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想怎样?”她气呼呼的质问,正要破口大骂,却看见板车四周的汉子们全靠过来,脸上表情看来挺不善的。
被众人阴沉表情吓得心跳加速的花满儿,踉跄退了一步,“看什看……不、不过就是青菜萝卜,我、我让我大哥买个几牛车还你们不就成了。”
不过就几棵菜,几条鱼,市集上要多少有多少,干嘛用这种杀人眼光瞪著她?
宋沉夏脸色沉冷的放开手,“你压坏的东西可不是寻常的青菜萝卜,这是皇后娘娘的爹娘亲自种养的青果活鱼,现在让你们毁掉了,你说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这是要送进宫的?!”花满儿吓了一跳,面色青白的瞥了一眼烂板车,脑海里快速转着念头。
不对,如果是要送进宫给皇后娘娘的贡品,怎么可能会用一般的板车来运,就算是傻子也都知道那些外地官员要送贡品进京时,哪个不是肥马香车载货进京的。
要见皇帝可不是随便穿件普通衣衫,赶着烂板车就能进宫的,像她家隔壁当官的王老爷,每回要进宫,听说都得花个把时辰沐浴薰香净衣,活像要回姥姥家似的那般慎重。
这个说谎不打稿的家伙,竟然骗她说板车上的青菜萝卜是要送进宫的……哼!这种鬼话骗笨娃儿还成,想骗她花满儿就免了吧!
“你别欺负我年纪轻,就想讹诈我的银两,这种烂板车要是能进得了皇宫,那皇宫的屋顶铁定是用瓦片堆成,风一吹就垮了!”她不屑道。
“你说我想骗你的银两?”宋沉夏沉声开口,黑眸里燃著怒火。
“不是吗?哪有人穿得这么寒酸,还用烂板车送贡品进京的?不信你问问其他人,看我说得有没有理……”花满儿仰着脸振振有词,转头看看四周想找到个看起来比较正派公道的路人。
“喂,那个白衣书生,你站得这么近一定看得很清楚,我问你,我说的对不对?如果是要送进皇宫的东西铁定不会用烂板车载著,我说的是吧?”她看着身穿白衣的宋临秋发问。
早就认出花家主仆俩的宋卧春忍笑闪开,想看他二哥会怎么处理这再次找上门来的麻烦。
“书生?”宋临秋微愕的左右看了下,“姑娘是在说我吗?”
他哪个地方看起来像书生了?
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温文,不像老三沉冷,也没有大哥那般严厉,可拿“书生”这两个字按在他头上,也有些奇怪。
他好歹学了多年武功,就算不是什么惊世大侠,看起来也不该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
“废话,我当然是在叫你,不然你看看四周哪边有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风一吹就要倒的?反正你就点头说是嘛,点一下头又不会要你的命。你说,我刚说的对不对?这个人一定是想骗我的银子,才谎称自己的东西是要送进宫的,可送进宫的贡品,哪会用破板车载着?!”
笨!这四周哪有人看来像弱不禁风的书生,当然就是他啦!不然她是在叫鬼吗?
还有,他虽然面如冠玉,眼若晨星,却让人有种外强中干的感觉,似乎风一吹就会倒,所以在她眼里看来,他根本连“男人”两字都称不上,勉强只能算是个“软脚虾”罢了。
不过看他气度从容,就算突然被她唤住有些吃惊,也不会和家里那个笨蛋二哥一样,露出大惊小怪的见鬼神情,所以她应该可以相信他是有理智,而且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吧?
“姑娘,在下不是风一吹就倒的书生,而且在下可以保证,板车上的东西的确是要送进宫的,因为你口中的“坏人”就是人间堡马帮头头,而马帮此番运送的青菜萝卜,也的确是皇后娘娘的爹娘亲手所种。人间堡在京里的商行都挂着春夏秋冬四色令旗,若姑娘见过,便会晓得板车上头盖篓子的布色泽和四色旗是同样的。”宋临秋淡淡开口,清亮眼眸里笑意一闪而逝。
这个昨日巴着他喊大侠的小姑娘,今日竟冲着他叫书生,想来都觉得好笑,难不成他看起来让人有种肩不能担的错觉?
“这……这是四色旗吗?”听见他话的花满儿吓了一跳,怀疑的朝板车边上的小旗看去,当下露出一抹心虚干笑。
人间堡四色旗,她在城里见过许多回,因为有好些布庄、酒楼便是挂着这种红黄蓝黑的布旗,全城百姓都知道只要朝挂着四色旗的地方走进去便对了,包准绝对童叟无欺价钱公道。
没想到板车上竟然也有四色布……她铁定是刚刚摔下来时摔傻了,完全没注意到,现在怎么办?
