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着,长腿还是不停,往电梯迈进。
听他这样一说,宋纭珊果然止步了。她的脸蛋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片雪白。
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向槐高大挺拔的背影。
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那个午后,她就那样杵在宽敞明亮的走廊上,目送向槐走出她的视线,一直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门缓缓关上。
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玻璃帷幕,洒满走廊。然而中央空调开得很强,让她忍不住在明灿灿的阳光下,打了个冷颤。
不行!她不能让他们为了自己又吵架!
仿佛梦醒,宋纭珊拔腿就跑,连电梯都没耐性等了,她直接往旁边楼梯间冲过去,火车头般的急奔下楼。
一路狂奔,直到六楼会计部时,她已经上气下接下气。冲到靳水馨与其他人合用的办公室门口才停。
不停也不行,门口聚集了三、四个同事,探头探脑的,都不敢进去,宋纭珊被挡在门外。
争执的声音隐隐传来,靳水馨的嗓音高了,似乎在质问着什么。而向槐的回应依然是冷冰冰的,带着尖锐的棱角。
「妳先不要进去吧。」一个稍年长的同事温和劝道。
「可是……」宋纭珊急得六神无主,「他们在吵架……」
「哪对情侣不吵架?」那位同事轻描淡写,「让他们沟通一下就没事了。向槐的性子太冷,能吵是好事。」
真的吗?宋纭珊非常怀疑。
众人眼中一向冷性的向槐,这次显然真的动了气,在靳水馨数度挑衅的质问下,向槐也忍不住稍稍提高了声调--
「……她任性、骄纵又目中无人,没错,妳不用一再强调,我都看得出来。」熟悉的嗓音,字字句句,吐出伤人的话语。「可是,我也看到她可怜、无依无靠的样子。同情、怜悯妳懂不懂?妳为什么一定要往那个方向去想?」
「同情?怜悯?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你不要睁眼说瞎话!」
「我管她要什么!工作是工作,想法是想法,我没有时间陪千金大小姐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向槐一字一句,都像敲进站在门外的宋纭珊心底。「三个月期限一到,我就解脱了!到时候,看妳还要说什么、造什么谣、生什么事!」
「只怕到时候你想走,人家大小姐不肯放人!」靳水馨冷笑,「不要说到时,如果是聪明人,现在就该摆脱她了!情况已经弄成这样,你以为还有谁会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吗?」
「妳……」
「别听了、别听了,没什么好听的。」那位好心的同事大姊眼看情况越来越糟,连忙揽着宋纭珊的肩,试图带她离开现场。「让他们小两口谈一谈,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吧。」
宋纭珊的脸色惨白,琥珀色的大眼睛略略失神,她静静地望着那位好心同事。
可爱的脸蛋此刻楚楚可怜,大眼睛盈盈含着泪,小嘴委屈地抿着,连女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同情,更何况是向槐这样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靳水馨的愤怒,可说是其来有自,不是空穴来风。
「我要……进去……让我跟靳姊姊说……」细细的声音好像蚊子叫,她乞求着。「让我跟她说,她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妳进去的话,她恐怕是会更生气。」那位同事大姊还是不放开她,温和但坚持地把她带离现场。「来,一起喝杯茶,茶水间在这边。」
宋纭珊被半拖半请地带开了。一面走,她忍不住还是回头。
她和向槐之间的距离,就这样,也半自愿半强迫地,慢慢拉开了。
第五章
宋纭珊的贴身保全人员,换成了另一位历练更丰富、经验更老到的大叔级人物。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不过,自从换了这位伍大叔之后,宋纭珊变得非常合作。
赖床?没这回事,每次伍大叔敲门时,她就已经起床了,梳洗完毕,整整齐齐地来开门。
耍脾气、撒娇?更没见过。伍大叔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乖得跟小猫一样。
原先严阵以待,准备要面临极困难挑战的伍大叔,在战战兢兢了几天之后,才慢慢认清,他这次是接到闲差了。
本来嘛,陪陪千金小姐有什么难度可言?就是之前公司派人派错了--派个年轻英俊的向槐过去,能力、经验够不够是一回事,光他的外型,就足够惹事了。
果不其然,才没多久,谣言就满天飞,闹得全公司上下都在谈这八卦,还把年轻弟兄心目中的玉女偶像靳水馨给气哭了好几次。
不过,多亏靳老爹快刀斩乱麻,和向槐长谈过之后,就宣布要伍大叔接下保护宋纭珊的工作;而向槐,则是回头专心去处理电脑系统的问题。
很快地,风浪都暂时平息了,至少,在向槐冰冷的眼神扫视下,没人敢再继续八卦下去。
嘴上虽然没说,但弟兄们心里却都忍不住暗暗佩服。
两个条件如此优秀的女孩,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而向槐好像不用做什么,就能把这两位背景虽回异,却有着相似骄纵个性的天之骄女给摆平。
靳水馨过去几个礼拜情绪都不太稳定,常常闹脾气、使性子,前一秒钟还笑咪咪,下一秒钟可能就变了脸。不过现在,她明显地安静下来,平稳很多。
