的君楠立即低首吻他一记,在他因此而愣住之时,再若无其事地走出东厢房。
“哇啊!”再次捧来一叠公文的副官,当下被余美人那张红透的脸庞给吓了一跳,“将军,您是怎么了?”
冷不防遭到偷袭的余美人,好半天,就只是面红耳赤地捂着嘴,坐在原地不动也不语,不断回味着停留在他唇上的柔软触感之余,更怀疑起她会这么做的动机。
“来人,快,快去请大夫!”慌张的副官急急使唤着手下,还转过头推着像是病了的他,“余将军,您快回房歇息!”
“……”她一定是故意的。
也不知是大伙太有默契,或是商量好了存心要一块登门找碴,这日在向晚过后,上至开国大将军,下至余美人与君楠的双亲,全都集体造访有间客栈的天字三号房。
不过,就东翁的观点来看,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美其名是想来这探探小两
口,实际上,恐怕是兴师问罪的成分居多。
打从将贵客们一路迎进天字三号房后,就被那对紧张不已的夫妻给绊住,因此没法脱身不管别人家务事的东翁,在厅内的主位坐了个开国大将军,两旁各坐了他们的双亲,而像是等着被审的三号房两位房客则与他站在正中央,一同与他们面对此刻像可把湖水给结冻的僵硬气氛。
眼看着底下的双方家长,各自以不屑的眼神相互高来高去,而上头的开国大将军则是以质疑的目光盯着那对小夫妻直瞧,厅里久久都没人要开口说话,也没人有任何动静。被迫跟着罚站的东翁,在挨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压低音量问向站在他身旁的余美人。
“你留我在这做啥?”明明就不关他的事,就算是要三堂会审,也不必拖他这局外人来被殃及无辜吧?
余美人横他一眼,“你是这客栈的主人。”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哪可能敌得过那三方恶势力呀?他说什么都要把这个长袖善舞的东翁给拖下水。
东翁咬着牙抱怨,“你的性格就一定要这么缺德吗?”早知道把人送到地头上他就快快走人了,没事干啥还要招呼这票人进来里头?
“只打我一个太不公平了,我当然要拉个垫背的。”已经有被打被揍被扁心理准备的余美人,一点都不想因为这票人马而爬不出天字三号房,或是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喂,快上啊。”就连君楠也与余美人连成一气,忙不迭地鼓吹着东翁先去替他们打头阵。
“我一定得去替你们破冰?”一点也不想成为头一个牺牲品的东翁,臭着张脸,打心底的感到不情愿。
“你要是不去,在他们走后,我就再拆你一栋楼。”君楠小小声地朝他撂下话。
“两栋。”余美人也帮衬起她,“我会助她一臂之力。”
不愿损失一笔银子而遭两人推出来,被迫当头一个发言人的东翁,心不甘情不愿地快速换上张款客的笑脸,两手朝袖里一放,好声好气地问着前头看上去都不好惹的贵客们。
“诸位大人们,今日大驾光临本栈,是特意来瞧瞧余将军他们小两口的?”
摆明了就是来找碴的众人,动作一致地冷扫了他这局外人一眼,只差没用恫喝的目光当场将他给活活戳死。
“我帮不上你们,我先走了。”碰了一堆硬钉子后,东翁转身就要走。
“你别想袖手旁观……”余美人和君楠忙七手八脚地把唯一的救星给拖回来。
高坐在上头的开国大将军,先是清了清嗓子,在下头的那三人因此而不敢动时,语气相当不悦地问。
“我听人说,你俩之所以会成亲,是因陛下赐婚?”当年见证两家指腹为婚的人是他,而这两个当事人,居然全都没把他给放在眼里,跳过他这个见瞪人,擅自找上陛下后就成了亲?
“回大将军,是的。”余美人和君楠异口同声地答道。
他一掌使劲地拍在一旁的小桌上,“那事先怎都没人知会过我?”全都反了不成?目无尊长就算了,他们还竟敢越级?
在君楠被吓得面色苍白还频流着冷汗时,余美人只好硬着头皮率先去接招。
“回大将军,因千里侯侯爷认为这事由陛下作主就成。侯爷他还说,大将军贵为国之栋梁,日理万机太过繁忙,因此侯爷要我们这些小辈别为了件小事再去劳动您的大驾。”开国大将军他们是动不了没错,但有个邻居,不仅敢把开国大将军捏在手里玩,就连全朝文武百官也没半个人敢同他作对。
“千里侯?”开国大将军意外张大了眼,小心翼翼地求证,“难道是步青云?”
“正是。”逮到机会的东翁赶紧下场声援,“侯爷大人就住在敞栈栈内,要不要我派人请侯爷大人也一同过来聚聚?”想不到这老家伙竟也会怕步青云,早知如此,他早该吩咐鞑靼,就算用扛的也要把步青云给扛过来处理别人的家务事。
“不必了!”当下三堂会审的贵客们,全都被那个不管男女老少是民是官,只要是人就全都克的步青云给吓得齐声出口。
君楠一脸无辜地望着顶头上司,“这桩婚事是千里侯侯爷一手促成的,不知大将军是否对千里侯此举有何意见?”
“没有,完全没有……”曾经几度差点就抽中生死签,因而压根就不想与步青云扯上半点关系的他,忙不迭地挥着手。
“你们呢?”她再问向两方父母。
“当然有!”怕虽怕,但更怕失了面子的两方家长,仍是倔着脾气吼向她。
“东翁。”她为难地一手抚着额,轻声说着,“依我看,你还是请侯爷过来一趟好了。”
“我这就去。”早就想落跑的东翁,转过身巴不得能速速离开。
“站住!”四道高低不同的声音,随即吼住他欲走的脚步,也让想逃脱的他再次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