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妃心虚得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是……」
男人不知道什麽时候走到黎妃跟前,一把拎起娇小的她,与她四目相对。「说,谁让你进来的?」
老天爷!黎妃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绿色的,货真价实的绿色,比伊娃大姐的还要绿上百倍的绿色!如果伊娃大姐那叫做绿色的温柔,那……那眼前的这双眼睛若安插在嗜血的吸血鬼身上,真是太适合不过了!黎妃现在完全可以感受到要被生吞活剥是什麽滋味,双脚悬空的摆啊摆,她……她完全了解这个男人眼中的威胁。
「是……是布理司……」黎妃连忙招供,虽然布理司没叫她进到这里来,可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怎麽样也要拖人挡一挡。
男人挑眉。「布理司?」
「是真的啦!布理司让班恩管家接待我们的。」黎妃从来没想过能踏在地面上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吸血鬼先生,既然我没有揭穿你,就请你饶我一命吧!在这一刻,活下去已经比骨气重要了,她在心中嘟哝着。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麽。能让班恩瞒着他擅自作主的,古堡里也没几个人。他的额头隐隐抽痛,预感事情绝对比只有这个东方小女孩麻烦,不然班恩不会擅自答应帮他隐瞒。他拎着这个可怜兮兮、左右扭动,希望能挣脱的东方女孩,面色铁青的往外走。
「喂!你这人怎麽这样啊!我都说是班恩管家让我们进来的了!快放我下来啦!打扰到你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这样啊!」黎妃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真的打算拎着她继续往前走。他是魔鬼!不对,他本来就是吸血鬼!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快点放她下来啦。
黎妃继续不停的尖叫,男人皱起眉头,突然停在走廊上,再度将黎妃拎到与她四目相对的高度,绿色的瞳孔冷冷的瞪着她,顿时——
鸦雀无声。
「闭嘴。」男人简短森冷的开口。
黎妃像只吓坏了的小猫一般,快速的点点头,安静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心里头惊得乱七八糟,不知道自己会有何下场。应该不至於莫名其妙成为失踪人口吧?爸爸妈妈,女儿不孝,为了追踪吸血鬼,沦落到这个地步,说不定连台湾都回不去了。哦,可能连活着都有困难。他会怎麽杀她呢?吸乾她?不,她不像伊娃大姐是大美女,所以血的味道一定也不怎麽样,他才不会有兴趣。那……直接咬断她的喉管吗?妈妈咪呀,谁来救救她!
像是欣赏够了这个东方小女娃瞬息万变的惊慌表情,男人才再度拎着她往前走。在黎妃满脑子还在胡思乱想时,她终於发现,这男人还算有人性,原来他不打算杀她,目的地只是会客室。总不会是要在众人面前处死她吧?要有这个嗜好也太怪了。
会客室内的四个人以诡异的目光盯着黎妃与拎着她的男人,黎妃尴尬的乾笑了几声。「嘿嘿,对不起。」
众人马上意会到刚刚发生了什麽事。看来失踪了快半小时的黎妃并非昏倒在厕所里,而是溜达到老虎穴去了。
男人扫视了在场的四人一眼,落在伊娃身上的眼神有些诧异,但一闪即逝;落在班恩与布理司身上的眼神却像燃烧旺盛的熊熊鬼火,森冷而愤怒。他手一松,黎妃好像得到救赎一般,马上往伊娃身後寻求庇护。
「小妃,怎麽回事?」伊娃关心的看着这个似乎被吓坏的女孩。
「呵呵,没事没事,是我刚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迷路了,然後不小心打扰到他。都是我太笨,真是对不起。」黎妃在心中歌颂自己是天才,竟能在如此危难之际,编出这样的藉口。
男人显然不打算追究她为什麽会走到那里的问题,他比较有兴趣的显然是:班恩和布理司为什麽会让她们进来。这一刻,黎妃突然觉得他真是个明理、不跟弱女子计较的好男人,不过,那也大概只有一秒钟而已。
「爵爷,您不是在工作吗?」相较於刚刚进来不久、马上就面色铁青,想要落跑的布理司,班恩依旧是春风阳光、不愠不火的笑着。
爵爷这个称呼,让伊娃一凛,抬起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我的管家放任三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进来,其中一个还直接走到书房,我还能好好工作吗?」爵爷冷冷地开口。
「爵爷,黎小姐迷路的事,完全是我的失职,班恩在此跟您赔罪。」
班恩四两拨千斤,一下子就拨开了三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的质询。
