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不顺吗?」
她点点头,撞撞他的下巴,「我可以向你发泄一番吗?」
「当然。」
靠着他倾吐胸中块垒的感觉真好。她娓娓诉说这些日子以来,女儿造成的各种困扰。
「今晚我真需要你……」
「我也是。」
「这星期你也过得不顺心吗?」
他谈及星期六全家为尼可办一场毕业舞会,然后昨夜贝拉产下一女。
「一周内他们有个孩子入社会,又迎接了一个新生儿。」他伤感地说道。
「而你一个也没有,这正是困扰你的原因,对吗?」
他叹口气,俯视她的眼睛。「还有一件事。上周末南茜来恳求复合,今天律师劝我至少试试她的要求,否则法庭不会轻易批准离婚。」
梅琪一脸错愕,仔细搜索着他的表情。
「别担心,」他迅速补充道。「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我保证永远不回去找她。」他亲吻她的嘴,一开始极其温柔,然后激情渐增,舌尖湿滑地抵着她。
「噢,梅琪,我好爱你。」他的语气充满痛苦。「我渴望恢复自由之身,尽快和你结婚,你就不必忍受你母亲和女儿的指责了。」
「我知道,」她也安慰他,手指轻触他的脸和眉。「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他微带不耐。「究竟要到哪一天!」
「嘘……」她安慰他,温柔地亲吻他的唇,强迫他暂时忘却烦恼。「我也爱你,我们来创造崭新的回忆……就在这里……满天星斗下。」
他们的身影被月光投射在甲板上。他张嘴吻住她,手掌滑下她的背脊,她踮起脚尖,指尖探过地的头颅,然后下滑到裸露的肩膀。他将她举向星空,使她双脚悬空,张嘴覆住她的右胸。她微微瑟缩一下,他立即察觉,喃喃地说:「对不起,我太没有耐心。」他温柔一些,张开的嘴弄湿了她的T恤、肌肤,她仰起喉咙,感觉两人不住地震颤,不禁想道:噢,别让我失去他,别让她赢。
她滑下他的身躯,一手顺势掠过他的胸膛和小腹。
「来吧!」他急切地低语,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天上的月光和灯光模糊地照亮他们的脸庞。他启动引擎坐在高凳上,让她坐在双腿之间,一手亲密地爱抚她,然后面对绿湾的方向将船驶离岸边。
离岸25英尺左右,他垂下船锚。他们在冰冷的甲板上火热地缠绵,热切的投入一如以往,但是在激情底下又隐含着一丝忧伤,因为他们不属于对方,无奈这又是他们最大的渴望。
欢爱过后,他躺在上面,双肘分置她头部两侧,就着月光,她细细审视他的脸庞,心中再次感觉到强烈无比的爱。
「这种感觉有时真难表白,任何言语都不够有力或有意义。」
他轻触她的眉,苦心搜索表达的方法,但是他不是诗人,更不是哲学家。
「恐怕只有『我爱你』这三个字最能代表了。」
「我也爱你。」
他们带着这个想法回岸,想到未来分别的日子,忍不住反复依依不舍地道别。在缠绵的亲吻中,她说了再见,留下他独立甲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在山坡上转身朝他挥挥手,然后毅然踏上前院的台阶。
阴影下传来一个冷硬而带指责的声音。「哈罗,母亲。」
梅琪大吃一惊。「凯蒂!」
「还有我,施太太。」
「噢……泰德。」他们八成摸黑在阴影中亲热。「天色很晚了,不是吗?你们还在外面?」
凯蒂鲁莽的回答似乎在向母亲挑衅。「似乎大家都一样嘛!」
湖面传来玛丽号的引擎声,她一回头,发觉凯蒂所在处可以清楚看见码头四周。当她的眼睛适应阳台黯淡的光线时,看见了凯蒂正责难地瞪着她的睡衣和赤脚。梅琪红了脸,心中有一股罪恶感。她想说:我比你年长,经验比你丰富,而且我完全明白眼前行为的后果。
但是这一切只提醒梅琪,她有双重标准,而她本该以身作则,立下好榜样的。
那一夜过后,有个念头一直令她困扰,只有少女被警告要担心后果,成年以后,梅琪总认为恋爱是个人的抉择和别人不相干。
或许事实不然。
有个清秀可人的18岁女儿和一位英俊而且精力十足的年轻人约会,或许那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凯蒂继续迟归。梅琪经常半夜醒来躺在床上担心,纳闷自己是不是该找露露谈一谈。但是该谈什么?
她开始睡不好,白天越懒散,偶尔有恶心感,整个人虚弱不堪。她向来不吃点心。但是最近突然嘴很馋,而且体重多了五磅,胸衣不能穿,然后有一天她竟然发现鞋子也不合脚了。
鞋子?
她站在床边瞪着脚丫子,它们看起来像马铃薯。
我的脚踝骨甚至看不见了!
