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确认一下。上个月宋小姐在贵店买了一条一万六千元的牛仔裤,一双九千元的凉鞋,还买了一个四万八千元的皮包。是这样吗?」
「所以呢?」刘小姐不耐烦地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是很了解。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一个下午就花掉这么多钱……」
「你是她的谁啊?干嘛管这么多,她老爸有钱,不在乎她怎么花就好,你何必这么担心?」刘小姐没让向槐说完,抢着打断他。
向槐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只是笃定望着刘小姐,目光冰冷如剑。「我记得上个月我已经跟妳打过招呼。宋小姐身上没现金、没信用卡的时候,请妳不要让她签帐。为什么这个月还是会有帐单来呢?」
「奇怪了,我们做生意就是要给客人方便,这样也不行吗?她喜欢我们店里的东西,加上又是熟客,签帐也不是第一次了……」
「没错,也不是第一次了。」向槐锐利反问:「妳一直怂恿她买东西,告诉她身上没钱、没卡片时可以签帐,然后再加收手续费和利息……刘小姐,妳对待客人都是这样的吗?」
刘小姐被讲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嘴硬,「我们给客人方便,酌收一点必要的手续费,有什么错?奇怪,我做生意这么多年,难道还需要你来指导我怎么对待客人吗?」
「指导不敢当,只是再一次请妳帮忙,不要让宋小姐签帐。要不然,下次如果收不到款,就不能说我没有事先警告妳了。」
「你……」
「你们在讲什么啊?」宋纭珊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她走了过来,困惑地问。
虽然很会花钱买贵得要命的衣饰,她最常选择的穿著却是T恤和紧身牛仔裤,这也是让向槐不了解的地方。
花那么多钱,买了却不穿,那为什么要买?
不过,千金小姐的想法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向槐也没有兴趣了解,他只是在工作。
若不是「上头」——也就是宋纭珊的父亲,下令要向槐去关切一下的话,宋纭珊怎么花钱、如何浪费,都不关他的事。
「问妳的保镖啊!」刘小姐的口气,说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嗓音都尖了,「他连妳买鞋买衣服都要管,我看不是保镖,是妳爸派的看门狗吧!」
乍听此言,向槐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宋纭珊已经尖叫了起来。
「妳怎么可以这样讲他!」她把手上抱着的衣物全部丢到旁边的小桌上,小脸气得都涨红了,「太过分了!我以后不要来了!」
向槐当机立断,扯着直跳脚的宋纭珊就走。「不要闹了,走吧。」
「可是她说你……」
「我的工作本来就是负责看守妳,她也没有说错什么。」向槐轻松把她拖出了店门,顿时,惊人的闷热迎面扑来。
「如果你是看门狗,那我不就是门了吗?」原来小妮子气的是这个,她怒冲冲地叫嚣道:「我哪里像门?你说啊!哪里像!」
怒气加上高温,把她粉嫩的脸蛋蒸腾得红通通。皮肤白里透红,大眼睛在阳光下是浅琥珀色,自然鬈发剪得短短的,乱中有序地披散到颊边,衬托着那精致的五官……宋纭珊的青春气息直逼人而来,美得几乎有几分侵略性,叫人无法忽视。
不过,向槐只是瞄她一眼,无动于衷。
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怎么批评取笑他,他也不在乎这个麻烦精有多美,又有多讨厌,他把一切都当作工作来看待,毫无私人感情。
何况,夏天结束之际,宋纭珊就得回到美国念大学,他就能摆脱她,回到办公室里,只需要面对电脑系统——
也许很没人性、也许很无趣,但是,那是他熟悉、拿手的环境。
只要再一个多月,他就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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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叫嚣、质问都无用,向槐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宋纭珊吵嚷半天得不到反应,也只好摸摸鼻子,乖乖上车。
车上,有着令人精神为之一爽的冷气。
宋纭珊调整好出风口,又把风速开到最大,全力冲着自己吹。额际已经出汗,红通通的脸蛋被冷风一吹,她舒服地吐出口大气。
然后,她开始偷瞄身旁面无表情,正专注操控着方向盘的向槐。
向槐好厉害,从来都不会发火、生气,永远都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天气再热也影响不了他,好像身上有携带式冷气,走到哪里吹到哪里。
他的体温搞不好也比平常人低喔。宋纭珊突然很好奇……
「干什么?」向槐斜睨她一眼,然后,锐利的视线往下降,盯住那只自动自发搭上他手臂,测试温度的小手。