伊娃对於爵爷失礼的言词显然相当不满,她直视着他,语气中有几分挑衅。「来路不明的女人?想不到席尔斯家族的待客之道是如此。」
两双绿眸对峙;第一次有人对於伊娃的绿眸无动於衷,爵爷的绿眸简直像万年不化的冰潭一般森冷。爵爷似乎不想与伊娃争论,只是冷冷道:「可惜我并不知道你们是我的客人。」
布理司似乎想打圆场,可是又不知道怎麽插话才不会招致满头包,只能苦笑。
席尔斯公爵冷冷地损下一句话:「班恩,送客。」然後回过头盯了布理司一眼。「布理司先生,你还欠我一个解释,最好自己来跟我讲清楚。」布理司几个字,说得格外咬牙切齿。
伊娃似乎有种受辱的忍无可忍。她当黑街大姐这麽久,还没见过如此傲慢而不将她放在眼里的男人,连基本的绅士对女性的尊重都没有,简直是野蛮的贵族。她对着席尔斯的背影道:「席尔斯公爵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真庆幸我找了几十年的人不是你。」
席尔斯似乎很清楚伊娃的话中有话,他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内走。
倒是布理司垮了一张脸坐在沙发上,不只为了自己捅了一个大楼子烦恼,更为了新的隐忧而胃痛了起来。伊娃想见的不是席尔斯,那到底是谁?想起这问题的可能答案,他的寒毛不禁一根根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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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妃,席尔斯公爵应该不是吸血鬼。」伊娃坐在俱乐部的沙发椅上,十指交缠,微蹙着眉,像在回忆什麽。
自从第一次亚里莎带黎妃来俱乐部与伊娃结识之後,黎妃就变成了俱乐部的常客,三不五时跑来找伊娃聊天,加上两人有志一同,都认为席尔斯家族跟吸血鬼绝对有渊源,更是缔结战友同盟,互相欣赏得不得了。
亚里莎看她们两个这样,只能摇头叹气。本来以为伊娃大姐对席尔斯家族有兴趣,纯粹只是家族背景,没想到连她都怀疑吸血鬼的存在,和黎妃一起瞎闹。这一个月来,她心目中尊敬的伊娃大姐形象彻底的颠覆;和黎妃在一起时的伊娃大姐,简直像带幼稚围小朋友的大姐姐老师。
虽然偶尔这样也没什麽不好啦!而且这个样子似乎使俱乐部里的干部更加神魂颠倒……呜,可是这不是她崇拜的伊娃大姐嘛!都几岁了,还和小朋友一样相信吸血鬼,又不是像黎妃一样,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怎麽了,亚里莎,一副不满的样子?」伊娃有些妖娆的瞄了亚里莎一眼。
「咳咳,伊娃大姐,请把你的媚眼留给那些男人吧,我对女人没什麽兴趣。」
「那怎麽可以!这可是你坐台的俱乐部耶,要是我把你的客人都抢光了,等查曼图回来,不就把我骂死。」伊娃有些打趣的逗着亚里莎。
「那倒好,我刚好可以辞职休息。」
「要是查曼图一回来,就听到你不做了,大概会抱着你的大腿痛哭吧。」查曼图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也是女客人最爱的男公关,他有一张女人看了都想哭泣的绝美脸蛋、修长身形,不开口简直无法分辨他是男是女;更令人错愕的是,长得像绝世美人也就算了,查曼图还是个娘娘腔,举手投足都有女人味,简直是投错胎!要不是他拒绝接待男客人,大概俱乐部就他一个公关就男女通吃了。
「那有什麽关系!我倒希望大姐你多多放电,那来我们店里追你的老大、崇拜者一天都有上打。不要一副返老还童的样子,成天想着吸血鬼,一讲到和席尔斯家族有关的事,大姐都快退化。」亚里莎向来有话直说,也不管这样说是不是会给人难堪。伊娃和黎妃都了解她的脾气,所以一点也不介意。
黎妃吐吐舌头,俏皮的笑笑。「亚里莎『妈妈』又出现了。」这是最近一个礼拜来她和伊娃帮亚里莎取的新绰号,因为亚里莎只要看到她们在讨论席尔斯家族的事,脸就先绿了一半。
也不能怪她讨厌席尔斯,毕竟她们三个是被用那麽无理的方式赶出古堡。就亚里莎的行规来说,那简直可以说是不可理喻的猪头男,她连提到他的名字都不屑,更别说天天听到黎妃和伊娃一直叨念着席尔斯古堡了。
亚里莎知道自己说的话她们根本当耳边风,於是无趣地翻翻白眼,放下饮料。「大姐,布理司似乎已伯到天天躲着你,有空跟他沟通一下。」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瞥,转身离开。
伊娃没有回答,回过头来盯着黎妃。「小妃,我们刚刚讲到哪里了?」
「喔,伊娃姐姐,你刚刚说觉得席尔斯公爵不是吸血鬼。」
「恩,没错。」
「为什麽?」黎妃露出不解的眼神。
「席尔斯家族里确实有吸血鬼,不过另有其人。」伊娃笃定的说。
「可是……」黎妃的脑袋瓜子里想的可不是这麽回事。如果席尔斯家族有吸血鬼血统,那根据遗传学,应该不止一个吸血鬼。而且,吸血鬼耶,听起来就很炫!哪有本家公爵没遗传到血统的道理呢?英国贵族不都是近亲通婚吗?再怎麽说,吸血鬼的机率都很高,说不定伊娃姐姐遇到的是另一个吸血鬼罢了。
「可是伊娃姐姐,你怎麽知道另有其人?」即使疑惑,还是先问清楚其它情报好了。
