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唐节华这么说,楚秋晓索性将心里的顾忌问出:“其实在皇上赐婚前,秋晓就已拜读过唐大人的诗词,那诗句的字里行间处处流露出对某位不知名姑娘的爱慕与深情,所以……秋晓只是在猜,唐大人是否早已心有所属?”
毕竟皇上赐婚这事来得突然,如果唐节华其实早有真爱,却还得遵循旨意与她成亲,岂不是同时委屈了三个人?
虽然她已经不再讨厌唐节华,更对他的改变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更不想靠皇命锁住唐节华。
与其成亲后才得知唐节华其实另有所爱,倒不如趁着自己只是对唐节华尚存好感,却并非浓厚的感情时,便早早切断两人的联系,才不会铸成日后的大错,让三个人都不幸。
“呃……心有所属?”唐节华愣了愣,随后才想起自己向来偏好写情诗,尤爱到处以诗赠美人,所以举凡花街酒楼的姑娘,只要生得甜美可人、娇艳动人,他几乎都送过情诗给对方,也因此才会招来那么多人的谈论。
至于诗里的深情,那不过是一时情动罢了!
他这人压根儿没拿真心去对待过旁人,又哪来的心有所属?
唉!他的过去,果然是一笔数不清的风流帐呀!
“不瞒小姐……”想来想去,这事不说明给楚秋晓听也不成,唐节华只得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说道:“其实那些情诗,不过是在下信手拈笔写成,既没有特别赠予哪个姑娘,也并非表示在下对某人动心,而是……”
“而是?”楚秋晓眨了眨眼,虽说听见唐节华没意中人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是这句但书却让她不由得往另一方面猜想。
听唐节华吞吞吐吐的语气,该不会这些都是他以前逢场作戏时的信手随笔吧?
可是现在的唐节华已经不再花心了,那些旧日往事她是大可以装作没听见,也没瞧见的。
看着唐节华不知该如何解释的表情,楚秋晓只觉得有趣,也不再像往昔一样生起气来,却也在同时,突然有个新的疑惑跳进她的脑海里。
虽说变了个性的唐节华,以后不会再到处拈花惹草,若她嫁给他,想必会是幸福的;问题是,唐节华喜欢她吗?
昔日的风流才子成了规规炬炬的好男人,这消息只要一传开来,想必许多未出阁的小姐和官家千金,都会央人上门提亲吧?
毕竟,就连她都为唐节华这样的转变而动了心啊!
虽说他们有婚约在身,可是唐节华若不喜欢她,那也是枉然啊!
因为他已经变了个性子,不再只是为她的美貌所吸引;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到底能不能相处得来,靠的就只有缘分和运气了。
也因此,唐节华有可能根本就不喜欢她这样的脾性,在修身养性之后,反倒会向她挥别,去寻找真正的所爱也说不定。
唉!怎么好像有种为他人作嫁的感觉啊?没想到她千盼万盼,真盼到一个好对象出现,结果却可能与自己错身而过。
“小姐?楚小姐?”唐节华见楚秋晓想得出神,只当她是在猜测他的情诗到底为何而写,于是连忙解释道:“其实那些情诗仅是过去在下的风流之作,当时并末考虑太多,只是逢美人便写,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有所不妥,今后在下绝不会再犯,还望楚小姐别再介意。”
楚秋晓听出唐节华话里亟欲辩解,连忙开口道:“唐大人误会了,唐大人过去的情诗到底是为谁而做,秋晓并不在意的。”反正那些都过去了,她也很明白唐节华之前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事到如今还为此争吵才叫好笑。
况且,比起去争执旧作为谁写,楚秋晓宁可知道唐节华现在的心意。
“不瞒唐大人,秋晓真正介意的是……我们的婚约为皇上所赐……”她偷偷瞄了唐节华一眼,见他一脸正色地盯着自己,连忙把眼一偏,有些脸红地侧过面庞,轻声的问:“秋晓……不知唐大人是怎么看待这婚事的?”
她想知道的是,唐节华的心里是否也喜欢着她?或者只是因为君命难违,所以才非娶她不可?
也许她是要求得有些过分,又要未来的夫婿忠诚,又要真心欣赏她的才华,还得年轻有为;像这样的条件只要满足一样,寻常人家的闺女就要掩嘴偷笑了吧!
可她不想啊!既然是一生相伴的对象,不仔细考虑怎成呢?
因此,就算唐节华会觉得她问得大胆了些,她也认了!总之她就是要问个清楚明白,好让自己心安!
“原来楚小姐已经不再介意在下过去对你失礼的举动了。”唐节华面露错愕地瞧着楚秋晓,事情的转变实在是快到让他差点来不及应付。
听楚秋晓的问话,除了不再生他气之外,似乎还在采问他的心意。
这……当初他也只求楚秋晓一个原谅罢了,却没想到楚秋晓竟会因为他的转变而对他另眼相看!