「向槐,你的肌肉好硬喔。」宋纭珊不但没被瞪退,还大方地摸了摸,捏了几下。「被你打一定很痛吧。」
「没错,所以妳最好把手拿开,妳应该不想尝试很痛的滋味。」
「不会的,你是gentleman,不会打女生。」宋纭珊甜甜地说。她眨眨眼,小手轻拍了几下那坚实的手臂,「不过,刚刚那个刘小姐真的很过分,你应该打她的。」
向槐没有反应,他根本不在乎。
「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宋纭珊困惑地追问。「怎么她好生气的样子。」
「在说妳签帐的事情。」向槐单刀直入,「妳花得太夸张了,妳爸爸要我处理一下。我跟刘小姐说,以后要严格执行不让妳签帐这件事。」
「可是……」大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宋纭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Daddy已经不让我用信用卡,提款也限制我一个月最多只能提五万……」
「五万已经很多,妳才十八岁,吃住都在家里,应该够用。」
「不够啊!逛街买东西的时候就不够了。」她的小脸皱成一团,「Daddy为什么要这样?我最近有惹他生气吗?」
「最近有惹他生气吗?」向槐故意覆述了一次,语调有点讽刺,「妳说呢?需不需要我提醒妳?比如说,去夜店玩到凌晨,一开心就请全场的人喝酒……」
「那、那是因为……因为……」
当时好像很有力的理由,现在已经忘得光光的。只记得玩得尽兴、开心,大家一起哄,宋纭珊就豁出去了。
单纯到近乎愚蠢,又容易受周遭众人影响。人是不坏,就是被优渥的环境宠得有些脱离现实,加上一直以来都没人管……
直到向槐出现。
「我下次不会了嘛。」她「因为」了半天,找不到台阶下,只好涨红了脸,嗫嚅认错。「你不要生我的气。」
向槐的浓眉略略挑高,还是专注在眼前的路况。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淡淡的说。「妳几点回家、每个月花多少钱,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听命行事。妳爸或妳外公要我管的,我会管。其他的,妳就自求多福。」
说完,车内陷入一阵沉默,只剩下冷气风口呼呼的细小噪音。
宋纭珊乖乖坐着,低眉敛目,盯住自己交握的双手。
好半晌,车子都已经离开市区,往阳明山的方向前进了,她还是没有开口。
她只是他的工作。要不是她父亲、外公的要求,向槐才不管她的死活。
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只把她当作电脑病毒、蠕虫。
可是……她……
一路开到位于山腰、浓密树荫中的宋宅门口,向槐把车停下,没有熄火。
两人在车中沉默相对。
「妳进去吧。」终于,向槐打破沉默。
他看了看表,含蓄地提醒她,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你要去约会吗?」宋纭珊有些无精打采地问。「和靳姊姊?」
向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他的感情生活。
「你们要去哪里?」她转过来,伸手又拉住他的手臂,大眼睛里充满了期望,「带我去好不好?我很久没看到靳姊姊了。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向槐拒绝,礼貌但坚定地拂开那只软嫩的小手。
「可是我想……」
「这世界不是妳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向槐打断她。「进去吧,吃过饭好好待在家里,不准偷溜出去,我会请吴太太看着妳。」
吴太太是宋家多年的管家,在向槐的要求下,最近还成为宵禁的另一位严格执行者。奇怪,向槐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每个人都听命于他。
宋纭珊淡粉红色的水亮小嘴嘟了起来,「可是我不知道晚上要干什么,现在才五点!」
宋家有着全套的娱乐视听设备,从电浆电视、碟影机、昂贵音响到最先进的电脑、电视游乐器,一应俱全,向槐并不同情气嘟嘟的身旁人儿。
「下车。」他简洁地说:「妳一定找得到事情做。」
「谁说的!我根本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一个人待在家里好无聊……」
「小姐。」向槐的嗓音压低了,不带一丝感情,「妳在家做什么,无聊不无聊……我并不关心。晚安。」
下了车,宋纭珊站在厚重坚固的暗色大门外,目送向槐的车子离去。
甜蜜的小脸,又被浓浓的落寞与寂寥给占领。
没有人看见她此刻的模样。
就算看见了,像向槐说的,也不关心。
爸爸忙,妈妈忙,其他人呢,都认为她什么都有了,生活中应该一点忧虑都没有。挂心的事情,最多就是今年流行的服饰和颜色、零用钱、男朋友……她甚至没有功课的压力。
反正,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头脑简单,个性单纯到幼稚、浅薄。
仰起头,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眨去那突来的酸涩感。还透亮的天色、犹有余威的太阳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这个夏天好长、好长,彷佛没有尽头。
