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意外到来的女孩,她侃侃而谈,丝毫不见外,来此的动机更不可知。
「妳是唐门的人?」他猜测着。
少女歪着脑袋,俏皮的问:「你怎么猜到的?」
「妳发暗器的手法很像唐门的『满天星』。」
少女笑颜大开,「你的眼神真锐利,不错,的确是满天星,不过我的功夫还不到家,否则不会发出一百针,只刺中十三个人的眼睛。」
「妳来承影宫干什么?」琴影不愿再听她絮絮叨叨,心脉上的伤势似乎更严重了,提上一口气都显得艰难。
少女眨眨眼,「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惜一死,来承影宫抢承影剑吗?」
「为什么?」琴影又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的剑。这一生,她只剩下剑了,所以抢剑之人就是她的劲敌。今日虽然敌退,怎知明日不会重来?
「五大名剑,你们听说过吗?」
少女之话问出口,琴影苍白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夺人的神采,「五大名剑?」自髫龄学剑时起,她便已无数次从师父无影子口中,听到五大名剑的传说。
「五大名剑……轩辕,鱼肠,巨阙,七星……」
「还有妳手中的这把承影。」少女接答,「现在这五把剑关乎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才引得天下人闻风而动。凡拥有这五把剑的人,此刻都被席卷到这场风浪之中,所以即使是避世的承影宫,也难逃此劫。」
流云嗤笑出声,「天大的秘密?也许只是一道无意义的流言而已。」
「轩辕城的名字两位听过吗?」
「听过又如何?」
「那轩辕城主的话与流言之间,是否可以划上等号?」
流云沉默一瞬,「这次的事与轩辕城主有关?」
「轩辕剑为五剑之一,轩辕城自然难逃关系。况且若非轩辕城主亲自下令寻剑,又哪会惹来这么多人的追随?」
流云望了琴影一眼,又问道:「那所谓的天大秘密是什么?」
「圣传。据说五剑齐聚之日,是圣传出世之时!」
圣传?流云摇头一笑,「原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名利二字。」
琴影忽然问道:「其他三剑的下落如何?」
「那三剑嘛……」
还不等少女回答,流云却如闪电一般,点中了琴影的软麻穴。
「你做什么?」琴影惊怒却无力推开他,只能用杀人的眼睛瞪着他。
「妳的眉心有黑雾,只怕伤势更重了。」流云在她耳畔低语:「何必执着于这个故事呢?那三剑无论在哪里,都与妳无关。一柄承影剑让妳几乎成魔,五剑同在便是天塌地陷之时,不见为妙吧。」
不顾她的反对,流云强行将她抱起,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这位姑娘,还不知道妳的名字,可否相告?」
红衣少女一直在呆呆的看着他们,听流云问才回过神来,「叫我阿紫好了。」
「阿紫姑娘,今日多谢妳救助琴影,只是承影宫从不留外客,恕我们不送了。」
流云转对弄玉吩咐:「琴影中伤太深,只怕我一人也逼不出她的寒气。麻烦妳搬十盆火炭到月影阁来。」怀中的人儿已然昏厥。
「是。」弄玉慌忙跑开准备。
阿紫又叫住正要离开的流云:「你若真在乎她,为什么会搞到现在这种局面?」
流云脸色一变,苦笑而不答,转身奔向后楼。
怀中的琴影身冷如冰,呼吸微弱。
为什么会搞到现在这种局面?为情,更为这把承影剑。她执着于苦练琴剑合一这一式,却不知剑成之日,便将是他们永别之时。
他能失去她?自然不能。
而她呢?如今绝情至此,心中可还有一分一寸的地方留给他?