这就算了,毕竟靳水馨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算成熟了。但是……能让之前亦步亦趋、死黏着向槐不放的末纭珊乖乖放手、接受伍大叔这个替代方案……就需要一点真本领了。
而且,断得干干净净!小公主没吵、没闹,没有大哭大叫,也没有撒娇耍赖,一切都是这么的顺利……
才怪。
宋纭珊又吵又闹,又哭又叫,撒娇耍赖,威胁哀求统统都试过了--只是,是在向槐一个人面前。
而向槐,则是冷着一张俊脸,完全不为所动。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她哭着问,嗓音已经有些沙哑,大眼睛也红得像兔子一样,还肿了。
那一整个下午,她面对着如冰雕一样的向槐,不管她怎么哭,怎么求,他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换人担任她的保全人员,他不能做下去。
「妳没有做错什么。」向槐的声调平稳,毫无波动。「只是这样比较好。伍大哥的经验比我丰富,妳在他的保护下,会更安全。」
「为什么你们都要帮我决定?都没有人问我的意见?」她的小脸上满布着泪痕,擦了也没用,新的泪珠很快又滚落那哭得红通通的脸蛋。「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向槐摇头,「这是为妳好。何况,我的工作期限本来就只到八月底,现在只是提早几个礼拜而已。」
「我不管!八月底就八月底,你不能现在丢下我啊!」宋纭珊奔过去,双手用力握住向槐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留在身边似的。
向槐轻轻拨开她的小手,「纭珊,不要闹了。事情已经决定,反正都是保全人员,来来去去,不就是这样吗?只要能保护妳就够了,谁来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是向槐,不是什么来来去去的人员!」她哭着说,不顾他试图摆脱她的动作,一头钻进他宽厚怀里,紧紧抱着向槐瘦削的腰。
被闷住的呜咽声仿佛来自受伤的小动物,眼泪把他的衬衫都沾湿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半夜有坏人来,我要找谁?谁帮我拿布丁狗娃娃、Kitty猫娃娃?」
「纭珊。」向槐语气中带着警告,硬着心肠,温和但坚定地推开她。「妳很快会习惯的。伍大哥是个很优秀的保全人员,他会好好照顾妳。」
「我、我不要别人嘛……」她已经哭得打嗝了,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会乖,我会听话,我一定不会再闹脾气,也不会……不会随便跑出去玩,不会赖床,我真的会乖……」
那张湿湿的小脸皱巴巴又可怜兮兮地,哭得好丑好丑。她一直求一直求,讲到后来,根本模糊不清,不知道在讲什么了。
向槐望着她,知道自己很残忍、很冷酷,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公司里闹成那样,绝非他所愿,加上纭珊已经太过依赖他,严重影响了两人,不,三人的生活。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绝不是办法。
所以,他在靳伯伯含蓄的暗示下,俐落地决定要快刀斩乱麻。担任过政治人物、演艺人员贴身保镖多次的伍大哥,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而她的眼泪和悲伤,都只是年轻幼稚的产物,随着时间过去,很快地,她就会忘记这一切。
这是为她好……
如果一切都这么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如果真的是对大家都好,那么,他此刻心头一阵阵疼痛,和那该死的罪恶感,又是怎么回事?
不,他不能感情用事。冷静衡量过情况之后,他知道,这是他该做、也是不能不做的决定,没什么好多想的。
「明天一早,伍大哥就会来接任。」把一切情绪都暂时推开,他淡淡说:「如果妳要这样一直哭下去的话,那我先走好了。」
这句话果然奏效,宋纭珊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用那种溺水小狗般、令所有人类都会为之心碎的眼神望着他。
「不要把自己淹死,毛巾在那边。」向槐指了指旁边小茶几,上面搁着她最喜欢的布丁狗花样小毛巾,已经湿了一半。「乖乖听伍大哥的话,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真的转了身,毫不留恋地就要走。
宋纭珊立刻冲过来,从背后死命抱住了他。
「不要……」她的小脸埋在他背上,娇软的身子颤抖着,嗓音也发抖,「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向槐僵住。
她把自尊和骄傲都踩在脚下,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个骄气逼人、似乎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从小到大不曾求过谁、乞讨过什么的宋纭珊……正在低声下气的求他。
事实上,她已经求他一整个下午了。
「好吧,不要哭了。」向槐深呼吸一口。「去洗个脸,准备睡觉,我等到妳睡了再走。」
只有这样。他的心肠仿佛铁石铸雕而成,几乎毫无转圜的余地。
「等到我睡着……」
宋纭珊渐渐明了,向槐已经下定决心要走,没有意愿要更改了。
她知道他冷,却不知道他可以冷到这个地步。
彷佛过去两个月的相处都是假的,他们的关系随时可以中断,他随时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走出她的生命。
本来就是假的,他是钱聘来的,不是吗?难道……她还希望向槐对她有一丝丝感情,有一点点怜惜?
