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待太久了。」瞿舜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已经道出了他的不耐。「我要你今天就跟我回台北。」
「我没有说我要回去。」瞿禹楠想都没想的就应道。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从小受兄长控制的男孩了,现在的他已经三十几岁,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想要的,这一回他是不可能再放手了。
「你不回去?别告诉我你真的要待在这里,你只是负气而已。」
瞿舜槐自以为明白弟弟不肯回台北的主因,禹楠早就想脱离他自行创业,「禹仕」是做得很不错,所以他收购好公司有什么不对?更何况有了「禹舜」雄厚的资本做后盾,只会让「禹仕」的发展更好,可是禹楠却无法原谅他。
「我有什么好负气的?只因为我的公司被你给吞了吗?」瞿禹楠双手一摊,表示他根本不当一回事。「你拿走了我的公司,我拿走了钱,这笔钱对我来说够我一辈子吃喝不尽了,虽然一开始我是有点不服气,但是我现在已经想开了,我只想留在这里跟可绿开开心心的过生活。」
「你不可能只是这么想,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瞿舜槐不能接受一向尊敬他的弟弟对他说出这种话。「闷在这地方,你的才华根本没有发挥的地方,你去过世界各地,阅历丰富,怎么可能会忍受一辈子待在这小地方?」
「我了解什么对我才是最好的,我喜欢待在这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现在喜欢待在这里只是因为那女人,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到时候你一样会离开这里。」瞿舜槐很清楚劝他不会是件容易的事,但他一定要把弟弟带回去。「你就不能替我想想吗?爸妈留给我们的公司,就应该由我们一起经营下去。我知道你怪我硬要收购『禹仕』,但合并之后『禹仕』的发展更好,我会提供你各种的资助,有这么好的后盾,你想做什么都不是问题──」
没等他把所有好处说完,瞿禹楠便先打断他。
「我对公司的事已经没有兴趣了。」
「那是你一手创立的公司,你不可能没有兴趣的。」
当初瞿禹楠为了要脱离他的光环,努力的想以「禹仕」来走出自己的路,瞿舜愧全都看在眼里,现在他却说他没兴趣,这怎么可能?
「打从『禹仕』合并进『禹舜』之后,我就对它再也不感兴趣了,我现在有兴趣的是这里,我只想留在这地方。」瞿禹楠肯定的说。
他不能也不想走,他不想再让可绿失望一次,更何况他的确喜欢这里,只是他也清楚大哥不会认同他的看法。
「台北多得是女人让你挑,更何况你过惯热闹的生活,在这深山里,少了五光十色的环境,你以为你能在这里待多久?」瞿舜槐有些火气了。「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因为我是你的大哥,我有责任带你离开这里,『禹舜』需要我们两个同心协力的管理,你这样走掉我很难向其他人交代,你还想自我放逐多久?我不能永远这么包容你!」
「我不需要你的包容。」
「你以为一走了之很潇洒是吗?遇上挫折就丢下一切不管,『禹仕』内部出了问题,你应该要帮我把它整顿好的,我并没有要你交出管理权,是你什么也不说就离开,我是你亲大哥,我有可能抢走你的公司就把你扫地出门吗?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听我解释?」
「因为我不用听你解释,打从你开始算计我的公司时,我就已经了解了。」
「那是公司的经营方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就是因为我太清楚了,所以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禹仕』里有许多跟着你打拚的员工,你说走就走,那他们呢?你再也不管了吗?」
「那是你要冒的风险。你一开始打我公司主意时,难道没有做好合并后的考量?还是你也把我算进你的计画里,认定我一定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瞿禹楠反过来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你是我的弟弟,我们是一家人!本来就应该这样不是吗?」
「不是!当然不是!」瞿禹楠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向证明自己可以不靠瞿家的名声打出一片天来,他也的确证明了自己有这个能耐,可是大哥却夺走了他的一切,让他的苦心全化为泡沫,难道他就要接受这种对待?「我有我的人生,你必须了解,我的人生不是你能掌控的。」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抛下这一切吗?你姓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迟早得回来,你不可能永远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那不会有结果的!」