第二章
火盆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喷吐着火舌,几乎将冷清的月影阁,变成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至冷至清的内功是承影宫的绝技,也是它的缺点,因为,每每练功人有寒气郁结在体内,凭自己之力是很难将其排出。
此刻琴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凝固成冰一样,四周的火焰灼热着她的肌肤,内外冰火交加,让她苦不堪言。
「放手,放手……」神志迷乱的她,只想尽快摆脱流云的箝制,逃到一个清净的地方,而流云的双掌死死地抵在她的背心,掌心中的内力将她的后背黏住,让她一动都不能动。
热汗顺着额头滴落,流云的眉头紧蹙。
这一次她真的伤得很重,若再用以前的方法,是逼不出寒气的。他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全都提起,逼到掌心,顺着她的背源源不断的输进她的六脉中。
良久后,琴影渐渐沉静下来,原本停留在肌肤表面的热气,透过毛孔,窜人体内,与体内的寒气融在一起。
流云双掌一撤之时,琴影双手挥出,几道阴寒的掌风将火盆中的火焰煽灭。扯过一件长衫裹住裸露的身体,回头看着靠在一旁,唇无血色的流云,半晌吐出一句:「你这是自找苦吃。」
流云笑笑,「怎么样?妳好点了吗?」
琴影面沉如水,「别以为你耗费了五年功力为我疗伤,我就会感激你。」
流云扬起脸望着她,「我为妳做事,何曾求过感激?」
琴影哼了一声,「那你走吧,今日算是意外,但我的誓言并不想破。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即使我死在别人手里,也不想再让你救我。」
「妳总是这样……」他疲倦地站起,身子还有些虚弱,乍然失去了五年功力,犹如生命乍然缩短了十年。踉舱着走到门口,他回头又望了她一眼,「妳要休息半个月才可以动武,多保重。」然后孤单地离开。
琴影抱紧怀中的剑,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竟在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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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主,您又要走?」弄玉在宫门口叫住了流云。
流云惨笑道:「不走又怎样?她不会让我留下来的。」
弄玉轻叹一声:「您对宫主的好,只有她自己心里不清楚。我们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
流云抚着她的秀发,如对亲人一般,柔声道:「她脾气倔,不肯转圜,平日里还要靠妳多照顾她。现在她又重伤初愈,不宜动武。我只怕万一有强敌到来,她抵御不了。」
「轩主放心,我们会拚死保护宫主的。」
流云一笑,振袖而起。
飞奔在承影宫外的青山之上,他长长的清啸震彻云霄,说不出的悲凉与苦痛都在这长啸之中。
他疾驰起来如闪电旋风,身边的树影一丛丛的倒退,而往事却像是挥不去的心结,始终盘绕在眼前。
蓦地,他跃上一棵最高的大树,取出绿玉箫,箫声如歌,撼人心魄般响起。
一曲长吟刚罢,他放下箫,扬声道:「阿紫姑娘,不妨出来一见。」
树丛中转出阿紫火红的衣影,还是那样笑盈盈的。「别人伤心的样子我是不方便看的,只是你这箫声真好听,让我不忍离开。」
流云从树上飘然落在她眼前,「妳一路跟着我,为什么?」
阿紫眼珠骨碌碌的转着,笑道:「为什么不能跟着你?我做事从来不问理由。」
流云笑容一敛,眼中露出一丝杀气,「妳也是为了夺剑而来?」
阿紫一愣,眼光忽然看向他身后,大叫道:「有人!」随手一把满天星飞了出去。
同时,流云也感受到身后正有浓浓的敌意,转身旋飞,避开了敌人的攻势,一手扯下身边树上的十几片树叶,灌注内力射发出去。
阿紫拍手笑道:「好个满天花雨……」刚赞到一半,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手摀肩膀倒了下去。
流云转身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攻击阿紫的是一个朱衣人,与攻向他的人是同样的穿著打扮,不及细想,他右手往箫上机关一按,箫内弹出半尺长的剑刀,转手间已刺进敌人的胸膛。抽箫横削,另一个敌人也倒在他的箫剑之下。
他不爱伤人,但并非没有伤人的能力。
阿紫肩膀上的鲜血汩汩流出,一手指着倒下的两人,拚命喘气道:「是……是轩辕城的人。」
流云一眼看到那两人身上的腰牌,果然刻着「轩辕城」的字样。
轩辕情出手与那些乌合之众相比,只怕更难应付。而此时的承影宫怎能承受这样的强敌入侵?
他抱起阿紫,返身折回承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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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承影宫门口,他以箫剑砍断十三根巨木,乱七八糟的横倒在承影宫门口,这才将阿紫抱进宫门。
「轩主?您怎么又回来了?」弄玉等宫女看他一身血渍,都惊讶不已,只当他受了伤,看到他怀中的阿紫,更是一惊。「这位姑娘受伤了?」
「伤在左肩。」他简短说,「赶快拿白玉散给她止血。」
「慢着!」琴影忽然出现在殿堂上,冷冷地看着他们,「我承影宫不是救护外人的药房。你要救人,应该带到流云轩去治,与我承影宫无关。」
流云道:「刚刚出手攻击我们的是轩辕城的探子,只怕还有大队人马在后,以妳现在的样子,能抵抗得了轩辕城的三千铁骑吗?」
「无非一战而已。」琴影冷笑着,「正好让我见见轩辕剑的风采。」
流云蹙起眉心,「事到如今,妳何必还要逞强?妳的身子现在是外强中干,难道我不清楚?」
琴影暗暗咬紧嘴唇,刚才自己裸身被他疗伤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脸红。只是心头对他的恨意更深,所以这份红晕更像是愤怒。
看清他怀中的那个阿紫容貌娇俏可爱,被他抱在怀中柔弱的像只兔子,她忽然心头一疼,「我死与不死,都与你无关;别人死与不死,也与我无关。」
流云一顿足,发狠道:「好,既然妳厌恨我至此,我活着也无趣,不如一命换一命,妳先救她,她活了,我就立刻死在妳面前,了妳心愿,如何?」
「轩主!」弄玉等人惊呼。
琴影怔怔的望着流云动怒的脸,慢声问道:「你要以你命换她命?」
「是。」
琴影一转身,流出眼底的一滴泪落在衣上,却没有人看见。
她转过脸来,又是冰冷的脸,「你倒是英雄气概。既然如此,我承影宫也非气量狭小之辈,阿紫多少对我有恩,我可以救她一命。你的命,暂留在你手上,等我想要的时候,随时来取!」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隐身到后面去了。
对于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弄玉等人有些吃惊。宫主向来说一不二,怎么会被流云几句话逼到这样?不多耽搁,她们立刻去取疗伤的药为阿紫止血。
唯有阿紫闪动着明眸,心里明白,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若非琴影嫉妒此刻被流云抱着的自己,怎么会同意让他们留下?