她慢慢松开了他。
低着头,宋纭珊很合作地去洗了脸,换好睡衣,乖乖爬上床。
熏衣草色的软枕上,立刻多了几个暗色的水渍。
她已经不闹了,只是默默的,静静的流着泪。被泪水洗得莹亮的琥珀色大眼睛,定定望着向槐。
就算是最后一次,向槐还是尽忠职守;他警犭般地巡视了一圈室内,修长精瘦的身躯俐落移动着,确定门窗、保全系统都妥当了,这才走回她的房间。
「你可不可以……」她的嗓音已经哭得沙哑,从薄被底下幽幽飘出来。「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妳说说看。」
雪白的小手从被里伸出来,微微颤抖,指着床边的丝绒单人沙发,「坐那里陪我……至少,等到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向槐微微皱眉,这和他快刀斩乱麻的想法有点冲突。
不过反正今晚没事,他不急着上哪去;加上骚动的,莫名的情绪,此刻又像蚂蚁一样开始啃噬心口……向槐表面上什么都没显露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妳睡吧,我在这里坐一下。」他伸手把灯关掉,只留下一盏小灯。
哭闹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宋纭珊精神与身体都已经累到极点,本来还恋恋不舍的凝视着黑暗中那张英俊又冷淡的脸庞……
不过,没多久,她红肿的眼睛就闭拢了,长长睫毛在泪湿的小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呼吸逐渐平缓,宋纭珊睡着了。
一直到她睡着很久、很久以后,向槐还是坐在黑暗中,安静地望着那张睡梦中依然秀眉微锁,一点也不开朗的甜蜜小脸。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有香味。清淡中带点甜的熏衣草味,在他鼻端萦绕。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意识依然在半睡半醒间浮沉。不过,他掌心传来的滑腻触戚,却真真切切。
好像略凉的丝绸,柔软滑顺得不可思议。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游栘着,贪恋着那美妙的接触。
嗯,小孩或女生会喜欢抱玩偶,应该是有道理的:此刻,他怀中就有个软呼呼、软绵绵的……玩偶?「它」带来的温暖、安全感,真是难以形容。
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直到永远……
闭着眼,向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笑了。不过,他在寤寐中,听到一声很轻很轻,幽幽的叹息,然后,是低低的呢喃--
「笑起来好好看,为什么不常笑呢?」
是说他吗?笑起来好看?
他有点想问,不过,薄唇才微启,陌生的软嫩唇办便怯怯地贴了上来。
主动中带着生涩,却甜得让人头晕;当那迟疑的舌尖轻触他的下唇之际,向槐的喉头滚动着低沉的呻吟,然后,他吞没了有如樱桃般香甜的小嘴。
没有什么冷静的自制力了,纯粹顺从男性本能,向槐掠夺着那腻人的甜唇,深深地侵略,霸道地勒索所有甜蜜……
「嗯……」娇嫩的轻吟像在火上加油,让火势轰地一声烧焦了他所有苏醒中的意识。
他怀中的娇软身子扭动着,在他收紧的双臂中,嵌合得刚刚好,彷佛是为他所创造。他的手掌自动寻找着肌肤相亲的甜美滋味,在衣物间,顺着美好曲线探索、游移……直到抚上胸前那饱满而娇裸的丰盈。
掌心接触嫩如新芽的顶端,几番揉弄之际,已经绷紧成甜蜜的小果……
他低吼一声,感觉欲望如脱缰野马,在血液中撞击、奔腾。
旖旎激情几乎一触即发。他是个健康、精壮、年轻的男人,怎受得了这样的撩拨与挑逗,怎放得下这样婉转承欢的甜蜜……
蓦然,像是一道闪电劈过黑暗的夜空,他在热吻中,尝到了一丝咸涩。
是雨还是泪?
不要闹了,这种时候、房间里哪里来的雨?难道是冷气滴水?
向槐一震,混沌暧昧的思绪慢慢清明了。他喘息着,中断了那销魂蚀骨的热吻,用力睁开眼--
清晨的微弱阳光下,他看到的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还沾着清晨露珠般的泪。她的唇被吻得红润柔软,此刻正轻轻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