那他还忐忑不安地担心着楚秋晓不原谅他,岂不是白想了?
“怎么说我们都有御赐的婚约,所以……那天的事……”虽然于情于理都算逾炬,但是真要论究起来,也还没到天地不容的大罪那种程度。
说来说去,还是要归功于唐节华自身的转变吧!若非他真的变成了她梦寐以求的好对象,她才不想原谅他!
“其实真要说起来,秋晓也对唐大人失礼了。”怎么说她都把唐节华打落水,还让他染了风寒;听说这事还让唐节华成为朝中的笑柄,想来他应该很不好受吧!
“没这回事,对小姐做出那样的举动,现在回想起来,在下实在是罪该万死!小姐没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去,在下已经十分感激了。”上山清修这一回,唐节华多少明白了自己亏欠旁人多少心意,在他逐渐懂得为别人设想的同时,歉疚感也随之而来,啃蚀着他新萌芽的良心。
“不、不会的!是我太失态了,居然就那样把唐大人给推下去,也没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幸亏唐大人没受伤,不然秋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楚秋晓听着唐节华的道歉,心里反倒更加过意不去。虽说当初是唐节华有错在先,可如今他的脾性与从前早已判若两人,教她又怎能责怪他呢!
“不!无论如何还是请小姐接受在下的道歉,不然我的良心会过意不去!”
“没这回事,我害得你受尽风寒之苦,那才真的是不对!”
几乎在同时进出的歉意让两人突然噤声。
唐节华抬眼瞧着楚秋晓,发现她一双月儿般的眼眸正愣愣地望向自己,就在这一瞬间……
唇角一扬,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他们明明都已经不再怪罪对方了,却还弄不清楚状况,一直拼命道歉!
楚秋晓难掩笑意地进出声来,清凉的空气中还混入了唐节华如释重负的笑声,将两人的声音织出一片新生的和谐,再无先前剑拔弩张的敌意……
第五章
冤家原就宜解不宜结,在两人都不愿再记旧恨的同时,楚秋晓自然不再排斥唐节华,而唐节华也依了楚秋晓的要求,提前结束在山上清修的日子。
没点明说出口的好感虽然藏在心里,但表面上的相处却很容易发现两人对待彼此的态度转变。
一个不再天天抱怨爹爹和皇上给她找了个采花蜂丈夫;一个则是有了令周遭众人为之惊愕的转变,不但远离花街酒楼,甚至在对待姑娘家的时候温文有礼,而且规炬异常,让所有认识武探花的人都直呼不可思议!
想当然耳,唐节华的转变自是令楚秋晓倾心之至,所以在相处上也由原本的怒目相视到后来的嘘寒问暖。
至于唐节华,也不负楚秋晓的心意,未曾再与任何女子传出过往甚密的消息,反倒是三天两头就上楚家报到;若不是探望楚秋晓,便是同宰相攀谈聊天,让原本担心女儿嫁不出去的宰相是笑得合不拢嘴。
“反正家里没什么事好忙的,秋晓,你就陪唐侍郎到处逛逛吧,不用赶着回来的!”宰相一脸笑意地把两人送出大门,还拍拍唐节华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道:“唐诗郎,我家秋晓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由于皇上虽然亲口赐婚,却另外给了这段婚姻要等他们俩见过面、谈过话,两情相悦之后再成亲的口谕,所以宰相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若非女儿太过坚持跟挑剔,老实说他倒是很中意唐节华这个女婿!能够的话,他真希望唐节华加把劲,早些说服女儿,然后就可以办喜事了!
“请宰相大人放心,在下会好好保护小姐的。”
唐节华自是明白宰相话中之意,只是他与楚秋晓才刚误会冰释,哪有马上就熟络到成亲的道理!
在面对宰相的殷勤叮咛和交代,他也只能以笑带过。
“好,很好,那你就多照顾秋晓吧!”宰相说罢,便回身进屋去,留下两个年轻人独自相处。
楚秋晓盯着爹亲进了门,才叹了口气,半是好笑半是带羞地道:“爹也真是的,什么不用赶着回来呀?”她这个爹,只要一提到她的亲事,就什么也不顾了,瞧他高兴到嘴都要笑歪的样子,只差没开口叫她别回家,直接住到唐府去了!
“宰相大人是嫁女心切!”唐节华敛起正经八百的表情,眉眼间净是笑意,他低头瞟了楚秋晓一眼,笑道:“我想宰相大人是巴不得咱们早些办喜事,好让他老人家早点抱孙子吧!”
“提到孙子……说不定早就有了吧!”楚秋晓虽然可以不再计较唐节华过去的荒唐,但是唐节华之前有过不少女人,说不定唐节华早就有了私生子也说不定!
她实在不想想这么多的,那显得她很小家子气、小心眼,但是事情攸关她未来的幸福耶!若是有个现成的孩子已经等在唐家,在她嫁过门的时候会喊她娘亲,那总要给她一点心理准备啊!
