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太多了。”浩瀚一手压下她。让她安妥地靠在他的肩上,“眼下,你只管好好养着就成。”
倚靠在他的肩上,睛谚很想就这样欺骗自己,她可以安心地相信他所说的字字句句,不带一丝怀疑,只是,这一场场由他一手策画的战事,它们太庞大了,若是有个疏漏,或是四域将军任何一人败下阵,那后果,不是任何人能承担的,即使是他也一样。
“浩瀚。”她疲惫地窝进他的颈肩,轻声地唤。
“嗯?”
“这片天地……正在毁灭是不是?”就像百年前的两界之战一般,无论是天上或是地上,无论是神或人,都为了某种目的而疯狂,即使要付上性命作为代价,仍旧无惧无畏,在所不惜。
“或许。”他扶稳她助她躺下,并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睡吧,多少歇着点。”
在她睡着后,浩瀚无声地下榻,独自走进邻房的书房里,他一手揭开垂曳至地的垂帘,步进另_一个隐密的小殿里。
抬首望着那片原应当挂着女娲绘像,此刻却空荡无一物的墙面,浩瀚算了算时间后,心中很清楚,是谁带走了那张绘像。
要藏叶子,就将它藏在森林里?
他得承认,这的确是个既危险又安全的好主意,与丽泽身为兄弟这么多年来,他没料到的,有许多,只是他所知道的,恐怕远出于丽泽的想像。
自暗格里取出装盛着石片的木箱后,浩瀚揭开箱盖,默然瞧着里头分别由石中玉、阿尔泰、无邪所为他取来的石片,半晌,他的两眼落在其他三个石片的空缺上。
他朝身后弹弹指,语调阴沉地吩咐。
“告诉二相,再拿不到朕要的东西,朕就要他们的脑袋。”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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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
奉天孙之命守在寝宫外等候指示的天宫两位城主,一左一右地站在门边。在又站了将近一日后,耐性尽失的天涯,忍不住一手用力拍着门扉。
“那家伙究竟想如何?”等了又等,等了再等,里头的正牌真天孙,打从回到天宫之后,就是不踏出寝宫一步,什么大事业也没做到半桩。
“天涯,说话小心点,这门很薄。”寝宫被外来客占用的风破晓,淡淡地提醒他,“况且,他是天孙,他爱做什么,任谁都管不了他。”面对这位心情阴晴无人分得清的天孙,在摸不清底细前,还是就如霓裳所说的,小心为上。
他不说还好,一说天涯腹内的火势就愈烧愈旺。
“是,咱们这些卑微的凡人是管不着他!”他气火地一手指向身后的门扉,“但你有没有想过,以他的能耐,咱们早就可攻陷帝国边防,甚至还能一路杀至帝京也说不定。可你瞧瞧他,成日窝在寝宫里啥事都不做,就只是直盯着他带来的那张女娲画像而已!”
“也许他不急,又也许,他另有安排吧。”谁晓得呢?这位正牌天孙,打从出现起,从事作风就一直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不像是凤凰,虽然带了一身的谜,可至少凤凰的心很透明。
“什么不急——”天涯愈说愈是扬高了音量。
“天涯,你很想要有破浪的下场?”风破晓瞥他一眼,在他说得更大声前只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
回想起身为四域将军的破浪,在撞上了这位真天孙的下场后,天涯先是咽了咽口水,而后识相地闭上嘴。
风破晓满意地颔首,“既然知道,那就安静的继续等。”虽然说,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得站在这当门神多久就是了。
躺卧在里头,将门外两人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全都听进耳的丽泽,一脸无所谓地继续看着挂在墙上的女娲绘像。
朕可曾见过她?
多年前的问句,在他看得出神时,轻盈地跃入他的脑海里,就像片落叶掉进了记忆的湖水里,缓缓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若他没记错的话,那是个燠热的夏日午后,在浩瀚打发了前来告破浪状的临渊后,讨厌与临渊相处的他,无声地自亭外的廊柱上现身,浩瀚朝他招招手,要他过来继续他俩未完的棋局。
“这样好吗?”丽泽一手撑着面颊,懒懒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问。
“你指什么?”被问得一头雾水的浩瀚,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临渊。”
浩瀚笑了笑,“皇兄怎了?”方才的那串说教他听得很烦?
“你不提防着他?”竟与临渊走得这么近……他是真蠢还是装笨?
浩瀚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在棋盘里再下一子。
“你总是太多心。”
“是吗?”丽泽微眯着眼,“我以为多心的可不只我一人。”
浩瀚只是挂着同样的笑意,不否认也不承认,沉默地继续与他的棋局。
提防临渊吗?