「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天长地久?我只是想过简单的生活而已,我从小就听你的,长大后努力的结果也是白费,我发现这根本不是我要过的日子,现在我找到想过的生活,你却又用大哥的身分来指使我,真以为我这次会随便让你左右我的人生吗?还是你以为你可以用钱办事,花钱要她赶我走,把我赶回那个你认为该属于我的地方?」瞿禹楠可以猜得到他大哥心里所想的。「可绿不是那种可以花钱摆平的女人,任何人都不能强迫她做任何事,如果你真以为这次可以用钱解决,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
「只要是为你好的事我就会去做!」
「我已经长大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要正视我已经成年的事实?难道你真以为我会一辈子听你的话,到七老八十都不能拥有自我吗?」
「你是瞿家唯一的血脉,我不可能任你留在这里。」瞿舜槐结婚多年没生下一儿半女,唯一的指望就只有这个弟弟,除此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理由需要瞿禹楠回台北。「我检查出来身体里长了肿瘤,开刀的日子已经订好了,我需要你回公司坐镇,如果你不回去,我没办法安心开刀,我不能把公司交给其他人,因为我的亲兄弟只有你一个啊!禹楠,我需要你回台北。」
第十章
当瞿禹楠结束和兄长的谈话走进房间时,程可绿已经从他脸上得到了答案。
「什么都不要说。」没等他开口,她率先说。
或许什么都不说会比较好,瞿禹楠的心情乱到极点,他不得不走,但他知道自己的离开对可绿来说会是很大的伤害,他这么一走,不就表示他和当初那个把可绿骗来这里的男人一样吗?更何况他们还有那么多计画要做,二馆的设计图是他亲手画的,过阵子工人就要上山来动工了,怎么说都不是他离开的好时机。
「我保证会回来。」这是他唯一能说的,他紧紧的抱住她,希望这个拥抱可以向她说明他一点也不想离开。
「嗯。」她微微的点下头,缓缓的深吸口气,不想流露出半点不舍,她不希望自己成了瞿禹楠的绊脚石。从父亲那里,她已经得知瞿舜槐这趟上山来找他的原因,在这节骨眼上瞿禹楠的确有必要回公司,她也想任性的要求他留下来,但她的个性不容许她这么做。
可是他这一走,真的会回来吗?
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多年前的经历留给她很糟的记忆,面对瞿禹楠即将离去的事实,她得耗尽全身力气才能保持冷静,可她全身上下都在抗议希望他不要走,他明明说了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她就永远都不会寂寞了不是吗?他这一走……她要怎么办呢?
「可绿,我真的……」瞿禹楠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真心,试图从嘴里挤出一些保证,但没等他说完,她便伸手捂住他的嘴。
「不要因为你要走了就说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我很好,我不会因为你走了而有任何改变。」
「但我会啊!妳能跟我一起走吗?等我把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再回来?」瞿禹楠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他想干脆带着可绿离开,不想让这段感情变成相隔两地的远距离恋爱。
「如果你真有心的话,再远我们都不会改变。」
「妳还不了解我的心吗?我是怕妳一个人待在这儿,如果我不在妳身边照顾妳,妳可能……」
「会有很多人照顾我的,你只要放心的去做你该做的事,等一切告一段落再说吧。」她伸手抱住他,像是想记住抱着他的感觉,仰起头试着对心爱的人微笑,「反正你知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或许不是等你,但我知道有一天会等到我该得到的幸福。」
她的话让瞿禹楠浮现无奈又苦涩的笑,紧紧的回抱她。
「除了我以外,谁给妳的幸福妳都不许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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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的忙碌,「无名」的早上又恢复了宁静,瞿禹楠的离去并没有为「无名」带来太多的改变。
程汉在花园里找到女儿,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本书躺在白色躺椅上,状似优闲的在看书。
没有悲恸的呼天抢地,也没有情伤的失魂落魄,她就是这样,总是冷静的让人担忧。
「他走了吗?」程汉端着一盘点心放到桌上,坐进旁边的椅子里,对着女儿问道。
不用指名道姓,他们都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天一亮就走了。」程可绿将书摊在腿上,倒了一杯茶,好像在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妳就这样让他走吗?」
「要不然呢?」她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是想起什么又说:「你可别又让人去打断他的腿。」
「阿俊的腿可不是我打断的,妳应该了解如果我要解决的话,绝不只是打断那王八蛋一条腿而已。」程汉笑着说。