“我想我应该不至于糊涂到连有了孩子都不记得。”唐节华漂亮的脸孔顿时一僵,干笑了几声,尴尬地道:“我的酒量向来很好,要说我酒后乱性也不太可能;至于那些花街的姑娘,她们算得可比我精,每个人都比我还要怕有孩子,不然可是会影响到她们的工作,让人赶出门的。”
正因为大家都明白他只是逢场作戏,所以也没半个人对他付出真情;因此他这一趟清修,就像在了却过去的一身烂帐。
只是,在他下山回家后,不少熟识他的人知道了他的转变,原本谨慎提防他接近自家女儿的,竟都前来暗示愿将女儿嫁过门,让他着实感到哭笑不得。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过去的名声有多糟;所以这回,他可是处处小心,再也不敢稍有闪失了。
“说的也是。”楚秋晓想想倒也没错,跟着干笑几声敷衍过去,但是卡在她心口的那个疑惑,却一直让她吞不下去,最后她还是出了声:“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只是不太好意思。”
“问什么?”唐节华瞧了眼楚秋晓,“是什么样的问题?”
“就是……为什么你以前老爱往花街跑啊?”这阵子与唐节华相处下来,楚秋晓多少明白皇上和那几个状元榜眼为何还是对唐节华颇为欣赏;因为除了他的花名之外,就工作而言他是非常有才华且认真负责任的。因此,对于唐节华上花街寻欢的行径,她就更不能理解了!
“凭你的才华,倾慕你的姑娘一定不在少数吧?根本没必要跑那样的地方,甚至还得花钱才买得到姑娘……”就这点而言,楚秋晓实在是怎么想都想不通,也想不出半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好人家的姑娘除了正式相亲以外,平时根本不可能深入交往吧!”唐节华摇摇头,轻松地驳回楚秋晓的疑惑。“不论是官家千金,还是大家闺秀,要想相识、轻松自在的谈笑,可不是上门叨扰一趟就成的;可我又不愿依着媒妁之言就成亲,等到洞房花烛夜才发现新娘子根本不是我喜欢的姑娘,将来相敬如冰,岂不是糟蹋了两个人?”
所以他往花街酒楼跑,付了银子就有姑娘,要谈天说地、喝酒谈笑都成,就是不用管那些烦人的规炬,也不必被逼着成亲。
“而且,我虽然常跑花街,可也不是每个姑娘都碰的。”唐节华瞥了楚秋晓一眼,才轻咳一声道出事实。
大多时候,他只是上花街找个伴儿,倒不是真的贪图肉体的欢愉;因为比起男女交欢享乐,他倒比较喜欢找几个姑娘轮流吟曲给他听,那样风雅多了。
“哦……还真是看不出来,原来过去的你也挺有原则的啊!”听见外人难得探得的真心,楚秋晓忍不住掩着嘴轻笑出声。
“有原则是好事,不是吗?”唐节华故作正经地板起面孔,免得让自己更加尴尬。
“原来,你是怕和不喜欢的姑娘结亲而误了彼此,才老往花街跑啊!”想想她也是,因为不愿意和彼此无意的公子成亲,才总是把上门说媒的亲事都往外推。
“为此家父还老是数落我呢。”唐节华轻叹。
虽然父亲念他,是因为他跑花街又不肯安定下来,可他也有苦衷的好不好!
“我是可以明白唐伯父的心情。”楚秋晓偷偷瞄了唐节华一眼,才悄声道:“不过,你现在跟我出游,是因为……”
听唐节华这么说,表示他若无意,也不会刻意找女伴同游;那他这些日子总是上门探她,意思可是对她有所感觉?
“近日来,唐府里的下人老是谈论着同一件事。”唐节华没给她正面回覆,迳自说起听来不相干的事:“他们总说,咱们的少主人到底是怎么了?既不找姑娘,也不上酒楼,成天就想着如何讨宰相家的千金开心,不知道是不是给对方勾了魂魄?”
他的语气听来淡然,可话里的意思倒是再露骨不过。
因为这少主人,指的就是唐节华,而宰相家的千金当然是楚秋晓;所以,他的心意算是说得够明白了吧!
美貌又有才情,甚至给了他自省机会,还接纳过去的他……像这样的好姑娘,他上哪儿去找第二个?当然是奉旨亲近,好早日将美娇娘娶回家!
楚秋晓自然不会听不懂唐节华话里的暗示,羞红了脸,转身背对着唐节华,然后才小声道:“怎么这么巧?我这边也听说了,那宰相家的千金,近日老是魂不守舍的,白天坐在院子里发呆,夜里窝在房里想心事,就只有见到唐家少主人才笑得开心,一颗芳心八成是给人勾了去。”
唐节华的一双眼眸在听了楚秋晓充满暗示性的回应后倏地瞪大,饱含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