若是今时今日才来提防临渊,那未免也太晚了点,其实,早在多年前他意外落水并被救起后,他便已提防着临渊,提防着身边所有的人,包括丽泽,包括他手底下所有的人。
一直以来,无人知道,他有个很坏的毛病,就是他不容易相信人,或者又该说,他最相信的人只有他自己,以及牢牢在他掌握中的人。
在无瑕死后,他怀疑起临渊,并着手调查起临渊,接着,他开始观察对任何事物似都没有半点欲望的丽泽,到后来,藉由自身的经验,他深刻体认到一点。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秘密,也没有看不穿的布局,哪怕是再精巧再恰当,那也不过是由脑子想出来的罢了。他不蠢,也来到连看都看不出来的地步,因这一切都有迹可寻!只要有足够的观察与时间。
“朕有一事一直不明自。”喧闹的蝉声中,浩瀚凝视着棋盘头也不抬地问。
“何事?”因燠热而有些坐不住的丽泽,懒懒地抬首看他一眼。
“为何你只对朕认真且想杀朕?”他边问边在棋中放下致胜的一子。
丽泽愉快地问;“你猜呢?”
“你认为你胜得了朕吗?”浩瀚缓慢地拾首,眼神难得地显得十分认真。
“当然。”丽泽不可一世地扬高了下颔。
浩瀚微微一哂!“有信心是件好事。”但同时也是最大的致命伤。
不意在眼角余光中,瞥见一袭黑衣就站在浩瀚身后的不远处,仔细一看,又是那张数年来不变的熟面孔,这让丽泽有些不悦她的存在以及他的容忍。
丽泽朝他努努下巴,“你怎能忍受那女人一天到晚跟在你身边?”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奴婢而已。身分低三下四的,却一天到晚牢牢跟着主子不放!看了就觉得碍眼。
“忍受?”回头瞧了总是陪伴着他的晴谚后,浩瀚对他的用词有些意外。
“可不是?”
“不。”他边说边研究起丽泽对睛谚莫名的敌意,“朕很乐意有她的陪伴,再加上。她身为朕的女官。陪在朕的身旁自是理所当然。”
“你就这么任无邪留在墓里?”那他的正牌皇后呢?就这么将她摆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也无所谓?
浩瀚无奈地摊着两掌,“这是无邪要求的。”
“她是你的皇后,你不在乎她吗?”为了日后着想,他得弄清楚无邪在他的心中究竟占了多少分量。
浩瀚想了想,选择不回答他这问题,反问起素来总是形单影只的他。
“丽泽,你有心上人?”
原本还一副懒洋洋模样的丽泽,在他的话一出口后,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阴恻。
“朕可曾见过她?”知道自己问对问题的浩瀚,笑咪咪地为他斟了杯凉茶;
“除了我外,无人见过。”丽泽霍然站起身,丝毫不领会他的殷勤,冷冷抛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是啊,有谁见过她呢?
在经过了百年之后,这世上的凡人,根本就无人能再一睹她的芳容,因她已死,就死在当年皇帝所派出的那个叫廉贞的人子手上。
一如百年前北海的预言,他果真也步上了女娲的后尘,为了天宫的神子战死在沙场之上,可他没有后悔,甚至在死前他犹想着,或许当他转世之后,他就能再见着先走一步的女娲了。
岂料,上天却不肯如他的意。
记忆中的红发女子,在这世,意转世成了三个男人,而其中一人,还是当年杀死她的凶手。当他犹豫着该不该杀了有着女娲一部分的廉贞时,他这才心酸的明自,就算他穿越了百年为她而来,就算她依旧是个女人、仍然保有着百年前的模样,可,那也已不再是从前的女娲了……
有时,在夜阑人静的对分,他会很想问问一室包围的孤寂,当年的他,深深藏着却没有告诉女娲的是什么?而在他心中那份对她隐隐悸动的感觉,又是什么?在知道她成了三个男人,且放弃了地藏之后,他是否该为白跑人间一趟的自己感到懊侮?
满室的寂寞从来都没能回答他,从来都没有。
而他,就只能继续徘徊在无边黑暗里,想着她的容颜,想着她红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的模样,以及,他该如何在这一世亲手替她……
猛然遭风雪吹开的窗扇,巨大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咆咆呼啸的风声掠耳而过。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的他,定眼瞧了外头一会,在明自发生何事后,心火顿生的他,自躺椅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宫门。
当久候的门扉遭丽泽一脚踹开时!站在门外的天涯与风破晓.就连纳闷都还未在他俩的脑海里形成,就遭怒意满面的丽泽远远抛在身后。
“天孙?”
