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恭病了吗?」不似戎兰开的冲动,尉廷宇注意到这个重点。「怎么回事?」
「哎唷,就是精神病——」遭到白眼对待,高薇妮觉得不服气,但仍改用她较熟悉的母语,用英文快速又流利的说明:「我的意思是,娃娃之前病得那么严重,都是心理因素引起的,就是精神上的一种病症啊。」
说完,又用回中文强调:「所以我说是精神病也没错嘛。」
「薇妮。」阎冠府就算觉得不高兴,也将不悦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只是纠正道:「你的中文程度不佳,会让人误会的话,还是尽量少说。」
温温雅雅又客客气气,但娄显恭知道他不高兴,她就是知道。
「没关系。」抓着他的衣袖,她轻轻摇头,要他不要介意。「薇妮她没有恶意,而且你也知道,我的病确实是因为精神因素引起的,别怪她。」
「别听她的。」他揉了揉她的发心,私心里并不希望她这样认定。
就算现实中,情绪上的崩溃与失控确实隶属精神层面,真要界定的话,就如同忧郁症、躁郁症那般,确实是心理因素引发生理病变,是属于精神层面上的疾病。
可是由中国人的字汇跟一般认知习惯,事关精神二字,大抵就跟疯了、神经病脱不了关系,极易引发让人不愉快的认定与联想。
就算只是一丁点的可能性,他也不愿她日后因为旁人的不当目光或想法而不开心,甚而钻牛角尖,自我怀疑。
「你只是一时伤心过度,没事。」
面对他一再的安抚,娄显恭多少知道他的用心,一颗心因为他而泛着温温热热的暖意,忍不住朝他笑笑,要他不用担心。
「喏,既然只是误会一场,没事的话,那我再去收拾行李了。」眼看没什么热闹可看了,高薇妮回头去继续准备她的打包大业,当然也不忘叮咛:「丹尼尔,你不能反悔,要让我去日本见小武哥喔。」
走了一个凑热闹的高蔽妮,阎冠府也不是一个不识相的人,温言道:「难得同学来找你,你今天精神又好一些,你们到起居室去聊聊好了,我会让人送茶跟点心过去。」
娄显恭怔怔的看着他,由他的话意,发现到他不打算陪同的意图。
「等等有个会议,我得回书房准备,有事叫我一声,我就在书房。」揉揉她的发心,阎冠府告知动向,让她知道他会在哪里,也让她宽心。
一时紧绷起来的情绪因为他的话而放松,她拉着他的手,小小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浅、浅浅的笑容。
「你的病才刚有点起色,跟同学聊归聊,别想太多不开心的事,知道吗?」阎冠府叮咛着,当然,这话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那头对他同仇敌忾的两个人听。
确定那两人接收到他要表达的讯息,阎冠府牵着她,领着客人前往起居室。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小恭,你老实说,是不是阎冠府软禁了你?」几乎是阎冠府前脚一走,戎兰开当场就开炮。
娄显恭还没来得及坐定,就让这话给吓了一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老大,楞楞的问:「软禁我?冠府?」
别理那个白痴。兰尉廷宇开口,转移注意力。「那人自以为是屠龙英雄,吃了瘪,不甘心,只会想些有的没的。」
「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可疑吗?」虽然被说中了一部分,但戎兰开倒也不是因为不甘心就乱说话。「你想,发生这么大的事,任谁也找不着小恭,结果却是在她一个隔壁邻居家里找到,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尉廷宇不似她抱持英雄主义、一腔热血随时会沸腾的个性,只冷调的问了一句:「就算不是合情合理,可是你用哪只眼睛看出来小恭像是受了胁迫的样子?」
戎兰开被问住,本来很不服气,但想想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眼睛听见。
就刚刚所看见的互动方式,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不经意的体贴呵护与全心信赖,像这样子的默契,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的关系,真要有什么胁迫跟软禁的问题,更不可能发生在这两个人之间。
「也是。」虽然不甘心,但想了想之后,戎兰开不得不承认.「虽然满气人的,但阎冠府看起来还真挺关心你的样子,看来确实不像是胁迫。」
「嗯。」娄显恭露出浅浅的笑容,虽然弄不清戎兰开在想什么,但既然能自行想通是最好了,只是她仍忍不住代为美言几句。「冠府他一直就待我很好,从我小时候就这样了,他从来不逼我做不开心的事。」
「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事?」尉廷宇直接问了,不像戎兰开扯那些没营养的问题,他很直接的切进重点。「为什么你会在这边?」
犹带病容的小脸明显沉重了起来,只因为想起自己的不中用,竟然脆弱到承受不住打击,不但病倒了,还让那么多人为她担心……
「算了,如果是不开心的事,就跳过别说了。」戎兰开一看见她变成苦瓜般的脸,马上投降。