听隔壁当官的王老爷家下人说,皇后娘娘的爹亲几年前就告老回乡,那时她还以为是下人间随便说说的流言,没想到是真的,这回连名闻天下的人间堡马帮都替皇后娘娘送东西来了。
“主子,这可怎么办?那些是要送进宫的贡品,咱们不就死定了?”没料到惨遭螃蟹夹指不打紧,竟然连要送进宫里的贡品都让他们给撞烂了,路拾儿吓得僵在原地,一手抓著螃蟹不敢喊疼。
怎么办?冲撞皇宫贡品是要送宫严办的,搞不好还会判个死罪或流放边关,只求老天爷能让他和主子全身而退就好。
“呃……这……我……”花满儿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黑瞳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后伸手用力推了路拾儿一下。
“小路,要命就快跑!”
花满儿扬声大嚷的同时,迅速捧起一旁半倾的篓子,用力往准备出手拦下她的马帮汉子砸去。
满天飞舞的果菜让马帮汉子们迟疑的顿了下。
就这一刹那,花满儿已敏捷的钻过空隙朝小巷跑去,路拾儿则紧张抱着螃蟹跟在后,却因为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上个萝卜而摔倒在地。
“小路!”花满儿急急回头,看见马帮几名大汉已拔腿追来,宋沉夏则上前拎起摔在地上的路拾儿。
“主子,你快走!别管我!你快点逃,别让他们捉到你……”路拾儿急声嚷
呜呜……他死定了……
“小路……”花满儿边跑边回头,惊慌的不知该怎么办,好几次还撞上路人。
“我去追人!”平日爱惹事,唯恐天下不乱自己没事可玩的宋卧春,笑笑的正要追上去,却让宋临秋伸手挡下。
“不要追了。老三,贡品毁坏的事我来处理,别为难小姑娘。”他沉稳道脸上有一抹莫名的浅笑。
瞧那小姑娘面色苍白拔腿就跑的模样,肯定是让他们给吓坏了。
“你要处理?”宋沉夏抓着路拾儿回头,双眉拧了起来。
“二哥,你要怎么处理?毁了皇家贡品这可不是普通小事,难不成你要为这两个陌生人担责任?”宋卧春不解的问道。
开什么玩笑!就算皇后宅心仁厚饶他一命,但皇帝呢?谁晓得宠妻如命的皇帝会怎么办他二哥!
毕竟是皇后爹娘亲手栽种的东西,意义非同小可,听说皇后打从知道会有东西从老家运来时,便非常期待,这下二哥要拿什么去挡?自己的头吗?
“到时再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不过,这小兄弟得先好好照顾一下。”宋临秋淡笑,将吓得开始胡乱鬼叫的路拾儿拉过。
“不……不用照顾……大爷,拜托你千万不要好好‘照顾’我……”
不知道宋临秋是要拿自己练拳还是磨刀,路拾儿双腿一软当场下跪,很没骨气的抱著他大腿哭喊。
“我不要死……大爷,我不想进官府,我真的不想死啊……”
“小兄弟,没人要你死,我的意思是你手上螃蟹该处理一下,还是你觉得留着比较好?”宋临秋觉得有趣的瞥他一眼,随即转身拉着他往前走。
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陌生人这么好的宋家两兄弟,很有默契的眯眼朝对方望去。
或许他们待会可以找个机会,针对这件事情好好商量一下,毕竟人间堡可不是什么寺庙道观,不求回报就随便出手替人扛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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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理好乱七八糟的贡品,挑出其中尚完好还能送进宫里的蔬果,装上找来的马车后,宋卧春将宋沉夏拉到一旁,低声商量一些事。
“三哥,我想就算皇后娘娘不跟咱们计较,皇帝也不办咱们,可总不能让人间堡去帮闯祸的家伙担责任吧,而且让二哥一个人扛这事,更说不过去,二哥和那对主仆无亲无故,没道理要他揽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二哥大慈大悲是个烂好人,可咱们好歹也是他弟弟,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扛下这等蠢事,你说对吧?”宋卧春压低嗓音道。
“二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无事时非常好说话,可遇到大事一旦他决定要怎么做之后,就算大哥来也未必劝得动他。”宋沉夏面无表情的开口,瞥了他一眼,“你似乎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人间堡不可能随便帮陌生人担罪担麻烦,若是没半点好处或没有关系,干嘛要自找罪受,所以除非有什么关系,否则他是不会让二哥帮来路不明的人扛罪的,就是不晓得卧春心里想的是否和他一样?