不对劲。她—一回想各种现象:水肿、疲倦、易怒、乳房酸痛、体重增加。一定是更年期,她心想,所有的症状完全符合。她决定去看医生。
柯医生轻松地靠着椅背。「呃,施太太,」他说。「恐怕这不是你所谓的更年期,事实上正好相反,我估计你大约怀孕四个半月了。」
即使柯医生用一根十磅重的木槌敲她的头,梅琪也不会比现在更惊讶。
好半晌她只是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才开口,语气仍是难以置信。「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过去五个月没有性行为吗?」
「不,我有,但是……但是……」
「有没有避孕措施?」
「没有,因为我认为没必要,我是说……」她短促地笑了几声,冀望对方了解。「我将满41岁,几乎两年前就开始更年期,而且……而且……呃,我以为不必再担心这个问题。」
「你或许会很惊讶,但是我的病人中有十分之一是40岁以上的孕妇,而她们一开始也将怀孕认为是更年期。事实上,更年期起因于体内的女性荷尔蒙分泌减少,但是生育系统不是一夜之间就停止运作,卵巢偶尔还是会分泌足够的荷尔蒙刺激排卵——你的怀孕正是这样。」
「但是……但是我曾经有更年期的红潮现象,当时我还以为是心脏病。」
「施太太,你必须明白皮肤红热不是更年期独有的症状。巨大的生活压力,例如丈夫骤死、生活面临剧烈变化等等都可能引发。当时你年近40,自然而然归因于更年期。」
梅琪点点头,沮丧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泪水开始涌进眼眶。
「可是我……」她困难地吞咽。「你确定吗?有没有误诊的可能?」
「恐怕不会。所有的症状都符合,乳房肿大疼痛、血管胀红、水肿、疲倦、频尿、体重增加、脚抽筋,甚至动不动就流泪,对吗?」
梅琪一回想,只能怏怏不乐地颔首,然后垂下眼睑羞愧地发觉自己开始呜咽起来。
柯医生同情地看着她。「从你不悦的反应来判断,你还是单身吧?」
「是……是的。」
「呃,如此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而且我正开始经营家庭式旅馆,」她可怜兮兮地摊开双手。「有个半夜吵着喝奶的婴儿,我如何经营事业呢?」
她垂头用手背擦眼睛。柯医生递给她三张面纸,等她平静下来。「你当明白,你的怀孕期已经超过合法或安全堕胎的时期。」
她抬起愁苦的眼睛。「我明白,而且我绝不考虑堕胎。」
他颔首。「孩子的父亲呢?」
她擦干眼睛。「还有其他复杂的问题。」
「我懂。但是我建议你尽快告诉他,毕竟今天重视人权,父亲也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
「我当然会告诉他。」
「你还有个女儿,她几岁了?」
「18。」想到凯蒂,梅琪不禁垂下头来。「真讽刺,我还担心她不会避孕。噢,天哪,凯蒂一定会气死了。」
柯医生起身一手放在她肩上。「先给自己适应的时间,再告诉你女儿。毕竟这是你的孩子、你的生活,目前你要考虑的是终生的幸福,最不需要的就是一连串的指责。」
「不……是……我……」梅琪心中悲伤和恐慌交杂。无数的忧虑闪过她心头,一个接一个,杂乱无章地。
等这孩子高中毕业,我都57岁了。
大家都会知道这是瑞克的小孩,而他还是有妇之夫。
母亲会怎么说呢?
我必须关闭旅馆。
我不要这个重担!
她怀着错综复杂的感觉离开诊所。仿佛自己已置身事外,像守护天使一样地注视着一位怀着私生子,忧郁地面对复杂处境的女人一般。
有一刹那她几乎兴奋起来,但是当她坐进车里,启动引擎时,一股恶心伴着晕眩而来,带来了残酷的事实:你正是怀孕的那个人!大家会对你指指点点!你应该避孕却没有注意防范!是你选择上有妇之夫的,未来好几年,全镇的妇女都会轻视你的行径。
她的前额顶着热烫的方向盘,任由热泪汩汩而下。
四个半月。
已经四个半月,而我却毫不怀疑,一个教授家政、提示学生避孕方法的老师,自己却忽视了这个问题。多愚蠢哪!
你打算怎么办,梅琪?