第二章
「最近怎么样?」含笑的女声带点调侃,好奇地问。「让我这样问好了,这个礼拜内……你想掐死小鬼几次?」
向槐哼了一声,低头看菜单,没有回答。
「真有职业道德,不随便批评老板。」面前女子还是笑吟吟的,似乎对他的冷调反应习以为常。「不过,就算小鬼不讨人喜欢,你也不能否认,这工作还不错吧?」
「哪里不错?」总算有点回应了。向槐抬头,瞄她一眼。
「薪水加倍,不用打卡上下班,还配高级房车……」
「可是我今天才刚被叫『看门狗』。」向槐打断她。
坐在他对面,一头乌黑直发披到肩上,鹅蛋脸配上柳眉和笑起来弯弯的杏儿眼……靳水馨素净得几乎像个大学生,此刻她眉眼间带着浓浓的调侃味。
「好大的胆子,谁敢叫你看门狗?宋纭珊?」靳水馨挑了挑眉,故意打量一下面前表情严肃的俊美男子,「没关系,我想她就算说你是狗,她一定也是指像K9警犭那种凶猛大型犬,不是白白蓬蓬像棉花糖那样的贵宾狗……」
「水馨。」向槐再度打断她。「妳不用这么幸灾乐祸,不是宋纭珊讲的。」
纭珊虽然骄纵、浪费、没常识……缺点车载斗量,不过,向槐也承认,她从来不曾出口伤人,那个女孩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刻薄的气息。
「哦?那会是谁?」
向槐摇摇头,不愿多说。「没什么好讲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要不要点餐了?想吃什么?」
周末晚上通常是他们约会的时间,不过,最近因为向槐接了额外的工作--那工作,有个满好听的名字,叫宋纭珊--他们见面的机会变少了。
在接这工作之前,向槐征询过靳水馨的意见。不过,因为是靳伯伯亲自打电话找向槐,希望他能帮忙的,所以靳水馨虽然不太乐意,却也只能勉强同意。
谁能大方接受男友去担任一个年轻可爱小妹妹的贴身保镖?
如果这位小妹妹还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自己男友的仰慕与崇拜--根本就是火上加油!
所以,真的不能怪靳水馨偶尔的尖锐与不悦……
「明天有空吗?」用完餐,靳水馨正在品尝香浓咖啡之际,闲闲地又提起,「还是又要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等小鬼打电话给你?」
向槐这次皱眉了,不再面无表情,他把手中餐巾搁在桌面。
「水馨,如果妳对我这个工作如此不满意,一开始就该讲清楚。不然,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能说什么?」靳水馨托着腮,清秀脸蛋上,笑意渐渐显得勉强。「是我爸的意思,宋先生又算是我爸的老板……我们能说不吗?」
靳伯伯主持的保全公司,隶属于财大势大的颜氏财团,也就是宋纭珊的外公家。宋纭珊的父亲目前在财团里担任要职,保全公司便在宋总的事业范围之内。
几个月前,几次针对颜氏的威胁及绑架勒赎未遂事件,让家族上下都非常紧张,颜氏大家长下令,要自家的保全公司全面提高警戒,从上到下,从董事长到家族成员,统统配有贴身保全人员。
夏天回台湾度假的宋纭珊,当然也不能例外,这就是为什么向槐会被征召的原因。
「既然妳知道这是推不掉的工作,就不用这么不愉快。」向槐还是浓眉略锁,很严肃地盯着靳水馨。
「我有什么权利不愉快?」靳水馨虽然这样说,但却明明白白把不悦表露在脸上。「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们能批评的。只要有钱,什么都合理。就算大小姐她要半夜三点打电话找你,你也得乖乖的接,不是吗?」
向槐知道靳水馨还为了上个礼拜的事件在生气。宋纭珊被朋友说动,晚上偷溜出去夜店玩乐,结果遇到临检,半夜两点多,一通电话,硬生生把向槐叫到警察局去,当时在他身边的靳水馨,怎样也无法原谅宋纭珊。
不管是不是工作,靳水馨有着女性敏锐的直觉。宋纭珊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她看着向槐时,那双猫般的大眼睛里,透露出的讯息……
绝对不单纯。
「我们一定要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面吗?」向槐摇头。「我已经解释过,那是突发事件,以后也不会再发生……」
话才说到一半,他突然警觉地住口,然后,从长裤口袋中,找到震动着的超薄手机。
靳水馨薄薄的嘴一撇,露出「看吧,又来了」的表情。
「喂。」向槐避开她控诉的目光,接起来电。
他安静地听了几秒钟。
「什么时候的事情?」半晌,他才反问。然后,很快看了靳水馨一眼,他对着话机那边说:「我现在过去。」
靳水馨的笑容完全冻结。
她站了起来,甩头就走,根本连听都不想听向槐解释。
还能是什么事?一定又是那个任性的小鬼打电话找向槐,哭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向槐马上过去帮她打蜘蛛,或帮她修电灯--
她以为她是谁?公主?格格?
斩水馨受够了!
「水馨!」向槐迅速付完帐,追了出来。人高腿长的他,很快便追上穿着高跟凉鞋,走不快的靳水馨。「我必须过去阳明山一趟。纭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