「兰开……」看着好友,想着她一向的开朗热情与行事的俐落爽飒,娄显恭更显失落。「如果、如果我能有你一半的坚强就好了。」
越想就越觉得沮丧,她低喃道:「如果我能坚强一些,也不至于因为伤心难过而出现厌食的情况,更不会害冠府跟你们担心,如果爷爷知道我这样没用,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也会很难过,我这样……就像人家说的草莓族,一点打击都受不了……」
「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那些。」戎兰开最怕女孩子的眼泪了,看她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流了下来,当下也顾不了看得顺不顺眼,求救的目光很自然的瞥向一旁的尉廷宇。
「别想太多。」尉廷宇温温吞吞的接了口,说道。「生离死别本来就不容易面对,特别是,你平常就跟爷爷住在一起,亲近的亲人就只有这么一个,感受一定是更深,会不好过是很正常的事,这跟坚不坚强完全没关系。」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戎兰开附议,并道:「更何况,你已经很努力想让自己振作起来,不是吗?」
娄显恭怔怔的看着她,想着振作起来的具体定义。
「你刚说的厌食症,有好一点了吗?」尉廷宇帮她指出方向。
「嗯。」点头,娄显恭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胃肠的机能还没完全复原,但我已经能吃东西了,虽然只吃一点点,但冠府说只要不再吐出来就好了。」
看着她明显瘦了一大团的身子,好像风一吹就要飞走的虚弱,就算她三言两语的简单带过,但戎兰开与尉廷宇不难想象,先前的厌食症是多么的折磨着她。
很心疼她,心疼她丧亲的无依,也心疼她历经病痛折磨后,那试着振作起来、努力要变坚强的小小模样。
但除了心疼……
「为什么不找我们呢?」尉廷宇只有这个疑问。
「喂!」戎兰开虽然也有同样的疑惑,但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计较。
「别说你没这么想,不管小恭遇上什么困难,即使是再难的关卡,你会不想帮她吗?」因为是朋友,真的把她当朋友看,尉廷宇才会有如此不甘的心情,那种见朋友有难,知道她有难,却什么也没能帮上一把的懊恼心情。
方才历经大病一场而分外柔软敏感的心,让娄显恭很快知道他想表达的讯息,对此,她只觉得很抱歉。
「小宇,兰开,对不起……那时候我病得厉害,什么都没办法想……」她顿了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明,那种像是被一层黑雾给困住了,明明人还活着,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也感受不到的感觉。
「你别这样。」戎兰开出面缓颊。「光看小恭这样子,也知道她那时一定是病得很厉害,重要的是她能够恢复,她现在能好转,很努力的在找回健康,那就很好了,你计较那种小事,会不会太婆婆妈妈了一点?」
「我并不是计较。」尉廷宇感到不悦。
「拜托,你这样不是计较,什么才是计较?」戎兰开吐槽。「虽然我被当成贼看也是很气,但小恭病到连求援的力气都没有了,阎冠府能介入,并且保护她,让她病情好转,这一点不能不感谢他。」
现实状况确实是如此!
如果不是有阎冠府的强势介入,别说是复原、重新掌握住思考能力,即使是娄显恭本人,她也没办法想象,要是没有阎冠府的耐心包容与体贴,让她慢慢走回原有的人生轨道,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尉廷宇是实际的人,看着她不安又无助的模样,也知道现实不是她所能掌握的事。
「算了。」吐了一口气,重新调适心情的尉廷字改口道:「当我什么都没说,就像兰开说的,重要的是小恭。」
「对嘛,重要的是小恭能恢复健康,就算是一次进步一小步也没关系,至少她现在能开始吃东西了。」戎兰开开朗的笑着,为她打气道:「再休养一阵子,一定就能完全恢复健康了,到时养胖一些,就能漂漂亮亮的参加毕业典礼了。」
面对两位好友的谅解,他们的关心与体贴让娄显恭感动得直想哭。
「大家……都对我好好喔……」她觉得好幸福,却也不知自己是何德何能,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像他们一样,可以强悍得帮助朋友,想到自己的软弱,那总让她觉得歉疚。
「说什么傻话,我们是朋友嘛,朋友本来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照顾的。」戎兰开笑着揉乱她柔软蓬松的长发。
「兰开难得说句人话。」尉廷宇也不愿见她自寻烦恼,给自己制造无形的压力,难得帮腔:「你先专心养病,别想太多了。」
「什么叫难得说句人话?姓尉的,你不要太瞧不起人了。」戎兰开怒眼相向。
看着他们两人就像平常那样,一言不合就互吵了起来,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相处模式,在在让娄显恭觉得安心。
清丽的娇颜上映着浅浅的笑容,就像平常那样,她置身火线,却一脸兴味的听他们两人斗嘴。
只是……仍有些些的不同。
她能为他们做什么?
