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声转身,大笑地看着她把甜点放在他面前。
「只要你吃完全部,就买一送一!」
他伸手揽住她的臀,两人一起对着巨大的甜甜圈哈哈大笑。
「特大号,我喜欢!」
「吃得下吗?」
他仍然在笑。「只要奖品由我挑就可以。」
他箍紧手臂,笑声退去。
「梅琪,」他低语地拉近她的身体。「这个月宛如一年一样的漫长。」他的脸压在她胸前。
她抱紧他的头,两眼望着烛光。
「这餐饭准备起来要好几天的功夫。」他含糊地补充。
她以微笑回答。
「我想你,」他说。「我要你,稍后再吃甜甜圈。」
她捧起他的脸。「没有你,生活似乎失去了意义。」她饥渴地低头吻住他,他仰脸相迎。她放开他的唇,以手背抚摸他的脸颊,过去四周以来的折磨和伤痛烟消云散。
「我们真是自欺欺人,竟然傻得相信可以挥开感情,避免使生活复杂。」
在望海的房间,她的洋装飘落地面,他的西装则挂在摇椅上。然后,他们欣喜地降服,庆祝自我束缚的痛苦已经结束。良久良久以后,他们缠绵地躺在一起,诉说放逐期间的感觉、思念及寂寞和相逢时的快乐和完整。
「我读诗,」她承认。「在诗中找你。」
「我开着雪车四处闲逛,试着挥去心中的你。」
「有一次在镇上我似乎看见你的背影,但是追上去之后才发现那不是你。当时我失望得只想当场哭泣。」
「夜里我经常辗转反侧地想你,希望你和我一起。」他的食指轻触她下巴。「今晚我进门,你一袭粉红地等待,我的感觉就像飘泊多年后回家的水手一样。世上我所求所想的只有和你同处一室,再次好好看你。」
「我有同感。你的离开似乎带走了一部分的我。我像一块拼图,你带走的那一片就在这里。」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上。「然后你走进来,那一片归回原位,我再次活了过来。」
「我爱你,梅琪,你才应该当我的妻子。」
「如果我说愿意呢?」
「我就立刻告诉她。你愿意吗?」
「真奇怪,我觉得这似乎由不得我。」
他一脸惊喜。「真的吗,梅琪?」
她抱紧他,抵着他的下巴微笑。「是的,瑞克,我爱你爱你爱你。」她说一次就以亲吻做句点。「我爱你,愿意做你的妻子,只等你恢复自由。」
他们拥抱在一起翻转、庆祝着。
然后丰沛的快乐变成惊叹,他们脉脉含情地凝视对方的眼睛。他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她的掌心。
「想想看我们将会白首偕老。」他温柔地说道。
「真美妙。」
那一刻,他们真心相信未来就是那么光明而美好。
第十四章
星期五晚上6点15分,南茜的车开进车道。
瑞克站在厨房里,由窗户看着她探进后座拿行李。她有一双美腿,以前这双腿总会令他心痒难耐,而今他只觉得失落和哀伤,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歉意。如果他曾对这幢房子有所让步,或许她也会退让一些,也就不至走上分手的命运。
她从车库出来,一眼就看见他。
她愕然停住脚步。自从他粗暴的性攻击之后,几周以来他们之间就一直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沉默。
南茜移动脚步。「你出来干什么?」
「行李我来拿。」他走进车库,接过她的手提箱。
「这一周过得怎么样?」他问道。
「还好」
「路况还好吧?」
「普通。」
自从那一夜以来,他们的交谈变得索然无味而且时常戛然而止。他们走向屋子,不再企图交谈。
她径自提起行李上楼。他站在厨房里,觉得忧郁而且心神不宁。虽然知道离开她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他依然害怕下一个小时的到来。
她换了一件毛料裙和长袖丝衬衫下楼来。不看他一眼,径自走过房间。他靠着流理台等待,看着她掀起辣牛肉汤的锅盖,径自拿碗来添。
「我不要。」他说。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那种漠然自那一夜以来一直罩在她脸上。
「我吃过了。」事实上,他心中的空虚不是食物能填满的。
「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先吃再说。」他转开身体。
她将碗放在桌上,身体依然站着,僵直中带着一丝谨慎。
「先吃再说什么?」
他望着窗外,胃里的神经不停抽悸,一股凄怆的感觉沉重地压在胸口。分手不是乐事,毕竟他大半的岁月曾经投注于这场婚姻。
他转身面对她。「南茜,你最好先坐下来。」
「我最好先坐下,我最好先吃东西!」她咄咄逼人。「到底是什么事?告诉我!」
他拉出两张椅子。「请坐好吗?」她僵硬地坐下,他坐在她面前注视桌上那向来令他讨厌的木刻水果。「我要说的话,不论饭前饭后都不是好时机。见鬼,是我……」他手指交握,直视她的眼睛,心平气和地开口:「我要离婚,南茜。」
