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我现在就告诉他们,等于先生酒醒了,我会禀明详情——”
“不!不!不要!你千万不要这么做!您……今天晚上,到木屋等我,好吗?我求求你!”荣荣两手紧紧的握住兆羽的手,一脸恳求。
“好!如果你没有来,我就上衙门好好解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没有杀人,我根本不怕。”
“辛公子,我知道,可是,我看你还是暂且离开这里,求求你,我一定会到山里的木屋会你。”
兆羽看着她晶莹的双眼,蕴涵无限的柔情,就是铁打的心也会被融化。他点了点头,无法再多待一刻,因为他根本不能收起自己的感情、强迫自己表现得无动于衷,荣荣说得对,他现在是该离开她,否则他会告诉所有的人,他爱她,是的!他在心中呐喊。自从在“香满楼”看到了楚楚动人的荣荣,一颗心早已悬挂在她的身上,要不是在山里巧遇救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这么放开她,而在心底记挂着她一辈子。
在京城时,昂辛曾派人来辛家说媒,为女择婿,只是他和爹爹都认为豪门闺秀,不敢仰望,将来只愿结姻寒门,爹爹为了不得罪昂辛,只有叫儿子出城,好好地见一见世面,逃避这门亲事,明年再赴三月的恩科会试。想不到自己却在香山县里陷入情网……
待胜吉和子音从厨房忙出来了,子音左右端详就是看不到辛公子,荣荣说辛公子已经离开了,子音才丧气地将醒酒药端进了于秀才的房间。
胜吉和荣荣在前厅里,彼此交换了相知的眼神,他们的心底都有同一个关心的人,心意尽在不言中。
“心远地自偏”,人世间有多少人能做到此一境界?兆羽此刻身处在空山幽谷中,心里却如在喧嚣扰攘的市集里,起起浮浮满心惆怅不安。
兆羽无心阅读经书,反正这些经文他都了然于胸,平日有烧香,临时根本不必抱佛脚。兆羽等着荣荣一直到了日落西山,满天彩霞,才远远地瞧见荣荣踏着夕阳余晖向木屋走来。
“荣儿!你终于来了,我一刻也不能让你受那种活罪,明儿个,我就带你远远离开香山县,总有一天我会好好地惩治这恶霸——马承禧,替你和香山县的人出这一口恶气。”兆羽上前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辛公子!我已经听说了,这一次的甄试,非同小可,是皇上亲自批阅钦点,爹爹一生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可惜他今生无缘一试。您无论如何千万别错失了这大好良机……”
“没错!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可是我不要把你留下来,让你独自面对这些豺狼虎豹。我更不应该占了你的清白——”
荣荣不等他说完,伸手遮住了他的口,兆羽一手抓住了她的柔荑却往唇上亲亲点点,荣荣娇羞地想收回却只有让自己靠得更近。
“辛公子,是你救了我的命,荣荣这一生就算是在你身边当个小妾丫环也心甘情愿,只有请你不要嫌弃我不知羞耻地投怀送抱,我……”
“荣儿!你这么做有什么原因,我不是不懂,连李兄和他的妹子都以为你是个不清不白的姑娘,只有我在现场,只有我能够证明,所以你才——”兆羽放开了荣荣的手,心中突然领悟荣荣的用意,他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猜臆。
“整个镇上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他们马家又找到了破衫子和血刀,叫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所以你就干脆来个弄假成真,献身报恩,一举两得。你这样做,分明是在利用我!你知道我不可能会不负责任……”
“辛公子,我不是要利用你,也没有要你负责,自从你救了我以后,我就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服侍你,你要我做你的丫环小妾,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昨夜我只是气不过……才、才会来到这里,又看见你为我受伤昏迷,我无法替你承受痛苦,一心一意只想要回报你……”
“回报?我不想要你的回报,你以为我占了你的身子,咱们就扯平了吗?我辛兆羽并不是个贪恋美色的人,更不需要丫环小妾,救了你,也不必你做任何的回报。”兆羽心中有气,原来他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只是在回报你,还自以为他们两人是心有灵犀、相知相惜。
“原来、原来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不管是哪个人救你,你都会主动地献身报恩,而不是因为我……”
