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好。”三个冷淡的字敲碎她所有的妄想。
这一个月来她看得还不够多吗?怎么会对他有所期待呢?
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个有点功用、有点交情的路人罢了,她能奢望多少呢?
“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她忍住心口被刨开的痛,转身笑著对他致意。
唐惟天没说话,头一偏,整个人埋进黑暗里,看不见他的神情。
官云漾丧气的收回视线,无力地拾阶而上。
如果今天的月光明亮些,她或许会看见一个不知为何生闷气的大男孩,正被一层层冰霜包裹住,困在自己冻出来的冰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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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云漾认为自己是受到了诅咒。
她在山顶上住了一个月都没事,昨晚第一次下山睡在庄园里,麻烦就找上门来。
才刚进庄园没多久,她爸爸好巧不巧地打来第一通紧急联络电话,传来她在英国的恩师急于找她的消息。
同时,爱德华也收到相同的讯息。
然后这两个不务正业很久的学生才赫然发现,他们指导教授主办的学术会议已经迫在眉睫,而早就答应要回去帮忙的两个得意门生现在竟还悠哉的泡在西西里,气得老教授差点中风。
为了恩师的健康著想,天一亮,他们马上打包好行李,请管家载他们到机场排队。
官云漾有气无力的支著下巴摊在汽车后座,懒散的样子没有半点气质。一旁的爱德华虽然坐得端正,但两眼涣散,也没有力气纠正她的失态了。
“连告别都来不及,这样很失礼。”爱德华无意识地碎碎念。
官云漾很清楚他想道别的对象是谁,她也很想再跟那个人好好聊聊。
她不甘心他们的缘分中断在昨晚那种诡异的气氛下。
“唉……”她虚软叹了口气。
但,她不甘心又如何?唐惟天现在应该是沉浸在他久违的平静中尽情地创作了吧?谁会理会一个路人甲离别的心情呢?
“你居然敢哀怨?你好歹待了一个月,我可是连一天都不到,唯一的机会也是不愉快的回忆。”爱德华终于撑不下去了,垮下挺直的肩膀,一脸的悲戚。
他仰慕已久的大师就近在眼前,他却连句话都不能好好跟他说,又有谁能体会他心里的苦呢?
官云漾没啥力气的瞥了他一下。
“唉……”现在除了叹息外,她不知还能说什么。
看她难过的样子,爱德华感同身受,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起陷进悲伤的气氛中。
两人就这样摇摇晃晃的被送到机场,下车前爱德华不死心地问道:
“我们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吗?”
官云漾给他一记虚弱的眼色,颓委地从车厢中拉出行李。
“今天早上我回去收拾东西时就看不到人了,你以为他会好心来送行吗?”一想起他,她的胸口就隐隐抽痛,为自己早天的暗恋做垂死的挣扎。
“唉……说的也是。”爱德华很能理解偶像的作风,顺手接过她的行李,陪她一起叹息。
她的手没放开,紧紧抓著包包,整个人定在原地。
“云漾,你怎么了?”爱德华担心的推推她,深怕她因为打击太大而脑袋短路。
她没理他,两只眼睛愣愣地盯著远方,僵硬的身躯只剩瞳孔慢慢放大,其它的全僵了。
爱德华紧张的更用力推她一下,她失去重心往前倾跨一步,爱德华连忙伸出手要扶她,她却矫捷地冲出去,留下被行李砸中脚背的好朋友。
官云漾根本没想到要道歉,她所有的思绪都被那个高大身躯占满了。
她兴奋地跑著,以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人。
他来了!不管原因为何,她得把握最后的机会把话说清楚。
就算以后不能动手动脚吃他豆腐,至少要维持一定的交情,她无法接受不欢而散的结局。
随著距离的拉近,她的情绪加温到沸点。
最后长手一捞勾住对方的手腕,来不及喘气,所有的热情又在瞬间浇熄。
不对,触感不对。
一发现不对劲,她立刻抬头望向对方,这一看,剩余的小火苗彻底被毁灭了。
那也是一张好看的脸蛋,但绝不是她所期待的。
“抱歉,我认错人了。”她沮丧的松开手,低著头往回走。
她太天真了,都到这种时候了,她怎么还放不下心底的妄想呢?
“云漾,你到底是怎么了?不吭一声就跑出去,你不知道在机场里很容易走散或是出意外吗?”爱德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犹不忘唠叨。
“对不起……”她失魂落魄的拖著脚步,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很辛苦?别人的时间宝贵,你居然这么糟蹋。”爱德华的嘴巴没停过,一直在她耳边吵著。
“对不起……”她仍然低著头为自己的心哀悼。
“你知不知道……”
“你说够了没?”