「我见过。我母亲与我祖母也见过,说不定连我祖父都见过。」
「为什麽?」黎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震惊於当下听到的讯息。见过!那不就是目击证人吗?虽然跟之前幻想的美丽的受害者不大一样,不过目击证人耶!帅呆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伊娃有些为难的沉默了。黎妃从来没有看过伊娃这样消沉的表情,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她知道了伊娃的秘密,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过平凡的生活。
「你真的想知道?」伊娃似乎在考虑是否该把如此私人的事情告诉这个认识一个多月、却意外投缘的女孩。
黎妃吞吞口水,有些艰难的回答:「想。」打从她相信这世界上有吸血鬼起,她就没打算生活会平静;说不上为什麽,她就是根深柢固的相信他们真的存在。从小,无论怎麽被嘲笑,她都未曾动摇过。对她而言,吸血鬼似乎是从她有认知能力开始就知道的生物,真要问原因的话,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伊娃微微一哂,眼神透着淡淡的绿光。「这件事,全世界知道的、而且还活着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五个吧,除非「他们」都是不会死的人。」伊娃飘忽的语气让黎妃战栗。「我的祖母,是席尔斯十四世的妹妹。」
吸血鬼家族的妹妹!黎妃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难怪他们都有一双绿眼睛,这地方的人,眼睛是绿色的并不多,那……伊娃姐姐会不会也是吸血鬼啊?
伊娃看出她在担心什麽,噗哧一笑。「放心,我们家从来没有吸血鬼出现,至少我就没有过这种欲望。」
「说……说不定是隐性的,不然就是还没发作……」黎妃一边说,一边後退。
「傻瓜,你那麽可爱,要我是吸血鬼,早就偷袭你了,哪会让你那麽久没事。」
黎妃害怕得直抽气,护住脖子,哀怨的说:「伊娃姐姐,你……你果然想吸我的血。」
伊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小妃,你听话不要把头去尾的,我是说我不是吸血鬼,如果我是,我哪敢光明正大的去调查席尔斯公爵是不是吸血鬼,那不是陷自己入险地吗?」
「说不定是你还没有自觉嘛。」黎妃委屈的咬着下唇。
伊娃不想理会她,继续说道:「很明显,我们家没有吸血鬼血统,但是,我和我母亲都看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据说是祖母的亲人,来为祖母扫墓。我们都只见过他一次,但是我母亲是在她十岁时见到,而我则是在六岁时见到,两者之间隔了十九年,我们印象中的少年却显然是同一个人。能够不老不死,想必不是寻常人类。」
黎妃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有没有听错?!长生不老耶!长生不老的吸血鬼,她羡慕死伊娃了,竟然有机会见到!
「可是,伊娃姐姐,你怎麽确定你与你母亲看到的人是同一个呢?」
伊娃轻轻一笑,那绿眸出神的凝望远方。「不知道。但是我和母亲却能确定那是同一个人;我们两个对他的描述与特质几乎一字不差,就像是在讲一个共同的朋友一般。所以我就开始找他。」
好感人喔!黎妃的眼泪快飙出来了。这算是伊娃大姐的初恋吗?追寻只见过一面的美丽吸血鬼。
「那他到底是什麽模样?」黎妃迫不及待的问,希望要是以後不小心遇到了,也能一眼认出。
伊娃头微倾,回忆了一下,像是在说故事一般的开口:「他啊,有一头亮得像月亮一样的银色头发;皮肤白皙得像牛奶一般,却不是苍白;一身标准的黑衣服,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脸上挂着温和却哀伤的微笑。陪着他来的人,有点像班恩管家,不过年纪大得多,应该是班恩管家的爸爸。他们在夜晚到祖母的墓地,就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过了好几个小时,然後离去,我远远看着他们,他们也不回避,朝我笑一笑,并迳自离去。」
黎妃这下真的快飙泪了。好深情的吸血鬼,几十年了还回来看深爱的亲人一次,说不定是恋人!因为吸血鬼的宿命,不能在一起……
伊娃开口打断黎妃的胡思乱想。「那麽你呢?妃妃,你为什麽对吸血鬼穷追不舍?」
黎妃紧皱着眉头苦思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我不知道耶,我从小就非常渴望能遇到吸血鬼,虽然我对其他狼人啦、魔王啦也很有兴趣,不过对吸血鬼好像特别执着,就好像被催促着似的,一直被赶着去做某事。可能吸血鬼上辈子欠我钱没还我吧。」最後,还不忘自我解嘲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