想知道发生何事的天涯,才想追上去,眼明手快的风破晓立即将他拖回原处,无言地朝他摇首之余,同时以目光警告他最好别去多管闲事。
“你认为他想去哪?’勉强忍下冲动的天涯,怎么都想不如是谁犯着了他,所以才会让他如此勃然大怒。
风破晓侧首看着已在地上积了一层细雪的寝宫一会,不知怎地,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神宫。”他紧敛着居心,“他要找云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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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笼罩着天马郡内外的大雪,自风神飞帘抵达后,大量的冰雪即不再降下,天马郡因而不再那般酷寒难耐,破浪手下的帝军,也因此有了喘息的机会。
只是反观天宫.情况则是刚好相反。
由飞帘一手扬起的狂风,将先前降在天马郡的冰雪吹起,并送回天宫三山。没料到她竟会背叛神子加入战局,措手不及的天宫,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挟带着冰雪的强风直扑天宫三山,横扫天宫之余!进一步将天宫变成了一处天寒地冻的冰封世界。
位于天宫山顶的神宫,在强烈的风势袭击下。整座神宫隐隐震动,仍旧在布法的云神云笈,透过遭风儿吹开的窗扇,亲眼见着了底下三山积满厚雪的山林,树木因承受不住过多的雪量,和过于强劲的风势,纷纷拦腰折断或是横倒在地,转眼间,原本该是林木茂密的山林,变得断枝残干处处,再不复往昔的景况。
几乎遗忘了该怎么思考的云笈,作梦也没想到,帝国派来对付她的人。竟会是来自海道的风神飞帘。
“怎么会……”
云岌不断摇首,两手重重撑抵在席上,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去承认……承认在这世上,能够如此操纵风之人,也只有一人,而那人,就是与她同样身为神女的飞帘。
自从神隐之后,三道只剩下三位神女分别守护着三道,因是代代相传之故,这世上也只有三个神女,虽然她们三人因分隔三地素不相见,可她一直认为,她们齐心护卫着三道的心是相同的……
不,或许在飞帘自逐于海道起,和在雨师死于阿尔泰之手后。一切就已经不再相同了。只是,飞帘她怎可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当起神子的叛徒?就算她已与海道脱离了关系,她怎能背叛神子投效于帝国的那一方?
“殿下,大雪全都吹回天宫三山了!”殿中的宫女,在使劲将被风吹开的窗扇关上时,情急地朝她大叫。
茫然地自席中站起后,云笈踩着难以置信的步伐,缓慢踱出神殿,才来到殿外,扑面而来的凛冽风雪,几乎今云笈站不稳身子,当锐利的风势在下一刻挟带着雪粒刮过她的面颊并留下一道血痕时,她颤抖着手,轻抚着面颊喃声对远方恳求。
“飞帘……不要如此,不要与我为敌……”她疯了吗?同样身为神女的她。为何要这般对付同胞神子?
呼啸的风声将她的恳求吹散在风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飞帘,将云岌先前对付帝国的招数悉数奉还,且照这情势来看,飞帘似乎是铁了心要将天宫冰封在她手上,且完全无视于天宫里究竟还有多少神子在。
“殿下,不能再这般任风神施法下去了,天宫会毁在风神手上的!”眼下三山冷到不行,大伙和百姓就快受不了这种酷寒了。
怔然站在殿外的云笈,不顾四下的狂风暴雪!只是一味地遥望着远方天马郡的方向,颗颗雪粒击打在她的身上,令她浑身疼痛,在下一阵强风差点将她吹倒时,她倚着殿门,问向如此不遗余力想击倒天宫的飞帘。
“你是想与我同归于尽吗?”飞帘明明就知道!她是所有神女中神法最高者,飞帘敌不过她的,可就算明知如此,飞帘却还是一意孤行。
在这时,冒雪登上神宫的霓裳,由海角一手搂着闯进宫内,不顾海角还来不及将她一身的积雪拍去,心急如焚的霓裳即快步奔土前。
“云笈!”她一手拉回站在殿外发呆的云笈,“你愣在外头做什么?”
“我……恍她眨眨眼,样子像是勉强回神。
“你还不快想想办法?”霓裳气急败坏地一手指着外头,“天宫就快被那个风神毁了,你看不出来吗?”就在一个时辰前,守在三山山门处的兵员来报,那座由凤凰加强过厚度的巨大山门,已在风神的攻击下轰然倒下,眼下三山山口洞开,帝军要是在雪停后直攻山门,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凤凰的身影忽地浮上她的脑海,回想起虽不是天宫之主,却至死也守护着天宫的伪天孙,云笈心中不禁一恸。
“云笈?”霓裳愈看她愈觉得不对劲。
“全都让开。”为了天宫,逼自己必须下手的云岌,抬起一手斥开他们,接着她走至殿外,闭上眼双手合十,倾尽法力唤出更强大的雪势漫向天马郡。
高站在天马郡郡城上施法的飞帘,在来自天宫更庞大的雪势朝这袭来时,她转首看了看站在城下,仍旧是很反对她这么做的破浪一眼,半晌,她咬紧牙关,义无反顾地再次抬高两手,倾全力朝前振袖一挥。
底下的众人忙不迭地抬首望向天际,只见狂风卷起的积雪,在空中急速形成漩涡状,一道道柱状的风柱不过片刻便朝那片袭来的大雪卷去,将厚重浓密的雪云卷碎,再继续卷向天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