官云漾没被噪音吵到耳聋,有一个正义之声先帮她喊了出来。
“谢谢……”她低声道谢。
“你说话不用看著人吗?”正义之声再度出声纠正她颓委的态度。
她失神的眼睛转了一下,对著对方的大脚,再说一遍。
“对不起……谢谢……”
“你现在是笨到只会用这两个词吗?”低沉的嗓音爆裂出不耐烦。
这点火星烧进了她的意识里,她缓缓抬起视线,从脚扫上对方的脸。
然后,所有的动作又僵止了。
“你……”用力换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
唐惟天不悦地赏她一个白眼。
“你不能好好讲话吗?”
“你……你……你……”官云漾不敢置信,咬了好几次唇,确定不是幻觉,也没有认错人,她才激动的发出声音。
“你恢复正常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昨天那个诡异的黑唐惟天,而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暴躁的、粗鲁的、未开化的山大王!
不过是十几个小时没见,她对他的怀念竟有十几年那么深!
听不出她话里的感动,他用更怀疑的眼光看她。
“你是昨晚没睡饱,还是呆病又犯了?”
听到他久违的挖苦,她再也憋不住体内沸腾的情绪,一个箭步,狠狠的抱住他。
这个举动杀得旁人措手不及。
爱德华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埋进唐惟天宽厚的胸膛,在一旁又气又妒。
唐惟天也是僵著身子任她予取予求。
“你够了吧?”过了好一阵子,唐惟天受不了旁人的注目,不耐的想拉开她,她却铁了心的黏得更紧。
“你这样不怕被误会吗?”不敢太用力拉扯她,他放弃地瞪了爱德华一眼。
爱德华被瞪得莫名其妙又委屈,无助唤了一声:“云漾……”
这一声没叫回官云漾的关心,反而引来野兽加倍凶狠的注视,吓得他赶紧闭嘴保身。
沉醉在兽欲的满足下,官云漾根本不想动脑,只想一辈子窝在唐惟天怀里。
但当事人不愿意,唐惟天的脾气莫名转冷,声音冰凉的从她头顶浇下。
“你不想上飞机了吗?”
听到机场的广播,再怎么不愿意,离别还是免不了的。
她失落的松开手,拉出一朵很勉强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机场,但我很高兴能在最后一刻见到你。”
唐惟天神色诡异的扯了下嘴角,粗声的说:“不要说得像在交代遗言。”
她笑了笑。“谢谢你,这一个月来我过得很愉快。”
她真的很庆幸能遇见他。
没有她的好心情,唐惟天的脸微微扭曲。
“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他有些局促地停了一下,看到她等待的眼神,他偏开了头。
“你连地址都不留,我答应你的雕像要寄到哪里去?”他哑著声音说。
这时官云漾才恍然大悟,他这副不自在的样子就是他尴尬时的招牌剥壳蜗牛呀。
她想笑,又怕会忍不住掉眼泪。
他怎么可以在这时候摆出这么可爱的模样,那会让她舍不得上飞机的!
“我知道裴玦的e-mail address,我一定会跟你联络。”时间紧迫,她没办法多说,回去再想办法透过裴玦跟他联系。
她绝不会轻易放掉这段缘分。
可是一想到分开后很难有机会再欺负他、再欣赏他的各种神态,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像是感应到她的难过,唐惟天不多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再见。”
她回头看他,眼眶隐隐闪著水光,没出声,微微点了下头。
她不说告别的话,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想办法再靠近他的。
第七章
“唉……真怀念前些日子这屋里的光景。”
洒满地中海阳光的大厅里传出一声幽长的叹息,让坐在窗下的石像动了一下眉。
裴玦没错过那微小的变化,再接再厉。
“那时候这里充满了人气,随时都有一抹美丽的身影穿梭其间。现在呢?不过短短几个礼拜,这里竟荒凉得像栋鬼屋,连居住的主人也荒芜得剩具空壳子。唉……”他感触良多的抚心叹息。
受不了他夸张的台词,本想视他如空气的唐惟天终于有了动作。
他的脸稍微转动一点角度,眯眼看向裴玦。
“没有人拜托你留下来,要走请自便。”他淡淡的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虽然唐惟天装起雕像比任何希腊神像还完美,可是对著一块石头说话实在没有半点趣味,更何况他那张冰块脸,裴玦已经看腻了。
裴玦决定今天非完成破冰仪式不可。
“你这阵子很反常。”他直接划下第一刀。
“不用你提醒,之前已经有人告诉我了。”唐惟天平板的语调在中途因为某种因素而轻晃了下。
裴玦乘势追击,用力劈下第二刀。
“是云漾吧?这屋子能找到第二个有高度智慧的生物,大概只有她了。可惜现在……”
触及到那个遥远的名字,唐惟天眼中射出吓人的光芒。
他恶狠狠的看向裴玦。“你这次来又想找什么麻烦?!”