她刷白了脸,目瞪口呆,极力压抑突如其来的恐慌。「她是谁?」
「我知道你会这么问。」
「她是谁?」南茜怒吼,砰地捶下桌子。「别说没有别人,因为这周我两次打电话回家,都晚上11点了还没人接听。你一定有女人,她究竟是谁?」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和别人不相干。」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的高中情人,对吗?」她的头探向前。「对吗?」
他叹口气,伸手按摩鼻梁。
「我就知道是她!那个百万寡妇!你和她乱搞,对吗?瑞克?」
他直视着她。「南茜,看在老天份上……」
「不对吗?高中时代你就搞她,现在还是!她回来我就知道。她才进来没五分钟,你就硬得像石头一样,还说和别人不相干!你星期三晚上11点去哪里了 ?」她再次拍桌子。「哪里?」
他疲惫地等待。
「还有昨天晚上!」
他拒绝回答,怒火只会增添她的怒火。「你这混蛋!」她向前一跳,重掴他的脸。「天杀的!」她绕过桌子,再次挥手掴他,但是他避开身体,只有她的指尖挥过左颊。
「南茜,住手!」
「你在搞她!承认吧!」他扣住她的手,挣扎之中,牛肉汤倒了,木刻水果也滚下桌子。他的脸颊开始流血。
「住口!」他依然坐着扣住她的手。
「你和她一起过夜!」她开始哭叫。「而且不是这周才开始!以前我也打电话回来过。」
「南茜!够了!」血滴下他的衬衫前襟。
他看着她挣扎地控制自己,泪流满面地回到椅子上坐下。他起身拿条抹布擦掉汤渍,然后坐下来。
「我一直对你忠贞,不应该得到这种待遇!」她说道。
「这不只是忠贞的问题,而是两个人不能一起成长。」
「这是你从报上读来的陈腔滥调?」
「看看我们,」他用手帕按着脸颊。「还剩什么呢?一周五天分居两地,剩下两天相聚又是不欢而散。」
「那个女人搬回来以前,我们都相安无事。」
「别把她扯进来,可以吗?这一切早在她回来之前就开始了。」
「那不是真的。」
「事实如此,多年来我们已经同床异梦。」
他看得出她的怒火已经被恐惧所取代,这种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
「如果是因为我的工作,我说过可以减少出差。」
「是吗?你减少了吗?」
他们两个都明白她没有做。
「即使真的减少,你会快乐吗?我终于明白你的确乐在工作!」
她热切地倾身向前。「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呢?」
他疲惫地长长叹息。这种交谈无异是在绕圆圈。
「你为什么要这段婚姻?我们又能从中获得什么?」
「是你认为它错误,我却认为它值得争取。」
「天哪,南茜,睁开眼睛吧。从你出差开始,我们就逐渐失去婚姻的真谛。我们同居一室,同床共枕,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共同的吗?朋友!交朋友要用时间和精神,但是你天天忙碌,周末累得没时间招待朋友,星期天又要休息,不能上教堂。我们连和邻居喝啤酒的机会也没有,没有孩子,也没机会参加家长会或看孩子打棒球,南茜,那些都是我所要的。」
「呃,你为何不——」她说不下去。
「早说出来?」
他们彼此都明白他早说过了。
「我们在芝加哥有朋友。」
「新婚时是的,但你从事业务工作后就没有了。」
「但是我的时间太有限。」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我们的需要不适合对方。此外嗜好和消遣呢?你的消遣是工作,我的嗜好对你而言又太粗俗,南茜,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共同点呢?」
「一开始我们的目标相同,改变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沉思半晌,然后伤感地承认:「或许你对,或许改变的人是我。我试过城市生活、艺廊和音乐厅,但是路边的真花比画上的更吸引我,鸟叫虫鸣比管弦乐曲更像天籁。雅痞生活不适合我。」
「所以你强迫我搬来这里。呃,那我的渴望和需要呢?我喜欢艺廊和音乐厅!」
「正是。我们的需要差异已大得不足以维系婚姻,我们也该承认了。」
她的前额贴着手掌,瞪着牛肉汤发呆。
「人会变,南茜。」他解释道。「当时你只是时装设计师。我也没料到父亲死后,麦克会邀我回来经营公司,我必须承认,经过多年公司主管的生涯,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回事。我们都变了,南茜,就是这么简单。」
她含泪抬起头。「但是我仍然爱你,我不能……不能就此罢手。」
她的泪令他伤感地别过脸去。他们沉默地坐着,直到南茜再次开口。
「我说过我会考虑怀孕生子。」
「太迟了。」
