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咪咪地拍拍他的肩,“那部分,往后可能得由身为半子的你去实现他的梦想了,至于他会怎么想,我可管不着。”
身上突然多了个重责大任的余美人,听了,只是不发一语,并突然对她张大了眼。
“怎了?”他不会是听呆了吧?
“动了!”他一手按着她的腹部,一脸激动又兴奋,“孩子又动了!”
“腹里的娃娃总不会成天都在睡吧?”在他乐到不行时,她好笑地以指弹向他的鼻尖,“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因为这孩子知道爹娘在说话。”他连眼睛都笑眯了,标准的有子万事足的模样,“无论是男是女,这孩子认得我!”
“日日都把耳贴在我的肚皮上同孩子说话,还能不认得你?”严格来说,那应当算是骚扰。
兀自开心笑了一阵后,余美人勉强收回笑脸,瞧着在他腿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她。
“待孩子出世后,我俩,会如何?”虽然他们之所以会成亲,并有今日,皆因她腹中的孩子,可他并不想在日后因多了个孩子而有所改变。
“什么如何?”
“步青云曾问过,夫妻间的感情呢?”打从一开始,那个没良心也没人性的侯爷,就已很有远见地把他们的问题挑得很清楚了。
君楠想了想,决定把问题扔到他的身上。
她凝睇着他问:“你希望如何?”他要是敢答错一字,她保证,在她把孩子生下来后,这位仁兄他就死定了。
“你是我的妻,无论如何,就算你再不愿,我都会与你厮守到老。”他老早就在人生中挪了个位置给她霸占了,她以为他还能有第二个选择吗?
她撇撇嘴,对这答案似乎不是很满意,“到老是多老?”
“一辈子。”倘若他哪日没被心情不好的她给一刀砍死的话。
君楠先礼后兵地笑着警告他,“我先说,就算身为军人的我们是将命悬在刀口上,但,诺言就是诺言,少了一日,或是你在战场上不小心阵亡都不算数。倘若你敢反悔没做到,我不但会将你挫骨扬灰,我还会从这辈子恨你恨到下辈子。”
聆听着她那一点也不美好、更不柔情似水的但书,余美人虽是满心的感慨,却也知道不能指望她能像个小女人般,吐出什么肉麻兮兮的字句,或是什么深情款款的言语,好让他再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答应你。”他慎重地颔首,同时朝她伸出一掌,“但为求公平起见,你也得答应我同样的条件才成。”
君楠很爽快地握住他的掌心回应承诺。
“一言为定。”
就在那日过后,接连着几日来,余美人因突如其来的军务而在藏龙营忙得抽不出空,在家中独守空闺三日的君楠,却始终不知究竟是何军务,可令余美人连向她解释发生了何事的时间也没有,即紧张地速返藏龙营。
就在她愈想愈觉得不对劲,打算亲赴藏龙营一趟时,卧虎营里暂时替她当家的副官,却在这日十万火急地亲自找上门来。
“你说什么?”听完他的话后,君楠震惊地站起身,“叛朝?”
“十日前,邻国陵金国扬言再不臣于我朝,亦不再岁贡,并在九日前派兵袭向我国叹息山国界。”不得不火速找上她的副官,没料到这事余美人连提也没同她提过。
“叹息山……”那不就是她卧虎营支营驻扎且负责巩固的疆界?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决定另一事也得有人同她说说。
“将军,盘古营已在七日前得令前去迎敌。”
“为何是盘古营?”君楠怔了怔,一掌直拍在案上,“叹息山属西,乃卧虎营守卫的疆界,按理该出征的应当是我卧虎营才是!”
“因盘古营的车骑将军主动请缨代卧虎营迎战。”副官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忍地再道出她家老爹为她做了何事。
她愕然地张大眼,“我爹?”
怎么会……
这不可能,她家那个顽固的老父,怎会为她这么做?他不是对外扬言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吗?为什么连来这与她商量过都没有,就二话不说地自动请缨代替她出征?
“依属下看,乐老将军此回并不是为了什么军功,而是因您怀有身孕,故不要您去犯险,所以才会代您亲去……”其实知道这消息的人也都很清楚,那个快自盘古营除役的乐云天老将军,会极积争取回到沙场的目的,全是因一片爱女之心。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君楠不知此刻是该为她那老父难过心怜,或是大骂上几声愚蠢,她一手抚着额,试着在这一团混乱中厘清思绪。
“依你看,敌我两军胜算如何?”她甩甩头,换上了公事公办的面孔,很现实地问。
“前线探子今日回报,敌军军容远胜于盘古营。”他瞧了瞧她苍白的面容,不得不狠心要她面对事实,“若无他营兵援,盘古营……恐寡不敌众。”
明知没有胜算,却还是要代她这个女儿去送死?