看他渐渐有起色,裴玦满意的笑了,随手拿起桌上一尊巴掌大小的雕像。
“这只饕餮很特别。”他一边赏玩一边说。
不像其它作品强调饕餮的凶猛,这尊雕像以质材良好的粉红大理石刻成,采半卧踞的姿态,看似平静无害,但仔细端详其中的纹路,就可以明显感受到这只嗜吃猛兽的欲念。
这种表里不一个感觉,跟某人很像。
唐惟天没说什么,以复杂的眼神望著那座小小的雕像。
“是要给云漾的吧?”裴玦冷不防冒出一句。
唐惟天随即收起迷惑的神情,用凶脸对他。
“我猜对了?”看到他的反应,裴玦笑得更贼了。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联络她,我可以帮你送到她面前。”
闻言,唐惟天的脸浮现出一股杀气。
不用他开口,裴玦就可以看出他的疑问。
“不用觉得奇怪,我们一直保持著一星期一封mail的默契。她现在人在台湾,而明天我要飞去台北,可以顺路带过去。”
他说得轻松,唐惟天脸上的暴戾却是越积越浓。
他就知道那个女人老是在耍他!
当初说一定会保持联络,结果她联络的对象是裴玦。这些日子来他的等待倒成了自作多情。
“需要我帮忙吗?”欣赏完他恢复生气的样子,裴玦出声唤回他的理智。
唐惟天甩头一瞪。
“不用。”他嗜血的说。
这只饕餮他会亲手交给她,然后咬断她的脖子。
“那么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台北吗?这样也好,回去散散心总好过闷在这栋宅子里。”
“我有说要回去吗?”唐惟天怏怏的瞅了他一眼。
“自从云漾走后,你就像火山休眠,闷得发霉,害我以为你是得了相思病,对云漾念念不忘呢。”他说得很故意。
听得唐惟天的耳朵马上热了起来。
“我怎么样都跟她无关!”他大声反驳。
他才不承认那只爱闹的小猫能影响他的心情。
“是吗?原来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很想见她呢。”裴玦遗憾的说,狡狯的眼睛可没放过他。
“以另一种角度来说,我是很希望她现在就站在我面前。”让他可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他凶残的表情太明显,裴玦转不到粉红色的绮想上,干笑了几声说道:“不过,这次你恐怕必须回家一趟,除非你不在意念盈。”
“你又想做什么了?”一提到疼爱的堂妹,唐惟天立刻竖起所有的防备。
裴玦笑得很柔、很深沉。
“我决定订婚。”他平淡的说。
“什么?!”唐惟天跳起来大吼。
“你跟念盈认识不到一年,家里的那只老狐狸跟那匹恶狼怎么可能答应这么荒谬的事!?”
“想搞清楚的话,你何不亲自去问问他们呢?”裴玦一派的气定神闲。
唐惟天怒得鼻子猛喷气,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从牙缝中蹦出来的声音。
“好。”丢下一个字,他抢过裴玦手中的雕像,忿忿离开大厅。
望著那个火车头般的背影,裴玦眯弯了深渺的绿眼。
“亲爱的盟友,这下别说我都没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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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电脑前,滑鼠无力地在四封e-mail穿梭。
无论官云漾看了几百遍,信里依旧是一堆没意义的客套问候,没有她想要的消息。
“可恶的裴玦,居然小气到连他的名字都不提。亏我们是盟友,这点忙都不帮。”按照之前的惯例,她一边咒骂裴玦一边关上没用的视窗。
这一个月来她还是很忙,忙著学术会议,忙著完成论文,忙著从裴玦口中挖出唐惟天的联络方式。
要是早知道裴玦这么不够意思,她爸爸又弄丢庄园的电话,当初在机场就应该先要到唐惟天的私人联络方式,现在也不会卡在裴玦坚强的防守下了。
“哼,报应。”
在她丧气的时候,身旁又传来风凉的声音,官云漾确定自己真的是被神遗弃了。
“爱德华,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她忍不住这么问。
“从你冲上去抱住大师那一秒起就不是了。”坐在一旁翻著杂志的爱德华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么请问一下,你现在是以什么身分坐在我家的椅子上呢?”她很有礼貌的问。
这个恨让他记上二十多天也够了,用不著再摆脸色给她看了吧?
“为了捍卫珍贵的艺术资产,我必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爱德华说得冠冕堂皇。
“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大师。”她只想亲近他,偶尔小小欺负他一下。
爱德华不屑的瞟她一眼。
“你会亵渎他。”
听他这么说,她的心惊跳了下,死都不敢让他知道她已经蹂躏过他心中的神了。
“我跟他是朋友。”她试著跟他解释。
爱德华彻底怀疑她的说法。
“你会安分的当他是一个普通朋友吗?你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吗?云漾,别自欺欺人了,这个月你焦躁郁闷的样子我看得还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