兆羽见她紧咬着下唇,用沉默来应答,气愤地紧紧握住荣荣的肩膀,荣荣吃痛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你说话!荣儿,你是否有一丁点的心甘情愿?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喜欢我?我不需要你的回报!我只要知道!我只要知道!”想到他在京城多少名媛淑女对他趋之若鹜,今天竟在香山县的小木屋里,低声下气地乞求一个落第秀才的女儿,问她对自己有没有一丁点的心意,今天他真的是栽在她的手里了。
“你说话!你说话啊!”兆羽心痛地感觉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可是他宁愿他是错的。
荣荣漆黑莹亮的眼瞳含泪道:“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想到心都会拧痛;喜欢得想为你死、为你活、为你笑、为你哭;喜欢得只要看着你,都觉得是一种奢侈;喜欢得看见你,就觉得是天赐的幸福;喜欢你,让我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人……”
兆羽听见她一连串的喜欢,像银铃轻响,像黄莺出谷,像是此声只应天上有的乐笙,他舍不得让她停止,但愿能一生一世都能听见这样的声音,但愿一辈子都能将她拥在怀里好好地疼惜。
他们紧紧地、牢牢地、没有一点隔阂空隙地拥抱着,深深地相拥相吻,粗陋的木屋此刻也像是天堂……
第5章(1)
兆羽和荣荣和衣相拥,一直到天际鱼肚渐白。
“一、二、三……”荣荣和兆羽两人一夜未眠,趁着晨雾缓缓地升起,荣荣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环抱着她一夜的手,正在她的胸前任由她左右的翻看,像是在赏玩一件珍奇古玩。兆羽的中指长年提笔,长着厚厚的茧,练武的人有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掌,和爹爹的竟是如此迥异。
“你在数什么呢?我的手有这么好玩吗?”兆羽笑她。
“我在数你的手指头,有几个螺,人说一螺穷,二螺富,三螺文,四螺武……七螺八螺挑菜卖……”荣荣看着他手指上的指纹。
“噢!那你说我是几螺?做啥?”
“你是九螺、十螺,点状元。”
“是吗!那么状元夫人要几螺呢?”
“人家不说了……”荣荣羞怯中又带着丝丝甜味,真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此时。
“为什么不说呢?来,我也来数一数,说不定脚掌上也得数才准……”
“不要!不要!我好怕痒……”荣荣嗔道。
“你怕痒?还怕什么?告诉我!日后我好知道要如何让你就范。”兆羽缓声笑道,抱着荣荣的身体,两手又蓄势待发地想要她。
“我怕,我怕快乐的日子会太短,我怕老天爷会嫉妒相爱的人,我怕好人没有好报,恶人没有恶报,我怕这一辈子没有办法和你厮守,我怕你的仕途会遭人忌,我怕——”
“别怕!傻荣儿,让我来操这个心,天塌下来,都会有我保护你周全,我会用我的一辈子来疼你,你只要操心如何和辛家的姑姑嫂嫂们相处,就够你忙得没有时间害怕了。”
“你有很多姐妹吗?”
“可不是!辛家人丁单薄,二代单传,母亲出身寒门,有好几个亲戚依附在辛家,光表姐妹数数就有十个。”
“真好!我从小就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总是孤单冷清。”
“不会了!荣儿,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了,等你嫁到了辛家,会有好多好姐妹和你作伴,到时候,你会觉得孤单还是一种享受呢!”
“你喜欢孤单吗?”荣荣问。
“不了,一个人孤单,不如两个人孤单,以后咱们一起,再也不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了’。”
“辛公子,以前还没有遇见你,不懂得思念也罢,可是如今一旦知道要和你分开,突然好害怕孤独会侵占漫漫的长夜……”
“‘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傻荣儿……”兆羽将怀里的娇躯揽得更紧。
“辛公子,她们会喜欢我吗?”
“怎么不会!只要我喜欢你,她们敢不从吗?”
“你好骄傲,一身的傲骨不屈,就像爹爹一样,可是他的傲骨都让现实给磨光了,而你的傲气正蓄势待发地想改变一切……”
“荣儿,在你的面前,我的心无所遁形。你才是该骄傲的人,因为只有你能收服我,只要看见你,我多高的傲气都要弃械投降了。”兆羽说完,凑上他深情的一吻,荣儿的人、心都要融化在他的怀里。
在深山里,不必黄历能分清楚四季,枝头上的黄叶迎着初冬沁凉的北风漫天飞舞,深暗的林木,怎么都突然亮了起来,他们不禁心中惆怅,夜走得太快了。
“少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胜吉的声音老远就在山谷中回响。
荣荣心惊,睁着眼看着兆羽不知如何是好?
“别害怕!那是胜吉,他老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可是,我不该在这儿……”
“别怕!”