她家的那个老爹是老胡涂了不成?还有,谁要他自以为是的以为她着想这个名义替她挺身而出的?
“将军?”副官在她面容变得铁青,且紧握着双拳隐隐发抖时,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盘古营大军现下位在何处?”许久不见的火爆脾气,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身上,眼下的她,只想快快赶至盘古营的前头,先去拦下那个愈老愈不要命的亲爹再说。
“估计已至国境。”
她在心中盘算了一会,“若是藏龙营立即增援可否赶得上?”
“那也得拖上一段时日。因藏龙营支营驻守之域与卧虎营支营远远差了一大段距离,若要增援,本就布兵在陵金国界附近的卧虎营支营更为洽当。”他自袖中取出一道圣旨,与一只动兵铜鱼,“将军,兵部尚书今早已派人送来陛下亲赐的动兵铜鱼,命吞月城卧虎营前去国界与支营会合,再前去增援盘古营。”
看着他手中那已许久不见,命她再上沙场的铜鱼,与那道黄澄澄的圣旨,君楠原是想二话不说就马上接旨的,但就在这时,在她腹里的孩子,却不安分地轻踢着她的肚皮。
“将军,您是否要依旨接下此令?”不希望就快临盆的她冒险接旨,也不希望乐老将军成为孤军,不知该怎么选择的副官,望着远比他还要更为难的她。
君楠一手轻抚着腹部,掌心传来了阵阵孩子的动静,她不禁低首看着这个由她与余美人一手呵护至今的孩子,回想着他们是如何期待这个孩子来到这座人间,以及她在日前才与余美人约好了的种种誓言……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余美人头一回感受到孩子在她腹中伸展拳脚时,他脸上那既满足又快乐的模样,还有他在暖暖的春阳下,与她十指紧紧交握,一块勾勒着未来的情景。
若是在从前,她定会不顾一切随即赶赴沙场救父,可现下,那些她曾经以为不可能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羁绊,却早已盈满了她整个人生,让她失去了些许后,却,得到了更多。而这些深藏在她心底的感情,更像沉沉的铁块,绑缚住她的双脚,不肯任由她割舍下它们。
倘若……她有个万一,一去不回怎么办?
倘若一个不小心,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
若是余美人失去了她与孩子,那他往后的人生,该如何走下去?
曾经她认为,她不太认识、也不熟知他脸庞每一寸轮廓的余美人,此刻他的面容,就静静地浮映在她的脑海里,看来好清晰。他的每一个微笑、叹息、皱眉、吃味、为她发怒的模样,像滔滔不断的海浪似的,一波波地打在她的心坎上,似都在挽留她,央求她不要弃它们而去,不要让他在付出了那么多后,却可能会在未来变得一无所有……
到时,那个就连吃顿饭,也不想孤零零一个人的余美人,又怎么办?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对老父见死不救。
陵金边界,本就是她卧虎营支营所负责保卫的地域,她没有任何可以逃避的理由,只能当仁不让,更不能在那个与她一般,总是口是心非的老父亲自代她上阵后,为了她个人的一片私心,因而撇下他置之不理,而她,亦万万不能抗旨不从,因而落得了个死罪。
我想,在把孩子生下来后,就弃军从商……
前些天的话,犹言在耳,可如今,却像个遥不可及的美梦似的,她尚不能去实现它,它还得挂在遥远的未来继续等待着。而远方那一座等待着她加入的沙场,则是张开了血盆大口,正待她一脚踏入,并在她的耳边告诉她,或许,这将会是她最后一次的出征,同时也是她军旅生涯中的最后一击,挑衅地要她违背她对余美人的誓言,前去赴约一较高下。
“将军?”还在等着她答覆的副官,轻声地提醒她。
“领旨。”她伸手接下圣旨与铜鱼,并即刻颁布军令,“传我军令,你立即回营整备大军,备齐粮草兵器与战马,再另备几具战车来这。”
“但您的身子……”
由衷不希望她选这条路的副官,还想说些什么,她却扬手打断他,并果决地作出决定。
“待我乘车回到大营后,大军即刻奉旨出发开往国界!”
“遵命。”
第八章
晚了一步的余美人,在得知君楠已获动兵铜鱼,且率卧虎营大军前去国境边界与支营会合,即使他已急着赶去卧虎营,但他还是没能来得及拦下已率军出发的君楠。
为了补救此事,余美人在外头整整忙了一日,但他所得到的却是……
“你没能拦住她?”一早就打烊不做生意的东翁,心乱如麻地在客栈里等了一日,在等到气急败坏的余美人回栈时,愕然地拉住他问。
碰了一整日软硬钉子的余美人,又急又气地拂开额前的发。
“她手中握有动兵铜鱼,又早我一步出兵,我怎么拦?况且就算我能及时追上她,而她也真依我的话而抗旨不出兵,那日后我就得家破人亡了!”之前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乐云天已出兵一事,所以才瞒着她,没想到她……她究竟在想什么?就算是为了那个代她出兵的岳父,她也要考虑一下她的身子状况呀,难道她就只惦着她的老父,却将他以及她腹里的孩子置之脑后?