当这意念一动的时候,就无法遏止的在她的思绪中生了根,让她不由得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对于这些无条件爱她、挺身保护她的人们,渺小如她,能为他们做什么?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能有那个能力,换她来帮助、照顾这些关爱她的人们……咦?是她的错觉吗?
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娄显恭感到困惑。
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也想过类似的问题,那一次是因为……是了!是冠府!是因为冠府的关系让她感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照顾他的能力……
想想,她真是没用呢!
一个问题拖到了今天,她不但还没能想出方法来,没让自己成长到有足以照顾人的能力,还很糟糕的只能事事倚赖别人,不但累得冠府为她费尽心思,就连兰开跟小宇也为她担足了心。
这怎么行呢?
惭愧的感觉弥漫整个心头,意外的引发出那一份几乎要让她遗忘的积极与正面思考的能力。
她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因而暗自下了决定,订下第一个目标……
她要好起来,要赶快的好起来才行!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在娄郁心至今的人生中,如果要列出「讨厌的人」排行榜,那名列第一的人,一直以来就是同一个!!那个临时冒出来、害她失去娄家最受宠爱的么儿地位的堂妹,娄显恭。
她知道爷爷在个性上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早早就让自己的孩子出去自立门户了,在她的印象中一向如此,早在她知晓人事,开始有记忆以来,她便跟着双亲与兄姊住在一块,有自己的家,而不是住在娄家主屋内。
但即便如此,在那时候,她是爷爷的孙儿辈当中最年幼的一个,聪明伶俐、嘴巴又甜,因此在所有孙儿当中,爷爷最宠爱的人就是她。
可是在某一年的某一天,突然冒出一个据说跟爷爷断绝亲子关系很多年的小叔叔,还有一个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小婶婶,然后在她得知这两人存在的时候,伴随而来的,便是他们两夫妻双双遇害的噩耗。
对于从没见过面的叔叔跟婶婶,传来的噩耗并不会让她感到伤心,但是当他们遗留下的女儿被接回台湾,没经过什么商量,就让爷爷决定留在娄家的主屋中,由他老人家亲自教养的时候,她很不开心。
她觉得失去了最受宠的宝座,而且那并不是她多心,经过时间证明,她确实是失去了最受宠的宝座,一切只因为那个傻头傻脑又笨手笨脚的蠢东西!
忙碌的爷爷仍是一样的忙碌,但很明显的,他老人家空闲时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个小堂妹的身上,这让她觉得很不能平衡。
如果堂妹比她小很多,比她可爱漂亮很多,或是比她聪明伶俐许多,那么她也许会觉得好过一点。
但现实是,要说到年龄,这个堂妹只比她小一点点,说是差一岁,但实际上也才几个月;至于长相上,这种外貌问题见仁见智,但她有自信,真要论外表的话,她娄郁心也不会被比下去。
那要再说到内在的层面,论聪明伶俐的话,这一点不是她娄郁心自我膨胀,智力测验超过一四○的她,思虑条理分明、辩才无碍,对外态度落落大方,跟个性畏缩内向、学期成绩向来只能从榜末开始找名字的堂妹比起来,那真是优秀到太平洋去了。
结果,外在条件差不了多少,内在条件她胜出太多太多的一个对手,竟然能打败她,独得爷爷的宠爱?
而且不只是爷爷,就连爷爷的至交、阎爷爷家的冠府哥也对这个堂妹爱护有加,简直是没道理到气死人了。
基于种种,她更不甘心,本来就很讨厌这个堂妹了,没想到现在爷爷死了,留下的大笔遗产有一半以上都是给这个堂妹,比爷爷亲生的儿子:她的父亲跟大伯都还要多,这种更加没道理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娄郁心觉得不公平,打心底的为自己的父亲,也为了所有孙儿辈抱不平。
自家的父亲跟大伯可是为娄家的事业各自打拚着,都很努力的工作着,却比不上一个什么也不做、连书都读得不怎么样的小侄女?
而且,凭什么所有的孙子当中,人人都没奖,就娄显恭一个人占走所有好处?
娄郁心内心的天平越来越失衡,要再加上整个治丧期间,都不见这个最大利益者出面,随着小报绘声绘影的编故事能力下,那已经倾斜的天平更是倒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