我要告诉瑞克。
你想孩子出生前,他能以自由之身和你结婚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怀着突生的希望开车回家。
第十六章
玛丽号在6点零5分靠岸。安娜自窗口看见瑞克正和游客谈笑风生,带领他们清洗鱼肚,夸赞他们的技术,然后大家依序照相留念。
6点半左右他进入办公室问道:「妈,有东西吃吗?」
「火腿三明治,冰箱里有冰红茶。」
「谢谢你,母亲。」他拍拍她的臀部。
「噢,毕梅琪打过电话,她叫你回电。」
他宛如撞上一堵隐形墙般地倏然停住脚步,浑身绷紧地转过身来。
「什么时候?」
「噢,大约4点钟的时候吧。」
「你为什么不用无线电通知我?」
「干么?反正你得上岸才能回她电话。」
他一捶门框,不耐他匆匆进厨房,安娜听不清楚他的声音,但稍后他皱着眉头走回办公室。
「妈,7点还有一批游客,对吗?」
「对,」她看看黑板的纪录。「四个人的。」
「麦克呢?」
「麦克?他没事了。」
「他何时靠岸?」
「大约 15分钟后。」
「请你问他介不介意替我带 7点那一批?」
「当然。但是有什么大事比顾客更重要呢?」
「我得进城去一趟,」他避重就轻地回答,匆匆走向厨房。15分钟后,他再回到办公室时,已刮了胡子梳过头发,全身香喷喷,身着白长裤和红衬衫。
「你通知麦克了吗?」
「嗯。」
「他怎么说?」
「没问题。」
「谢谢你,妈,代我谢谢他。」
他砰地关上纱门,一路快步跳上卡车绝尘而去,安娜扬起眉毛瞪着他的背影。
原来风就是这样吹的,她想道。
梅琪和他约在姊妹湾东边的小教堂见面。星期四黄昏的教堂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车停在停车场。
他停下车子时,她正蹲在教堂的墓园外面,看着他打开车门,然后又低头出神。
他停住脚步,欣赏她在夕阳余晖下的身影。她正用鞋盒装水浇一簇紫花,然后起身绕过墓碑去取水,再绕回来蹲下身子浇花。
他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越过草地和模糊难辨的墓碑。
他站在阴影底下,伸手轻触她的头顶。
「你在做什么,梅琪?」他低声问道,不想打扰周遭的宁静。
她依然蹲着,只是扭头望他一眼。「这些可怜的草夹竹桃都快枯掉了,但是我只有盒子可以装水。」
她将纸盒放在脚边,倾身拔掉两丛紫花之间的杂草。
「为什么?」他温和地问。
「我只是……」她的声调破碎,然后恢复过来,声音充满感情。「我……需要这么做。」
她的闷闷不乐迅速扰乱他的心。哽咽的语气使他胸中焦躁地绷紧,他蹲下身子,轻轻拉住她的肘,催促她面对自己。
「怎么了,梅琪吾爱?」
梅琪抗拒着不肯抬起脸来,一味不安地东拉西扯,似乎在拖延某些恼人的问题。「你想过这些花草是谁种的吗?种了多久?多少年来它们在无人看顾下存活?如果有工具,我真想替它们除草,这些杂草……快令它们窒息了。」
她才是仿佛快窒息了的人。
「梅琪,你怎么了?」
「你的卡车里面有工具吗?」
她显而易见的不安和回避问题的态度令他非常困惑,但他仍然颔首同意。「我去找找着。」
一分钟后他将一支螺丝起子交给她,然后再次蹲下来,看她松动碎石和泥土,扯掉杂草的根。他耐心地等待这无意义的工作结束,然后拉住她的手和工具。
「梅琪,怎么了?」他近乎耳语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她坐在脚跟上,手掌贴着大腿,一对忧郁的棕眸望着他。
「我怀了你的孩子。」
他一脸愕然,仿佛胸膛被踢中一般地跌坐在脚跟上。
「噢,我的天!」他刷白了脸喃喃道,看看她的肚子,又看看她的脸。「你确定吗?」
「是的,今天我去看过医生了。」
他吞下口水,喉结上下跳动。「什么时候?」
「大约四个半月。」
「这么久了?」
她颔首以对。
「没有错误吗?有没有流产的危险?」
「没有。」她试着低语,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一脸狂喜和赞叹。「梅琪,太棒了!」他欢呼着,双臂搂住她,「这是奇迹!」他对天狂呼:「你听见了吗?我们要有孩子了!梅琪和我有孩子了!抱住我,梅琪,抱住我!」
她没有其他选择,因为他的手正像套牛绳一样紧紧绑住她,她被抱得太紧,声音有些高亢。「我的手好脏,而且你疯了。」
「我不在乎!抱住我!」
她蹲在草地上,肮脏的双手握着螺丝起子抱住他的腰,弄脏了他的红衬衫。「瑞克,你还是别人的丈夫,而且她又拒绝离婚,我——我们——已年过40,这一点也不好,简直可怕极了。而且全镇的人都会知道他是你的。」
他双手扶住她。「你说对了,他们都会知道,因为我会告诉大家!我不会再拖延,立刻就像丢掉旧衬衫一样的丢掉她!至于年过40又怎样?天哪,梅琪,我盼了这么多年,早已放弃了希望,你怎能不高兴呢?」
「记得吗?未婚怀孕的人是我!」
「不会太久了。」他兴奋地拉住她的手,一脸狂喜、急切地说下去:「梅琪,你肯嫁给我吗?你和孩子一起?一等我办好离婚?」她还来不及回答,他已经起身兴奋地踱来踱去,不顾白长裤上沾满草屑。「我的天,才四个半月。我们必须做些计划,准备婴儿房,不是要上……上什么梅兹拉课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