「那就是二哥啰?」
「是小三做的。」
「小哥不像是会去打人的人。」
程家三兄弟里就属老三最温和,可是居然连他都咽不下这口气。
「妳莫名其妙被拐到这山上,那家伙却在酒店里吃喝玩乐,谁都看不过去吧!」
程汉一想起那个阿俊就有气,当初还以为他真是什么有骨气的人,说什么要跟可绿一起开创自己的人生,两个人跑来山上垦地,对可绿画了一堆大饼,结果还不是因为发觉没办法从可绿身上挖到钱,干脆把可绿一个人丢在山上,自己去逍遥快活。
众人本以为看到阿俊现身,那可绿迟早也会出现,哪知可绿一个人在山上,大儿子开车上来找她时,她浑身是泥巴的在种菜,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还好没出事,要真出了什么事,那王八蛋的性命肯定不保。
「都是过去的事了。」
「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那妳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程汉认为女儿还活在过去的阴霾里,间接的造成她不想回到人群。「妳要是回家,家里有这么多人陪着妳,咱们一家子开开心心在一块不是很好吗?」
「老爸,你在开什么玩笑?」程可绿扬眉笑看着父亲,「以前我在家里一年也难得看到你们几回,你们都各忙各的,想碰面都还约不到时间,现在我人就待在这儿,你和哥他们都找得到我,这样不是很好吗?」
程汉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是事实。
「但是妳一个人待在这里,谁放得下心?」
「大家都知道我是程汉的女儿,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她露出傲气瞧了父亲一眼,不想让父亲为她担心。
她从小在黑道世家里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昨晚那几个小混混要真能吓着她,她就不配当程汉的女儿了。
程汉回了她一笑,这女儿总是这样令他又爱又恨,可绿是他唯一的女儿,她的三个哥哥惹是生非就像是种惯性,他从来不用担心女儿会惹麻烦,但打从可绿突然搬来山上,他才发现女儿的状况有异,在花样年华的年纪里,他的女儿却选择了待在山上孤独过日子,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我真怕妳就这样过一辈子,这样会错过很多事。」程汉忧心的看着女儿,即使她脸上带着笑容,但他不相信可绿真能云淡风清,虽然他才见过瞿禹楠一次,但从他们两个只用眼神就能沟通的情况来看,绝对不是像阿俊那样的交往而已,虽然可绿不说,他也知道女儿难过。
「我是在帮你们生活。」程可绿温柔的看着父亲,「你想想,你们哪个人有机会像我这样坐在花园里一整天舒服的看书?有谁有机会到菜圃里收割自己亲手种的菜?这些经验都是你们没有的,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帮你们过你们享受不到的生活。」
「还说呢!后院那么大,妳说要给老爸盖座温水游泳池,到现在都还没动工,我看还是我自己请人来做比较快。」
「工程下星期就会动工了,而且设计图挺漂亮的。」
「妳画的?」
「瞿禹楠画的。」
「所以妳觉得他会回来?」程汉从女儿脸上看出了什么。
只见程可绿神秘的一笑,拍了拍手唤来在远处嘻闹的两只狗,「爸,你有空就来这里度假,其他的事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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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在纽约。」瞿禹楠抽空打电话给程可绿,想听听她的声音,好一解思念之苦。
「很忙吗?」
「还好,屋里现在有谁在?」
「露露跟宝宝。」
「宝宝已经大到我都快认不得牠了。」就像错过亲生小孩的成长,瞿禹楠语气里有着懊恼。
「牠现在天天黏着萨伊,整天都在工地里跑来跑去。」
「萨伊也在吗?」
「嗯,他现在是工头了,他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也来帮忙,他们家的孩子都很乖,妹妹煮的咖哩饭很好吃。」
「无名」二馆已经动工好一阵子了,占地百坪的二馆在大屋后盖了起来,游泳池、健身房,甚至连SPA馆也一应俱全。
「等我回去时是不是屋子就盖好了?」
「可能吧,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
程可绿的声音永远是这么镇定,瞿禹楠不相信她没有任何烦恼,她只是忍着没对他说。
「我真希望我现在能在妳身边。」
「我很好。」她只希望他能安心处理他的事。
「我哥已经动过手术了,目前正在休养,所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短期内大哥是没办法回到公司,而他成天世界各地到处飞,有时连打通电话给可绿的时间都没有。
「别担心我,我有很多事可以做。」
「但我觉得应该要陪在妳身边,那是我们的计画不是吗?」
「你是担心我没有按照你的设计图按部就班的进行吗?好吧,我承认我改了狗屋的设计图。」她开玩笑的说:「我把墙壁漆成黄色的。」
「这是露露的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