宋卧春扬唇一笑,“没错,真不愧是兄弟。老实说,我在想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留住二哥,反正宫里那头有你和我出马挡着,就算再大的事也可以化为小事,而且那些青菜萝卜又不是全烂得不能吃,还有将近一半可以送进宫,但是……”
“但是要再不想点办法留住二哥,到是他肯定屁股一拍跑进山里修行,然后再也不出来……卧春,你要说的是这个吧?怎么,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不待他说完,宋沉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然,我宋卧春是什么人,这点小事还难得到我吗?三哥,老实说我活到这么大,可没看过有哪个姑娘敢大剌刺的抱着二哥不放,昨儿个的情形你要是有看到,肯定也会笑翻过去。”
“你是说那压烂板车的怪姑娘,昨儿个在客栈前抱着二哥?”大致听过宋卧春形容昨日野猫攻击事件的宋沉夏,沉声开口问。
宋卧春点点头,“是啊,二哥这辈子就属昨天和今天最有桃花缘,而且撞见的还是同一个姑娘,所以我看不如就给二哥点个姻缘,让他们配成一对,看能不能用这法子留下二哥,这样就算将来他还想回山里,至少也会看在娶了娘子的份上,而多加考虑吧。”
“二哥不会愿意的。”
“管他愿不愿意,当初大哥还不是不愿意,却让我和死鱼自作主张的带大嫂进堡,现在咱们就如法炮制,先给二哥找了媳孀再说,至于二哥开不开心、愿不愿意,等婚事成了娘子娶进门,咱们又跑得不见人影时,管他说什么咱们都不会知道了。
“虽然二哥说要帮怪姑娘扛罪,可有脑子的人都晓得‘没有关系就是有关系’,等到了皇帝面前,难不成要对皇帝说没什么原因,老子我就是想帮他们顶罪?这样咱们不掉脑袋才怪,所以就算要扛罪也得师出有名,如果闯祸的是人间堡的人,那可就凡事好商量了,三哥,你说我这话对吧?”宋卧春得意道。
宋沉夏斜睨他一眼,“卧春,看来你这么多年吃人间堡的闲饭,还算没有白吃。”
“喂!你这什么意思?吃闲饭的是那只醉鱼,我可是光审帐就忙得不可开交。”宋卧春没好气的投给他一个白眼。
“知道了,先想个理由拦住二哥别让他进宫,贡品的事我自会向皇上好好解释,保证让人间堡和那对怪主仆都没事。”宋沉夏淡然道。
“行!那二哥的婚事就让我来处理,我会骗二哥先回山上,然后再上那位姑娘家里提亲……嗯,我现在就去查那位姑娘的底……反正我一定会给二哥找个亲亲娘子回堡,好生的‘折磨折磨’他!”宋卧春一脸奸笑,随即得意的转身离开。
第三章
“哥……花惊鸿……惊鸿老大……”
花宅某扇门里,传来一声接一声,软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哀求女音。
“闭嘴!”花惊鸿朝著刚刚解开铁链,推开一道缝隙的门扇吼去,一边吩咐下人将食篮放进门里。
“大哥,你快放我出去,最近阴雨绵绵,我也让你关得快发霉了!大哥,你就行行好让小妹出去,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惹事了!”花满儿一张小脸由门缝中露出来,扁嘴欲泣的哀求着。
谁教她两天前在城门口闯了祸,不止让小路被抓走,人间堡的人还上门来告状,大哥一气之下,便命人将她关在房里,连门窗都上了铁链和用木板封住,让她插翅也难飞。
“住口!你闯的祸还嫌不够吗?现在有饭你就吃,少给我啰嗦!”花惊鸿一把拉上门,门内就传来阵阵呜咽的啜泣声。
“呜呜……大哥,你好狠心,小路都被抓了,到现在还没放回来,呜呜……可你竟然连理都不理……”花满儿哭得唏哩啦啦,拔高的嗓音让花惊鸿受不了的皱皱眉。
“你闭嘴!你是你,小路是小路,我关你和小路有没有回来这事一点也不相干。臭丫头,也不想想打从爹离家去云游四海、我开始当家主事后,你给我闯了多少祸,我花惊鸿是前辈子欠你的吗?辛辛苦苦攒银子养一大家子人不说,还得让你这个死丫头不断给我捅娄子惹麻烦!”花惊鸿火大的推开门,大手一伸,将蹲在门边的花满儿扯到自己面前。
他八成是上辈子杀人还是做太多坏事,这辈子才会遇到花满儿这死丫头来当他妹妹!
瞧每隔几天便会上门来告状兼索赔的路边小贩和被害得鼻青脸肿的陌生人,他就知道这个噩萝可能会跟着他一生一世,直到黄泉地府才罢休。
“大、大大哥……你轻点,我是姑娘家,这样动手动脚的很难看。”花满儿喊痛的大呼小叫,一旁婢女小厮忍笑的不敢作声。
“你还敢说你是姑娘家?那你偷了我的马带小路离家出走时,怎就没想到自已是个姑娘家,还有前几日为了追只笨猫掀翻了一堆路边摊子时,怎也不见你有想起你是个姑娘家,敢情你是有计划的选择自己何时是男、何时是女吗?”花惊鸿火气难平的松开手,转而扯着花满儿的辫子怒吼。
“我、我哪有……我只是想做侠女,想替小豆子打抱不平,才会不小心掀了那么多摊子……”花满儿嗫嚅的回答。
“是啊,要打抱不平当侠女,所以便追着只野猫满街乱跑,侠女?我看你当‘瞎女’还差不多,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包子,害我赔了好几十两银子!花满儿,你给我当心点,我要揍人了!”花惊鸿气过头的开始卷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