他们两人的情怨纠葛,远非外人所猜测的那样简单。
「你也是承影宫的人吗?」阿紫看着为自己调药的流云背影。看他在承影宫中进出如此容易,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
流云淡淡回答:「承影宫的上任宫主是我师叔。」
阿紫眼睛一亮,「剑魔无影子?」
流云点点头,将药碗递给她。
「我听说无影子不仅是个剑魔,还是个情魔呢!据说他妻子去世之后,他就少与人比武,后来躲在承影宫直到病终,是不是真的?」
流云脸上掠过一丝难察的复杂情绪,喃喃低语:「他们的确是一对挚情挚爱的夫妻。」
阿紫审视着他的神情,忽然笑道:「你很羡慕他们?」
「这世上白头到老的能有几人?」流云这话似乎并非完全是对她发出的感叹,更像是对自己。
弄玉正巧走进来,「我帮阿紫姑娘换下血衣吧。」
流云问道:「宫主的伤势如何?」
弄玉叹口气,「刚恢复几分又去试剑池了。」
「什么?」流云长身而起,「她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再练下去,只怕她筋脉都要断掉了。」他撇下屋中的人,直奔试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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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影正坐在试剑池旁的一块大青石上,手捧一卷残书凝神细读。听到脚步声,她瞟眼看向他。
「你的那位朋友没事了?」一开口就像是逐客令。
流云站在她身畔,留心查看她脸上的气色,「我听说妳又要来练剑,难道妳忘记我说过的话,短时间内,妳不能再动武了,否则会筋脉逆转。若魔性再深几分,妳就会筋脉俱断,从此成为一个废人。」
对于他的殷殷关切,琴影始终不动声色。等他说完,她扬起书问他:「三年前,你离开承影宫后,我才发现,这份剑谱的最后几页不见了,是你撕走的?」
流云看了眼她手中的书,回答:「妳知道我从来不执着于练武,能不能练成天下第一,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琴影盯着他的眼睛,「你答非所问。」
流云深吸一口气,吐出两个字:「不是。」
琴影盯着他半响,甩手抛下剑谱,一手将放在青石上的承影剑抽离出鞘,点点银光映进流云的眸子里,剑势又硬生生在他眼前顿住。
「为什么不躲?」她咬牙问道。
流云苦笑道:「妳以为我偷练了剑谱上的武功,而想试探?为什么妳不信我?」
「因为你不值得我信!」琴影长剑指向前方,「若要让我信你,你就拔出你的剑。」
流云长袖飘动,玉箫从袖中滑入手中。近在咫尺,他已感觉到琴影身上的剑气。三年里,她虽然没有练成琴剑合一,但毕竟功力大增,此刻她已动了怒,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看来,解决之法只有以身证明。
同样的剑气在箫身上凝集,试剑池中的水感受到剑气旋起了气流,哗哗的水声似胸头之浪,激荡着心胸,池边的桂花树簌簌颤抖,花落无穷。
「宫主!宫外有强敌!」弄玉的呼喊声一下子将两人惊醒。
流云忽然自嘲的笑出来。他这是怎么了?琴影与他身上都有伤,合力对付外敌才是最重要的,怎么能自相残杀?刚刚琴影身上的那股剑气,几乎触动了他体内的魔性,看来承影剑果然是一把魔剑。
琴影皱皱眉,提剑要走,却被流云拦住。「别着急,我刚才在外面布了一个十三无形阵,他们应该是打不进来的。」
「要我躲在你的羽翼下?」琴影冷笑一声。
流云轻叹:「妳就不能软弱一次?」望着她,他的眼神中部是真挚的关切。左手忽然伸出,掠上她的发顶,拈住一片落花。是刚刚被她的剑气所吹落的,正巧掉在了她的发鬓上。
她心头一动,脱口而出:「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的话正触到他的心绪。这话何其耳熟?正是他心中反复念诵追寻的谜题。若早知今日会这样的情伤不堪,当年,他还会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