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影眸光凝结,盯着阿紫蠕动不停的小嘴,心中愤恨,就是这个聒噪的女人,从她的身边,带走了她的流云。
她高高扬起手,朝着那张俏脸猛地挥下,阿紫像是吓呆了一样不知道躲闪。
闪电般,流云挡握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琴影姑娘,不管妳我以前有什么恩怨,阿紫如同我的亲人,妳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无礼。」
阿紫如同他的亲人?那她呢?她又算什么?
昨夜恩怨都成土,相逢已是陌路人。
琴影惨笑着,却笑而无声。她步步倒退,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周围所有的人影像是都飞了起来,在她的眼前晃动。她徒劳地望着那些看不清的人影,喃喃诉说:
「把我的流云还给我,还给我……」
龙四见她已渐渐神志不清,关心得想扶住她。她却如鬼魅一般掠上大院屋脊,转身望着流云,凄凄念道:「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流云一震,情不自禁地与她遥遥相视。
她悲戚地落下一滴泪,转首飞去,不知所踪。
听到声音的龙三追了出来,还在大喊:「琴影宫主,有事好商量,先留下来再慢慢谈如何?」
然而,琴影连淡淡衣香都不留下。
龙三狠狠瞪了弟弟一眼,眼神中满是训斥和责难。
流云的手指一抖,长箫握在指间,他忽然对阿紫问道:「阿紫姑娘,她与我的故事妳知道多少?」
阿紫为他专注的眼光动容,低下头道:「所知不多,但别想我对你说。」
流云不解,「为什么?」
阿紫猛地抬头,大声道:「因为我不会把你拱手让人!」然后也跑开了。
流云的身边,只剩下几缕清风相陪。他孤独地伫立,回味着琴影离去时的目光,不明白为什么这双眼睛竟如此牵动他的心。
连昨夜他在她床边守护时,都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似乎他已在她床边守了几千年,只为了等她睁开眼的那一瞬。但他却没来由的害怕与她对视时的感觉,所以最后他决定离开。
可从周围人的口里,他知道自己与琴影有着极不寻常的过去。也许他们曾经相爱,曾经有过很多不应忘记的过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忘得一乾二净。
埋在迷雾中的记忆,本是他自己的,却拾不回来。头一次他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一件万分痛苦的事。
「流云公子,这是我亲手泡的茶,可以提神醒心的。」柔媚的嗓音伴着一袭香风缭绕而来,杨柳端着一杯茶站在他面前。
「看您似乎有什么很烦恼的事?」
流云没有应话,但眉间的皱纹并没有刻意的隐瞒,惹得杨柳关心地说:「若是想不起来,不如先不想,否则会头疼的。」
流云勉强微笑向她致谢。端起茶,啜了口,茶香果然浓郁。
「这是上好的普洱茶,很甘甜的。」杨柳笑着道。
但,喝在口中的茶,却没有让他品尝出多少甘甜滋味。只有甜这个字眼让他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他,或是别人,说过什么和甜有关的事情。是什么呢?
杯中茶在他的沉思中,已渐渐地凉透。
第六章
天要亡她了吗?
琴影急促的呼吸着,真气已经散落到各个气穴中,椎心的痛一波又一波地从肌肤深处钻出,蒸发的热浪让她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此时,她正站在一间客栈门前,店小二赶忙跑出来,问道:「这位姑娘是不是病了?要不要为妳请大夫?」
「我要一间客房。」她不要大夫,她自己伤到什么程度,只有她自己清楚。
练承影剑法是要男女合练,内力阴阳互调,才可以增进补益。
但是没有流云的那三年,她总是一人强练,执着的认为靠自己的力量还是可以达到最高境界。结果却导致筋脉逆转,血液倒流,只要她动用内力稍久,就会抵挡不住倒流的血液,最终吐血昏厥。
而且,每次她晕倒都会作着相同的梦,梦到流云来到她身边,抱住她,为她运功治疗。
但是,醒来后,身边空无一人,她便潜意识里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梦。毕竟赶流云出宫,和他绝裂的人是她,他又怎么会毫不记恨的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呢?