「为什么?」她倾身握住他的手。
「因为那是出于绝望,而且婚姻不应该用孩子来维系,那一夜我的行为错得不可饶恕,我再次向你道歉。」
「瑞克……」她出声哀求。
他抽回手静静地说:「南茜,放了我吧。」
一阵冗长的考虑后她才回答:「好让她拥有你?休想!」
「南茜……」
「不!」她坚定地拒绝。
「我不希望这变成一场战争。」
「恐怕这是无可避免的。虽然我不喜欢这里,但是我有投资,我要留下来。」
「好吧,」他起身。「我今天就搬出去。」
她突然软化下来。「别走,」她哀求。「我们再努力。」
「我不能。」
「瑞克……18年的婚姻……」
「我不能。」他哽咽地回答,转身上楼收拾衣物离去。
母亲家空无一人,只有厨房的灯亮着。
「妈?」他呼唤,没人回答。
他径自提起皮箱上楼,走进顶楼的旧房间。他猜测母亲可能去麦克家吃晚餐,只是今晚他没心情加入他们。
他倒在旧床上,在暗淡的灯光下,哀悼空虚的婚姻:投资了18年的岁月,只换回失望和懊悔。而今南茜拒绝离婚,一个没有未来的关系就此拖延着,未来可见的只有无尽的烦恼。
他和南茜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回忆像银幕上的影像一般一幕幕闪过:他们第一次买音响,两人躺在公寓地板上感觉音符的流转,谈及美好的未来:芝加哥高级住宅区上好的红木家具。
另一次,他们兴之所至,临时在星期五中午飞往拉荷拉度假。两人手牵手漫步在街道上,看着太平洋的夕阳余晖。大白天躲在沙滩的岩石下缱绻,互相约定未来也要像这样生活。
还有他们婚后的第二年,南茜不慎在冰滑的人行道上跌跤,因而脑震荡住院观察时,他惴惴难安的感受和她出院时那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些日子,单单一夜的分离对彼此而言就像是折磨,而今一周五天的分别却算正常。
他应该更努力地寻找妥协点,挽救他们的婚姻。
他应该替她买红木家具。
他们应该在婚前讨论养育子女的问题。
躺在少年时代的旧床上,泪水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听见母亲进门的脚步声。
「瑞克?」她看见了屋外的卡车。
「我在楼上,马上下来。」
他擦擦眼睛,慢慢出房门走下楼梯。
母亲就站在楼梯底端,抬起眼镜好奇地打量他。「你在楼上干什么?」
「闻蝙蝠屎,回忆一番。」
「你还好吧?」
「哭了一下下,如果这是你要问的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离开南茜。」
「哦,原来如此。」她沉默地打量他,他这才明白母亲不甚在乎南茜,不禁纳闷她心里的看法。她张开双臂说道:「过来这里。孩子。」
他走过去抱紧她,吸进她熟悉的气息。「我需要住一阵子,妈。」
「多久都可以。」
这个拥抱使他感觉好些了。「妈。人为什么会变呢?」
「改变正是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你和老爹一直没变,你们厮守一生。」
「人都会变,只是当时没有现在这么复杂,现在的年轻人处处有专家指导如何发掘自我。」
她故意拉长字音。「真蠢……『发掘』自我,给对方『个人空间』。」她再次语带嘲讽。「在我们的时代,男人的空间就在妻子身边,反之亦然,两人彼此相爱和扶持。但是今天专家建议人要先顾自己,只是婚姻用这种方式是行不通的。噢,儿子,我不是在怪你,只是说你们这时代的婚姻比较困难。」
「我和南茜表面上处得很好,但是多年来一直为了某些重要的事各持己见,例如工作、小孩和居住的地方。」
「呃,人生就是这样,我想。」
她中立的回答令他惊讶,但也因此而更加尊敬她,并且再次察觉了她不喜欢南茜。
她沉重地叹口气,望着厨房的方向。「吃过了吗?」
「不,妈,我不饿。」
她没有因此而唠叨更令他惊讶。「嗯,心情会影响食欲。呃,我还是上楼替你换床单吧。」
他们一起上楼时,他说:「妈,我不知道要住多久。」
「我有问你吗?」
第二天早上他去找梅琪。
「嗨。」他一脸忧郁地说道。
「你的脸怎么了?」
「南茜。」
「你告诉她了?」
他认命地颔首。「过来这里,我需要抱你。」
她在他怀中低语:「我也需要抱着你。说吧!」
每一次相处,他们似乎都会反映出对方的心情。今天他们需要的是再次的确认,因此拥抱中不含激情。
「不是好消息!」他静静地说。「她不肯离婚。」
她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背,然后闭上眼睛。「噢,不。」
「她说如果她不能拥有我,你也不行。」
「我怎能怪她?如果换成我,又怎肯放弃你?」
他退一步审视她的眼睛。「我已经搬回母亲家里,因此事情仍悬而不决。」
「你的母亲作何反应?」
「她?她给了我一个拥抱,只说随我爱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