东翁犹豫地看着他疲惫的脸庞,“那……”
“今早我已进宫面圣,可无论我再怎么恳求陛下让藏龙营出兵,陛下却推说已将全责交予兵部尚书处置。”愈想愈气的余美人,一拳重重击在柜台上留下个拳印,“我也去求了兵部尚书一整日,无论我再如何求他想见他一面,但那个老顽固说什么就是不肯见我!”
东翁一掌拍向他的肩头,要焦躁不安的他先镇定下来。
“咱们先冷静冷静,看看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想。”果然,那日君楠的父亲会来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再加上他自步青云那得到的最新军情,他就知道定会有今日这情况。
心似油煎,却又什么都没法做也不能做的余美人,猛然抬起头看向外头犹在喘着气的马儿,转身就又想离开客栈。
“你还想上哪?”东翁飞快地拦在他的面前。
“再去求兵部尚书,逼他向陛下为我调来动兵铜鱼!”他一手拨开东翁,未料东翁却死捉着他的臂膀不放。
“你肯定他会答应你?”
余美人光火地一掌想拍开他,“我不管他答不答应,总之我不会让君楠死在沙场上!”
稳稳接下他一掌的东翁,仍旧是八风吹不动地杵在他的面前。
“等会儿,你先别激动成不成?”与其任他漫无目的到处寻找机会,还不如众人集思广益,看该由哪下手才会成功且不浪费时间。
“我可等不了!”一想到愈是在这拖上一刻,君楠就离他愈远,也离抵达前线的时间愈近,余美人就有种就算是抗旨私自出兵也要豁出去的冲动。
“不能等也得等!”难得发挥强悍本色的东翁,硬是拖着压根就静不下来的他往本馆里走,“别毛毛躁躁了,总之你随我来就是。”
一整日不看书也不代批奏折,只是窝在天字一号房里等着某人来报到的步青云,在东翁拖着余美人来到一号房内的大厅时,光是看了他俩心急的神情一眼,也不等他俩说些什么,他便直接道出他所知的消息。
“我知道这事,也知道前线战况日后可能会更加险峻。”若他所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那个陵金小国,这回可是动员了国中所有之军,区区盘古营与卧虎营,恐怕抵挡不住陵金国入侵国境之举。
东翁赶在心急的余美人开口前,先是一手掩上他的嘴,再看向似是已胸有成竹的步青云。
“你认为,余将军出兵这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步青云毫不犹豫地摇首,“以兵部尚书的性格来看,若是连卧虎营也不敌,他会直接指派军员数最多、胜算最大的轩辕营出兵,而不是藏龙营。因此,我不认为那家伙会让他如愿。”
“就算是先斩后奏,我也要救出她!”来这只想讨条君楠生路的余美人,根本就不想在这听他泼冷水。
“慢。”在东翁快拉不住又想走人的余美人时,步青云淡淡地开口留人,并端来一旁的茶碗。
余美人火爆地回首瞪他一眼,“既然你不想救君楠那就别耽搁我的时间!”
“我可令兵部尚书改变心意。”步青云不疾不徐地啜了口香茗,懒懒地再道。
侯爷大人此话一出,当下厅里安静得就连根针掉下去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僵住身子不动的二人,纷纷对步青云投以既狐疑且纳闷的目光。
“你……有什么主意?”余美人迟疑地看着那个好像早就已想好法子的侯爷大人。
他耸耸肩,“没什么,不过是去拜访那个老家伙一下。”
“等会儿。”东翁忙举一起掌,“兵部尚书会肯见你?”这家伙是以克死人出了名的大人物,别说是城里的小老百姓无人敢见他,就连在朝当官的,无论文武也不管官居几品,也无人有胆见他一面,那个兵部尚书,会不要命的让步青云到府亲自拜访?
“他要想不见我也成,只要他愿手书一道联合轩辕营与藏龙营动兵谕令,我就不找他的碴。”自认性格本就有缺陷的步青云哼了哼,为达目的,一点都不在乎别人将会因他的任性而在日后会有多头疼,“至于未得陛下赐予动兵铜鱼就下令出兵,那日后就是兵部尚书他家的事了。”伤天书理的事他做得可多了,也不差再多做这一桩。
“你怎么见他?”余美人愈说愈没好气,“他现下是什么人都不见,”顶着身为兵部尚书的官威大剌剌地关上府门不见客,任凭他联合了好几个将军递拜帖,那老家伙却什么人的情面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