她不信,不信他会为自己做这些牺牲。他宁可与她绝交,也不肯练琴剑合一,他的沉默被她看成自私,恨了三年,也怨了三年。直到刺伤他的那一夜,阿紫拆穿了真相,才让她恍然明白,一直以来,真正自私的只有她。
有句话阿紫其实没说错。她的确不配得到流云。他给她的爱从不讲条件,无限度的付出,而她,只回给他冰冷无情的一剑。他会忘记她,也是她自作孽。
「好的,请随我来。」
进到客房,店小二退了出去,琴影的思绪还是不停地翻飞,直到有人敲她的房门。
打开门,发现原来是好心的店小二带了一个大夫来。
「姑娘,这是本城有名的洪大夫,医术高明,专治疑难杂症的,让他给妳诊诊脉吧。」
那个洪大夫也道:「姑娘,看妳脸色苍白,眉心有黑气,是不是有宿疾?若是不尽快治疗,只怕伤势越来越重,到时候对身体的损害更大。」
这些她都知道,所以出宫时,她有带了几颗宫内调配的药丸,但这一路都被她吃光,还没来得及配新的。
她没有伸出手腕任人诊视,扔了一锭银子过去,随口说了几个药名:「麝香、百霞草、吠琉璃,各拿半斤,做成龙眼大小的药丸,送来我这里。」
这个姑娘实在是冷得让人难以亲近,大夫也不敢说什么,拿了银子走了。
两个时辰后,药丸送来,满满一盒里有二十多颗。琴影取出一颗服下,然后运功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邻房隐约传来说话声,提到了流云,
「真的?你确定没看错?那天花船上那个白衣男子就是流云轩主?」
「当然!三年前在华山,我曾见过他一面。像他那样的人,只要见过便不会忘记。不过,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个琴影,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没看到。」
「没有琴影就没有承影剑,有个流云有什么用?」
「傻瓜,流云虽然没有承影剑,与琴影却有莫大的关系,只要制住了他,还怕问不出承影剑的下落吗?」
「不过,他现在好像在龙家吧?龙家咱们可是惹不起啊!」
「他总不能一辈子在龙隐庄待着啊!早晚会出来的。所以咱们动手一定要早,因为难保龙三留他在庄中住,不是觊觎承影剑,趁他们还没有得手前,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兄弟,你真是聪明啊!」
这对武夫正在为自己的计画得意的窃笑时,原本禁闭的房门忽然被一阵狂风吹开,一个冷艳的绝色女子手持长剑站在门口,冷冷的眼神阴寒得叫人心头发毛。
「妳是谁?」那两人立刻抓起自己的武器。
那女子一字一字的问道:「你们要找流云?」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见自己的谈话被对方听到,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已经定下了杀机。
那女子步步走近,「你们想要承影剑?」
「妳到底是谁?」两个人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一眼看到她的剑鞘,鞘上古怪的花纹似曾相识。
其中一人恍然记起,「妳就是琴影?」
琴影眸中精光一闪,剑光已比眸光更早一步出鞘。
血花飞起,惨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屋子中只剩下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琴影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动用内力,无异于自杀。但她要尽快赶回龙隐庄,一刻都不能等了。
见到流云,她要对他说,她不能让他死。如果众人的目标是她,凭什么要流云承担这份危险?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她赶回龙隐庄时,已是黑夜,夜幕的降临为她筑起一层保护色。她跃进庄里,抓住一个男仆逼问出流云的住处,然后点了那人的穴道,让他昏睡,再沿着方向找下去。
此时,流云也没有睡。
因为,阿紫才来找过他,说要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不解的笑问:「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急?」
阿紫却怒道:「是因为那个琴影!她阴魂不散的追着你,我不能眼看着你再落入虎口!」
流云听自己被她说成一只小绵羊般柔弱可怜,更加想笑。然而,他的笑容惹来阿紫更多的不满。
「你以为很好笑吗?你以为我拚了命把你从那个女魔头手里救出来,不惜得罪……不惜让我成为天下利欲熏心人的靶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阿紫跳到他面前,道:「流云,我问你,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有没有好感?」
流云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斟酌许久,道:「妳对我的好,我永远铭感于心。」
其实不用听他的话,看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亲疏之分。流云面对琴影时,从来不会有这样为难的样子。阿紫气不过,转头跑掉了。
半晌后,屋子外又有人敲门。
「流云公子睡了吗?」