胜吉来不及敲门,就直截了当地开门大呼:“少爷!不好了!不——”
胜吉揉了揉双眼,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于姑娘,您……您为什么会在这儿?”胜吉指着荣荣,嘴巴张得合不住口。
“放肆!胜吉,别对于姑娘无礼。”
“于姑娘,请恕小的唐突。少爷!咱们再不走,就快没有命了!”胜吉呼吸急促地说。
“胜吉,把话说清楚!”兆羽疑道。
“都是您啦!昨天在于姑娘府上,您为于姑娘出手打抱不平,把那几个贼孙子打得落花流水,人家不认得你就算了,偏偏他们认得李公子和李姑娘,马家一大伙人,昨天跑到茶铺闹事,还叫了差爷把李公子抓到衙门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胜吉着急地说着。
“为什么他们要抓走李兄?”兆羽问。
“李大哥还好吗?”荣荣更是心急。
“他们怀疑您和马家大少爷的命案有关系,还好他们开茶铺生意,交友广阔,有客人替他作证,那一天命案发生时,李公子正开着茶铺做生意,哪能分身去杀人,可是他们硬是不放过他,要李公子招出您的名字,硬说你们是一伙儿的。”
“李大哥什么都没说吗?”荣荣问道。
“当然没有说,李公子是个聪明人,他只是敷衍他们说少爷是经商的货商,路过香山县,昨儿个午后就离开了。”
“那李大哥没有被用刑吧?”荣荣忧心如焚。
“还好!李公子在衙门有熟人,常常来铺子里和李公子品茶,很多消息就是他告诉咱们的,只是他职务不高,又不敢得罪上头,只能私底下照应李公子,所以倒是没受什么苦。”胜吉道。
荣荣松了一口气,对兆羽说:“辛公子,你现在一定得离开香山县了,他们早晚会找来这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对!对!对!于姑娘说得对!昨天李公子临走前,就悄悄先到内院告诉我,要我今天天一亮,就得赶紧上山通报您,早做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胜吉道。
“不行!我还有好多事要办,荣儿,我不能放下你,更不能让李兄蒙受牢狱之灾。”兆羽情深意重地说。
“辛公子,我和爹爹都能照顾自己,李大哥有人作证,他们无凭无据的也无法加害于他,倒是你的嫌疑最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啊!于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少爷您现在不过是个四品的侍读进士,要怎么和他们斗?留下来,只不过让衙门的牢房多一个人吃白食,还要耽误你上京,于姑娘的事还是没有办法解决啊!”胜吉苦苦相劝,就盼少爷别再这么死心眼。
兆羽在木屋中来回踱步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会儿他差胜吉准备了笔砚,立刻振笔疾书地修书一封,要胜吉到市集,买匹快马,送信到京师里。胜吉知道少爷写信是要求救兵的,当即刻不容缓地将书信揣在贴身衣内向兆羽道:“少爷,您自己可得小心,我马上就走!”说完即告别而去。
“荣儿,现在你无论如何是不能跟我走了吗?”知道他没有其他的选择,看着荣荣泪眼欲滴的眼神,心中有千万个不舍。
荣荣看着兆羽坚定地点了点头,紧紧抿着双唇,咬着牙,想要忍住自己就要决堤的泪水。
她道:“辛公子,你放心,官府无能,它还是要顾忌舆论民怨。我不相信有什么道理会活不下去!况且,这命案早晚要水落石出,冤有头债有主,咱们是无辜受害的人,老天会帮咱们的!”
“嗯!你等我!荣儿,马家的事情一解决,咱们就上京去见我爹娘。”
“好!我会等你,辛公子。”荣荣满脸的娇羞妩媚,沉浸在编织的幻想里,缥缈幽思的眼神让兆羽深深陶醉。
“荣儿,叫兆羽,不许你再叫我辛公子了。来……”辛兆羽二话不说,拉起荣荣的手直往门外去。
辛兆羽带领荣荣到了屋前,搓土为香,兆羽搀扶着荣荣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仰天起誓:“我辛兆羽和于荣荣,皇天在上,在此互定终生,愿生生世世患难与共,不论荣辱绝不相负!”
荣荣听见兆羽铿锵有力的声音,转身凝视着他俊逸出尘的脸,合十的双手,忍不住想拂开他耳鬓的发絮,他的誓言一声声打动她的心,鼓动的心跳,令她屏息着呼吸。
荣荣忍不住轻声唤他:“兆羽!”兆羽也转过脸,两人四目深情对望,久久都舍不得离开对方。
兆羽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镶金的玉坠子,通体的碧绿,上头没有文字,只有两只腾云驾雾的龙,展开双翼,活像是神仙的座骑,栩栩如生的坠子下串着金黄的流苏,耀眼生华。荣荣一见,就知道是个不凡之物。
“这是先皇御赐给爹爹的赏物,爹爹放在身上从不离身,几个月前我离乡,爹才送我放在身上趋吉避凶,娘在坠子上加了个小金牌,就是要做咱们辛家的传家之宝,留在你身边和放在我身上没有什么两样。我还会再留些银两给你应急。”
“不!我不会收下你任何好处,这玉坠子……太贵重了,我更不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