不用看人,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叫杨柳的女子。
流云打开门,看到她手捧一盘点心站在那里,柔声道:「我亲手做了点夜宵,见流云公子这边还亮着灯,就顺便给您送来一点。您不会怪我唐突吧?」
这样柔情似水的女子,明知是唐突,也不能断然拒绝吧。
流云接过盘子,道了谢,原本以为她会离开,没想到杨柳一迈脚,绕过他的身子,直接进了屋。
「听说流云公子文武双全,又是海内第一君子。」杨柳随手点燃了桌上的一盏香灯后,来到他面前,妩媚地望着他的俊容。
「天已晚了,杨柳姑娘也该休息了。」他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杨柳的笑颜却绽放得更灿烂。「流云公子的确是个君子,深夜与女子独处一室,还可以如此谦和。若是换了别人,如此良宵、如此月夜,难保不会蠢蠢欲动,心生异感的。」
流云坚定的意志力在她浅声慢吟中,生了奇异的错觉,像是有把火焰在心底悄悄燃烧,清亮的黑眸都变得迷惑起来。
「云郎,你说,我美吗?」媚惑的嗓音贴在他的耳畔,幽幽的传送,一双玉手袭上了他的脸庞,流连的不肯离开。
流云既已被她所左右,她便再也顾不得掩饰心中的渴望,撕下了最后的面具。
想她柳依人,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英雄无数,这一生只有流云这个男人,让她栽了个大跟头。以至于即使她嫁给富可敌国的龙三少,成了他的宠妾,金山银山摆在眼前任意挥霍,都不能让她开心。
她想要的,只是这个男人而已。
就在她的香唇快要贴上猎物的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道凌厉的剑气从柳依人的背后袭来。
柳依人即使应变再快,还是慢了一步,当她转身逃跑时,剑尖已顺着她的脸颊划开,火辣辣的痛感蔓延了半张脸。
她大惊,这一生她最爱的便是自己这张脸,脸毁了无异于要她的命。
而且,她的独门武器搜魂环本来随时带在身上,但今夜是为了引诱流云而来,身上没带多余的东西。
于是,她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一古脑儿的扔向袭击自己的人,然后从屋子另一头一扇敞开的窗户中一跃而出,拚命逃跑。
屋中灯火疯狂的跳了几下后,被剑气吹灭,漆黑的室内隐约还有一丝月光可以看到影子。
一双冰凉的手摸到了流云的身子。
「云,你受伤了,还是中毒了?」琴影摸索着想给他把脉,却反被他箝握住手腕。
「妳是谁?」他虽然被迷香搞得意乱情迷,但毕竟内功深厚,短时的疏忽大意之后,身体本能的作出反应,神志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身边的人不是杨柳。这个声音、这种冰冷的气息,让他不可能忘记。
「琴影?」他叫出她的名字。
琴影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只有这个时候,他在她身边,温暖的气息咫尺可闻,就像当年的感觉。
「叫我影,你以前只会这样叫我。」她低柔的要求。
她清冷的香气与杨柳身上的媚香截然不同,却更让他不能抵挡。
「影……」他不知为何会顺应她的心愿,但是这个字的唤出,让两人都颤抖了一下。
「云,我的云。」三年了,三年她没有与他这样动情的唤过彼此的名字。
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是暖的。
他的手指慢慢扬起,顺着她的脸颊游走,最后停在她的唇上。虽然看不到,他却精准的在黑夜中吻住了她。
她的清冷是镇住他体内燥热最好的良药。幽凉的体香应是出自天生,也让他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这个身子,他拥抱了无数次;这份气息,他品尝了无数次
他朦胧的以舌顶开她的珍珠编贝,还想再进一步,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打乱了两个人的心神。
一定是柳依人招来了龙隐庄的人来抓琴影。但此时他们一个身上有伤,一个中了迷香,功力受损,都不宜大动干戈。
琴影一指点中流云的冲阳穴,暂时镇住迷香的药力。
大门洞开,几个家丁跑进来高喊道:「是谁大胆伤了表小姐?」
琴影低声道:「出你的箫剑,用『花影无痕』!」
流云的箫剑在她说话的同时,已经出鞘,琴影的承影剑也如银虹长出,几名家丁手中的武器顿时叮铃当啷掉了一地。
琴影一拽流云的肩膀,说了声:「走!」两人如鹤双飞冲出了房屋。
身后,龙隐庄的大批人马已经追到。龙三带头高喊:「琴影姑娘,为什么要伤我表妹?若有误会,不如留下来大家谈?」
琴影刚才入门的时候,已经看出那个女人是柳依人,却不清楚柳依人怎么会成为龙三的表妹,但她无心理会这些事。龙三将流云留在自己庄内,并怂恿柳依人以迷香诱惑他,必然不安好心。
她将剑气逼到剑尖,寒光四溅如银花飞落,迫使追逐的人群全体后退。随即,她拉着流云一起掠出了龙隐庄。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中的迷香,应是有人先下了药饵,然后才以香料诱发,否则不会这么厉害。」琴影喘了几口气,血气又在逆流,胸口压抑得难受。
一只温暖的手抚在她的后背,轻轻帮她平喘。流云的面容近在毫厘,眸中关切的眼神不加掩饰。
「妳的内伤似乎也很严重。」
他们像一双负伤的可怜人,一直逃到城外这座林中躲藏起来。而从龙隐庄那里传来的滚滚声浪似乎可以证明,龙三正在倾尽庄中人手寻找他们。不知道他们还能躲避多久。